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炎黃

作者:楊書案
炎黃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嫘祖見這場面又羞又憤,痛不欲生,卻又無力解救。這裡離部族定居的村落不算太遠,回去求援的女子怎麼還沒有把救兵搬來?一個面目猙獰,渾身是毛,幾乎全身赤條條的漢子朝她所在的樹上爬來了。距離太近,射箭已經來不及,嫘祖看看樹下,樹的左邊是山坡,右邊是一片懸崖,她雙手緊緊抱住一椏粗大的樹枝,作好迎戰的準備,戰而不勝就跳崖死了吧,反正不能落在他們手裡,平白受蹂躪。
女子從地上爬起,突然轉身逃跑。但她的努力是白費的,很快被幾條漢子大步追上,擒住雙臂。
「你管我是誰!」
嫘祖墜下樹去,砰然著地,立刻昏厥過去,不省人事。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悠悠醒過來。我在哪裡,出了什麼事?慢慢記起,採桑,野蠶……野蠻人,搏鬥,從樹上摔下……我還活著嗎?掐掐手,有痛感,還活著。環顧左右,已經沒有搏鬥的人群、撕打的喧聲,野蠻人和女伴們都不見了。橫七豎八,桑林地上還留下一些僵仆的人,多是自己族的姐妹,也雜有幾個野蠻漢子。她試試挪動自己的身體,四肢伸移,傷口便像刀割一樣疼痛。她咬咬牙,忍著劇痛爬向近處僵仆的女伴,她們之中有沒有活著的人?搖動一個個仆臥的身體,試探都失敗了,樹林裡只有屍首與她同在,沒有活人。女伴們都被野蠻部族掠走了嗎?派回報信的人呢,信是不是送到了,怎麼看不見有熊氏的旗幡和隊伍?也許他們在遠處追趕廝殺?
幾十上百個女子成群結隊。人少進山,人怕野獸,人多進山,野獸怕人,安全得多。許多人一起走路勞作,說說笑笑,也熱鬧得多。
一個士卒到首領跟前報告。軒轅還沉浸在激烈戰鬥的氛圍裡,一時反應不過來:
不肯走的連推帶搡,喝叱聲中夾雜著木條抽在身上的噼啪聲,和挨打女子尖利的哭叫聲。夾雜了上百個捆縛哭叫著慢吞吞不肯挪步的女子,這支本來呼嘯叱咤來去如風的隊伍,像背上一個沉重的包袱,變得行動遲滯。首領最先敏感到危險,也許女子部族裡的男子漢們會很快追來,他焦急命令:
嫘祖命令鄰樹女子,快,回去報信!這是部族女子中有名的飛毛腿,可以算是嫘祖的傳令和隨侍。得到命令,她不顧一切縱身跳下樹去,一棵拳頭大小的櫟樹被她撲倒,咔嚓攔腰折斷。她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劃了兩個血口子,也顧不得,撒腿就跑。腳底板繭子很厚,又有獸皮連縫的鞋子,不怕扎腳。
漢子飢渴的眼睛盯住樹上那即將到口的獵物,兩隻肥大的松鼠躲在樹間,受驚一縱,都縱到她胸前;驚魂未定,兀自抖瑟著。他伸出長著尖利指甲的長臂,向上一撲,剛抓住那碩大酥軟的松鼠……
「不快走的,給我使勁用鞭子抽!」
但和美的氣氛很快破壞了。狂風過處,撲鼻一陣難聞的腥膻,林莽騷動,竄出一群走獸飛禽。女子們不由自主摸了摸身後背的弓箭。她們對這種情況並不十分驚慌,常進樹林採野果,飛禽走獸,已經司空見慣。她們是群體,人多勢眾,帶有弓箭,即或有幾隻猛獸,也不在話下。現在又高高爬在樹上,更好對付地下的走獸,有的便張弓搭箭,打算射殺幾隻,抬回去美餐。
樹林子裡,除了野獸,蟲子便是她們重要的敵人,不少蟲子螫人、咬人,甚至致人死命。不傷人的蟲子少,如此溫馴可愛,又能吐出潔白如雲、靱而結實的絲來的蟲子,還是第一次遇見。蜘蛛也能吐絲,還能織網,她織身上的細麻布,還受牠啟發呢。但蜘蛛的模樣並不逗人喜愛,大蜘蛛還會咬人,那絲卻是脆的,全不中用,黏黏無力的蠅子蚊子小飛蛾還可以,風稍大點也把它吹破了。
卻遠遠傳來喧囂的人聲,隱隱聽得幾條大喉嚨似唱似喊:
「姐妹們,今天我們進入嘔絲之林了!」
有虎氏的人還處在憑個人蠻勇械鬥的階段,有熊氏已經開始懂得陣法、戰法,知道調配兵力分割包圍,局部上以多勝少。有虎氏還在用石斧石刀木棒,骨箭頭,有熊氏已經開始用銅刃戈矛,銅箭鏃。有熊氏的武器遠比有虎氏堅固銳利。有虎氏人自為戰,進行了蠻勇的拚搏。許多人身上透了好幾個窟窿,血流遍體,石斧石刀砍折了,還徒手去奪對方的戈矛,拳擊牙咬,給有熊氏造成傷亡。但畢竟是一群沒有受過訓練的烏合之眾,蠻勇使過,不能取勝,受了重挫,便開始作鳥獸散。
女子中有人輕輕互語:他們來了!臉上露出希望的亮色,腳更不肯挪了。
採野果的籃子零落遍地,桑菓、桑葚,還有白花花的野蠶,有的半兜在傾覆的籃裡,有的撒潑在地。她記起將野蠶帶回飼養的計劃,拾起一隻傾覆的籃子,撿那撒潑在地的桑葉和野蠶。
戰鬥一開始,有虎氏便揮動手中石斧直取軒轅,倉庚雖然年紀小是女孩,卻毫不怯懼,舞著石刀,也上前助戰。軒轅使起戈矛迎戰有虎氏父女二人,不慌不亂。有虎氏搶起石斧向軒轅兜頭蓋面猛砍猛劈,他比軒轅高一個頭,身子更有軒轅兩個粗,自信力氣也有對方幾個大,軒轅哪是他的對手,何況還有女兒倉庚助戰?軒轅卻極靈巧,躲閃招架,讓有虎氏斧斧劈空,倉庚的石刀更傷不著他的毫毛。有虎氏正在焦躁,軒轅閃身忽然走了。有虎氏和*圖*書心想,小子乳臭未乾,徒有虛名,果然招架不住。挺起石斧正要追趕,早上來幾個有熊氏士卒擋住去路,舉起戈矛就刺。不是兵對兵,將對將嗎,小子怎麼不守規矩?手裡的石斧卻不得不趕快應戰,眼睛還在找尋逼去的軒轅。哪裡有軒轅的影子,只有一撥又一撥的有熊氏士卒手挺戈矛向他圍來。他左砍右劈,一個又一個敵手在他石斧下倒斃,但他身上也受了無數處創傷。不但找不到決戰的對手軒轅,連跟在身邊的小女兒倉庚也失散了。周圍都是有熊氏部族的人,他被包圍了。有虎氏的人呢,都哪裡去了?他一面招架,一面放眼搜索,有虎氏的人都被分割包圍了,幾乎都處於一個人對付幾個人的困難境況,那面畫著熊的旗幟似乎有一種魔力,它往哪裡引,有熊氏的人就往哪裡湧。一向不知道畏懼的有虎氏,倏地升起一陣惶恐,現在他是獨力奮戰,不可能指望有人來助他這個首領了。
像颶風颳來引起的林嘯,又像千萬人圍獵趕山的喊叫聲。
食,是他們第一位的本能,吃飽喝足,他們第二位的本能強烈起來,渴望得到異性。今天太運氣了,剛剛追逐到一批獵物,又意外碰上另一批更加充滿誘惑力的獵物,眼看這批獵物唾手可得。而通常情況下,這種獵物比飛禽走獸難捕百倍,往往因此引起兩個部族一場惡戰,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他看見對方旗幡上的熊,原來是有熊國的人,他帶著部族流徙的途中早聽說過有熊國,據說那是一個富有而強大的部族。他自己的部族崇拜虎,常在臨時居住或經過的地方,石壁上、樹上,刻畫老虎。只是他們還不會做那種在空中招展的旗幡,此刻無法把部族的標誌顯示出來。如果顯示出部族的標誌,虎決不比熊弱,甚至更加威武。
首領向樹上喊話:都下來呀,好好跟我們走,沒事。我們都是身強力壯的漢子,打獵的好手,飛禽走獸有妳們吃的。逃跑,白想!好好跟我們走,還是上樹把妳們抓下來捆了牽著走,由妳們自己挑!
快來,她在這裡呢!
嫘祖抓到一團軟綿綿的東西,手感有些異樣,忙不迭往籃子裡丟。回頭再看籃子,在黑紅的果實間,果然有一條又肥又大,長長白白的蟲子在蠕動。手上並沒有被螫被咬的痛感,那蟲子樣子毫不兇惡,通體雪白柔順,反倒惹人愛憐。莫非牠真不傷人?她又撫摸了一下,牠翹起頭來溫馴地偎依她的指頭,的確這蟲子全不傷人。她挪動手指,帶起一縷細細的透明的白絲,隨著手的舉高,那絲越拉越長,靱靱的不脆不斷。奇怪,這絲竟是小白蟲嘴裡吐出來的。她抬起頭來,放眼望去,更吃驚了,林子裡樹葉間,滿是這種白色的蟲子,和牠嘔出來的絲。那嘔出的絲一片片的,像白雲,真是一種平生沒有見過的奇觀。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山鳴谷應,打破靜默,一條體毛格外濃重的漢子像一頭發|情癲狂的熊,嗷嗷叫著,手攀足蹬爬上樹去,銳利堅硬的指甲摳破樹皮,流出綠色的汁漿。往上幾下出溜,園腰僅有的幾片殘葉,以及那根繫在腰際串連樹葉的麻皮搓擰的繩子,一起蕩然無存,漢子更像一頭發|情的熊。
嫘祖,我們還去昨天那地方採野果嗎?昨天那地方野果不多了,今天換個地方。嫘祖……她顯然是這群女子中最受尊重最有權威的人。
到口的東西絕不吐出,到手的東西絕不放棄,難道你還不知道虎的脾氣?如果你們要,就從虎口裡奪吧!
「啊!」
極度憤怒,軒轅的手在抖動,只要他戈矛一揮,士卒們便會像小老虎一樣衝入敵陣。但他盡力按捺自己,示之以威,曉之以理,如果他們把人交出來,也就算了。殺人一千,己傷數百,還是盡量不動戈矛為好。
忽然,有兩縷寒光射向他,原來是一雙烏亮的眼睛,那目光含著敵意,含著仇怨。果然是個姑娘,一個陌生又有點面善的姑娘,男子們都俯著首,她卻挑戰地昂起頭。猛然記起,有虎氏首領身邊,一個小姑娘身背一張弓,手提一柄石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一種撩撥人的野性美。頭上那個翠鳥羽毛做成的飾物呢,混戰中丟失了吧?不過,那如瀑瀉下的滿頭烏髮,不用飾物,也是耐看的。
正在烤吃獵物的漢子們一齊蹦起來,紛紛拿起身邊的武器,以為陷入了某個懷著敵意的部族預設的埋伏中。
軒轅從地上抱起嫘祖,緊緊摟在自己懷裡,生怕再失去她。
一杆上畫一隻黑熊的旗幡開路,一支手執各種武器的隊伍呼嘯著衝上來,很快散開,形成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動作迅速,陣勢嚴整有序,表明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都穿了護身皮甲,在融融春陽下奔跑追趕半天,一個個汗流浹背。
家裡無事,父親重回征地。女子們在馬皮旁邊嬉戲,一個姑娘用腳踹著馬皮說,你是畜生,還想娶人做妻子嗎?招來殺身剝皮的後果,自討苦吃!話沒說完,馬皮驟然跳起,捲起蠶姑娘離地飛走。女子們搶救不及,部落派人走告酋長。父親從遠征地返回,四處尋找,全無踪影。幾天以後,在一棵大樹的枝葉間,酋長發現了他那全身包裹著馬皮的女兒。他正要上樹解救,馬皮慢慢合攏,變成一條蠕動的白蟲,向酋長和圖書搖擺著牠那馬樣的頭。隨後從嘴裡吐出一根白絲,父親抽動那白絲,越抽越長,盡抽不盡。父親落淚了,這是女兒綿長的思念吧?酋長說,這是女兒喪身的樹,以後這樹就叫「喪」吧。年代一久,部落裡的人把「喪樹」,叫成了「桑樹」。
這白蟲子是古時候一個名叫蠶的女子變成的,就叫牠為蠶。太古時候,一個部落酋長率隊遠征,家裡只留下女兒蠶和一匹公馬,公馬由女兒親自餵養。蠶在家裡覺得寂寞,戲對公馬說:你能為我接回父親,我就嫁你。馬聽得這話,絕繮而去,逕到酋長出征的地方。酋長見馬意外驚喜,翻身騎上馬背,馬卻望著來的方向,悲鳴不已。這馬突然如此,家裡莫非出了什麼事情?便立即快馬返回。
一聲驚叫,嘩啦啦樹木連枝帶葉折斷,女人墜下樹去,砰然落地。待要掙起,漢子毫不遲疑對著女子跳下,將剛剛掙起的女子撲倒在地,撕拉扯去她腰間那塊遮羞的粗麻片,身子已經跨了上去。
「好,好!」
「是群女子。」
樹上地下靜默著、對峙著,混和有敵意,又不全是敵意。
到桑林裡找她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完,軒轅掉頭就走,他惦記著自己部族受了傷害的那群女子,其中有他心愛的妃子嫘祖,她現在怎樣了?
女子們倏地變了臉色。突然撲來的獸群沒有使她們驚恐,這帶著蠻荒氣息的人聲使她們驚恐了。這不是本部族的人,也不會是鄰近親善部族的人。本部族和鄰近部族早以農耕為主,過定居生活了,他們唱的是豐年之歌,歌聲要和悅得多。這一定是一支還以狩獵為生,到處流徙,獵獲多撐死,獵不著餓死的野蠻部族。
嫘祖,我們晚來一步,妳死得好慘!啊,這麼多白蟲子,蟲子已經在吃她的身體!
有熊氏的士卒在呼喊:軒轅,你發令衝殺吧,這些野蠻人是只服刀槍,不服道理的。
水不深
「軒轅,俘虜裡有一個女的。」
「我們的人我還不認得?不信,首領自己去看看。」
首領惱了,大叫:弟兄們,上去把她們一個個揪下來,繩子捆了,牽著走!
女子們紛紛呼救,激起士卒們兄弟姐妹夫妻的親情,一個個手舉戈矛高呼:
嫘祖這話,女子們都同意。嫘祖將爬在樹上的蠶一條條捉了放進籃子裡,同時採些桑葉做蠶的食物。女子們也學著嫘祖這樣做。
嫘祖,妳身上的衣裳真好,怎麼做的?妳們覺得好,想學著做,我教妳們。這不是把奶|子全遮住了?上衣掩住了最能體現女性美的部位,有人覺得遺憾。把奶|子蓋住點有好處,走路做事免得左右甩動不方便,上樹摘果免得掛破受傷。再說,妳心裡不樂意的時候,也免得那些饞男人老盯著妳的奶頭流涎,上前來伸手就抓就摸。女子們嘻嘻笑起來,這麼說,衣服還真有好處,回去一定跟妳學著做。
日子過得太平淡、太寂寞,人如草木,自生自滅。他們中絕大多數人也像草木一樣,只有一個集體的名字,有熊氏、有虎氏……如同茅草、馬尾草、松樹、桐樹……而沒有自己的個體的名字。只有那些在狩獵和戰鬥中顯出特殊英武和力量的人,才有個體的特殊標誌、自己的名字,像軒轅、嫘祖等等。人,特別是男子,怎樣才能表現出生存的價值,最好的方式是戰鬥,與人鬥,與獸鬥。生活太單調、太平淡、太寂寞,戰鬥能使人昂奮,能使灰暗的生活增添色彩。單調、平淡、寂寞,能把人悶死;拚搏、戰鬥,能把人殺死,都是死,何如戰鬥而死?
長年累月孤寂艱難的山野生活,變得木訥呆板了的漢子,臉上生動起來,無光的眼睛靈動了。圍腰的樹葉禁不起碰掛,大多破碎脫落,只剩下串連著的繩索,那已經遮掩不住的下體,面對樹上這群誘惑的獵物,也蠢蠢欲動。
男人們燒坡種地,女人們便挽著筐上山採野果野菜。
嫘祖聽得眼眶都濕了,蠶這女子太可憐了,我們把牠帶回去餵養吧。牠會吐絲,用這絲做衣服,會比麻更好的。
女子們幾乎歡叫起來。
男人們在燒坡,準備種地。他們用粗喉大嗓嘯叫,或者說唱歌:
「散開,圍一個大圈,把女子們圈住,不准他們奪回去!」
山坡上屍橫遍野,死者大多是有虎氏族的,也有一些有熊氏族的。一群俘虜被反捆雙手,在手持戈矛的有熊氏士卒監押下,一個個垂頭喪氣,有的傷口還在滴血。
一個漢子追上一頭受傷的野羊,上去拽住那隻跛腿,猛力搶起,將羊頭摔向一塊尖利如刀的岩石,羊頭從頸部齊嶄嶄割斷,那血便噴湧而出。漢子張開大口對住羊頸渴飲,喝了個痛快,那血濺了他一臉一身,全然不計。追獵半天,餓急渴急,好不容易得到了獵物。
你們是什麼部族?你們是熊,我們是比熊還要厲害的虎,有虎氏。你們為什麼侵入我們有熊國的地方,搶掠我們的女子!你們的地方?有虎氏哈哈大笑,地方還分你們的我們的?從北到南,從東到西,哪裡有森林草場,哪裡可以狩獵放牧,我們就到哪裡去。哪裡碰到女子,我們就搶回去,只要她們乖乖跟我們走,我們決不傷害她們。如果發生傷害事故,那是怪她們抗拒不從。到了我們部族,我們不會虧待這些女子,這些請你們和_圖_書放心,到時候她們就成了我們部族的人了。這是有虎氏多少年多少代的規矩,女子有人要、有人搶是好事,我們搶別的部族的女子,別的部族也搶我們有虎氏族的女子。如果有人搶有虎氏族的女子,我們決不會像你們這樣大動干戈,全部族出來拚殺。
這漢子的聲音好熟悉,嫘祖慢慢睜開眼睛:
聽說面前這人是首領,她忽然柔順乞求起來:
除了增加了女子的哭叫聲外,鞭子抽打的效果並不大。
頭頂的樹枝上就掛著這麼一片白色的雲,她往上攀攀,伸手抓那片白雲,竟很牢固,扯斷幾椏樹枝,才把那片白雲扯下來。在手裡揉揉,手感十分柔軟,用手拽拽扯扯,卻拽扯不斷。
軒轅在人群中巡行,得救的人紛紛向他施禮,致謝。軒轅口裡問訊、撫慰,眼睛卻在找尋,她在哪裡,怎麼不見?
「放妳回去?」
「走啊!」
「放肆!」侍衛大聲喝斥那女子,「這是我們首領軒轅在向妳問話!」
一場混亂,樹上採桑葚捉野蠶的女子全被捉了下來,除摔死樹下的外,都反縛了雙手,以防反抗和逃跑。漢子們得意地歡叫著,一人手裡揮一根木條,大聲叱喝:
「看,軒轅!」
氏族首領威嚴命令:把她捆起來!
「衝呀,殺呀!」
有虎氏的人也不示弱:有種的,上來拚殺吧!
「軒轅、軒轅,快救救我們!」
一直敏銳地監察著周圍情況變化的首領,第一個變了臉色。那些木訥的漢子也意識到危險迫近,引起騷動。
「那是古老野蠻的規矩,我們早就廢止。不要饒舌,快把我們的女子放回來!」
吾人苦兮
網罟設兮
「軒轅,是你嗎?」
成我豐年
猗大帝兮
猗大帝兮
「軒轅!」
近處的野果漸漸採完,今天她們走得遠一點。林子很密,她們爬上樹去,一面採了果子吃,一面摘了果子往腰際掛著的籃子裡丟。這是一種黑紅色的漿果,果實只有拇指大小,由許多黑紅黑紅的小水泡簇攢成。
其巧如天
「首領,放我回去吧。」
女子們貪吃津甜的漿果,嘴邊糊滿黑紅的漿汁,眼睛裡只有果子,沒有顧及樹葉上的白蟲和白蟲嘔出的白絲。嫘祖這聲吆喝,驚動了大家,都細緻觀察起來。
「哈哈哈,是群女子!」
分華實兮
「嫘祖,妳還活著!」
這裡已經禮物行聘,男娶女嫁,對偶婚配,那些野蠻部族還在群婚,並且野蠻搶掠別族婦女。
這是一種十分古老的規矩,軒轅聽說過,有熊氏的祖先也實行過這種規矩。那時,他們也像現在的有虎氏一樣,到處流徙,以狩獵畜牧為生,哪裡可以狩獵放牧就到哪裡去,日子過得很艱苦,很不安定。
這是有熊國的隊伍,立國定居這一帶地方多熊,他們崇拜熊力大無窮,卻不兇殘,虎豹豺狼都怕發威的熊,但牠不主動進攻人。他們在自己的旗幡上、屋舍上畫上熊,膜拜熊,將熊作為氏族的標誌,將自己的氏族國家稱為有熊。有不過是個發語詞,沒有實在意義,實在的意義是熊氏、熊國。有熊國現在的首領是那個被人呼為「軒轅」的男子。
「哇哇哇!」
其智如神
女兒再不寂寞,感激這通人情的畜生,厚加餵養。馬卻不肯吃食。每看見女兒出入,就喜怒跳躍,次次如此。父親怪異,悄悄問女兒。女兒如實告訴。父親說,不要說出去,人怎麼能嫁給馬?醜死了。妳暫且在裡屋躲著,不要出入,我自有辦法處置。於是,埋伏弓箭,射死馬匹,剝下皮子晾晒在外。
有虎氏首領開始明白,繼續戀戰,有全部族精銳毀於一旦的危險。他忍著傷痛,且戰且退,一面取下腰間懸掛的號角,吹出退兵的信號。
周圍的漢子怪笑著,大聲喝采。
均四時兮
慢!倉庚說,等她繫上圍腰再捆。倉庚從地上拾起那被漢子扯斷帶子的圍腰遞給女子,女子羞澀地接過,繫好。倉庚下身有圍腰,上身有圍胸,但不是粗疏的麻布,只能算兩張織得比較密的網。她是氏族中著裝最整齊的人了。
「妳是誰?」
燒坡的烈火畢畢剝剝,煙焰沖天。幾隻受驚的黃鸝鳥撲楞飛起,一低一昂,羽毛在春天的陽光下熠熠閃光,叫聲倉皇。
天氣暖和起來,獸皮已經穿不住了,女子們身上換了像網子一般稀疏的麻布,衣著五花八門。多數人只在腰間圍一塊麻布,如同裙子,護住下體。上身則裸|露著,身上有薄薄的茸毛,乳|溝處體毛更濃更黑。有的雙乳耷拉,像吊著兩個布袋;有的雙乳緊實,如聳起兩座小峰。走起路來,那奶|子或左右擺動,或上下顫悠。她們身上沒有別的飾物,這是上天賜給她們的最好飾物。也有一些人在胸前圍一塊稀疏的麻布,護住兩個奶|子。有一個女子穿得整齊些,腰際圍著裙子,上衣有袖有襟,那麻布也比一般女子的細密,除非近身細瞅,是看不見衣裙底下身子的隱秘部分的。大家叫她嫘祖。
嗷嗷嘯叫著,全不顧荊棘藤葛灌木和_圖_書叢的撕扯阻擋,衝上一群剽悍的男子。散亂地蓬著長髮,赤身露體,身上有粗重的體毛。用繩子連綴起樹葉,圍在腰際,但狩獵時在林叢中奔突追擊,樹葉大多零落破碎,已經遮不住下身隱秘部分。
突然,她聽到雜沓的腳步聲和人聲,頓時毛骨悚然,野蠻部族又回來了?趕緊匍匐在地,屏住呼吸,作昏死狀。
嫘祖在樹上氣得咬牙,她搭上箭,張滿弓,瞄準那頭發|情作惡的熊……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早已魂不附體。
水深深
山不幽
「樹上有人!」
「哎喲,我的傷口疼呢。」
軒轅走出陣前,身上熊皮護身甲,頭上熊皮盔,那根熊尾在頭頂搖曳,成了一件漂亮的頭飾。盔甲上的熊毛黑亮有光,足見這是新剝熊皮新製盔甲。他背上一張弓,一支箭,手中的武器木柄很長,頂端裝有銅製矛刃,橙黃放亮。身材不算魁梧,卻顯得精幹英武,兩隻眼睛靈動有神,面臨一場一觸即發的惡戰,事屬猝然,並不慌亂,彷彿一切成竹在胸。
一個彪形大漢走出陣來,手持一柄長把石斧,沒有披掛,顯出一種原始的蠻武。奇怪,竟有一個小姑娘跟在他身旁,身背一張弓,手提一柄石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比起首領的蠻武,甚至有點醜陋的外貌來,她有一種故意撩撥人的野性美。她穿著實在簡陋,甚至不能完全遮羞,但顯然有心妝扮自己,頭上戴著一個用網索穿綴翠鳥羽毛做成的飾物。她是什麼人,是首領的侍衛?首領怎麼會選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做侍衛?也許不是侍衛,而是首領的女兒,但他們不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嗎?
首領緊捏住手裡的長把石斧,鐵青著臉,簡短發令:
他打量一下軒轅,這就是有熊國的首領?身子單薄,乳臭未乾的樣子,還想打鬥交鋒?一個對一個,他不是我的對手。但兩個部族交戰,不是一個對一個的事,而是一群對一群。看看對面那一群,一個個披掛整齊,手裡的武器閃閃發亮,人又多,隊伍又整齊,便也不敢太張狂。
「什麼女的?你是不是把我們部族被搶的女子當了有虎氏的人?」
「殺死這些野蠻禽獸!」
彪形大漢揮動石斧,大聲說話:都聽著!部落裡女子少,這幾年也一直沒有搶婚的機會,你們當中很多人一輩子還沒有親近過女人,那種飢渴的心情我明白。但誰也不能破壞部族規矩,當著部族眾人的面幹男女的事,誰壞規矩,處死誰!天賜我們這群女子,這是部族的財富,我們要把她們都帶回去。
她望著眼前一片壯觀的白色,不覺慨嘆起來: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下樹,卻嗖嗖飛下幾支冷箭。幾個漢子應弦中箭,但都沒有射中要害,他們咬牙拔下箭鏃,登時滴出血來,又氣又恨,嗷嗷怪叫,對樹上直揮拳頭。
兩個部族殊死拚殺,直接的原因是爭奪一群女子,但也是生活使然,部族的生活使人尚武、好鬥。一旦短兵相接,爭奪的目的,那群女人更拋置腦後,激活全部生命力的是眼前的敵手,你不殺死他,他就殺死你,別無選擇。
被搶掠的女子紛紛哭叫,她們被野蠻部族捆綁,像一群可憐的羔羊,縮瑟在包圍圈中央。一箭之遙,軒轅看得清楚,她們身上的麻布護胸和圍腰,大都被撕破,許多人片麻無存,可見她們中許多人遭到凌|辱,其中也有他心愛的妃子嫘祖啊!凌|辱她們,也就是凌|辱有熊國,凌|辱他這個有熊國的首領。
軒轅走到俘虜隊伍前面,一個個像待宰的羔羊,方才的蠻勇無影無踪,低垂著毛髮蓬亂的頭,莫敢仰視。
晃蕩高聳的乳峰,在春天暖洋洋的陽光下毫無掩飾,突現出她們女性的特徵。也許這群漢子完全用不著眼睛,只憑他們聞到觸到的一種氣息,也能辨出樹上隱蔽著的是一群異性。
女子中這才有人記起,嫘祖曾在樹上和一個漢子搏鬥,將那漢子踹下懸崖,自己也墜下樹去。只有掉下樹摔死,或者搏鬥中殺死的,留在那片桑林裡,活著的都捉到這裡來了。
各人追獵自己的目標,多數人都有所獲。喝血暫救飢渴之後,便在林中空地上聚集枯枝,準備舉火。一個漢子從腰際一個用繩子結成的網子裡拿出兩塊黑色石頭,這是一種燧石。兩塊燧石用力碰撞,登時迸出萬點火花,火星亂射,落在堆積的枯葉上,終於燃起一朵美麗小花。漸有火苗竄起,燒著粗大的枝椏,火烈起來,便將獵殺的帶毛禽獸,放到著火的枝椏上燒烤。肉香/瀰漫開來,撩起食慾,早已飢腸轆轆的餓漢們等不得那肉完全烤熟,便一面燒烤一面撕扯著吃。
白蟲子就吃這樹葉,吃得可快呢。這絲又柔又靱,一大片一大片的,比我們身上穿的麻好多了。嫘祖,這叫什麼蟲子?嫘祖說,我也不知道。嫘祖是從西陵氏族新嫁到這個氏族來的,原來在西陵氏族從沒見過這種蟲子,也沒聽說過這種蟲子。我知道,另外一個女子說,我聽媽媽說過這種蟲子。這女子是另外一個部落嫁來的,有他們部落獨特的傳說。
濟我生民
這些常年被性飢渴燒灼的漢子,得到這聲命令,無異得到一陣甘霖,頓時力氣百倍,踴躍著往樹上攀爬。扭扯撕打,哭嚎歡叫和_圖_書,林子裡亂成一團。一些漢子野性發了,佈滿紅絲的眼珠暴出,整個心身都被樹上的女子佔住了,部族的規矩,首領剛才用石斧砍死違反規矩的漢子那血淋淋的場面,一股子丟到腦後。上得樹來直撲女人,迫不及待就拉扯對方在樹上幹起男女的事來。有的撕咬反抗,事情不成,滑落樹下,被漢子一根藤條捆個結實,有的事情成後,也被漢子拉下樹去,繩索捆得鬆點。
這方法叫烈山而耕,發明這方法的人大家叫他「烈山氏」。那年,他和部族的人在山上放牧,發現牛羊吃的是一片肥美的野穀。放牧的人也餓了,見了這片野穀,歡呼一聲,一擁而上,捋了穗上的穀子就往嘴裡大把大把地填。他吃了幾把野穀,嘴角還留著綠色的漿汁,忽然不吃了,一旁發呆。往常採集野穀,一片坡也難得找到幾兜,採點穀子很不容易,這地方野穀怎麼這樣多呢?漸漸記起,去年有一天他揣一些穀子上山放牧,從這裡走過,不經意一路走穀子一路撒,當他餓了想吃,懷裡已經空了。這片穀子莫不是去年撒的那些穀子生出來的?他悄悄捋些穀子揣在懷裡帶回去,找片空地撒下,來年,果然得到了收穫。這方法推廣去,部族裡開始有目的種植。種植的土地越來越寬,平地漸漸佔滿,狩獵時候燒過的山坡地,再沒有樹木荊棘碍事,何不用來種植?試著在燒過的山坡地上播種,想不到過了火的土地,穀子長得更好,收穫更加豐盛。於是,烈山火耕的方法,為更多部族模仿。有人說他是神,又叫他神農,有人說他是上帝下凡,又叫他帝。各個部落都擁戴他,他成了部落聯盟的酋長。
那毛茸茸赤條條的漢子氣喘咻咻地撲上來,他想把這個嬌小的女子像捉小松鼠似的抓到懷裡,先把玩個夠,然後抱下樹去,捆縛上路。小女子雙手緊摟一椏粗枝,身子似乎由於畏懼而瑟縮虬曲著。漢子得意地獰笑:小女子,別害怕,不過和妳玩玩,然後帶妳回去一塊過日子。他正張開雙手去抱女子,女子的身體突然像一張拽滿的弓,猛力彈了過來,雙腳使勁向男子懷裡一踹。漢子想抱住那雙踹來的腳,不料一個弱女子有這樣大的力量,他竟然抱不住。腳踹在他胸上,心口受了猛力一擊,只覺得眼冒金花,有一種窒息感,身不由己輕飄飄往下墜,直墜下右邊懸崖,頭撞在石壁上,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漢子猛抱嫘祖踹來的雙腿,雖然沒能抱住,往下墜時畢竟有股很大的拉扯力量。漢子牛勁一拽,嫘祖抱不住那樹枝,也墜下樹來。嫘祖事先有備,將那漢子往懸崖方向踹,自己的身體卻吊在靠山坡方向的樹枝上,便也落在山坡方向。但身子往下墜的剎那,一個後悔的念頭忽地一閃,該把身子掛在懸崖上空的樹枝上,墜下懸崖,死了乾淨……
女子們在樹上屏息著,盡量將身體隱蔽在樹葉間不動彈。時間一久,免不了要換換蹲伏的姿勢,伸伸發麻的手腳,弄得枝葉簌簌響起來。
「哇!」
「誰是你們首領,站出來說話!」
樹上的女子恐懼中夾著幾分驚奇。她們所在的部族以及鄰近部族的男子,腰際都圍粗麻布,漸以露出下身隱秘部分為羞,這是從哪裡流徙來的一個野蠻部族?
吾人苦兮
大家聽迷了,也許蠶就是講故事這女子原先所在部落酋長的女兒?
「我們不搶掠別部族的女子,」軒轅忽然憤概起來,「但別的部族侵入我們的土地,搶掠我們的女子,殺死我們的人,捉住了兇手,也不能輕易放走!」
那漢子突然從女子身上翻下,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如受了致命的一擊。
說話的是這個野蠻部族的首領,站在身邊的是他的女兒倉庚。這個部族把羽毛鮮麗、鳴聲清脆的黃鸝鳥叫倉庚,他喜愛倉庚鳥,也把女兒叫倉庚。這個氏族一向只有女子知道自己的子女,因為子女是由她們十月懷胎生育下來的,男子知道自己子女的他是唯一的一個。今天他對那個當著部族眾人的面幹男女之事的漢子,懲處得特別嚴厲,一石斧致於死命,也因為女兒就站在他身旁。
倉庚走過去,拉那嚇得軟癱在地下的女子:起來吧,不要害怕。叫妳樹上那些姐妹都下來,不要害怕,好好跟我們走,就不會傷害妳們。
「方才陣前你說過,你們不是不搶掠別部族的女子嗎?」
嫘祖納罕,箭還沒有射出,發|情的熊怎麼就致了命呢?這才發現,那人旁邊站了一個滿臉怒氣的彪形大漢,手裡提一柄長把石斧,那斃命的漢子是被石斧砍死的。可是,他們為什麼要自相殘殺呢?
那群被搶掠的女子早被鬆了綁,見到各自的親人抱頭痛哭,一會兒又破涕為笑,危難畢竟過去,死裡逃生終究是值得慶幸的。
「好像是些女子。」
這麼多人逃跑是來不及了,躲藏目標太大。嫘祖當機立斷:大家就待在樹上,準備弓箭!幾個驚慌失措,正往樹下出溜,打算逃跑的,聽到命令,又重往樹上爬,一直爬到樹梢最高枝。似乎多爬高一寸,危險就會減少一分。越來越細的樹杪漸漸承受不住她們的體重,搖晃欲折,才不得不停止攀爬。
山幽幽
「軒轅!」
緊張、戒備的氣氛緩和了。
網罟設兮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