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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龍騰

作者:雲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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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確山暗訪

第十二章 確山暗訪

叫聲中,招出「力劈華山」刀沉力猛,捷逾電閃,嘯風之聲令人聞之血為之凝,頭皮發炸。
「你是說……」
他的目光落在于三爺的臉上,又道:「于三爺,閣下叫這許多人來,真要和我走方郎中過不去?我看還是免了吧!何苦來哉?」
高顴骨大漢鷹目炯炯,哼了一聲道:「這人我認我,早些天在歸德府小校場旁,他在那兒賣藥,吹得一手好簫。」
他的神情如謎,像是真誠相晤,像是質詢,更像是找岔。于三爺堆下笑道:「兄弟是本集的人,這次特與兩位兄長前來拜會老弟台。」
「已查出在樓下水牢旁的秘室中,但目下尚摸不清入室的機關,因此巴圖活佛著在下轉告大師,今晚暫行忍耐,待查清底細再要老狗的命,以免老狗毀珍逃走。」
龍郎中出了店門,站在涼棚下舉目四顧,四周的村屋前,不少男女老少齊向小店默默地看望。店門前,一群村人皆用充滿希求、可憐、無助的眼光,向他默視著。
所有的人全都站起身來向後退,惑然地盯視他。他手上沒有任何刀影,直裰長及膝部,沒繫腰帶,即使懷中藏有飛刀,掏出來極為不易,他的飛刀藏在何處?
「邱爺海量,兄弟十分感激。」龍郎中坐下答。
「唏……」神彈子的馬突然悲號,發狂地蹦跳,馬額中心只露出一星刀柄子,蹦了兩下突然倒在地上。
「唉!老大,你真傻,把他招待在金碧樓,等他殺了狂丐,便叫他和龍王爺打交道,那不就完了麼?」
龍郎中收回了飛刀,冷冷地道:「在下要賺錢餬口,無暇接受閣下的賠罪,你走吧!」
老四呂岳人很老實,是個樸實而和氣的好漢,但他的兇頭刀卻兇猛潑辣,一刀下去保證可以將一頭大牛的腦袋砍個皮骨不連。因此,武館中所請的武師,全是且有真才實學絕不含糊的高手,不然便不配任教師爺。而邱府的護院保鏢,聽說每個人都沒有三頭六臂,至少一個人對付十個小強盜是絕無問題的。
「為什麼?」和尚急躁地問。
「什麼話?你……」邱大爺怒叫。
龍郎中一刀貫入他的咽喉,冷笑道:「很好,但你沒有份。」
龍郎中若無其事的將飛刀拾起,掀開衣尾,將之插入暗藏在內的皮護腰上。原來,他早料定對方要試技,在袖中預藏了三把飛刀。
神彈子騎術高明,馬未倒地人已下地站穩,駭然撤下背上的長劍,左手仍抓住大弓做兵刃,擺開駕勢向前迫近,怒叫道:「好小子,你該死,你……」
護院雙手分握三個茶杯,右一左二,緩緩退至院中。
「叮」一聲輕響,大哥將制錢彈得躍起五尺,被他一把抓住,攤開手掌一看,道:「反面,咱們到泰山村。」
「因此邱爺願以黃金一百五十兩,收買狂丐的性命?」
龍郎中下慌不忙,伸左手一抄,銀星倏滅。他食拇兩指抓著一顆指頭大小銀彈丸,裝模作樣地注視片刻,順手將銀彈丟掉,滑下驢背,將驢趕下路左的龍王廟廣場,點著掛有藥招的山藤杖,手在懷中掏,掏出一把明晃晃約六寸飛刀。
「他目下在何處?佛爺要活剝了他。」
龍郎中躺了個四平八穩,靴子擱上了桌,歪頭問:「邱大爺,你該知道行情,殺一個三流高手的價格如何?殺一個江湖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又是多少?」
「好,好的,我……我說。」
金碧樓,名義上是邱大爺讀書養性的地方,非經許可,即使親信役僕亦不許擅登。有十名健僕負責灑掃,沒有女人。其實,樓上是他和三位拜弟及少數幾個心腹聚會的所在,最下層建有地牢。樓上不知曾經策劃了多少霸佔豪奪的陰謀,地牢中更不知暗殺了多少無辜。
「他用的兵刃,你們看到了?」
「貴莊出多少酬勞?」
二弟一聲虎吼,一拳疾飛。
「正是此意。」
于三爺大喜,急急地道:「龍兄,這只是年酬而已,僅係指一些藝業稍次的人的酬金而言,對藝業超人的……」
邱士雄將座椅挪近,低聲笑道:「老弟,真人面前不說假話……」
「這……這……」于三爺搓著手說不下去。
「老弟,你……你怎麼知……知道?」白二爺恐怖地問。
「管他是不是,我找他。」三角臉大漢說完,便待下馬。
龍郎中反而在一旁收他的攤子的藥,不加理睬。
轉回走廊,順手關上了廊門,眼角瞥見鄰室的明窗內有人影一閃。他心中暗懍,心道:「有人在暗中監視,我得小心。身在虎穴,大意不得,今晚……」
中年人驚得臉色泛青,恐怖地叫:「是……是于三爺派……派我來的。」
龍郎中冷冷一笑,揮手道:「笑話,你以為龍某會提著腦袋討賞麼?廢話!龍某的飛刀百發百中的,絕無虛發。老兄,割腦袋的機會斷不會有。」
「你真是,你捨得將四百兩金子讓他帶走麼?必要時恐怕還得請天香侄女……」
另七名騎士全是精悍壯實的中年大漢,一個個粗眉大眼,惡形惡相,帶了刀劍身穿勁裝,一個比一個兇猛,一個比一個猙獰。
「快請邱大爺來,先打斷他的狗腿。」有人大叫。
龍郎中摸清了各處機關後,轉變話題問:「巴圖活佛是枯骨魔僧的好友,江湖中人知者不少,邱士雄是何來路?他怎會不知?為何仍將巴圖活佛請來?」
所謂上房,只是一列單人住宿的房間而已。趕集的遠客,除了與集上店號往來的商販外,客人大多住通統,住上房的人不多,因此上房的數量相當少。
「我的意思是……貴村該早作打算,還是……是……」
大哥咧嘴一笑,玩弄著制錢道:「正是此意,雙方的實力相當,只好讓老天爺來決定了。」
「這老賊建造這座樓,堅固得令人吃驚。哼!三樓上定然有古怪,我必須設法上去看看。」他向自己說。
龍郎中淡淡一笑,答:「諸位不是請了一個大和尚和一個叫飛天鼠的人前來助拳?」
「你們在嵩高莊可有眼線……」
「呵呵!貴莊要請保鏢?」龍郎中打斷了他的話,笑著問。
不久,室門悄然而開。走道上沒有燈光,黑影根本未留意地板上伏著人,兩面看看不見有人,便放輕腳步向龍郎中的雅室探去。
回到坐處,他泰然地坐下道:「為免走漏風聲起見,諸位可以走了。狂丐只要一到,可派人到店中找我。在下尚要歇息,不送了。」
龍郎中在廊下小坐片刻,像是個石人,想得入神,臉上的神色瞬息萬變。接著起身往上房走,推開門又突帶上,閃身貼壁躲在鄰房的門旁,輕靈得像一隻伺鼠的貓。
「咦!尊駕的意思是……」
小驢蹄聲得得,直向前闖。
于三爺接口道:「那麼,他不會是嵩高莊請來的人了。」
龍郎中屈著手指頭算道:「黃金百五十兩,折合白銀六百兩,唔!等於殺一個一流高手。噢!不行,狂丐是武林十六高手名宿之一,名列特等高手,六百兩不行。」
「諸位,另請高明,在下不殺村夫俗子。」龍郎中斷然拒絕。
「咱們有話好說,請高抬貴手。」
邱大爺不住向龍郎中打量,這時滿臉堆笑,拖過了木椅坐下道:「三弟已將嵩高莊的事告訴老朽了,錯不在老弟台,請不要介懷。」
他的左首,是個四十來歲的大漢,穿一身白勁裝,外罩白絹長袍,大眼劍肩,海口短鬚,擺出一副文質彬彬的神態,從容背手而行。他是二爺白英,為人足智多謀,本地的人都知道白二爺是個笑裏藏刀可怕的人物。
「不知道,反正她挑了本會徐州秘窟,小小年紀有此能耐,絕非無名之輩。少會主已傳下了金銀玉版令,召集附近五百里內的會眾,限期趕赴歸德,搜尋那小丫頭的下落,不怕她飛上天去。」
第五進後,左右分建了兩座高有三層的大樓,迴廊連絡著東西兩院,後臨大花院,樓附近花木扶疏,幽靜脫俗。
寒劍李如陵長嘆一聲,黯然地道:「據在下所知,剛才那沂州雙煞,只是平邱集近來所請的三批職業兇手中的一批而已。另兩批都是江湖中的敗類,殺人不眨眼的惡賊,只憑在下三人,我看……俞莊主,這……這……」
他前腳住進上房,後腳便跟來了一個中年生客,住入隔鄰的上房,隔鄰而居www•hetubook•com•com,看上去像是販賣牲口的牛馬販子。
最後兩句話就不客氣了,簡直是在下逐客令。
于三爺心中更是高興,還以為對方有意哩!笑道:「像龍兄這種超塵拔俗的高手,兄弟願以年酬一千二百兩聘請龍兄……」
趙如似乎很怕死,用近乎窒息的聲音道:「龍兄,有話好說,在下不……不要死。」
俞莊主倏然站起,道:「李大俠的意思,是要我們放棄以血汗開墾出來的田地麼?不!我們都是拋棄往昔的家業,離鄉背井到這兒落業的,要放棄……」
「下來!」龍郎中冷喝,電芒一閃。
他有兩女一子,兒子俱皆早已成家,住在第三進,女兒今年十八歲,也已有了婆家,但誰也不知道未來的新郎是誰。西樓叫天香,女兒的名字也叫天香,這是她的專用香閨,除了伺候的丫鬟侍女,外人絕不許走近樓房的花木,是男人的禁地。
「看過,是一根禪杖。」
「多年前狂丐殺了在下一個朋友,所以在下答應以四百兩黃金交換他的命。不然,一千兩百兩黃金在下也不見得答應,你以為狂丐的命只值四百兩黃金麼?」
邱大爺一怔,隨即神情恢復原狀,笑道:「不!老朽願以黃金一百五十兩,收買一個人的性命你看……」
龍郎中將他挾入室中,一口將燈吹熄,拉脫黑影的肩關節,將人倒放在床上,右膝抵住黑影的小腹,刀尖仍擱在黑影的咽喉上,低聲問:「老兄,你要死還是要活?我記得你是保鏢趙如,當然這並不是你的真名。」
南寨門的村道闊約四丈,可以並行四部大車,筆直地通向全村。前村的市集在大道的北首,南面是販賣牲口的地方,往來徐州與歸德府的車馬,事實上是貫前村而過。趕集的日子,前村人山人海熱鬧極了。
龍郎中的生意不錯,原因是昨天嵩高莊的事傳開來了,村民一傳十傳百,經過他攤位前的人,全向他投以好奇的眼光。半天的功夫,他的跌打損傷藥全賣完了,其他治病的藥,也所剩不多啦!
「老天!」四個人驚跳起來,中間的茶几全打翻了。
白二爺也陰險一笑,陰森森地道:「已可完全斷定他不是嵩高莊請來的人。至於這傢伙的來路,恐怕……恐怕是隱姓埋名在江湖上混,藉機找尋所要找的東西,滿懷秘密的風塵奇士。這種人不好相與,咱們可得小心了。」
邱大爺一咬牙,叫:「四弟,帶著屍首,走。」
樹後面,三個大漢卻蹲著吃,中間放了一張小木椅,小椅上的盛盤中,有切成大塊的肉塊。三個人左手提著酒壺,右手抓著肉塊往嘴裏塞,一面吃,一面嘀嘀咕咕地低聲商量,語聲甚低。在人聲吵雜的市集裏,大聲說話也不一定能夠聽見。誰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呢?
邱士雄雙肩一緊,猶豫地道:「按規矩是先付半數,但……但……」
為了不讓四百兩黃金溜出銀庫,小諸葛出得好主意,不僅是引狼入室,而且是引煞神上門。
「老兄,你好。」龍郎中含笑向中年人打招呼。
「那裏那裏,老弟台別客氣了,但不知……」邱士雄客氣地答。
龍郎中在床下拖出以床單裹住的體,道:「打開它。」
龍郎中瞥了他一眼,將茶盤中的三隻茶杯遞過,淡淡一笑,叉腰站起道:「老兄,你可以向任一處方向丟。」
龍郎中像是鬼魅幻影,左移三尺,刀尖從他的右臂前一閃而過,間不容髮。
大哥說出泰山村所請的枯骨魔僧行將到達,把偷聽的龍郎中嚇了一跳,魔僧如果到了,還真不容易對付哩!
他坐在捲起的馬包上,一本正經的吹他的簫,低徊婉轉的簫聲,與吵雜的人聲相應和,雖則人聲吵,但簫聲依稀可辨。
龍郎中向圍攏的村民高叫道:「這三個傢伙是想到泰山村投奔枯骨魔僧的人,枯骨魔僧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賊禿,受聘泰山村,要對付貴集,你們認為要不要將他留下?」
他攤位的右首,是一座熟食攤,靠近往來大道,不但趕集的人在攤上就食,連大道上往來的人,也有食客光顧,生意不錯,遮陽篷下兩行食桌,在近午時分經常客滿。
「當然,在下混身投入老狗的保鏢之列,所為何來?自然不會輕易浪費時光,半年來,金碧樓的機關幾乎被在下摸清了。」
蹲在最外側的人吞了一口肉,低聲道:「你們既然已摸清了附近的地勢,也打聽出來了些什麼人了,那麼,我們也該有所決定了。」
龍郎中倚在門邊,笑道:「就等你,老兄。」
「那麼,咱們就不必再談這件事了。」
「老……老天爺,你……你的話到底是……是真是假?」白二爺用恐怖的聲音叫。
邱士雄吁出一口長氣,定下神道:「本集殺人之事,是最近才發生的,嵩高莊欺人大甚,強佔本集的田地,復收買兇手前來殺人,本集不得以牙還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請人回敬報復他們,本集公推老朽主事,統籌辦理,一般的行情是殺一個村民白銀三十兩,殺一個對方請來的高手是一百兩白銀。」
龍郎中搖搖頭道:「對不起,恕難應命。一百五十兩黃金,唔……未免太少了點。邱爺,你該知道狂丐的來歷啊!」
三大漢知道不妙,背起被擊倒的人,奮勇奪路打出西村,溜之大吉。龍郎中不動手,誰也攔他們不住。
山藤杖一閃,看清的人不多,但見灰影一閃即沒,然後才聽到藤杖嘯風的異響。
寒劍一把握住莊主的手膀,沉聲道:「莊主,請記住,忍耐。」
趙如對三樓的機關埋伏不清楚,只知道二樓和一樓及地牢的秘密,秘室在水牢旁,但不知開啟的方法。
龍郎中的藥快賣光了,看看天色不早,草草將青布的一角掀起掩住了瓶瓶罐罐,買了兩捲煎餅,裹了一大段牛蹄筋,夾上兩根食拇指粗的大蔥,右手端一壺酒,退到後面一株槐樹下,倚樹大嚼。
次日一早,健僕在門外敲門,送入盥洗用具和茶水。龍郎中一面洗臉,一面向僕人道:「勞駕,去請邱大爺前來一會,最好是四位全來。」
龍郎中置之不理,含笑注意著四周的動靜。出到街東,迎面第一家客店是鴻福客棧。小驢兒從容地踏入店前的廣場,在拴馬樁前停步。
兩黑影果然大膽,也似乎熟悉樓上環境,逕自推門而入,腳下悄然無聲。
「大師切勿妄動,他……」
前村至後村之間,中間有一條兩旁槐樹成蔭的半里長村道。後村,是本地村民的宅院,比嵩高村整齊得多,房舍的格局也講究得多,四周建有丈餘高的寨牆,右四座寨門,四角建了碉樓。站在北面的寨門樓向北望,十里外的河堤像一條靜靜躺在那兒的巨蛇。
邱士雄接口道:「老弟台,剛才你說一百五十兩黃金嫌少了點,你說吧!總該有個數目呀?」
「哦!夠豐厚哩!但在我來說,你們卻未免太小氣了一點。」
前進大廳西首有客室,那兒靜悄悄地,似乎並未留有客人,但由進出的僕役神色估計,必定有神秘上賓。
龍郎中不願立即表示願往的心意,搖頭道:「對不起,兄弟只住客店,住客店也比較自由自在了些,而且不會引起貴集的仇家注意。」
「等我?」
「好了,咱們別打啞謎了,告訴你,他不叫如意上人,卻叫巴圖活佛,京師皇官中出遣的喇嘛,枯骨魔僧的朋友,五妖魔之一,諸位可感到意外了麼?」
他用食拇指拈住刀尖揚了揚道:「神彈子田老兄,你的神技果然名不虛傳。你聽了,大概于三爺在半路上碰到諸位,沒空將剛才的事告訴你們便急急地趕來找場面。我再說一遍,我龍郎中走江湖混口飯吃,絕不想稱英雄道好漢得罪衣食父母,不惹事生事,但都不怕事,你老兄神彈了得,給在下一彈。俗語說:光棍打光棍,一頓還一頓,我郎中不願白挨,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下來呢?還是馬上接刀?」
寒劍李如陵放棄了挽留龍郎中的念頭,嘆口氣搖頭,向俞莊主低聲道:「看情形是無法挽留他了,任何事也打動不了他,咱們只好另行設法。」
邱士雄臉色一變,猛搖雙手急急分辯道:「老天爺,你老弟千萬不可亂說,老朽絕對沒有殺過任https://m•hetubook•com•com何人,你……」
「你怎麼知道按規矩是付半數?」龍郎中冷冷地問。
龍郎中淡淡一笑,若無其事的道:「當然,價格是因人而異。殺一個一流江湖高手,銀子是五十兩。但如果找大戶,可能殺一兩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高至黃金百兩,甚至四五百兩亦非奇事。邱大爺,你從前殺人的最高代價是多少?」
于三爺打一寒顫,退了兩步道:「在下知罪,特請龍兄光臨敝莊,為龍兄賠罪,尚請給在下一次機會。」
「這……這……我……我怎麼知道?」邱士雄急急地答。
「你……你……」
「這……這……」
「是的,你老兄躲在窗內聽了許久,大概全聽到了。老兄,誰派你來盯梢的?說吧!我等候你老兄的解釋。」
左首那人搖搖頭道:「大哥,平邱集請的人也快到了哩。」
「有道理,就這麼辦!」
于三爺向大漢們揮手致意,上馬追隨小驢馳出了東莊門,跟隨在龍郎中的身後,向平邱集緩緩的行去。
龍郎中已有了七分酒意,手持竹簫,信步出了外廊,留意著四周的景物。大地黑沉沉地一片,星光不時從雲層中透下,陣陣秋風帶來了寒意。下面,燈光明滅不定,看上去一片淒清。他深深吸入一口氣,自語道:「這傢伙老奸巨滑,不易對付,我必須證實他的身分,才能迫出內情來,不然他抵死不認帳,豈不白費心機?恐怕這傢伙已看出我將不利於他了,不然怎會把我送來這處機關重重的地方呢?我得預留退步,摸清底細再說。」
黑影根本發不出聲音,手腳略一掙扎,但感到冷冰冰的刀尖已有入肉的感覺,只好屈服,乖乖地停止掙扎任他擺佈。
兩人搶著說話,龍郎中說到這兒,邱士雄急急接口道:「老弟幸勿誤會,老朽早年在徐州時,舍下耕讀傳家,安分守己,三年前方遷至本地開墾,只學了些兒防身拳腳,從未在江湖闖蕩過。」
龍郎中點頭應允道:「願盡棉力,但在下先聲明,動兵刃交手,在下有自知之明,絕非賊禿敵手的,只能從旁暗助。」
「你們的條件……」
「那麼,我找你了?」
護院右手一揚,作勢擲杯。
「沒……沒有,老弟千萬別猜疑。」
龍郎中不慌不忙的將馬包挾在脅下,道:「是不是黨羽我不敢認定,兄弟只不過在他們口中聽說是投奔魔僧的人,將貴集的動靜全打聽清楚了,要返回泰山村,可惜,人多手雜礙手礙腳,反而讓他們溜掉了,如果將他們擒住,定可將泰山村的消息全部弄清。」
呂四爺身材高大,看似笨拙,但反應比任何人都快,一把拉開床單,驚叫道:「咦!是……是……是……」
二弟不耐地叫:「別廢話了,日子長著呢,咱們趕快決定,先找些銀子快活快活再說。」
「怪事,剛才兄弟已問過店伙,說貴集公議是點屍付錢,根本就沒有先付的事。」
「乒乓!」失手墜地的兩茶杯,距離地面一尺左右炸裂,碎片紛飛。
龍郎中本來沒有留意後面的人,他一面吃喝,一面留意著四周岔眼人物。驀地,他似乎聽到了什麼,心中一動,留上了神。在人聲吵雜中,他居然聽了個字字入耳。
「你是說,引狼入室?」邱大爺吃驚問。
「這……這怎麼行?金碧樓是我事急藏身之處,而且花園對面就是天香丫頭所住的天香樓,樓下是你幾位大嫂的居室,那……那還像話麼?」
龍郎中向兩人抱拳行禮道:「久仰久仰,幸會幸會。兄弟姓龍,名郎中,走方行醫濟世,初臨貴地,尚請大力提攜一二。不久前在嵩高莊對于三爺多有得罪,尚請包涵。」
一行人來到樓下大廳,邱士雄立即著手佈置,保鏢們全來了,共二十四名之多。四兄弟也換了勁裝。龍郎中仍赤手空拳,不帶兵刃。
這時,店門口進來了俞老莊主,還有五個地方上主事的人。
「好!咱們趕一步。」二弟站起道。
護院想使詐,杯並未擲出,見龍郎中不上當,怪眼一轉,妙計又生,突然三指一挑,右手的酒杯飛起,從右肩稍上處飛越,想將茶杯從肩上拋向身後,心道:「好小子,你再高明,總不能叫飛刀折向而在我身後將杯射中吧?」
「龍兄,先到敝莊再說,咱們慢慢地商量。」
另一粗啞的聲音道:「這人來路不明,江湖中從未聽說過這號人物。」
果然不錯,不久,人影亂竄,六個人踏入長廊,向他大踏步走來。
東面蹄聲震耳,煙塵滾滾,八匹駿馬像潮水般湧到了龍王廟前突然停住不動,八匹馬一字排開,將道路全都堵死了。
「四百兩黃金,不二價,不然尊駕另請高明。」
龍郎中剛收拾停當,于三爺已經聞訊率人飛騎趕來,問明了經過,一面派人追趕三大漢,自己逕自前來找龍郎中,見面便焦急的問:「龍老弟,剛才那三個傢伙真是枯骨魔僧的黨羽麼?」
「二弟,在未探出請來的人是誰之前,咱們必須有所決定,是麼?假使平邱集請了本會的人助拳的話,豈不糟了?」
雄壯的人穿勁袋,顯得特別出色,加以臉蛋生得很俊,龍郎中像是脫胎換骨,與往昔走方郎中的神態完全不同。
于三爺心頭一塊大石落地,賠笑道:「龍兄如果要錢,小事一件,敝莊刻正招請保鏢……」
龍郎中躲在門後,嚴陣以待。
「這兩個傢伙好大的膽子。」他想。
于三爺立即利用機會,道:「老弟台,那魔僧雖說功力比狂丐稍差一籌,但兇狠殘毒,心如豹狼般,泰山村將他請來,加上原來的東平四霸,不啻如虎添翼,可怕極了,敝地將危若累卵。尚望老弟鼎力相助。請移駕至邱大哥家中從長計議。」
地上,鮮血四濺,其中有塊血團,那是頰肉。龍郎中那一杖,把使刀大漢的右頰擦掉了。
龍郎中呵呵一笑,接口道:「邱大爺,說不上誤會,你知道,江湖人必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就不可在各地多管閒事得罪了衣食父母。因此,嵩高莊的事,兄弟根本不曾介意。貴莊與嵩高莊之爭,既與我龍郎中無損,也不見得有益,我犯不著捲入這渦子渾水,邱爺以為然否?」
于三爺搓手搖頭,尷尬地道:「不不!兄弟也不知道,那是沂州雙煞說的。」
「他既不是主持,配用禪杖?」龍郎中問。
一名護院似乎不服氣,冷笑道:「閣下的飛刀絕技既然了得,何不讓咱們開開眼界?」
「李大俠,我想,由我出面挽留他,也許……」
龍郎中哈哈一矢,也肯定地道:「一言為定。」
四人當即大吃一驚,白二爺沉不住氣,急問:「老弟台怎麼知道的?」
「田地事小,性命事大……」
鄰桌的七個人客套一番,店伙送上香茗,寒劍李如陵神色凝重地道:「俞莊主,敝下接奉手書,即與周大嫂及張賢弟趕來,希能為莊主分憂,對貴莊與平邱集之間的爭端,下書人語焉不詳,到底內情如何,尚請詳告。」
中年人吃了一驚,惶然問:「你……你躲在房門外幹什麼?」
酒菜送上,龍郎中逕自進食,吩咐店伙替叫驢安排草料,不再理會。
龍郎中冷哼一聲,冷冷地道:「老兄,何必在龍某面前耍花招?你們如果沒有眼線,絕不會收買龍某做兇手,怎會坦誠相商?不然在下恐怕還未落店,便被諸位留下了,至少也派人監視,防備在下是嵩高莊所請來的人,是麼?狂丐到達嵩高莊,在下宰了他,貴集的眼線自會據實呈報,還要提頭領賞?你們把在下當成什麼人看了?哼!」
白二爺按住他,道:「大哥,不可魯莽。前廳去不得,請他兩人到金碧樓。」
邱爺的三個拜弟都是有家室的人,宅第落在村的東面。二爺小諸葛白英的偏院,就與邱大爺的東首相鄰。
「這……這是怎麼回事?」邱士雄驚叫。
「的的得得!的……」蹄聲暴響,後面的于三爺折入到後村的村道,馬兒四蹄翻飛,向後村飛奔馳去。
「你要多少?」邱爺問。
「老弟,在下雙目不盲,已看出老弟是非常人……」
兩黑影隨即進入鄰室,門悄然的關上了。
叫聲中,硬著頭皮攔在兩人之中,向龍郎中不住地拱手。龍郎中冷笑了一聲,和_圖_書道:「閣下,前倨後恭,你……」
白二爺已有萬全準備,不但派人檢查龍郎中留置店中的行囊,也趁龍郎中安置在金碧樓的機會,親自檢查由僕人帶至雅室的馬包。但他失望了,馬包和行囊中,沒有任何可疑物品。
「那……我該走了。你轉告巴圖法兄,最好早點動手,狂丐明晚可能到達嵩高莊,他若是真來了的話,咱們可得冒險,不易打發。別信任那姓龍的小輩,佛爺不信他能殺得了老狂丐。把他留給我,我要剝他的皮吃他的心。」
「按規矩給。」龍郎中輕描淡寫地道。
龍郎中臉上泛起一絲莫測的笑意,故作不解地問:「什麼?邱爺要小可給你百兩黃金去收買什麼人命?」
「我……我姓廖……」
龍郎中已換了一身天藍色勁裝,五寸寬的皮護腰上,插了一排飛刀,換了髮結,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龍郎中搖手止住了他的話,道:「在下既然想發財,自然先得打聽清楚。」
平邱集共有兩座村,前村是趕集的所在,建有六座天棚,還有販賣牲口的畜欄。居住在前村的人們,全是來自各地的行商,百貨雜陳,是座相當繁榮的大集。
他那一記山藤杖,嚇破了大漢們的膽,神彈子驚得手腳都軟了,冷汗直流,顫抖著向後退。
「很簡單,以狂丐的頭,交換賞格。」
到了店外,他陰陰一笑,向白二爺問:「老二,怎樣?」
「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龍郎中向于三爺一指,笑道:「是于三爺告訴你狂丐功力奇高……」
于三爺分別向同伴引見,道:「這位是兄弟的大哥邱兄長士雄,徐州人氏,是本集的里正。那一位是兄弟的二哥,姓白名英,關東人氏。」
龍郎中火速退回門中,藏身室門下方等候。
一面說,一面用茶水在桌上寫:「說與這位郎中聽聽,俾能將其留下助貴莊一臂之力。須知風塵奇人大多皆有怪癖,請將不如激將。」
「不!沒有。」邱士雄搶著說。
龍郎中轉身一把扣住二弟的肩膀一帶,將對方轉過來,冷笑道:「老兄,你們要到泰山村幫他們殺本集的人?你好大狗膽。」
龍郎中左手一伸,閃電似的一把抓住對方的衣領向前帶,臉色一沉,食指倏伸,頂住了對方的喉結,冷冷地道:「老兄,你如果想反擊的話,我就頂破你的喉嚨,乖乖回答我的話,安靜些,別自討苦吃。」
「唉!但……但……本村的糧食已空……」
「哦!不敢當,不敢當,小可剛剛到了貴地,還不曾按規矩前來拜會貴集的主事大爺呢。」
「但也別忘了,泰山村所請的枯骨魔僧這幾天可以到達。」
「好。龍老弟,請大駕也到下面一行,仰仗之處尚多,乞請鼎力相助一二。」
俞莊主醒悟,長嘆一聲道:「真是一言難盡,說起來一把辛酸。去年虞縣決堤,形成了這一帶萬頃新土。我們都是經官府核准前來開墾的,全都是家境清寒無田無地的人,不然誰願意離鄉背井到這兒活受罪,來時平邱集的人不但不排斥我們,反而給我們不少方便,誰又知道他們心懷不軌呢?當時咱們與泰山村的人挑黃河,老少們全出動,而平邱集的人卻袖手旁觀,十來里地的河堤,全是咱們與泰山村的人流血流汗成的。今年初夏麥子收成,他們卻前來趕咱們走,展開搶收的血腥械鬥,他們殺了我們十六個主人,泰山村也被殺了十五名。最後官府出面調停,總算事態不再擴大。月前高粱收穫季到來,他們又大舉殺人,請來了不少兇手,我們也早有防備,但實力仍懸殊,他們不但搶收了本村大部分的高粱,且先後殺了我們四十四人。敝村派人向衙門投告,官府不予受理。他們更變本加厲,要敝村和泰山村遷離,不然將全部屠殺。他們已經志在必得,用金銀買動了官府,他們會辦到的。至目前為止,為了請人替我們主持公道,糧食已快賣完,只留下種子而已,我們已無力支持,唯一的指望,是李大俠三位了。」
「難道是枯骨魔僧來了?我可不能讓他看到本來面目。」他心中暗說,悄然取出一條黑巾蒙上了鼻。
龍郎中冷笑道:「是真是假,立即可明。諸位將屍體給巴圖活佛看,再查問他的真名號,便知是真是假了。」
和尚略一停頃,恨恨地道:「好,且讓他多活些時日,藏珍處所查明了麼?」
領先那人年在花甲開外,臉上皺紋不多,紅光滿面,鷹目、勾鼻、薄唇,三綹花白短鬚。頭戴四方平巾,穿一襲天藍色長袍,高底靴,看去身材修偉,但腳下邁著四方步,風度甚佳,確像富甲一方的土財主。他就是平邱集的富紳,大爺邱士雄。
天色早哩!龍郎中洗掉一身風塵,換上一套乾淨衣褲,青直裰不加腰帶,腰內藏插著一排飛刀的皮護腰,衣領後插著竹簫,端了把椅子在廊上坐,小木桌上擱著茶壺茶杯,他的雙腳穿了快靴,高高地擺在另一把椅子上,坐相極不雅觀,靜待即將到來的變化。
俞莊主臉色大變,急急向外趕。
「是的,是的,老弟所說,確是實情。」
「老大,你真是個冒失鬼,這時轉回去請他,豈不令他生疑?明天咱們治酒替他接風洗塵,乘機留駕豈不妙哉?」
盛筵在二更後方散,偌大的一楝金碧樓,似乎只住有龍郎中一人。他所住的雅室在西首,從明窗可以看到對面二十丈外的天香樓,推開門沿走廊踅出,可到窗外的外廊。外廊繞樓一匝,可以瀏覽四周的景物。
邱爺伸出大手,一字一吐地道:「一言為定。」
「我的天!」護院驚得毛骨悚然,失聲驚叫。
「我看還是等兩天看看風色再決定好不?」右首大漢用近乎排解的口吻道。
三尺外,兩把飛刀插入地中,幾乎盡柄而沒。至於第一把飛刀,則貫入三尺外的槐樹幹上。
趙如很乾脆,道:「邱士雄是何來路,連他三個拜弟也不知道。巴圖活佛目下已改名了,叫如意上人,由飛天鼠介紹前來助拳,飛天鼠是白二爺的知交,我卻是巴圖活佛早年在京師結交的朋友。這次巴圖活佛和枯骨魔僧打聽出邱府藏了不少金銀珠寶,與枯骨魔僧定下計謀,想奪為己有,所以故意分助兩村,令邱士雄上當,動手起來,邱士雄必定將巴圖活佛請入金碧樓相助。真是鬼使神差,邱老狗不請巴圖,卻將你請上樓來,合該趙某倒霉,咱們算你一份,怎樣?」
「三弟,別忘了,五天之後重陽日,咱們還要在歸德府聚會,聽候差遣。這次少會主已安排下了天羅地網,志在必得,那小丫頭的功力再了得也逃不過厄運,假使咱們不先找些銀子痛快幾天,日後萬一死在小丫頭手中,做鬼也不甘心。」
「哦!兄弟胡亂猜測,邱爺勿怪,看不出邱爺卻是祖上耕讀傳家的本分人,兄弟失敬了,請諒解了。」
「嗡」一聲弦鳴,一顆銀星破空而飛,劃出一道淡淡紅影,一閃即至。
龍郎中所住的上房,是後院上房中最外側的一間,側面有偏院,十來株高與屋齊的槐樹散落在院中。
驀地,他聽到外面似乎有黃葉掠地之聲,心中一動,立即閃在門後,悄然拉開廊門,從門縫向外瞧。
「邱爺,我是說你以往出的最高價格是多少,而不是指大爺你自己去領賞殺人,呵呵,千萬別誤會。」
「條件對我方大為有利,就此一言為定。」
「你這是什麼話?你……」
「可是,平邱集出得起價錢。」
龍郎中雙手叉腰,相距護院丈餘,亦步亦趨,虎目神光炯炯,緊吸住對方的眼神。
「不要死,那你得據實回答龍某所問的話。」
久不發話的白二爺發話了,笑道:「龍老弟,你探到的消息已經夠多了,是麼?不要再打哈哈了好麼?第一,我告訴你,敝集確已請到兩位高人,至於他們的名號,恕難見告。其二,不管尊駕為何而來,只要不是嵩高莊請來的高手,都是本集的上賓。基三,如果閣下有能耐殺了狂丐,四百兩黃金絕不食言。其四,不必問規矩是何人訂的,先付兩百兩,但有條件……」
「那……那如何取信?」
邱大爺清了清喉嚨,故意裝出一副委曲神色,道:「老弟台是吃江湖飯的英雄豪傑,見識多廣,而我……」
龍郎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當然不傻,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硬往龍潭虎穴鑽。
白二爺不以為意,搶著道:「老大,別誤會,我是說,必要時天香丫頭的迷|魂|香還得派上用場,金碧樓機關密佈,加上天香侄女的迷|魂|香,他龍郎中即使有三頭六臂加上一對翅膀,也……哈哈哈!怎樣?」
「巴圖活佛著在下轉告大師,那傢伙是邱老狗請來專門對付狂丐的,等他宰了咱們唯一強敵,再對付他還未晚,大師務請忍耐。」
龍郎中滑下驢背,一面解馬包,一面向接過韁繩的店伙道:「伙計,把驢兒上廄。在下要在貴地耽擱兩集日子,好生照顧著草料。勞駕。給我來間上房。」
他冷然注視著四周,木無表情地排眾而走,到了拴馬椿前,沉靜地解韁,挾了山藤杖跨上了驢子背,扭頭看了從店門奔出來的俞莊主一眼,一抖,驢兒徐徐地馳上了大道。
于三爺心中大定,笑道:「只要除去狂丐,四百兩酬金之外,大哥尚會另奉厚禮。這就走,且到大哥家中商量。」
「大哥,一切由你的意思定奪。」左面那人含糊地答。
龍郎中哈哈一笑,接口道:「三爺,兄弟相信府上必定另有功力超人,而耳目靈通的高手,那人是誰?」
僕人應諾著走了,不久,四位爺全來了。
「昨晚三更初,來了兩個夜行人,其中之一就是枯骨魔僧。府上這位保鏢,將兩人請入鄰室,商量謀取府上藏珍,原預定昨晚動手,裏應外合。但巴圖活佛請貴保鏢傳話,一是藏珍秘室尚未偵悉,二是狂丐將到嵩高莊,必定前來礙手礙腳,要等龍某殺了狂丐再行定奪。在下伏在窗下聽得一清二楚的,卻苦於無法入室。後來,在下尋路入室時,貴保鏢突然閃出動手。黑暗中,在下不知來者是誰。老實說,明裏動手,在下勝狂丐毫無把握,勝枯骨魔僧亦毫無自信。因此在下只好下毒手使用飛刀,怪的是貴保鏢死了,而兩個客人卻不見出室,是不是室中設有秘道?」
話未完,鄰桌的龍郎中已酒足飯飽,離座到櫃旁會賬去了。
他一面說,一面打恭作揖。
一早,龍郎中便在廣場的西南角佔了一個角落,開一塊青布,擺上了十來瓶藥膏丹丸散,還有十餘小綑草藥。山藤杖插在地上,布招兒迎風招展。
由於近來三村械鬥,趕集的人數銳滅,集場已沒往昔那般熱鬧,從四面八方趕來的村民和商旅,已減少到最低限度,因此廣場中的攤顯得異常零落。
「在下多有得罪,錯不在田展兄。」
「哈哈哈……」龍郎中狂笑,笑完道:「你老兄簡直是太慷慨了,區區一千二百兩銀子要我替你們保一年鏢。老兄,龍某受僱殺一個人是黃金一百兩,折算白銀是四百兩,你卻想用白銀一千二百兩替你們保一年鏢,笑話!」
談談說說中,定下了殺人滅口的毒謀。
低頭向下看,離地五丈餘。假使下面的四周石階沒有機關,也不易一躍而下。往上一看,是三樓的飛簷,高約三丈,上去不難,但往上走可不是辦法。
「怎樣?」
「預付金多少?」于三爺問。
邱士雄喜於形色,帶眾人告退。
果然不錯,來了不速之客,兩個高大的黑影,鬼魅似的出現在外面的廊下。
「其一,不必先付定金,只須蓄金以待,事成再交。其二,狂丐何時到達,消息由你們供給。其三,在下的行動,不許你們干涉。假使你們派人監視在下,此事便作罷論。如何?」
大哥被龍郎中的沉喝嚇了一跳,腳下不由一慢。
大哥一聲怒吼,急衝而上。
前村的東首是店舖,西端的廣場北角是天棚,是貨物堆積的所在,南角是露天售貨的場所。大道南端的牲口販賣場佔地甚廣,膻臭沖天,好在遠離市集,不然真會令人受不了。
「李大俠的意思……」俞莊主焦急地問。
「他叫如意上人,徐州圖光寺的和尚。」白二爺答。
「就是他。」于三爺指著迎面而來的龍郎中叫。
「大哥,那小丫頭到底是誰?」
「二爺,你錯了,交錢殺人,用不著追根究柢,剛才你說有條件,在下先說我的條件,你覺得如何?」
最左首一名勾鼻大漢抽出插袋裏的弓,扣上弦,弓弦徐引,冷笑道:「我神彈子田展要射他那張臭嘴。」
「反正他對我們有利,管他是何來路。」于三爺接口。
三個大漢做夢也沒料到有人會聽到他們的話,毫無戒心地討論他們的事。
「嵩高莊俞老狗今晨派他的弟弟俞亮,帶了大批糧食到虞城出售,遠走開封禮聘狂丐西門守成前來助拳,事先已有人前往知會,因此可能狂丐已在途中了,極可能在虞城便與俞亮會合,明天恐怕便會到達,因此……」
「不錯,尊駕還有什麼需要問的?」
「在下……知無不……不言。龍兄,四……四百兩黃金算得了什……什麼?地下室中一串珍珠也不止四百兩……」
「好,在下定將大師的話轉達,兩位請由秘道走,在下得看看姓龍的是否又到外廊吹風醒酒。」
「來歷?老朽不知道,只聽說他是個功力奇高,頂難纏的怪人。」
大哥摸出一制錢,道:「咱們由老天爺決定,錢若現出正面洪武兩字,咱們接受平邱集的聘請,反之則接受泰山村的錢。」
「我殺了他,一飛刀貫喉而死。」龍郎中若無其事地答。
「哦!你老兄說得倒是挺輕鬆的嘛!」
寒劍李如陵知道無法再和龍郎中談下去,只好苦笑著告辭,向俞莊主打眼色,七個人在左首一桌落坐。
「這……這是本集的規矩。」邱爺閃爍其詞地分辯。
「莊主請放心,不必為銀錢操心打算,在下自會慎重處理。俠義道的英雄豪灤,不會因銀錢的事而……」
龍郎中微笑在一旁等待,左手已拈了一把飛刀,笑道:「你如果想死,我這一刀射你的咽喉,想活,射你的腿臂,老兄,你要死呢?還是要活?」
「年酬白銀八百兩。」
龍郎中虎目生光,向在兩丈外發抖、臉色發青的神彈子冷冷地道:「我龍郎中行醫濟世,救人而不想殺人,但我這條命也不願被殺。誰想要我的命,我將以牙還牙,你說吧,你想要我郎中射你那一部位?」
後面三個中年大漢卻是勁裝的打扮,雄壯高大,佩劍掛囊,顧盼自雄不可一世,粗膀大拳頭,高傲之氣凌人。他們是邱府護院保鏢,村中人叫他教師爺。
龍郎中徐徐站起,突起發難,左手一勾,小臂鎖住了黑影的咽喉,右手飛刀鋒尖抵在黑影喉結的上方,低喝道:「禁聲,否則休怨龍某心狠手辣。」
龍郎中被安置在二樓,三樓是邱大爺的養性居所。當天下午,樓下大開盛筵,邱大爺與三位拜弟率領著一群保鏢參與盛會,至於沂州雙煞和神彈子田展一群人,並未參與盛會,他們被安置在白二爺家中,還不知道龍郎中已被邱大爺以重金請來了呢。
有些食客不用桌椅,左手兩捲煎餅夾了些碎肉,加上兩截大蔥,右手是一碗小米粥,蹲在樹底下吃得津津有味。
豈知杯剛脫手,龍郎中的大袖中白虹一閃,接著電芒入目,「噹」一聲暴響,茶杯就在升至肩上方還未下落瞬間,炸裂成百十片碎片,幾塊碎片更擊中他的頸側。
說完,跨上驢背,山藤杖一揮,走了。
西樓叫天香,東樓叫金碧。兩樓遙遙相對,中間隔了一座建了假山的亭台後院,北面俯瞰著大花園。
龍郎中大笑道:「三爺,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是麼?沂州雙煞只是一方小惡賊,江湖中他算老幾呢?假使今天他知道明天狂丐可能到達,我保證他們絕不敢到嵩高莊去耀武揚威,他兩人要不馬上捲包袱走路的話,我這個龍字倒過來寫。」
「是邱大爺的貼身保鏢趙如。」龍郎中接口。
神彈子田展大怒,一聲怒吼,弓弦狂鳴,彈出有如連珠一般,連發三彈,全向龍郎中胸腹射去,相距只有三丈左右,弦響彈到,想躲委實不易。
地牢側方,有一條地道內通向內院的密室臥房,外通大花園外秘密出口。平時出入,則經由迴廊直達內院,而地底下的秘徑,只有他的妻子和女兒知道,萬一內院有警,可逃至金碧樓或者乾脆逃出花園的秘徑。
兩黑影一穿夜行衣,一穿長袍,穿勁裝的人背上繫劍,穿長袍www.hetubook.com.com的人挾了一根杖,腦袋光光,是個和尚。
「啊……」使刀大漢發出一聲令人心魄下沉的狂叫,「噹」一聲將刀摔出丈外,身軀疾轉,轉了兩匝方始踉蹌地衝出路旁,以手摸著右頰,「蓬」一聲摔倒在地不住地哀號。
右首那人放下酒壺,用衣袖擦去他嘴上的油漬,道:「怎樣?咱們既然已經打聽清楚雙方的實力了,還由老天爺決定幫誰?」
「你貴姓?」
三角臉大漢瞥了小驢背上的龍郎中一眼,冷冷地道:「就憑這麼一個江湖小混混,也能將兩煞趕跑?我不相信。」
他不再提枯骨魔僧的事,心想:那魔僧如果到來鬧事,你龍郎中還能袖手旁觀不成?邱大爺的宅第在前村的北面,後面有一座宏大的花園,樓房近三十棟,都是新建不久的宏麗建築,比起附近的村屋,簡直相去天壤,十分突出,一看便知是富甲一方的王侯巨豪府第。
「百兩黃金收買人命之事,就是老朽的意思。」
中間兩人是三角臉,一是高顴骨凸下顎的大漢。
驢兒到了,龍郎中在三丈外勒住,淡淡一笑道:「借光,讓我郎中過去。」
「俞莊主請別誤會了在下的意思,在下之意,是先不必急於冬耕,寧可過些時日辛苦些,先行忍耐些少時日,由在下至各地召請幾位武藝高強的朋友,來和他們理論。」
「是的,是……」
「站住!」龍郎中沉喝。
「殺狂丐,黃金一百五十兩,怎樣?」邱士堆不放鬆地問。
馬群大亂,受驚向左右急散。
「老弟台但請放心,邱大哥的宅中十分清靜,老弟盡可任意出入不受拘束。客店中的客人往來繁雜,反而會引起仇家的注意呢。老弟務請看在兄弟份上,移駕一行。」
街東是客店集中的地方,每一家客店皆設備齊全。明天是趕集的日子,客店中遠道的客商將在今天到達投宿,因此店中伙計們都在忙個不停。
村中的人都知道邱姑娘有了婆家,但不知許了什麼人。而這位邱姑娘,經常勁裝帶劍躍馬盤弓在附近馳騁,也經常帶著大群僕人侍女至外面遊玩,一去十天半月並非奇事。人長得既嬌又艷,但脾氣火爆,誰惱了她,她會用馬鞭子將人揍得半死,所以只要遠遠地看到邱姑娘的胭脂馬,便相戒走避,免得自找麻煩,她成了人見人怕的潑辣貨。任誰也得讓她三分。
龍郎中略一沉吟,勉強地道:「好吧,但兄弟先申明,那枯骨魔僧與兄弟無怨無惡,素無往來,兄弟不能和他動手。」
偷聽的龍郎中被金銀玉版令嚇了一大跳,接著心中一動,暗道:「好小子!希望你們的錢拋出反面。」
房中寬敞,賓主客套畢,龍郎中含笑問:「一早請諸位來相商,再下有反客為主之嫌,多有得罪了,諸位海涵。」
白二爺沉吟片刻,道:「老大,咱們何不請他到寨中招待?」
摸摸窗格,他發現是徑寸的鐵格子,沒有削鐵如泥的利刃,不可能破窗而出。輕敲板壁,俱是沉重的木料所建,由聲響估量,厚度不在一尺以下,比鐵窗格更難對付。他找出一把匕首,默運神功從地板壁處壓下,力道發出十成,僅壓入三寸左右,顯然地板的厚度也在一尺以上。
近午時分,艷陽高照,臭汗的氣味薰人,已是旺市時分了。
前集沒設有武館,後集卻有。邱爺本人只會花拳繡腿,三個拜弟都是一二十個人近不了身的行家。因此,主持武館的責任,落在老四呂岳頭上。
另一騎士已下馬衝到,手中的鬼頭刀冷電四射,從右側急衝而上,一面怒叫:「田兄退,讓兄弟剁下他的驢頭做溺器。」
「老朽遵命,翹首靜待大俠的消息。」
龍郎中左手一撥,右掌疾如電閃,「拍啪」兩聲暴響,兩耳光抽得結結實實,二弟一聲怪叫,飛撞出八尺開外,跌了個仰面朝天。
龍郎中屹立如山,紋絲不動,只向對方冷然微笑。
「能給多少?」龍郎中搶著問。
「龍某當然知道,所以要請你老兒將金碧樓的機關埋伏詳細說明。」
龍郎中屹立如山,舉杖尾信手連點,「得得得」三聲極響,三顆銀彈全被震飛五丈開外彈落在地上。
「的答的答……」小驢兒的蹄聲,在小街上清脆地響起,吸引了不少觀眾的注意,一群孩童跟在後面喧鬧著起哄。
「我已試過了,他說過不願多管閒事,任何人也留不住他的。請稍後十天半月,我往開封走一趟看看,請幾位朋友前來助拳。在下未返回之前。莊主千萬不可妄動,小不忍則亂大謀,多死無益,務必管束村人忍耐。」
鄰房的房門倏地悄然而關,竄出一個黑影,彈指發聲,一閃即沒。
右首,于三爺于鎮也換了一身海青長袍,搖身一變,變成了笑容可掬的士紳。
他的話相當不客氣,但神情十分誠懇,最後說:「李大俠,小可所說的皆是由衷之言,絕無絲毫譏諷挖苦之意,只不過表明小可對人處世的態度而已。小可在江湖闖蕩,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生事也不怕事,盡可能不和人妄論活計生意以外的事,以免恩怨牽纏遙無了期。咱們言盡於此,幸勿打擾。」
這兒起了衝突,立刻招來了大批村民。
邱士雄似乎聽出龍郎中話中帶刺,但卻並不在乎,淡淡一笑,往下說:「老朽一生中到過的地方不多,見識淺陋,不知世事多艱,在此落業之後,方知世道艱難,一再受人欺凌,幾乎送掉性命,因此在萬不得已中,請來幾位武藝高強的人保護家小的安全。我想嵩高莊的事,老弟台恐怕有所誤會,因此前來拜望老弟說個明白,以免誤會更深。」
龍郎中心中一怔,原來是樓上的熟客哩!疑雲大起,火速外出,貼在明窗側耳傾聽。因為室門不但沉重無比,而且閉得嚴密,在門縫中絕聽不出室中人說的話,而明窗是綿紙所糊成的,薄而近乎透明,聲音可以洩出,只不過是不易聽清楚而已,他耳力通玄,居然被他聽得真切。首先,他便聽到極為熟悉的聲音;那是枯骨魔僧的聲音,字字入耳:「快說,那龍郎中到底是何來路的?徐州三個小痞棍到泰山村投效,說那傢伙要找貧僧剝皮抽筋,到底是真是假?」
「那裏那裏,兄弟僅靠小技混飯餬口而已,那能與邱爺相比?邱爺雄據一方,早年定是江湖大豪傑……」
片刻,鄰室的房門悄然而開,和他同時落店的中年人閃身外出,扭頭一看,便看到了貼壁而立的龍郎中。
龍郎中剛跨出店門,外面闖入一名大漢,向裏叫:「平邱集來了大匹人馬,二莊主請莊主至莊門一行,他們要進莊了。」
「如果不知,在下豈會問?請教,諸位知道大和尚的來歷麼?」
于三爺急急奔上,伸雙手亂搖,叫道:「請手下留情,有話好說。」
六個人緩步來到了龍郎中的桌旁,龍郎中已含笑站起,向于三爺點頭,道:「于三爺,咱們果真三生有幸,短短半天之內,三度幸會,不知這次又有何見教?同來的諸位,可否代為引見?于爺從嵩高村追到平邱集,是否過分了些呢?」
「李大俠,天下間沒有非常人,你我都是極平凡的人,所不同的是,你閣下是武林中聲譽甚隆,有田地有家室的地方名人。而我呢?慚愧,憑一雙手一雙腳流汗吃苦混飯餬口,闖蕩江湖旦夕為衣食而憂。閣下練武志在英雄豪傑,而小可卻只為了免於饑餓不得不練些小技防身,只求溫飽於願已足,不敢奢望做大英雄大豪傑,更珍惜生命,不想和任何人傷和氣。」
「哎……呀!」他驚叫,向左急閃,左手的兩隻茶杯下墜,他才聽到飛刀嘯風之聲。
不管姓廖的肯是不肯,老鷹抓小雞似的提入房中。許久,姓廖的滿頭大汗出房,龍郎中送至房門口,低聲笑道:「廖兄,不送了,多蒙指點,不敢或忘,一百兩黃金絕不食言,請靜候佳音。」
龍郎中去牽他的驢,搖手道:「沒有談的必要,近年來在下的殺人價格行情再漲,你們出不起,免談。」
「有把握查出麼?」
「不錯,好!咱們這就回去請……」
「那……那老弟與狂丐……」
一呼百應,咒罵喊打之聲應之而起。
「廖兄,咱們屋裏聊聊,親近親近。」
八騎士中,中間靠左的那位老兄就是去而復來的于三爺,沂州雙煞卻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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