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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行

作者:東野圭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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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7

第十二章

雪穗命兩名員工回飯店。
一成踏出房門。離開房間後,背後傳來關門聲,這時他才終於回頭。
一成與濱本夏美討論葬禮的流程,發現自己無事可做。另一個房間備有餐點與酒水,但他總不能大搖大擺地坐在那裏。
不久,前來弔唁的客人陸續來到,幾乎都是中年女子。唐澤禮子在自宅教授茶道與花道,她們應該是她的學生。她們往祭壇上的遺照前一站,幾乎毫無例外地流下眼淚。
「就是啊。之前雖然陷入昏迷,可是也許還會活很久,這樣的話,可能會忙不過來。」廣田淳子回應。
「不知道耶。可能會在開幕那天露個臉,然後就回大阪也說不定。說真的,我最怕的就是這樣,客人來的時候社長不在,實在說不過去。」
「嗯,聽妳這麼一說,果然很像。」
一成抬起頭來。「不懂甚麼?」
「他是這麼說的。當然,你們兩個人的事,你們自己最清楚。」一成把玩著手裏的茶杯。
一成坐在鐵椅上,望著祭壇。雪穗曾說:「錢不是問題,請做得體面一點,不要委屈了我母親。」一成倒是看不出眼前的祭壇和一般的有何不同。
他漫無目的地在會場四周走動,看到樓梯旁有自動販賣機。雖然沒有特別想喝,但他仍伸手進口袋,掏出零錢。
葬禮會場位在五樓。一出電梯便是一個類似www•hetubook•com.com攝影棚的空間,祭壇已佈置好,開始排列鐵椅。
一成想,她的本質剛才不就顯現出來了嗎,會不會是因為自己向來對此不加以正視,才會在心裏塑造出一個扭曲的形象呢?反而是高宮誠和康晴打從一開始,就看到她的原貌?
「讓我想起集訓的時候,比賽前的集訓。」
「社長辛苦了。」說著,雪穗的員工離開了。
「沒有啊,也不怎麼多……」
雪穗呼的吐了一口氣。「我不懂。」
一朵黑色的玫瑰,他想。他從未見過如此絢麗、光芒如此強烈的女子。一身黑衣,更凸顯出雪穗的魅力。
「真的好險。」
一成自知內心正劇烈起伏。想直接轉身面對她的衝動,如浪濤般排山倒海而來,他發現警示燈號從黃燈變成紅燈。現在要是看見她的雙眼,一定會不敵她的魔力。
「而且又有自由之丘的三號店,那裏又不能延期開幕。」
但雪穗搶先一步說:「要不要喝個茶?還可以再待一會兒吧?」
那個叫做廣田淳子的年輕女子業已抵達,她從東京帶來雪穗與濱本夏美的喪服,濱本夏美已換裝完畢。
她的本質……
某個認識雪穗的女子握住她的手,絮絮不休地談著唐澤禮子的過往。一開口,自己也悲從中來,泣不成聲,這樣的情況周而復始。即使m.hetubook.com.com是這些稍嫌麻煩的弔唁者,雪穗也不會隨便應付,而是傾聽她們說話,直到對方滿意為止。那光景從旁看來,真不知是誰在安慰誰。
「社長呢?」濱本夏美問。
只剩他們倆,一成感到空氣的濃度彷彿驟然升高。他看看手錶,準備說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房間是和室,感覺像溫泉旅館的房間。桌上有熱水瓶及茶壺、茶杯,雪穗為他泡茶。
可以說,雪穗有了不在場證明。然而,這同時也可以懷疑她叫濱本夏美到大阪來,是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為自己製造出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而有人在這段期間偷偷溜進醫院,在唐澤禮子的維生儀器上動手腳。
一成打開門,然後頭也不回地朝著前方說:「晚安。」
「我今晚住這裏,這是守靈的規矩。」
雪穗微笑著低下頭。「誠一定跟你提過很多關於我的事吧。」
「那麼,我去換個衣服。」雪穗接過喪服,便消失在休息室裏。
濱本夏美說,半夜裏聽到雪穗房間裏有聲音。她說一定是雪穗在哭,但真的是這樣嗎?她是不是在與「犯罪者」聯絡?
「他說都是他的錯。」
「對啊。而且,我覺得不光是店裏的事,能早點過去也好。妳看嘛,就算人沒醒過來,還是得照顧啊,那真的蠻慘的。」
晚上十點過後,已不見m.hetubook.com.com弔唁客的身影。絕大多數親朋故舊,大概都準備參加明天的葬禮吧。
的確,會場旁備有讓喪家過夜的房間。
他不由得想起幾件事。首先,濱本夏美被叫到大阪後不久,唐澤禮子便亡故。而且是晚上她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接到醫院的通知。
「麻煩你了。」
一成拿著裝了咖啡的紙杯離開了那裏。回到會場,把紙杯放在接待櫃檯上。
「那時候大家常常說,要是永明大學的人來夜襲該怎麼辦。當然,是開玩笑的。」
「哦,嗯,可以啊。」
「您一個人不要緊嗎?」
「這種事沒有一定的作法吧,我想。」一成別開視線,把茶杯送到嘴邊,但茶幾乎沒有入口。
一成凝視著緊閉的門。看著門,他在心裏低聲說:妳真的是「一個人」嗎……?
「嗯,妳說的對。」
「怎麼愛人,」她定定地凝視他的雙眼。「我不懂得怎麼去愛一個男人。」
「是嗎?」
「我知道啦,這還用說。」兩人吃吃地笑著。
「不可以告訴別人哦。」
這是個雞蛋裏挑骨頭的推理,也可以說是胡亂推測。然而,一成無法將這個想法置諸腦後,是因為他忘不了笹垣刑警告訴他的那個名字。
「這邊請。」說著,她先移動腳步。
又傳來「卡嚓」的上鎖聲。
「如果社長的媽媽沒走的話,社長有甚麼打算?」
不會hetubook.com.com吧,他在心中喃喃地說,那是不可能的。儘管心裏這麼想,大腦卻開始檢視這不祥的可能性。
正當他買咖啡時,聽到女子說話的聲音。是雪穗的員工,似乎是在樓梯門後。也許這時也是她們的午茶時間吧。
「不好意思,把你留下。」她說。
「已經七十幾了吧?像我,還想到能不能安樂死呢。」
「沒關係,我能理解。我想,我也有很多令人非議之處,所以誠才會移情別戀。」
「不過,真是幸好,雖然媽媽往生實在可憐。」濱本夏美說。
一成拿著咖啡杯,看著雪穗。她正在接待一對剛邁入老年的夫婦,每當老夫婦開口,她便深有所感似地點頭。
一成啜了一口茶,笑了。「的確是有人放話說要這麼做,只不過從沒聽說有人付諸實行。但是,」說著,他看看她,「沒有人說要偷襲妳。因為那時候,妳已經是高宮的女朋友了。」
「哇!妳好壞——!」
兩人陷入沉默,空氣似乎變得更沉重了,一成感到無法呼吸。「我要走了。」他站起來。
他警告自己,一定要小心唐澤雪穗,不能臣服於她的魔力。然而另一方面,他開始產生一種想法,認為自己也許對她產生了天大的誤會。她的眼淚、她的顫抖,實在不像作假。她看到仙人掌而嗚咽的身影,與過去一成對她的印象截然不同。
當時,他們為了取得佳績www•hetubook•com.com,在比賽前都會進行集訓。
一成邁開步伐,腳步聲在夜晚的走廊迴響。
一回想起在唐澤家的事,一成就捏一把冷汗。要是那時候電話沒有響,他一定會從雪穗身後緊緊抱住她。為甚麼會有那種心情,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已經再三告誡自己必須對她提高警覺,但那一刻,他卻完全卸下心防。
濱本夏美的話還留在耳際,安樂死。
不必回頭,也知道雪穗就站在他身後。她纖細的手,觸碰著他的背。
「是啊。」
雪穗慢慢走近設置於會場後面的接待櫃檯。濱本夏美與廣田淳子正在討論事情,她也加入討論,針對細節給予兩名員工指示。一成癡癡地望著她。
一成穿好鞋,再度回過頭面向她。「那我走了,明天我會再來。」
桐原亮司。
「沒事的,辛苦妳們了。」
她注意到一成的視線,嘴角微微地上揚。然而,雙眼仍然帶著淚,那是黑色花瓣上的露珠。
「其實,我好怕,」她說。「我好怕孤伶伶一個人。」
視野的一角有東西在移動,一成往那個方向看,正好看到換上西式喪服的雪穗緩緩靠近。
這句話如同解開魔法的咒語,她的氣息倏忽間消失了。接著響起的是她與先前一樣冷靜的聲音。「晚安。」
「和篠塚先生這樣在一起,感覺真不可思議。」
他伸手握住門把,準備開門。然而就在他打開門的前一秒,感覺到背後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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