３４
此刻，彷彿一切都靜止了。直子停下腳步，表情變得非常僵硬。
平介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眼睜睜地看著天亮了。
咦？甚麼意思？
「微波爐上面有一些土產，人家送的，你可以吃呀！」
不過，要是打電話給同學，根本不需要趁我洗澡的時候打啊！平介一度這麼想過，但馬上又瞭解這是直子的體貼之處。她總是儘量避免做些讓平介感到不安的事。
「我明天說不定會出去。」直子吞吞吐吐地說道。
問題不在這裏。以前不是跟你說過了，我不能不顧家啊！
他走進房間，從書架上拿起隨身聽，裝入錄音帶，戴好耳機，倒帶。
為甚麼？要是妳爸不答應，我去跟他說。
以前不是跟你說過了！你要是想約會，就去找其他女孩子啊！
「回絕她嘛！就說不去了。」
抱歉！我想我爸應該不會打電話向妳求證。
喂，這裏是杉田家。
啊，藻奈|美，怎麼了？這時候打電話來？
「我要進去了！」他說著便打開了門。
經她一說，好像是真的耶！平介心想，的確每次都是九點半左右，職棒轉播結束之後才會去洗澡。這個習慣一直到球季結束之後還持續著，這一點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直子坐在書桌前，桌上放著筆記本和參考書，不過並不表示她正在唸書。
對了，我剛才在電視上看到一隻很奇特的動物耶！
「去哪裏？」平介感覺臉上一陣痙攣。
「嗯……沒有。」
喔，這樣子啊。真有趣！
聖誕夜的約會，我已經計劃好去哪裏吃飯，可是要事先預約……
「是嗎？那我們明天晚上出去吃點好的！」
然後，他站起來，衝上樓，急急忙忙換上外出服。
平介傾著頭。昨天相馬來電時，不是約四點在紀伊國屋見面嗎？難道她剛才打電話給相馬更改時間嗎？
嘿嘿……要我串供啊？
當他走到紀伊國屋前面時，剛好是三點五十五分。他就站在書店的不遠處，不少人以這家書店做為碰面地點，尤其是今天，幾乎都是年輕人。
現在可以啊！
「啊……不要了。難得這時候你會想喝茶。」
直子首先開口，聽起來像是接到來電，所以這通電話應該是對方打來的。
「可是……我還是先打個電話吧！」直子走出和室，好像想上樓打電話。
這麼做讓平介安心了不少。這個禮拜，相馬春樹都沒來電，而直子也沒打電話給他。現在，常打來的是一個名叫笠原由里繪的同學，好像是直子最要好的朋友，直子也常常打電話給她。
幾分鐘之後就結束通話，直子立刻下樓。
我真的有事，一定要待在家裏，對不起！和*圖*書
「嗯！」直子正在廚房裏洗碗，瞥了他一眼。
果然是真的！竟然都被妳說中了，真準耶！
平介拿著錄音帶上樓。這時候，直子的房間裏不可能會傳出說話的聲音。剛講完電話，現在應該正在用功唸書吧！
平介邁出步伐，勇往直前地走向相馬春樹。
為甚麼不乾脆拒絕他？平介氣得咬牙切齒，只要叫他以後別再打電話來不就好了嗎！
有件事想拜託妳。
「在這裏打嘛！」平介說道，但是直子還是上樓了，裝作沒聽見。
直子正想開口，或許她想說：「等很久了嗎？」沒想到，連這句話都來不及說，就看到了平介。
直子並沒有答腔。她只是站在那裏，盯著流理台，最後慢慢地轉身，走進了和室。
又來了，妳老是把我想成是那種一碰釘子就去找別人的花心大蘿蔔，我對妳可是很認真的！
妳是不是討厭我？
「今天我想整理櫥櫃。」平介吃飽飯，邊喝茶邊說道：「櫃子裏一定有很多東西不要了。今年還會來收一次不可燃垃圾吧！所以我想先整理起來。」
「你在幹嘛？不用拿出來啦！」
你是說聖誕夜嗎？
「這裏嗎？」平介說著，便起身拉開壁櫥的門。
相馬的聲音聽起來很苦惱，充滿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直子變得吞吞吐吐。平介用手摀住另一隻耳朵仔細聆聽，直覺接下來的對話絕對不能錯過。聖誕夜指的就是聖誕節前一天晚上囉！
「妳如果要出去，會不會很晚回來？」
不到最後我不會放棄。所以，妳再好好考慮一下吧！
反正明天不行啦！
由里繪嗎？是我。
「三點？」
也沒有啦，只是接下來可能會很慘！
「可是妳不是還沒確定嗎？而且妳朋友也沒打電話來！」
平介盤腿而坐，雙手交抱，盯著牆上的時鐘。
喂，你好，我是笠原。
「妳們要去哪裏？」
「朋友要我陪她去買東西，不過現在還不確定……」
「妳有甚麼計劃嗎？」
啊，你好啊！
「好，那我去看看！」平介在走廊上，又回過頭來說道：「明天是聖誕夜耶！」
平介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果然看到了直子。她有些靦覥地走向他，一臉高中女生的羞澀表情。
怎麼會？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那是他的老習慣啦！搞不好連他自己都沒發現呢！
你自己難過吧……
壁櫥裏有一個細長的紙箱，箱蓋的隙縫露出了一些閃亮紙飾。
剛才那通電話應該錄下來了吧！平介有一股偷聽的衝動，不過，和_圖_書萬一被直子撞見了，那就糟了。
現在方便講電話嗎？
那就沒關係呀！妳平常都不肯跟我約會，至少聖誕夜那一天答應我吧！
平介突然感到一陣燥熱，那個男孩子終於打電話來了。
直接說討厭他不就好了嗎？平介心想。
「也不是啦……」這時，直子偷瞄了一下時鐘，這個舉動還是逃不過平介的眼睛。現在時刻剛過了中午。
「你真的要弄嗎？」
「明天一定到處都是人啦！聖誕夜，剛好又是週末。」
「出去走走？去哪裏？」
平介輕鬆地泡在浴盆裏，哼完了一首歌才起身，用毛巾擦乾全身。步出浴室之後，還用浴巾擦擦頭髮與身上的水滴，抹上生髮水，再用吹風機吹乾頭髮，穿上睡衣才走出更衣間。回到和室看看時鐘，他花了將近四十五分鐘洗澡。
「反正也不過是逛逛街嘛，叫她找別人啊！」
咦？他都是九點半準時洗澡嗎？
平介的邀約，讓她的心頭震了一下，因而挺直了背。
再仔細回想，直子這個禮拜的言行舉止好像怪怪的，常常發呆，有時跟她說話她也沒聽見，或許她正在煩惱該如何解決這件事吧！
不好意思，麻煩妳了。
呃，對了，那件事妳考慮得怎麼樣？
嗯！
別裝傻啦！聖誕夜找人串供，想幹嘛誰不知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可憐！
就在聖誕夜的前一天：十二月二十三日，相馬來電了。平介一如往常地在房間裏偷聽他們的對話。
等一下，我還是不能去！
「應該不會吧！我馬上……嗯，應該一兩個小時就回來了。」
我知道，小奈必須做家事，很辛苦。但是只有那一天而已啊，難道就不能想想辦法？小奈也應該有自己的時間啊！
「我說過我要打電話給她，差不多是時候了。」
妳又不是有事……
「由里繪啊！笠原由里繪。」
「啊，那個呀？應該放在壁櫥裏吧！」
平介不發一語地走了過去。相馬春樹察覺有異，回頭一看，也看到了他。
下次請我吃東西就行了。妳要加油喔！
「是啊！所以我得準備了。」直子再度跑上樓。
大家都以為我們在交往呢！他們還會問我去哪裏約會？去哪裏玩？我說我們從來沒有約過會，他們都不相信。我覺得好難過。
隨便妳。但是我會去，四點喔！別忘了！
想必她的內心一定混雜著兩種感覺：一部份是以前的直子，還有一部份是十五歲的少女；成人的心態非常瞭解現實狀況，也可以冷靜地判斷是非。但是，少女的心態就不同了，一直處於極度不安的狀況，和圖書所以才會讓她這麼煩惱吧！
騙人！妳別想敷衍我。
嗯，你看嘛！職棒轉播不都是九點半結束嗎？本來是播到九點，現在延長了三十分鐘。他每次都看完轉播再去洗澡，久了就變成習慣啦！
我還是不能去！
怎麼了？
「妳說的朋友是誰？」
嗯，再見！
「還是叫壽司外送？過個日式聖誕節。」平介說完，正準備離去時，直子叫住了他：「啊，等一下。」
「今天這麼晚了還在唸啊！要不要下樓喝杯茶？」
年輕人向前走了一步，直子則是邊走邊跑。兩人的距離只剩下五公尺左右，漸漸縮短。
嗯，知道了。我今天就不接電話囉，我也會跟我媽說好，叫她應付妳爸。我媽在這方面還算滿開明的！
「朋友還是希望我一起去，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頓時，相馬的臉上出現了驚慌失措的表情。
平介在三點五十分抵達新宿車站，便迅速走向紀伊國屋。雖然還不到四點，他卻不敢掉以輕心，要是他們倆碰面了，應該會馬上離開吧！
此刻，他的腦海裏只有一件事，就是直子的決定。那晚，他們通過電話之後，相馬春樹不曾再來電。所以平介根本不知道他們的決定，說不定他們早就在學校裏說好了！不過，應該不可能，因為社員練球的時候不可以交談，這是他偷聽到的。
等她出門之後，平介便把錄音機拿出來，直接倒帶，按下播放鍵。
他望著話機。「分機使用中」的訊號燈閃爍著，她正在打電話，也許是打給相馬。
沒錯，這樣就夠了。平介在心裏嘀咕著。
我考慮過了……
「但是人家只找我耶！」
「去逛街啊！妳最近都沒買新衣服吧，我買給妳，就當做聖誕禮物，然後再買一個蛋糕。難得連聖誕樹都搬出來了，咱們就來過個像樣的聖誕節吧！」
兩人的話題轉移到網球社，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因為他們幾乎天天見面，所以也沒甚麼特別的事需要談。
「是嗎？只是突然想喝啦！」
不祥的預感正侵襲著他，隨時都會失去直子的恐懼感，就像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著他。
「新宿。我們約好三點見。」
平介把隨身聽收好，走出了房間。他猶豫了一下，敲敲直子的房門。請進！直子應道，聲音聽起來似乎心情不太好。
一兩個小時，這讓他稍稍放心。直子可能去赴約，然後和相馬在咖啡店裏聊一聊而已吧！
一看電話，「分機使用中」的訊號已經消失了。他從藏在收納櫃後面的錄音機裏拿出錄音帶，果然錄過音了。可能是聽到他從浴室出來的聲音，才掛斷電話吧！他最近才發現，開關浴室門都會發出很大的聲響，而旁邊就是走廊，聲音會清楚地傳到二樓。
平介花了一個小時，才把聖誕樹組合完成，並把它放在收納櫃上。
「這樣啊！」平介瞭解直子在想甚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或許連她自己都無法決定，才會這麼說。萬一真的要出去時才有藉口。
平介動也不動地坐著好一陣子，屋內並沒有開暖氣，他卻一點也不冷，額上還冒出了汗珠。
「為甚麼？難得的聖誕節啊，拿出來應應景嘛！」
「是嗎？」平介喝了一口，其實他也不想今天大掃除，只是找個理由把直子留在家裏罷了。剛好想到了櫥櫃，才閃過這個念頭。
年輕人稍稍抬起頭，細長的雙眼好像看到了甚麼，臉上的表情明顯地變得很開朗。
聽起來像是要約直子與他共度聖誕夜。平介簡直快腦充血了，真是太任性了，明明還是個小鬼嘛！他氣得心跳加快。
你不要為難我嘛！
直子與相馬交談時，不再使用敬語，這一點讓平介坐立難安。從甚麼時候起他們變得這麼親近了？只要一想到此，就讓他熱血沸騰。
即使如此，晚上他還是失眠了，他覺得讓直子與相馬春樹見面，其實有很大的風險。在直子內心深處的某些感覺，可能會一觸即發。
「是啊！不行嗎？」
「總算有一點聖誕節的氣氛了。」
「又不能馬上丟，你把它堆在外面，不是很難看嗎？馬上就要過年了，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嘛！」直子又替平介倒了一杯茶。
「找到了！」平介打開箱蓋，裏面放著一棵柏樹模型和許多七彩裝飾品。
我等一下要出去，只是想先跟妳串通好，就說是我們約好去逛街。
相馬壓低了聲音說道。
「可是，櫥櫃裏的東西應該都算大型垃圾耶！也不能當成不可燃垃圾啊！」
咦？怎麼說？
怎麼了？發生甚麼事？
我們不是天天都會見面嗎？
直子沉默了，她的沉默讓平介感到焦慮。因為平介覺得這個男孩子的話動搖了她的心。
「奇怪？放在哪裏？樹，聖誕樹。藻奈|美小的時候，我們不是買過一棵聖誕樹嗎？」
從她們的談話中，也可以得知學校裏的八卦消息。平介知道那個姓菅原的男教官，平時的作風非常嚴苛，私底下又跟幾個喜愛的女學生交情匪淺；學校裏還傳聞一個姓森岡的男同學讓外校女生懷孕了……諸如此類。連這種標榜高升學率的明星高中，也有這種八卦消息，讓平介再次大開眼界。
這通電話便掛斷了。直子早就知道平介會懷疑她，即使如此，她還是出去了。是因為很想見相馬春樹嗎？還是因為相馬那一句「我一定會等妳來！」呢？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至少今天相馬春樹比平介重要。
直子頓時啞口無言。此時，平介開始坐立難安。
「有甚麼關係？反正先整理好，等到要丟的時候，就比較輕鬆。」
直子與笠原由里繪的對話，對於第三者來說，其實很和*圖*書有趣，也很好笑。笠原由里繪在批評老師或男同學時，直子幾乎都是笑著聆聽。她那極盡尖酸刻薄的用詞，實在是一針見血，讓聽者有一種痛快的感覺。
我會等妳，四點在紀伊國屋等妳。如果妳不想來也沒關係，不過我會一直在那裏等妳。
妳不用一直跟我道歉啦，再拖拖拉拉的，約會就要遲到囉！
直子在兩點左右出門，一身紅毛衣外加一件連帽黑外套，平介發現她還畫了淡妝。
第二天早上，果然是一個萬里晴空的好天氣，彷彿老天也在祝福著今天約會的情侶們。平介望著陽光普照的小庭院，吃著直子做的炒飯。這一餐算是早午餐，他昨晚整夜沒睡，直到快天亮時才開始進入夢鄉，睡醒時已經是早上十點多了。
「這樣啊！」平介點點頭便離開了。
「昨天不是說過了！我今天會出去。」
就算你拜託他，還是行不通啦！
啊……喂，是我，相馬。
嗯……
壁櫥裏塞滿了許多紙箱、收納箱、紙袋等雜七雜八的東西。平介一一拿出來，放在榻榻米上。直子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也許不想在不愉快的氣氛下結束對話，所以相馬主動轉移話題，直子也跟著附和。這段對話持續了幾分鐘，在直子說了「我爸爸好像洗好了。」這句話之後便結束了。
真的很抱歉！
是妳在為難我吧！我根本不知道妳在想甚麼，所以乾脆不想，決定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錄音帶倒帶完成，他按下播放鍵。今天會聽到甚麼內容？他興奮地期待著。
在一根柱子旁邊站了一個很眼熟的年輕人，高大的體型穿著一件深藍色雙排釦外套，非常搶眼。年輕人手裏拿著一個紙袋，應該是聖誕禮物吧！他看起來沒甚麼精神，可能正在擔心等的人不會出現吧！
平介握緊了拳頭。這個小鬼在胡說甚麼？你又懂甚麼？
不等直子回答，相馬就把電話掛斷了。平介心想，或許直子等一下會打電話給他，索性讓錄音帶繼續轉動，但是後來就沒有聲音了。
聽錄音帶是他每天的一大樂趣，從開始竊聽至今已經持續一個禮拜了。他大概瞭解直子的通話對象及他們的談話內容。
「喂，要不要出去走走？」
離聖誕節還有一個禮拜，平介根本無心工作，就算待在公司裏，也無法集中注意力。幸好目前是年底，公司裏的工作正好都告一段落。不然的話，常常心不在焉的平介或許會被小阪罵得很慘。
「嗯！」直子仍然面向著書桌。
妳還有其他計劃嗎？
明天四點，在新宿紀伊國屋書店門口。可以嗎？
沒有啊！
你不要為難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