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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事就好。」

菜穗子遲疑了一下後，回答說：「鵝媽媽度假山莊。」

夫人的眼神露出光芒。

「打從這個人退休後每年都來……你們應該是第一次要去『鵝媽媽』吧？」

尖細刺耳的聲音在冷清的月台響起。身穿黑色皮草大衣、妻子模樣的婦人正扶著男子的右手，為他支撐身體。男子的腳打滑了幾次後，總算站了起來。他穿著長度及腰的灰色厚外套，頭上戴著同樣顏色的鴨舌帽。

或許是光線太強讓真琴醒了過來，他在菜穗子身旁伸了個大懶腰。菜穗子的手錶正指著十一點。確實是差不多快到了。

「我哪有每次跌倒。」

「有，去年也跌倒了，前年也是，每次都是我幫你撐住身體的，要不是有我在的話，你每年恐怕都得因為腰痛而折返東京呢。」

「來接我們的人好像還沒到。」

「高瀨先生，好久不見，今年也要麻煩你了。」

「你每次都會在這裏跌倒，拜託你不要再忘記了。這裏的月台很低，還有這個季節地面總是會結冰。」

「是的。」菜穗子一邊回答，一邊站起來。

高瀨的視線從老夫婦身上移向兩名和_圖_書年輕人說：「您是原……田小姐吧？」

真琴套上滑雪手套，在菜穗子身邊坐下來，椅子的冰冷從臀部往上竄，竄進身體最深處。

菜穗子一臉不知所措地看向坐在身旁的真琴的側臉，真琴的表情沒有改變，頂多只有太陽眼鏡底下的眼神瞬間露出嚴厲的光芒。

聽到高瀨這麼說，醫生夫人做出最強烈的反應，她以舞台劇女演員會有的誇張動作抬頭看著候車室的天花板，左右搖了搖圓臉。

菜穗子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用雙手不斷磨蹭自己的大腿，除了暖爐不能點火之外，車站外的景色讓她更覺寒冷。車站前面只有三間用途不明的小屋並排著，披上薄薄一層白雪的雜樹林就近在眼前。路面鋪設不平的小路勾勒出一個急轉彎，消失在樹林裏。

用手指頭在蒙上一層霧氣的玻璃上反覆畫著圓圈後，就像毛玻璃被鑿了個洞似的，畫面清楚顯現出來。氣候十分晴朗，青藍色的天空顯得眩目，菜穗子不由得皺起眉頭。

「別再說了，有人在笑呢。」

被稱呼為醫生的男子輕輕點了點頭後，用擔心的口吻說：

「唉，為甚麼和-圖-書男人總是這麼神經大條呢？我這個年過六十歲的丈夫也是，這位年輕的高瀨先生也是，兩個人竟然都犯了一樣的錯誤。誰來告訴我究竟要怎麼看，才能夠把這位小姐看成男生呢？」

雖然今年十二月並不像往常般寒冷，但窗外流動的風景卻已是一片雪白冬景。列車已進入了長野縣，日本果然還是很大。菜穗子居然為這種無聊小事暗自感歎著。

「對啊。」夫人開心地點點頭說。

「我記得您在電話裏確實是說……住宿的是兩位女生……」

醫生拿了波士頓包，站起身子。

信濃天城車站的候車室是間簡陋的小屋，裏頭只有四人座的木製長椅呈ㄇ字形排列著。ㄇ字形中央擺設著一台舊式的汽油暖爐，但暖爐沒點著。真琴原本打算轉動暖爐上的旋鈕，卻突然罷手，那是因為他發現顯示燈油剩餘量的刻度位置在零。

等到白色廂型車抵達車站前方的小路時，距離四人下車的時間已過了十分鐘左右。駕車前來的男子快步走進候車室。男子看來年約二十歲出頭，皮膚被白雪反射的陽光曬得黝黑，白皙的牙齒讓人印象深刻。

「夫ｈｔtps://wwｗ•hｅｔubook•cｏm.coｍ人看起來很有精神……醫生，好久不見。」

「是的，『鵝媽媽』是個好地方嗎？」

被妻子要求附和的丈夫簡短回了句「嗯」，換他開口向兩名年輕人發問：「兩位是情侶嗎？」

「讓各位久等了。」男子一開口就這麼說，然後低頭鞠了個躬。

「兩位也是來旅行的嗎？」

包括他們兩人在內，共有四個人在這個車站下車，另外兩人是一對看似老夫婦的男女。列車駛離後，看似丈夫的男子在月台上摔了一跤。從他摔跤的位置看來，似乎就是因為下車時沒站穩腳。

「所以我不是跟你說了這裏很危險嗎？都提醒過你了，還這麼不小心。」

夫人臉上浮現優雅的笑容詢問兩人，或許是因為夫人略顯豐腴，她臉上的皺紋很少，肌膚看來很有彈性。夫人即使坐著時也都挺直腰桿，想必是因為身材嬌小，總是要抬頭看四周的緣故吧。

「差不多快到了。」

「路上是不是發生了甚麼事啊？」

列車是在五分鐘後抵達信濃天城車站，車站的規模小得教人擔心車長會就這麼錯過停站，月台也蓋得相當馬虎。列車的下車口與月台和-圖-書之間的高低差距很大，地上還結了冰，菜穗子下車時因為這樣而有些站不穩腳。

「兩位經常來到這裏嗎？」真琴分別看著兩人這麼問。

夫人輕輕打了個哈欠，把視線移向對面的兩人。

「真的啊……」

「不會。」真琴微笑回答，唯獨丈夫一人滿臉疑惑地歪著頭。

兩人還沒來得及回答，妻子就先用手肘頂了一下丈夫的腰部說：「你在說甚麼啊？怎麼會問這麼失禮的問題……真的很抱歉！」

「好冷喔。」

高瀨看了看真琴，他的黑色瞳孔不停在移動，表情顯得有些疑惑。

「是的。」菜穗子回答。

先前的老夫婦也走出剪票口，兩人與菜穗子她們相對而坐，中間夾著沒點上火的暖爐。看似丈夫的男子年約六十歲，露出鴨舌帽外的兩側頭髮已泛白，長長的臉型搭配上呈八字形下垂的眉毛和眼睛，給人十分慈祥的印象。以男子的年紀來說，他的身高算是罕見的高大，應該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男子一坐下就伸出雙手在暖爐前烤火，等到他發現怎麼都暖和不起來的原因後，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緩緩縮回伸出的雙手，擺進外套的口袋裏。

事實上和*圖*書，菜穗子及真琴確實是在笑。一知道他們的視線被老夫婦察覺後，兩人急忙走出剪票口。

「是個很不可思議的地方喔。對不對？」

「果然是那裏，我就在猜你們應該會住那裏，畢竟這附近也沒有其他甚麼好一點的旅館。其實我們也是要去那裏呢。」

「好慢喔。」夫人看了看手錶說道，那是一隻看來頗高級的銀色手鐲型手錶。

菜穗子的真實姓氏是「原」，但為了怕其他客人聯想到她與哥哥原公一的關係，所以決定使用假名。當然，只有在公一的葬禮上見過菜穗子的高瀨知道實情。菜穗子對高瀨的解釋是，她想親眼看看哥哥最後住宿的地方，但為了不讓其他人特別在意她，所以希望用假名隱瞞她是妹妹的事實。

「因為接到自行開車前來的客人在途中被雪地困住的消息，所以我去幫客人解圍，真的非常抱歉。」

妻子對丈夫的嘮叨話語在途中轉為對兩人的道歉話語。

「我沒想到高低差距會這麼大啊，況且這地上還結了冰。」

「因為是開車。」男子冷冷地回答。「開車會發生甚麼狀況又不能預知。」

「真的啊？可是這裏甚麼都沒有呢，妳們住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