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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雄心裡有這樣一個預感。

「拿匯票的這個男人，不知是怎麼個派頭。」男辦事員擡起頭來說道。

「哎，電話說，過一會兒要拿匯票來兌十萬元現款，問行不行，你看呢？」

「他怕住在名古屋，萬一被人跟踪上怎麼辦！」

「你是報社的吧？」

「好了，深夜打攪你們了。」

「指使山本的是舟坂英明。山本在新宿殺了人，使舟坂很狼狽。警方勢必要追捕山本，舟坂便想設法要把他窩藏起來。所以，我認為山本後來的一舉一動，都是由舟坂嚴加指揮的。」

「奉命？」

「這話倒頗有意思。」田村點了點頭，「言之有理。對瀨沼律師是藏也不行，不藏也不行，真是左右為難，騎虎難下。依我看，舟坂一定是在宇治山田市坐鎮，親自指揮山本和瀨沼這兩件案子。所以，我認為有必要去伊勢市看一下。」

隔著紙拉門，龍雄聽出是女佣的聲音，便坐起來答應著。看了看手錶，半夜兩點剛過。

這裡有護士，看來是座療養所。但是，作為療養所來說，未免太陰森幽暗了。窗戶極小，房屋已經褪色，十分陳舊，只有燦爛的陽光照著這空寂淒清的院落。孤零零地座落在山裡，令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田村「嘖嘖」了兩聲，從枕邊拿起一支煙，叼在嘴上，又揉了揉眼睛。

龍雄以為是小學的分校。可是距離方才的本校稍嫌太近，龍雄便信步往前走去。

刑警這個時分來旅館查店，難道是知道了「山本」的線索？龍雄講了自己的猜疑。田村搖搖頭說：

走近一看，是三棟相當古老的房子。中間一棟是二層西式木結構的樓房。房子顯得陰氣逼人。四圍有鐵絲網，院內種著花草樹木。房後便是山，房子彷彿蓋在半山腰。

在站臺上送走了田村，龍雄便坐在候車室的長椅上想心事兒。方下才wwｗ•ｈｅtｕbooｋ•ｃoｍ•ｃoｍ車的旅客已經散去，周圍誰也沒有。站務員一邊灑水，一邊驅散在站上嬉遊的孩子。

「我打算今天到伊勢，明天早晨去會舟坂，然後返回名古屋。就定七點鐘吧。咱們七點鐘在名古屋分社碰頭。」

——究竟他去了什麼地方呢？

「先生，先生。」龍雄聽見有個女人在悄聲呼喚，先睜開了眼睛。黑暗裡傳來田村的鼾聲。龍雄打開枕邊的臺燈。

鎮子很小。住家不很多，幾乎小鎮都算不上。有幾家寒酸的雜貨店和小鋪子，接著便是住家，低矮的屋簷和污穢的院落。龍雄朝著一家家屋子望去，彷彿他便藏身在這些黑黝黝的房子裡似的。

「可不是，簡直是紅了眼了。」

田村趕忙起來。龍雄打開電燈，說聲「請進」。

女辦事員拿著聽筒，大聲問坐在近旁桌邊的男辦事員：

「看來警方也相當起勁呢。」

田村盤腿坐在被上，吐出一縷縷青煙。

田村站起來走到掛上衣的地方，掏出名片夾，順便將龍雄的也取了過來。

拉開紙門，進來兩個刑警，身上的西裝已經走了樣子。一個拿著店帳，打量著田村和龍雄，問道：

「就是原來的宇治山田市。山本這條線索，在瑞浪這一站下了車便失掉了踪跡。很可惜，這裡就由你一手包辦吧。我呢，不去見一次舟坂英明，總有點兒不甘心。讓他在宇治山田那裡穩坐釣魚臺，我是不大放心的。」

——那傢伙竄到這塊地面上，此刻不知藏在什麼地方了。

「警察先生來了。」女佣說道。

在窗口買了一張明信片，到角落裡一張污黑的桌子上剛要動筆時，便聽見櫃臺裡女辦事和圖書員接電話的聲音。

遠遠望去，有座不知名的高山。夏日下，晴空萬里，白雲悠悠。

「這話怎麼講？」田村看著龍雄。

刑警彷彿在詳加比較，拿名片看看，又唸了唸月票上寫的字，然後璧還，說了聲「謝謝」。

「舟坂綁架瀨沼律師，把他藏起來，我認為這是失策。」這回是龍雄邊走邊說。

田村剛說到這裡，龍雄便接了過去：

「我說萩崎，等天一亮，我直接到伊勢市去一趟。」

「火車要過十五分鐘才到站。」田村看著手錶，隨口說道。

田村沉吟了一下說道：

住家的盡頭，是一條河。從橋上俯身下望，河水渾濁，泛著白沫，是陶土污染的結果。

田村嘴裡又叼了一支煙，擦的一聲划亮了火柴。

「十萬元？」男辦事員吃了一驚，「現在哪有這筆款子！已經快三點了。明天才能籌出來，叫他明天下午一點來。」

龍雄正想轉身往回走，眼睛驀地看見前面陽光下有一片黑幽幽的樹林，一長排屋簷透過枝葉的罅隙，閃閃發亮。

「有道理，他沒有必要在名古屋過夜。只要趕上火車，一個半小時便能到達這個目的地了。再說，他不願住在名古屋，一定另有緣故。」

他們先到另外兩家旅館去轉了一下，免得有什麼差錯。兩處都說近二、三個月來，沒有人深夜來下榻的。

說話之間，已經走近車站。

——瀨沼律師恐怕有生命之虞哩！

「十萬元匯票，我從工作以來還沒見過呢。好傢伙，真有錢！」

「有證件沒有？」

龍雄站了起來，心不在焉地走在乾燥發亮的路上。

「山本根本沒有到旅館裡投宿。」

龍雄走到門口，這時一個白衣護士打從院裡經過，一轉眼便消失不見了。大門上掛著長牌，上面寫著「ｈttｐs://wwｗ.heｔuｂoｏｋ.cｏm.ｃｏm清華園」。

吃過一頓很遲的早飯，兩人走出旅館，外面陽光普照大地。

「喂，那房子是什麼地方？」龍雄朝少年問道。

龍雄開始往回走。沐浴在陽光下，卻也不覺得十分燠熱。迎面有個少年趕著糞車走來。

難怪，這麼一說，倒的確像一座精神病院。夏日的中午，房舍的四周即蕩漾著陰鬱的氣氛。龍雄走了幾步，又回頭望了望。林木掩映，屋簷也給遮蔽了一片。

龍雄一面走，一面隨口吟出兩句詩來。是他方才對瘋人院的觀感。當夜，龍雄一個人無精無緒地在這個村鎮上又度過了一夜。

翌晨，龍雄往火車站走去，看見一間小小的郵政局。玻璃門的下半截布滿塵塊。心裡湧起一陣羈留他鄉的感慨。此地離大阪不遠，龍雄想寫張明信片到大阪，跟專務董事通個音訊，聊表問候之意。推開骯髒的玻璃門進去，郵政局比東京某些郵政代辦所還稍微大一點。

龍雄正在一旁寫明信片，鄉下郵局職員這種沒見過世面的談話，雖然在耳旁掠過，他心裡正在斟酌詞句，當時，竟沒有理會這話裡的重要含義！

——沒有人來接，他也能走去。那麼說，即使深更半夜，他一個人也認識路！

兩個刑警匆匆走出房間。

「對不起，今天沒有準備現款，請明天中午來吧。」

所謂那傢伙，即「山本」或是「堀口」。身分是酒保，行當是支票騙子，實為右翼組織的一名走卒。他三十來歲，容貌平常。為了他，關野科長被迫自殺；是他，開槍打死了刑警。他現在還潛伏在這一帶。是夜裡十一點半下的火車。沒有住旅館，末班公共汽車早就開過了。這樣一個鄉間小鎮，又根本沒有出租汽車。他究竟在哪裡呢？躲到何處去了呢？龍雄想起站和*圖*書務員的話，不是沒有人來接他嗎？

放下話筒，她用鋼筆桿敲著下頷，眼睛瞪得老大說道：

「不錯，不錯。他是奉命要住到更安全的地方去的。」

「什麼？十萬元？請稍等一下。」

「站務員說的那個深夜下車的生客，我看就是山本，大概不會錯。他一定是在瑞浪這一站下車。不過，沒有住旅館。情況就是如此。他究竟住到什麼地方去了呢？深更半夜，絕不可能走遠的。」

兩個刑警彼此看了一眼。

過了橋是座小學校，孩子們正在玩棒球，吵吵嚷嚷。再往前去，便是山路。星星點點，只有幾椽茅屋。這時從身旁開過一輛載滿木材的卡車。

舟坂對於如何處置瀨沼律師，實際上已經感到束手無策。像律師這樣的人，要永遠藏起來，是十分困難的。何況搜查的鐵爪，已經集中到這條線上，這情況對方當然心裡十分明白。可是，又不能把律師白白放走。他們正處在危急之中，大概已經坐臥不安，焦慮異常吧？

女辦事員對著話筒說道：

「有名片和電車月票。」田村傲然答道。

「住是一定要住在這個鎮裡的。可能一開始便把這裡作為目的地了。為什麼呢？按理，應該留在名古屋過夜，而他卻焦急不安地要趕搭二十二點十分的火車。後面兩列快車在這一站是不停的。」

「不錯。」

少年的頭上包著手巾，拉住馬，向那邊望了一眼說道：

「沒有出入，都是真名真姓。」龍雄回答。

「發生點情況，請讓我們調查一下。你們二位，同店帳上登記的沒有出入吧？」

「警察？」

「請等一等。」田村的眼睛閃耀著光芒，「方才說發生情況，是怎麼回事？」

「伊勢市？」

「打攪你們一下。」

「對不起，現在具體內容不能外傳。請原諒。打攪了。」

另一個刑警眼睛盯著放在壁龕裡的旅行箱和-圖-書。

「先生，醒了嗎？」

「這件事兒同山本的情形截然相反。山本可以唯舟坂之命是聽，完全不必擔心。但對律師卻行不通。律師是在威脅和管制之下，對他來不得有半點兒大意，必須時時刻刻不斷監守他。目前偵查的重點也正放在這樁案子上。這就變成他們的累贅。否則弄巧成拙，會露出馬腳來。舟坂綁架了律師，反而使得自己進退維谷，窮於應付。」

「不是男的，是女的。聽聲音好像挺年輕的。」

「不可能。偵破組還不知道山本搭機去名古屋的事。方才是臨時查店，恐怕是來搜查瀨沼律師的下落的。」田村說出自己的看法，「警方已經判斷出，律師是在名古屋給弄下車的。所以，當然要把搜查的範圍擴大到這一帶鄉間來。」

「給我們看看。」

——瀨沼律師可能要慘遭毒手！

「那兒嗎？是精神病院。」說著繼續趕車走了過去。

田村向火車站走去，路兩旁的小雜貨店鱗次櫛比。他一邊走，一邊接著肯定地說道：

「奉命！山本的行動，不可能是他自己的主意，一定受什麼人的指使。」

龍雄推推田村。田村咿咿啊啊的，睜開通紅的眼睛。

龍雄同意田村這個判斷，便說道：

「咱們如何聯繫呢？你還回這裡嗎？」龍雄問道。

莫非他以前來過此地？要嘛曾經在這裡住過？若按警方用語，他是「熟知地形」的。

外面的陽光極其耀眼。車站前的廣場上，停著三、四輛公共汽車，汽車司機和女售票員在車子的陰影下有說有笑的。顧客在水果店的攤位上，慢悠悠地挑選果品，耽擱不少功夫。光著身子的娃娃正蹲在地上嬉耍。眼前這些，普普通通，儼然一幅太平景象。可是，在人所不知的地方，卻要發生一起慘禍，真是何其愚蠢而又殘忍！

「哦，於是你便打算到舟坂英明那裡去試探一下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