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萌生愛意
他心中一震，這位姑娘是知音呢，已可從簫音聽到了他的心聲，他軟弱的一面已被對方發掘出來了。
「西域的事，兄弟是一無所知。」
「哦！難怪你對雷盟主如此關心。大哥，要不要我替你兩人撮合？」杜姑娘笑問，她臉上泛起了紅霞，但顯然流露三分稚氣。
同一期間，三名年輕但臉色蒼褐，風塵僕僕的村夫，剛離開九宮山伏虎天君的廢墟瓦礫場，留下一位原居住在駱駝嶺的人，帶著山中的居民收斂火場中的骨灰，一行三人兩高一矮，沿小徑急追，追向歧口。
是女人在叫：「林大哥，你……」
沙千里口口聲聲不想藉乃父擎天手的餘蔭創業，其實卻一而再反抬出乃父的名號與人打交道。武寧縣屬南昌府管轄，南昌則是江西首府，江西則與南京毗鄰。南京統領十四府，直隸州四，屬州十七，共七十九縣。距江西最近的是安慶府和地州，出鄱陽湖不遠便是安慶的望江，南岸則是建德與東流。
沙千里直待四人去遠，方率領了其餘的人跟進，進了萬竹山，方掩起身形，趕往水口亭。
「事實勝於雄辯，人怎能不服老？」
三人向玉隆宮走，走在中間的杜姑娘低聲問：「林大哥，你能猜出沙千里到玉隆宮有何用意麼？」
黑臉膛大漢桀桀笑，說：「沙兄弟，咱們的行蹤毫不瞞人，居然向跟蹤的人避道，豈不笑話麼？」
「哦！是的，我真該試一試的。謝謝你提醒我，真的，謝謝你。」
他們是林華與杜安華兄妹，杜姑娘易釵而笄，三人都易了容，褐色的臉膛，姑娘的右頰至嘴角，帶了一塊三寸的青色胎記，三人都留了八字短鬚，頭髮胡亂地挽成一個道髻相似的懶人髻，不帶兵刃，穿褐衫拴上一條破舊的腰帕，真像三個村夫，可是他們所穿的快靴卻瞞不了行家。
「不錯，沙千里，老夫要向閣下討教王屋練氣士的劍術。你我劍上見真章，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尚可一戰。」他大聲說，向前舉步。
「師父……」陳飛惶然叫。
他們過了河，許久，留在後面的人方趕到，為首的人輕描淡寫地說：「五個遊山回來的人，並非跟蹤的。」
「沙公子該知道在下的立場。」多臂猿悻悻地說。
「你……」
簫聲徐止，接著是一聲悠長的嘆息。
次日，眾人重行上路，行列中又多了三個人，共是二十條好漢，人數漸多。
林華已行將陷入昏迷境地，他再也支援不住了。
白衣青年呵呵笑，說：「誰知道這位兄弟那麼傻？急於救人，急急忙忙去救那位該死的女人，挨了三顆五芒珠，真是活該。呵呵！這叫做陰溝裏翻船，林兄弟在數百人圍攻下，威風八面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膽大、機警、沉著、勇猛，委實令人欣賞，到頭來卻栽在一個女人之手，豈不可笑？他早該看出假南乞的身分，一代俠乞會如此不濟……」
「兄長，你有兩條路可走。」
「隨你同行有何貴幹？」
「那你就放心好了。好吧，在等候期間。你們可經將經過說來聽聽了。」
「大嫂走著瞧好了，目下第一步棋，是先將插翅虎四個人趕快送至集賢莊，這裏的善後事宜就請大嫂帶幾個人辦理。」
「小兄弟，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待辦？」千里追風問。
「他會來？」
「如果收取不了白崖山主，咱們便得辛苦些，遠走麻姑山去找花閻婆，她手下的女弟子全是絕色，有閻婆相助，大事定矣。」沙千里頗為自得的說。
「哎……」張大嫂叫，左掌背被刀扎穿，痛得失聲驚叫。
「咱們是孟大俠的朋友，小兄弟貴姓？孟大俠是……」
「湯叔，他不要緊吧？」白衣青年也不安地問。
「老娘要用奪命神針殺你。」
獨腳妖冷哼一聲，說：「你以為白道朋友在經過這次鸚鵡洲的事件之後，會出面替沙賢侄找場面嗎？咱們這次參與的人，至少一半是與白道小丑們誓不兩立的好漢，而這件事絕對無法守秘。即使擎天手護短，也不敢冒大不韙出面自討沒趣。」
「你插手干預一門一會的事，我夫因而亡命逃出鐵城寨，目下只能代替沙爺一名走卒，此仇不報，何以為人。你也有今天。」
「杜兄……」
「這……」
「多臂猿的清溪莊是不是在河對面？」
久未發話的千里追風呵呵一笑，接口道：「這件事老朽略知一二。那位姓雷的姑娘，已由七星會的宇文會主。命他的兩位千金將她找到，百般勸說總算勸醒了那位姑娘，目下已派人護送雷姑娘西行出關去了。」
「區區恭請前輩加入本幫，並請鼎力相助。」
三人之後，也有一個村夫打扮的小伙子，沿路只管打聽十六名惡賊的行蹤，在同一條南行小徑向下趕，從九宮山南下，山勢逐漸下坡，趕路不費勁，腳程相當快。
「道長有所不知，對外咱們當然不會承認，等到咱們根基已定，方可承認他們身分，白崖山主與廬山的獨眼仙翁交情不薄，也與義寧州大先山八大天王交稱莫逆，只要收服了白崖山主，江西的地盤穩如泰山。」
「三聲。」木客宗亮吐出冷冰冰的兩個字。
「師父不走，徒兒不走。」三人齊聲說。
相反地，幻劍神花沙千里的名號，卻從如日中天的巔峰狀態，迅速一向下沉落，人們開始議論紛紛，沒法尋找雙方結仇的來龍去脈，尋找兩人的出身底細，少下了捕風捉影多方臆測，產生了不少謠傳，和不少所謂獨家的秘密消息。
沙千里向前面叫：「彭兄弟，距歧口還有多遠？」
「在下並無此意，請教，令尊是不是白道名宿？是不是為人所尊敬的沙大俠？」
午後不久，武昌傳來了消息。沙千里已離開了鸚鵡洲，帶了十餘名男女，乘船東下，很可能前往南京，與乃父擎天手沙魁團聚。這惡賊毫不掩飾自己的身分，也不隱瞞自己的行蹤。
「但願是好消息，這幾天真悶得慌。」他拭掉汗水說。
「可以，前面第一座山的東麓，有一處便於居民往返的渡口，沒有渡船，只有兩個竹筏，河面索繩，不需撐筏便可攀繩往返。」
「你如果留下，為師必須照顧你，怎能脫身？快走。」
沙千里三人向前搶來，想乘機擒人。
「在下仍可一拼。」
「你問過張全……」
張大嫂本來是叫周五娘小心身後，但身後兩個字尚未叫出，局勢已變，不可收拾了。
「什麼？你要建神花幫？立堂而不是立戒？謀富貴而不在造福江湖？」
沙千里先不替兩位同伴引見，行禮含笑告畢，笑道：「孟老伯隱居九宮山，十年從未出山一遊，要不是令徒王小兄弟在樊口遇上小侄，小便怎知王伯在此隱修，家父要小侄專誠向老伯問好啊。」
左手有點不便的中年人咧嘴一笑，說：「那時候，你鬼先芮鵬飛便行大江上下，獨當一面予取予奪了，可喜可賀。」
伏虎天君一驚，訝然問：「是不是乾坤三劍聖之一的凌虛道長？」
接近到百十步內，方發現莊外圍的樹籬，不是修竹，也不是冬青，而是一種生有毒刺，可令創口發腫刺痛的常春毒藤，高有兩丈左右，厚度也超過丈五六，密密麻麻連兔子也鑽不進。毒藤圍成的莊門外，兩頭渾身黝黑的獵犬爬伏在地，褐而帶綠的兇睛死盯著逐漸接近的人群。尖耳、削額、雙管鼻、深嘴角、寬胸細腰，由鼻尖至尾端，全長六尺，赫然龐然巨物。
沿途不見有人，白費了不少工夫潛身探道。
杜安華呵呵笑，大聲道：「林兄，武林朋友恩怨分明，個性爽朗，兄弟看不慣你這種婆婆媽媽勁，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人一生中，那會一帆風順永無逆境？你必須也替朋友留一條路走，讓朋友為你盡一分心力，你救了舍妹，兄弟欠你一份情，受恩不報非君子，有仇不報枉為人。感圖報理所當然，你不給兄弟圖報的機會，兄弟永不安心，你不是釣名沽譽的人，但兄弟們認為你氣度不夠恢宏，讓別人欠你一輩子的債，你當然心安理得，但你為何不替別人想想？這樣吧，我等你一句話。」
「如果博老早些日子說出雷盟主聽勸返回西域的消息，我也不至於引沙千里至鸚鵡洲去決鬥了。」
「其一是太湖一君已查出八臂哪吒的住處，已派人至山東捕拿，我想查出他們返回的路線，以便在途中救人。」
沒有回音。他大眼一翻，向屋角的亂石堆走去。
山下的賓館是一棟小木屋，有三名小販負責招待，不久，山上來了十餘名好漢，將十六名客人恭迎上山。
「啐！你……」
「家師是玄門中人，修真王屋山，人稱他老人家為王屋煉氣士。」
「大哥，查吧，值得一試的。」
「大哥先走一步，我還得坐坐。」杜姑娘有點心不在焉地說。
「本山與前輩並無交情。」中間的大漢硬著頭皮問。
「兄弟，你相信死鬼江漢鬼丐的話？」張大嫂不屑地問。
「請問……」
「他們怎知道你到彭叔家？」湯叔問。
「百步飛虹並未死，等他清醒後便知真假了。」張大嫂悻悻地說。
「諸位是……」
「但……雷姑娘如不是尋仇報復，便與信諾無關了哪！」
「哦！小可這裏謝過。」
「是不是累了？」她關心地問。
三大漢吃了一驚，臉色一變。
「快！為師也許能阻他們一阻……」
一名左手有點不便的人搖頭苦笑，說：「沙兄弟，咱們沿途殺人，豈不有傷天和，還是省點勁吧，沿途留下死屍，到底驚世駭俗，對不對？」
廳中除了死屍，沒有活人。院中受傷的百步飛虹，早已逃掉了。
「那是家父。」
三個村夫趕到歧口村，已以是黃昏將臨晚霞滿天時分，找一座農舍借宿，向村民打聽十六名外地過客的行蹤。
罡風颯然，三枚五芒全被罡風所震偏。
他臉上的笑容迅速地沉落，吁出一口長氣說：「是的，我曾以愛過一個人，但這顆愛心已經死了。杜姑娘，回去吧，我感到有點倦了。」
「他會來的。」
林華不知抓他的人是誰，一刀扎入伸進腰帶的手背。
「對不起，恕難從命，賢侄另請高明。飛兒，送客。」
「謝謝足下瞧得起潘某的盛情，但在下認為沒有商量的必要了。」
「哦！失敬，失敬，請稍候。」村夫喜悅地說，匆匆進入院門走了。
「替夫報仇。」
「老伯是明白人，小侄是不會空手離開的。」
獵犬作勢撲上，但並未發聲吠叫。
少年人一怔，轉身迎上，大眼中湧起了疑雲，一面接近一面問：「咦！諸位是來遊噴雪巖的麼？這裏是伏虎巖，沒有什麼可看的。」
次日一早，姑娘伴同林華在院中活動，兩人變得很投機。練了兩趟拳，姑娘先收勢，笑盈盈地說：「不能過量了，大哥，歇歇啦！今天哥哥可能有消息傳來。」
「是！請問要不要留下首級？」
湯家的西院頗富園林之勝，院中花木扶疏，盛暑期間，依然相當涼爽，雅緻的廂房中，安頓了一位養病的人，他就是林華。
「這是你的如意算神機妙策嗎？」張大嫂冷淡地問。
「去請風月道人。」
「裏面有人麼？」他大叫。
伏虎天君怒極反笑，說：「沙千里，我原諒你的目無尊長的行徑，沖令尊金面，老朽不與你計較，你請吧，老朽不送。」
莊中次日忙了一天，千里追風返回武昌，各路信差也先後出發，杜安華也一早離開，自有一番安排。
獨腳妖哼了一聲，大叫道：「瞎了你的狗眼，不認識老夫獨眼曹爺嗎？」
「但這是線索，你怎可放棄？」
沙千里早已看出他的不耐，也就不再介紹，冷冷一笑道：「世間那有冒認人父之理？前輩是不是要查區區的家譜？」
不久，兩個村夫出莊，匆匆走了南北大道，不走府城卻住南行。
沙千里先站在高處向下眺望，察看清溪在的形勢，久久方說：「這裏無險可守，不宜作為掌握綠林諸豪的秘堂。走，去找找這位名武師套一份交情。」
「你已無法飛刀傷人了。」
她看到兩個人出現在身側，一個高大的白衣人，一個一身黛綠的少女。
沙千里離座而起，說：「咱們走，到下面去找溫泉投宿，養精蓄銳，在拜山之前，咱們還得在兩河口拜會多臂猿姓潘的，很可能有一場好廝殺，那老兒自命英雄，恐怕不會接受咱們的條件。他可不像孟老匹夫那麼好說話呢。」
「足下明白就好。」
「姓潘的，你說話小心了。」鬼先聲色俱厲地叫。
張大嫂先到達半步，居然放伸手擒抓林華，綠衣姑娘也同時搶進。
「你的意思是……」
第三天，林華奇蹟地已可起床行走了。
再前行半里地，路側跳出三名青衣大漢，手按刀靶迎面攔住去路，大喝道：「朋友止步，請留下萬兒。」
興國州下領兩縣：大冶、通山。通山縣位於萬山叢中，是一座小得很的縣，又小又窮，城中只有三百餘戶人家。其實那不是城，只能算是一座土寨，四周只有矮土牆，沒有城也沒有池。
「你這莊子人不少，但恐怕已阻不住登堂入室的人了。」
「小侄出道不久，不想藉家父的餘蔭坐享其成，想在江湖上轟轟烈烈創一番事業，因此專誠前來請教老伯的意見。」
「你該徹底查一查，尋根究柢步步追蹤。」
他先報出獨腳妖與九指老道的名號，主人多臂猿立即臉色大變。
「前輩有何高見？」張大嫂若無其事似的信口問。
「謝謝你們。」他欣然地說。
「我很難過，大哥，府上還有些什麼人？」
白道朋友與綠林巨冠是死對頭，這次沙千里不再出面，一早，他們便接近了白崖山的勢力範圍。山徑窄小，鳥道羊腸，向上攀登三座小山，白崖山在望。
正走間，林中一聲呼哨，路右接著是一聲虎吼，但沒有人出現。
黑臉膛中年人叫鬼先芮鵬飛。
「那麼，只有廣傳俠義柬了。」
「當然你也不至於吃下水，是不？哈哈哈哈……」
「大哥今年貴庚？」
「正是他老人家。」
「辦不到。」沙千里斷然地說。
沙千里徐徐離座，冷冷一笑道：「潘前輩，在一下等你有回話。」
「會來的，快了，香已燃了一分，快啦！哈哈哈哈……」
伏虎天君了一驚，說：「賢侄，以令尊在武林的聲望……」
「只要你說一個字：是，或否。」
「沙兄弟，目下已不是查底的事，重要的是如何善後。那江湖浪子不死於三百餘高手的圍攻中，而傷於幾個人的暗算下，他挨了愚嫂三枚五芒珠，未中要害他死不了，他怎肯甘心？來日方長，你不可能永遠帶了上百高手在旁防備他襲擊，他無法避免他的朋友尋仇報復。」張大嫂冷靜的說。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從昏迷中醒來。
玉隆宮高大宏麗，三進大殿，兩側的偏殿也頗為壯觀，宮前建了五六家賣香燭祭品的小店，和三家賣酒食的小吃棚，沒有客棧，遠道而來的進香人，皆投宿在宮客室，開客棧無利可圖。
千里追風也正色道：「小兄弟，你十年前即已闖蕩江湖，江湖浪子的名號可說小有名氣，但始終不曾躋身於江湖名流之列。而以你的藝業修為來說，足與以乾坤三劍聖與宇內三狂等元老名宿爭短長，分庭抗禮亦不為過，但別人皆名利雙收，你卻依然一無所有，連朋友也不肯結交。雖則你孤芳自賞輕視名利，但到底辦不出什麼轟轟烈烈的事來。牡丹雖好，終須綠葉扶持，多一位肝膽相照的朋友，辦起事來豈不是事半功倍有效得多？」
「咱們是否趕得及返回集賢莊？走得太遠了吧？」一名花甲老人問。
「是的，小可有兩件事急需辦理，希望能早日痊癒，以便……」
「你做夢。」
他定下心神引簫就唇，簫音一起，他意神飛馳，遊子吟的低迴纏綿旋律，引領他進入歲暮冬寒遊子思家的境界意識中，身外已非盛暑，而是大雪紛飛的故鄉，他似乎已魂返故鄉，渾然忘卻江南煙雨。
玉隆宮是極為神聖道觀，終年香火不絕，善男信女絡繹於途。原稱遊帷觀，是許真君的故宅所在地。相傳許真君偕家人與門人弟子舉宅飛升時，所御帷錦白雲中飛墮故宅，多人即建為遊帷觀。至宋朝祥符中葉，方改名為玉隆萬壽宮，簡稱玉隆宮，該山既名列道家第四十福地，可知必定風景幽美，水秀山青。
四周雖有十餘名莊中子弟，但大半以上的人皆被這些兇神惡煞的名號嚇得魂不附體，噤若寒蟬不敢表示意見。
「老伯？」
林華示意兄妹倆要進入小食店，一面低聲說：「可惜千里追風康老伯不能跟來，有他在，必可獲得金花門的協助，何致如許困難？且向店中伙計打聽，你們在外面稍候。」
他呵呵笑，笑得很勉強，說：「我已不再年輕，即使年輕，我也不橫刀奪愛，奪來的愛最痛苦，會痛苦一輩子，愛一個心不屬你所有的人，那滋味可不好受。」
「可是，歡喜佛爪牙所招的口供，確是……」
「這地方正好練耳功，孟老匹夫的那位死鬼門人，可從嘈雜的市集中，聽清所追的人在十丈外低聲說話，便是從瀑聲震天的環境中鎚煉出來的。」沙千里加以解釋。
「你威嚇潘某麼？」
他走向左面的草屋，接近屋角，突然大喝道：「什麼人？出來？」
「感激的話，留待以後再說，好不好？」杜安華笑問。
他不願再聽下去，亮聲問：「沙公子，擎天手沙魁真是令尊麼？」
人群漸近，獵犬站起了，眼露兇光了，鬃毛豎起來了。
這群無法無天的傢伙，直計議至次日午間方先後撤離鸚鵡洲，計得事分途至集賢莊會合，寄望下次佈下擒龍妙計除去江湖浪子。
來人是沙千里，一名年約半百，臉色隱沉的中年人，另一位是個禿頭大漢，身材魁偉，臉貌猙獰，佩了一對雙懷杖。中年人與沙千里皆佩劍，也只有沙千里與眾不同，英俊瀟灑器宇不凡。
窮鄉僻壤突然出現一群佩刀帶劍古怪猙獰的人，怎不令人吃驚，沙千里是唯一英俊的人，盡量在臉上堆滿笑意，拱手笑問：「請問貴處是不是清溪村？」
「也好，當然咱們希望不虛此行。」黑臉膛中年人說。
「咱們先過河。」
「老伯，不必了，小便只能勾留片刻，就要走的。」
「賢侄拜在凌虛道長門下，可喜可賀。」
「潘某無話可說。」
只片刻間，室中又擠滿了人。
伏虎天君色也臉色一變，說：「賢侄，老朽不和你爭辯。總之，老朽已退出江湖，目下隱居逃俗，以授徒自娛，不再過問江湖事。山野之人疏狂已慣，不便留客，你請吧。」
「不必言謝，你無意中救了杜姑娘，我們救你是應該的。目下你不必為一切煩心，唯一要辦的事情是靜靜的養傷。」
「令師真會享清福，是睡覺麼？」沙千里一面品茗，一面信口問。
姑娘正欲反駁，遠處月洞門出現一名僕婦，亮聲叫：「林爺，老爺有請。杜公子派了信差來說是有重要消息稟告。」
「哈哈！你勾魂一指也將重返河南，接收七星會的地盤，得其所哉，哈哈！」鬼先芮鵬飛狂笑著說。
「小侄組幫，用意就是濟世，所謂眾志成城，人多了便可壯大自己，壯大後方能有力量濟世，方能為江湖造福，方能……」
「這個……至少亦需十天半月。」雲夢醫隱遲疑地說。
在沙千里一群人撤離武昌後不久，丈八腿莫三爺與及一些一度與沙千里勾結的人，皆被鬼見愁以迅雷不掩耳的行動，一一加速逮捕拘禁置之於法。
杜姑娘呆坐在亭中，凝視著遠處的雲山煙水，久久不動。
「小可身在何處？」他接著問。
「好，徒兒遵命離開，師父珍重。」
「快滾！賊女人。」綠衣女郎叱喝。
「咦！你該知道，沙千里是不會放棄中原的花花世界，出西域……」
「沙某不能事前告訴你，一切皆由你衡量。」
「請代問令尊問好，老朽此生已決定終老林泉，當年向令尊辭行時，老朽就曾經向令尊表明今後絕不過問江湖事，並且力勸令尊急流勇退，早些封劍退出江湖，此心已明，賢侄不必前來打擾老朽的清靜了。」
「老朽只知概略情形，那位雷姑娘是塞外唯一大幫會安西盟的盟主，被沙千里的花言巧語所騙……事情是這樣的……」千里追風將林華出塞揚威西域尋找愛侶，受到安西盟相助，感恩圖報重返中原時，答應暗中保護雷盟主的前因後果一一說了，最後說：「這些事，老朽是從宇文會主的兩千金口中聽來的，所知不多，依老朽看來，林老弟並不知雷姑娘已經返西域，必定是想設法除去沙千里永絕後息，他一個對異性心灰意懶的大男人，暗中保護一位如花似玉的癡情少女的確深感吃力不討好的，不得不冒險與沙千里拼骨哪！」
九宮山南面也有一條河流，叫鶴源河，河水向南流，冬夏不竭。與修水會合處，地名石歧，也叫兩河口。這裏有渡頭，叫石歧渡口，凡是從南昌前來遊覽九宮山的人，皆須從此地過渡。
「康老伯，你老人家並未說清楚。」杜姑娘接口道。
沙千里向外走，說：「孟浩然，你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榮任護法，一是死路一條，給你片刻工夫衡量利害，我在外面等你。」
「你敢，沙千里要……要活擒我江……江湖浪子。」
多臂猿變色而起，虎目怒睜。
「她如果早表示返回西域，我便沒有找沙千里決鬥的理由，這一來豈不顯得我氣量狹小，豈不引起旁人的猜測？」
沙千里冷哼一聲，殺氣騰騰地說：「下次，下次晚輩可不這麼客氣了，今天咱們到湯泉住宿洗洗溫泉澡，明日一定要趕到武寧，後天午間可趕到白崖山，找白崖山主談判。」
張大嫂冷笑一眼，說：「好啊！你何不向莽張飛去說？你存的是什麼心眼？」
「別說了，我只問你一件事，你組幫之後，作何生理？」
「老了，確是感到有點累。」他信口答。
午膳後，他們啟程東行，奔向武寧，行列中多了一個多臂猿潘伯全名武師。
陳飛大喜，趕忙行禮道：「原來是沙老前輩的公子，幸會幸會，請到客廳待茶，請。」
他加了另一吊錢，問：「怎樣，他們來過沒有？」
「依愚叔看來，不久該會甦醒，他所服的藥物，藥力已經行開了。」
「他會來集賢莊死。」獨腳妖肯定地說。
「都丟下山溝去了。」為首的人答得很乾脆。
另一個中年人耳後見腮，眼皮老向下搭，似乎精神不振睡眠不足，而且患上營養不良症，但名頭可嚇人，江湖朋友誰不知他是大名鼎鼎的夜鬼詹榮？他原是九流門的香堂法主，九流門八年前被武當群雄大舉夜襲荊山總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動，將這個為禍江湖的九流門幾乎連根拔掉，只溜走了幾個人。夜鬼詹榮便是其中之一。
「前輩不想聽麼？」
「什麼！你威脅老朽麼？」伏虎天君訝然問。
店伙滿https://m.hetubook.com.com意了，急急地將錢塞入懷中，低聲說：「來了，再給我一吊錢，我告訴你，他們在此發生的事，你是不是也來找法師們的麻煩？」
「殺了他的人，更可殺雞儆猴的功效，你以為然否？」
張大嫂掌心血如泉湧，爬起便跑。
湯叔不住點頭，笑道：「英雄肝膽，兒女情懷，老弟才真是至情至性的人，康老哥，有關他尋愛侶的事，咱們江南人一無所知，有關他身世，老哥知道多少？」
雲夢醫隱離座笑道：「好了，咱們不再打擾林小哥了，讓他好好養傷，咱們走。」
「潘兄，你已引狼入室，俗話說，上了賊船，只好跟船走啦！老兄，你莊上的人恐怕不夠木客宗亮老兄一頓消遣，還是識時務為俊傑吧。」勾魂一指鼓起如簧之舌相勸。
「如果請不到玉羅剎，在下獨自跑一趟麻姑山，諸位可由義寧州返湖廣，在下已與徐二哥說好了，在我返莊之前，不管八臂哪吒是否已經押到，須加以封鎖消息，等我返莊時再策劃擒殺江湖浪子的妙計。」沙千里成胸在竹地說。
「周嫂小心……」張大嫂大叫。
「你是說……」
一位僕婦扶起他的上身，將一碗異香撲鼻但藥味甚濃的藥汁，徐徐餵入他的口中，一股清涼的液體流入腹內，他立即感到精神一振，似乎視線清明了。
杜姑娘嘆口氣，說：「侄女接到五爪龍蕭叔的口信，得知茹姑小妹平白失蹤，而爹媽已到南嶽與大羅超神仙盤桓訪勝，大哥又到黃洲訪友未回，因此便帶了奶娘北上至武昌查訪，首先便往訪鬼見愁曾叔，曾叔因公過江查案去了。在落店時，碰上了一蛟雙鬼三個小丑，下流賊惹火了奶娘，用重手法制死了浪裏鬼，那裏，這位林大哥也在平安客棧落店，指出惡賊的死因，因而掀起了軒然大|波，侄女以為林大哥也不是什麼好人，派奶娘午夜入室踩探，卻碰上了幾個公門人也入室搜查，最後前往的是水鬼的朋友，偷走了林大哥的幾綻銀子。林大哥跟蹤前往，追至那些骯髒的地方，侄女只好折回，並未在意，沒想到那幾個公人是水鬼的朋友宋少峰，侄女還以為是曾叔派來的暗中照應的人呢。次日侄女至彭叔處問消息，宋少峰卻與水鬼請來了兩惡僧和無數爪牙，前來行兇……」
石歧在鶴源河的西岸，東岸是武林中頗有名氣的清溪莊，那是名武師多臂猿潘伯全的家，在河西地境，多臂猿是江西十大名武師之一，據說他是少林俗家弟子，可是卻善用雙手，掌指功夫出類拔萃，所以綽號叫多臂猿。
「大哥今後是否有何打算？」姑娘轉過話題問。
「小的不敢。」
陳飛肅客入廳，先喜悅地奉上三杯香茗，一直就用羨慕崇敬的目光，不住打量這位不速之客飲茶畢，笑道：「諸位請小坐片刻，小可去請家師來。」
「你是說……」
「不錯，你是名武師，武師可算白道英雄，但事實並不足以抬高身價，同樣被看成江猢人，對不對？」
他欠身告退，步伐沉重地走了。無端被這位小姑娘勾起如煙恨事，他感到心中十難受。
一早，十八名高手沿小徑趕向九宮山。山有高峰九層，老遠便可看到了。
「師命不可違，你們再不走。為師便要用門規處治你們了，快！」
「賢侄此來，山居簡陋，粗茶淡飯幸勿計較。飛兒，去請你兩位師兄來晉見沙公子，再打掃客房準備給沙公子安歇。」
千里追風搖搖頭，苦笑道：「他自己隻字不提，像個沒口子的葫蘆，誰知道？鐵城山宇文會主恩仇了了那天，他為了勸解千幻三娘，曾經沉痛的吐露了些苦衷，然後一溜煙走了，留下一大堆謎團，他知果不說，任何人也休想知道。」
獨腳妖領先而行，怪眼在路兩側搜視，前行十餘步，看到路左擺了四塊疊好的三角形碗大石堆，一根樹杈橫擱在石頂，他抬起樹杈高舉過頂，然後放回原處，杈口換了方向，舉步而行。
「不，老伯別誤會。小侄此來，是專誠向老伯請教來的。」
杜安華沉吟良久，點頭道：「好吧，你說得有道理，這件事兄弟承辦，即刻發出信息，請朋友們留意雷盟主的行蹤，以便……」
「這……好吧，老夫答應你。」
「也不非作歹，也……」
「惡賊志在網羅人手，清溪莊的人，不是說多臂猿已被迫發收忠神花幫麼？沙千里如果真是的建立神花幫，網羅黨翼在所必行，他已用威迫利誘的手段，網羅多臂猿與白崖山主，目下再利用白崖山主招致綠林亡命，用心不問可知。依我看，他可能打江西名宿的主意，可惜咱們無法追上他，不然或可探聽他的陰謀，以便及早地通知本地的名宿留神，他既然有組創神花幫的野心，必定羽翼遍佈，四出羅致江湖群豪，咱們絕不可等他坐大，羽翼已成便難以收拾了。」
他吁出一口長氣，苦笑道：「諸位對我的好意，我萬分感激……」
張大嫂飛撲地下的林華，綠衣姑娘也同時搶進。
伏虎天君在身軀倒地的剎那間，三把飛叉已破空飛出，人亦隨叉前射，劍化長虹不顧一切撲上，行生死一拼。
「對不起，家主人……」
「賢侄，你錯了，練武在於強身，強身方足以濟世，組幫結會龍蛇混雜，利害攸關，問題重重，稍一大意便會成為害人害己的……」
「那蘆花蕩雙友不是已把他接走了麼？」老道問。老道不曾追至洲北，不知洲北所發生的事情，自始就不信江湖浪子會重新在碼頭靠岸，看到他離船登岸的。
湯叔離座而起，笑道：「咱們不必再等他了，可能還得等很久他才能醒來，咱們到廳中把酒閒聊，請康老哥將鐵城山的風風雨雨說給咱們聽聽。」
「身首異處豈不妙哉？」
五嶽朝天的大漢取出一支香亮火摺子點燃，火頭下三分處刮掉香粉露出竹骨，往壁上一插獰笑道：「給你三分香時刻，生死決定應該足夠了。」
獨腳妖哼了一聲，慢慢地說：「老狗臨死反噬，居然以他的飛又絕技殺了咱們兩個人，得不償失，下次咱們切不可大意了。」
大江從夷陵州以下，不禁夜航，從武昌府走水路到武昌縣，午間發航，次日一早便可到達。沙千里的船在樊口靠岸，在樊口黑道巨擘鬼先芮鵬飛的家中逗留一晝夜，次日午後方起早南下，同行的人中，多了五名黑道上的知名人物。
「我？我已退出江湖……」
追蹤的人，需花費不少工夫打聽，始終無法追上，始終差了一天行程。當沙千里一行二十人離開逍遙山兩天之後，三位村夫方趕到玉隆宮。
「二十七，老啦！」
燈影朦朧，他看到了眼前有浮動的人影，剛張口想叫喚。突覺一陣疼痛感無情的襲來，痛得他渾身發軟，叫不出聲音。
「你不以一莊老少為念？」
「這鬼地方吵得要死，住上兩天耳朵都會被震聾，孟老匹夫怎麼跑到此地來隱居？見他的大頭鬼。」一名五嶽朝天的中年人怪聲怪氣地說。
「好，只有如此著手方有頭緒，你安心養傷好了。」
林華笑了，說：「林兄，你想到那兒去了？兄弟已是跳出情關的人，兒女私情已與我無緣了呢。」
「你……」她叫，只叫出半聲，便直挺地向前仆倒。
沙千里在遠處便已發覺莊中有異，外表安詳寧靜，暗中戒備森嚴，可知清溪在必定不論旦夕，皆戒備外人入侵，不可輕侮。
「小妹，你將彭叔的事先說給湯叔聽。」白衣青年向杜姑娘說。
「小兄弟，你總算醒來了！」千里追風喜悅的叫。
沙千里這次費盡心機，好不容易將林華引至鸚鵡洲，傾全力志在必得，計畫可說無懈可擊，出動了三百餘名爪牙，請來了不少高手，卻功敗垂成一無所獲，反而死傷累累，幾乎一敗塗地。人多也是枉然，反而是張大嫂少數幾個人，幾乎竟此全功，眾人大感意外。
「見鬼！你只比我哥哥大一歲。」
「大嫂……」
林華力竭倒地，本能地拔出一把刀，準備在對方伸手擒入時拼命或自殺。
不久，七名大漢擁簇著一位身材壯實的人迎出，這人高大壯實，手長腳長，虯髯如戟，年約五十開外，虎目神光炯炯，獅鼻海口神色威猛，先站在門外向外面的人打量，舉步上前含笑問：「那一位是沙公子？在下潘伯全。」
窮鄉僻壤，打聽陌生人的消息毫不困難，但他們卻失望了。歧口村沒有任何人看那陌生人。
清溪在面臨清澈的鶴源河，後面是一座平坦的土山，山上草木蔥蘢，莊四周茂林修竹圍繞，南面是水流急湍的修水，兩條河都窄小，無險可守，後面的土山和田地四處皆可接近，擋不住人，難怪沙千里不滿意。
「啊……」屋後傳來一聲驚心動魄的慘號，接著是女人的尖叫聲刺耳。
「不必了，好侄女。」
「那女人是怎麼一回事？」湯叔問。
沙千里喝聲快走，腳下一緊。
伏虎神君不再鎮靜了，臉上湧起了絕望的神色，頰肉在痙攣，揮手低叫：「快把你兩位師兄找來。」
這三天中，他想得很多、很遠。這次從西域回來，隨即到了江南，這是多麼強烈的對比哪！生活環境簡直不能比，那根本就是天堂與地獄的對照。
「你……」
因此江西對南京毫不陌生，兩頭猛犬仍然虎視眈眈，院門內人影依稀。
好奇的人開始有系統地發尋根究柢，江湖人則頗饒興趣地注視局勢的發展。
「咱們已經接近了清溪莊，豈能不小心些？」沙千里毫無介意地說。
「我就敢，殺了你，我將名震天下。」
「這……你是……」
「南京溧水擎天手乃是家父。」
「你錯了，杜姑娘。我第一次認識她是在鐵城山，見面就愛那還像話？」
伏虎天君示意陳飛關門，說道：「老朽不與你計較，不送了。」
同行的人中，有獨腳妖與妖道九指老褚純陽。妖道名列入大邪妖，與千幻三娘同在江湖失蹤了二十年，與死在鐵城山的矮煞神陳堅交情深厚，這次重出江湖相助沙千里，據說是意在替矮煞報仇，鸚鵡洲八門金鎖大陣八面埋伏，便是妖道出的鬼主意，不然林華絕難平安在陣中來去自如。
他取出了簫，自語道：「我還有一個家，江南雖好，終須要葉落歸根。」
「一切由我應付，諸位不可貿然行事。」
他指指心口，苦笑道：「不老不老，與身軀年歲無關，這裏老了才叫真老。你年紀小，以後便會明白的，信不信由你。」
「萬一他體內的餘毒仍在呢？」杜姑娘問。
「小兄弟……」
沙千里在伏虎天君哀痛暴怒憤怒如狂中，出其不意突下殺手，一劍刺入伏虎天君的胸膛，劍尖直透背部，一聲狂笑，拔劍飛退丈外。
但他的處境並未改變，依然處身在刀光劍影中。
十六個人在大廳會齊，先整治酒食餐一頓，血腥觸鼻，但絲毫不曾影響他們的胃口，食罷沙千里即席說：「可惜，老匹夫不識抬舉，寧死不屈，咱們白跑一趟了。」
「那麼，大嫂與小弟同行，如何？」沙千里笑問，笑得曖昧。
相距里餘，便聽到零落的狗吠聲。
「依大嫂之見……」
「孟老匹夫的茅屋起火，自然引起山民的注意，前來救火並非奇事，但跟蹤卻是顯然不懷好意，可能是老匹夫的朋友，留下四個人埋伏。」沙千里沉靜地說。
「其一，你必須暫時停止在江湖行動……」
眾人默然，林華又笑道：「也許我說得太嚴重了些，但我希望為安西盟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幸會幸會！久聞令尊大名，如雷貫和_圖_書耳，請進。」
伏虎天君只感到胸口在抽緊，心如火烙般難受。一咬牙，砰一聲一腳踢倒了柴門，大踏步外出，他身後，青影從屋角旁紛紛現身。
「最好能和沙千里保持接觸，中原的江湖朋友，不認識雷盟主，不易追查。」林華表示意見的說著。
本府共有兩座逍遙山，一在義寧州南面六十里，高千丈，圍七十十里，高峻幽僻，人跡罕見。另一座西面八十里，地接瑞州府遍安縣界，玄門弟子將此列為道家第四十福地，山南有一座頗有名氣的玉隆宮，祀奉許旌陽。
白衣青年與綠衣女郎背起林華。角門內竄出鬼師王排頭，神色蒼惶地招手叫：「隨我來，我帶你們脫身。」
「大哥府上雙親想必健在？」
「這裏是湯孫湖湯家，負責醫治你的便是主人雲夢醫隱湯兆陽老兄。」
「師父……」
不久，後面傳來了一聲慘號。
他笑了，從姑娘手中取過簫，說：「你呀！人小鬼大，不害臊，你倒該向我請求替你找一個好婆家呢。」
「姓芮的，你少在潘某家中發威。」多臂猿也不甘示弱地高聲叫。
他向眾人提出警告，他領先而行，距離獵犬約三丈左右止步。
「你不是個安分的人。」奪針筒的人說。
「目下江湖中門派林立，幫會如雨後春筍般茁長，初出道的人，創業相當不易。小侄要立一個神花幫，與名門派各幫會爭短長，目下已籌措停當，只等開山立堂了。」沙千里頗為自豪地說，袖中取出一朵銀花遞過，接著說：「小侄已創下名號，綽號叫幻劍神花，就以神花為記，稱為神花幫。創業伊始，千頭萬緒自不等閒，必須獲得江湖的高手名宿扶持，所以小侄專誠前來拜會老伯，並請賜予協助。」
獨腳妖哼了一聲，大叫道：「瞎了你的狗眼，不認識老夫獨腳曹爺嗎？」
沙千里在一處山壁上指指點點，大聲說：「瞧，那就是伏虎巖，側方那三棟草屋，便是伏虎天君孟老匹夫的隱居處。走，先到雷公洞會合兩位老前輩，他們那一面沒有動靜，可能沒碰上老匹夫的子弟。」
「大哥，你不否認對她的……」
他的視力逐漸恢復，終於可以穩定的看清人的輪廓了，聽到有人叫：「東生嫂，將紫露湯端來。」
「不錯，咱們確是有備而來。」大漢傲然地答。
「徒兒不走，兩位師兄走吧。」陳飛神色凜然地說。
「那……那又怪了你……」
「呵呵！這倒不必擔心。如果他真的吞下了歡喜佛那惡賊的對時散，那還能等到現在？他體內絕無毒物，這點愚叔敢向你們保證。」
城南五十里有一座湯孫湖，那是一座頗為清幽風景綺麗的地方，湖南有一座山，叫做嵋梁山，那山與湖之間，有一座頗為幽靜的莊院，主人姓湯，在附近算是頗有名望的家族。
「大哥，其中是不是另有隱情？是不是插翅虎迫他否認呢？」
伏虎天君怒火上沖，怒聲問：「老夫不答應，你想怎樣？」
「給他十聲數決定。」鬼先大叫。
兩人迫不及待迎上，隨僕婦匆匆走了。
江西人如果不知道許真君許旌陽，至少他的籍貫就有問題。許真君名遜，晉朝汝南（許昌）人，字敬之，幼隨父避亂遷家南昌，學道於吳猛，得神方秘術。晉太康初任旌陽令（四川旌陽），因晉亂而棄官東歸，謁諶母於丹陽終獲神術，為世斬魔除妖，留下數不清的神話。修煉於西山（南昌章江門外三十里，也叫南昌山，即古散原山或厭原山，是道家第十二洞天），享年一百三十六歲，於太康二年，舉家四十二口拔宅飛升。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便指的是這位許真君在江西，可說各府州皆可找到有關許真君的神話，無人不曉，婦孺皆知，反而提起他的第一位恩師吳猛，知道的人甚少。吳猛，也就是二十四孝中那位以血膏蚊的孝子，三國仕吳為西安令，四十歲方遇異人授以道術，後與許真陽同謁大仙諶母獲仙術，曾經在南昌渡江，以白羽畫水而波，江水斷流，驚世駭俗。許真君拔宅飛升那年，他也在西平乘白鹿車，偕弟子四人沖霄而去，也成了神仙。
「這……你打算……」
「他們呢？」沙千里問。
「你……」
「救你出鸚鵡洲的杜家兄妹，岳麓山百花莊福慧雙仙的杜公子杜安華，女公子杜淑華。」
從府城到通山，根本不需走興國州，更不必走樊口，可以南下咸寧，走小徑抵通山，近得很。
「在下姓沙，名千里，途經貴地，未備名帖，尚請足下先容。」
「這就走！在下替他放上一把火毀屍滅跡。」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大哥何不仗劍江湖行俠仗義……」
「可不可以先找地方過河？」
朦朧中，眼前出現一個不穩定的人影，傳來了倒還清晰的語聲：「林爺醒來了，快將老爺請來。」
驀地，屋前的坡口上來了三個人，喝聲震耳：「小哥兒，客人來了。」
「大哥，你該有過一位令你傾心的人……」
「除暴安良，這是武林俠士行徑……」
「好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是又怎樣，否又怎樣。」
「不錯，咱們從九宮山來。」
「不，謝謝。我不是怕死，真要玩刀劍，我寧可到塞外捍衛國土，衝鋒陷陣斬將首或擎旗，死也死得光彩些，和沙千里這種人在江湖稱雄稱霸，殊不值得。」
「好，老朽不該說，但令尊是白道英雄中，聲望極隆一代之豪，希望賢侄要學令師的處世態度，做個真正的英雄豪傑。」
「哦！這……」
「但你將身首異處。」
「不會的……」
遠處，沙千里的黨羽正吶喊著起來，相距已在百十步左右了。
三人落腳在宮右半里地的一座農舍中，一宿無話。這天一早，三人換了一身乾淨衣褲，向玉隆宮走去。
沙千里終於又抬出乃父的名號。
太湖一君已秘密潛返集賢莊，可能另有詭謀。
伏虎天君神色一整，說：「賢侄，令師一代劍聖，劍道通玄，號稱宇內劍道第一人，在武林聲威遠播，數十年未逢敵手，高手名宿無出其右。但令師為人……」
「請問……」
「我看不必了。」
近午時分，他獨自走出湯家，沿小徑走向綠波蕩漾的湯孫湖，沿湖濱散步。他穿了一裝青袍，衣裾飄飄，略為清瘦的臉容反而顯得清秀脫俗。袖中藏了一支簫，背著手徒步而行，前面出現了一座水濱的小亭。
千里追風呵呵笑，說：「小兄弟，這件事宇文會主已經在辦了，信息是從鐵城山發出的，專差可能已接近京師了。南京以北，由七星會員負責救應；以南，由本門完全負責。目下南來各站負責的人已經各就各位，一門一會共設的連絡站在武昌，老朽便是負責調遣與傳遞消息的人。這次你在武昌的行徑，便是鬼見愁供給的。這件事你大可放心，等候好消息就是。」
談笑間，清溪莊在望。
近午時分，十六名高手接近了歧口村，山徑鳥道羊腸，人跡罕見，走在沙千里後面的黑臉膛大漢說：「沙兄弟，後面好像有人跟蹤。」
沙千里呵呵笑，得意洋洋地說：「不如此，如何立威？惟有大開殺戒，方可震懾人心，你等著瞧好了，等到咱們的神花幫開山立堂公諸天下之後，將是江湖上舉足輕重的大幫，君臨天下唯我獨尊，誰敢與神花幫分庭抗爭，必將被毀滅，必被埋藏。」
雲散雨收，武昌仍然繁華如故，天下太平。武昌名捕頭開始了鐵腕手段，大量驅逐那些經常惹事生非的地棍，進入武昌的不安分江湖人，皆受到嚴厲的警告，誰也不允許在武昌惹事招非。
朱漆院門大開，閃出一個村夫打扮的中年人，惑然地問：「貴客有何貴幹？」
「足下是否聽說過擎天手其人？」
「林兄，坦白的說，你是不是也牽涉在情愛之中？」
又有手伸到，他本能地又一刀，刀扎出力已用盡，立即昏厥，昏厥前的一剎那，他像是熟人的叫聲。
生了一張三角臉的人，是橫行川陝的木客宗亮，身材高大面目猙獰，三角臉上陰森森甚少表情，極少說話，令人莫測高深。
「沒有什麼好思的？」
「小侄不想藉家父的餘蔭，大丈夫……」
他又塞上一吊錢，笑道：「不是，在下沒有找老道們麻煩的理由。」
來人是杜淑華姑娘，似乎已被他的簫聲感染，文靜地在凳上落座，粉首低垂，嘆息著問：「大哥，你在思家麼？」
「這才像話，說啦。」
「富貴就是福，你怎麼計較這些字眼上的毛病？」
「潘兄三思。」勾魂一指同聲叫。
「我該回鄉了。」他向著湖水嘆息著說。
「但何必組幫立會？」
湯叔掀鬚微笑，審慎地說：「按他的脈息看來，料亦無妨。他的根基深厚，這人渾身都是勁，生機活潑，除非砍下他的腦袋，不然死不了。」
「一個字便可決定，沙某當然不希望作答的是否。」
「彼此彼此，如果沒有好處，誰願意襄助沙兄弟創設神花幫？呵呵！」勾魂一指也得意地說，又加一句道：「屆時你老兄千萬別吃到岸上來哪！」
「她恐怕已經扔脫七星會暗中照顧她的人，潛回尋找沙千里了。」
陳飛急奔而出，不久便與兩位青年人進入，三人的臉色皆蒼白可怖，驚恐不安，伏虎天君不等他們開口，強抑心中恐怖急急地說：「你三人立即帶了你們的親人從巖後脫身，火速往駱駝嶺請祁老帶你們逃命，快，快！」
「如果殺的是老匹夫的子弟，他豈肯讓咱們走？老前輩務請忍耐為上。」
「是博老麼？」他感激地問。
「侄女留下來。」杜姑娘說。
「你試試看。」
「白崖山的小賊，只知是他們的山主有一位親妹，在逍遙山做道姑，並未說出在何處，而玉隆宮是玄門弟子在逍遙山最大的宮觀。在此地打聽是順理成章的事。」林華輕聲解釋。
「擒八臂哪吒的人不久可以將人押回……」
「不敢有勞……」
「家師正在打坐，每天午間要打坐一個時辰，不許任何人打擾他，因此要所有的人按時午睡，以免打擾他老人家的清靜，時辰已到，他老人家該已起身了。」
張大嫂剛抓住林華的腰帶，右手打出了三枚五芒珠。
「這……」
眾人開始分手，獨腳妖與九指老道褚純陽，只帶了兩個人，四人先行出發。
「好侄女，你不信愚叔叔的醫道方脈之學？」
次日，他們花了五兩銀子，請人在附近打聽，終於從修水南岸的村民口中，查出昨天午後清溪莊曾用竹筏送出十七名陌生人過河，向武寧方向走了。十七個人，赫然是清溪莊的莊主潘大爺在內。
江西地境溫泉甚多，這一帶山麓共有兩處規模不小的溫泉區，眾人繞過一道山尾，走在最後的人越眾而進，走近中間的沙千里低聲道：「後面有兩個人跟蹤，不知是誰？」
江漢鬼丐，也就是假冒南乞的老花子，這死鬼早將林華與王排頭會晤的事告訴沙千里了。
沙千里舉手一招，八名大漢從屋後掠出，每人手上有上顆人頭，有男有女，其中就有陳飛三位師兄弟的頭。
「不會的，十天半月他休想起床，走不了的。」
「小兄弟，至今尚將老朽視同外人麼？一門一會能避免火拼大劫，皆出於老弟之賜，一門一會如不能為老弟分勞，世間尚要道義二字何用？小兄弟，如不見尚請明告。」
「是，有點思念。」他遲疑地答。
「我……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區區伍明庭，小人物名不見經傳。和*圖*書」
「當然。」
一個黑臉膛五官擠成一團的中年人桀桀怪笑，接口道：「重要的是，白崖山主與新建縣逍遙山的玉羅剎是兄妹，為了招風月道人入夥，必須借重玉羅剎那騷|女人，便不易請到風月道人出面相助創業了。」
「你們與沙千里……」
伏虎天君目眥欲裂，大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搖晃著栽倒。
「老伯，請你尊重小侄的神花幫。」沙千里變色道。
走在前面的一名中年人答道：「快了，過了前面的兩座小山便是河谷平原，還有五六里的路。」
「當然，好漢不吃眼前虧，但如果有你們在，為師便不得不拼了。」
通山東南八十里與西接壤的地方，有一座相當有名的九宮山，流出一條寶石河，這一帶人煙稀少，但九宮山可是名勝區。
「恐怕靠不住。」
從興國州到通山，也是小路，路沿富江西行，沿途山青水秀風景極佳。
沙千里呵呵笑，說：「咱們不是來遊山玩水的，特地前來拜會伏虎天君孟大俠。」
「咱們從上游乘竹筏過來的。」
「前輩何處去找他？天下之大……」
「回鄉，終老家園，不再過問江湖事。」
「謝謝前輩……」
「我不信，全洲皆在控制之下，絕沒人能混入助他。」沙千里肯定地說。
不久，埋伏斷後的兩個人，仍由先前的大漢上前，向沙千里稟道：「是兩個獵戶，已將屍體丟下溪底去了。」
同一瞬間，綠衣少女玉掌疾閃，「啪啪」兩聲脆響，挨了兩記耳光的張大嫂摜跌八尺外，毫無還手之力。
「老伯，何必看得那麼嚴重？」
「十年前在虎牢關，舍弟重傷垂危亂中失蹤，至今算來整整十一個年頭，生死不明，這是我在世間唯一牽掛的事。」
「二！」沙千里的叫聲充滿殺機。
什麼也聽不見了，眼前一黑，天旋地轉人事不省。
林華嘆息一聲，苦笑道：「除非沙千里死了，雷姑娘是不會死心的。」
「走吧，愚叔會留下人照顧的，放心啦！五芒球只在林華身上留下了皮肉之傷，但假南乞那可怕的一杖，幾乎要了他的命，假南乞的修為，其實比他相去甚遠，可是已算得是武林一流高手，那實心的竹杖可以接架刀劍而不怕損傷。而那次全力一擊，竹杖竟然折裂毀，可知假南乞那一擊之力是如何沉重了，如換了旁人，那一杖足以立即斃命哩！」
「但願小侄不會令老伯失望。」
「第二件呢？」
屋頂上站著獨腳妖，大叫道：「賢侄小心……」
他站起一欠身，淡淡一笑道：「謝謝你的關心，杜姑娘，我覺得元氣已復，不要緊的。」
「還有張全小輩。」沙千里興奮地說。
「老夫是瞧得起貴山主，所以前來看他，快叫山君謝山主前來迎接。」
「老夫這一面，如果發現有人，何不一律格殺？」獨腳妖眼放光芒地說。
「前天上午，在下有二十位朋友到貴地……」他將沙千里、獨腳妖，九指老道的相貌說了，最後說：「在下與敝友不同路，不知他們是否已在前天趕到了，小兄弟可曾見到他們麼？」
「貧道只相信眼見的事實。」老道冷冷地說。
「但願他在此地多留一天……」
「哼！你不信也得信。你的飛刀術已經聞名天下，一代暗器名家，名震宇內，卻先傷在張大嫂的暗器之下，再死在老娘的暗器中，你想想看，今後老娘將是暗器之王，名號……」
沙千里呵呵笑道：「大嫂請勿誤會，那風月道人一輩子只聽女人的話，同時對朋友的人倒是規矩，有大嫂前往，必可將他請出相助，大嫂務請辛苦一趟。」
多臂猿臉色鐵青，目光落在壁間所掛的劍上。
「不，不然他醒來時，又溜之大吉……」
「不必了，咱們沒帶有防腐的首級匣。」
「不要緊，三五里算不了什麼，留下人對付追蹤的人，看看追來的是誰？」
「聽王排頭說，那位姓張名全的人，相貌與大哥十分的神似？」
「一不做二不休，老夫出面召集黑道群豪與他公然結算！」
「慕名拜會，來得魯莽。」
神針周五娘只感到雙肩一震，渾身立即麻木，接著針筒失蹤，接來的飛刀也不翼而飛，全身被後伸來的一雙手取去了。
神針周五娘叫她小心飛刀，她那把一個垂死的人放在心上？冷笑一聲，伸手去接毫無力道的飛刀。
「小兄弟，目前你不宜多說話，請安心靜養。」
他認識兩個人，杜姑娘和千里追風康博文。
「他不會久留的，按他的行程看來，他急於要完成此行，咱們目下，只希望打聽出他的行蹤來。」
「咱們遠道而來，專誠前來拜會多臂猿潘師父。」
「小任委實事忙，不能久耽。」
小店伙計停下活計，欠身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在下要請問小兄一些事。」
「哈哈！等會兒在下也替你放上一把火。」
「你們想怎樣？」多臂猿推開木客宗亮的手。駭然問。
最後又加上一句：「不許一個走脫。」
「這個……」
白衣青年人向床上的林華一指，笑道：「這位兄弟卻悄然一走了之，施恩不望報，連姓名也沒留下，可把小妹急死了，發出求援信息，十萬兵火急的到處打聽，要不是小侄剛好從黃州返回，曾叔也剛好返回武昌，這件事可能鬧大了，多蒙曾叔相救，也獲得金花門康老伯與十餘位朋友相助，先後探出不少牽涉到沙千里的陰謀，我們找到林兄弟時，他的藥限已過了，但他並未死，因此大家心頭一塊石頭落地。」
「這……」
「就我孤家寡人，所以我叫江湖浪子。」
沙千里所帶的兩個人，皆被飛叉所擊中，一人叉貫小腹，綽號叫哮天犬的人，叉入左肋直透內腑，眼見活不成了，搶出救應的人把他們扶住，氣息已絕，一命換二命，伏虎天君沒虧老本，可是，三名門人與五名婦孺，全部被殺含冤九泉。
「非如此，豈可領袖群倫？」
勾魂一指接口道：「潘兄，你難道不三思而行麼？」
再前行半里地，路側跳出三名青衣大漢，手按刀靶迎面攔住去路，大喝道：「朋友止步，請留下萬兒。」
如論江湖經驗，杜安華兄妹甘拜下風，林華闖蕩江湖十一年，走遍天下見過世面，經歷過大風大浪。因此，他成為主事人，他的年齡，也比杜安華長一歲，而杜淑華姑娘剛好是二九年華。
「這……」
「啊……」哮天犬和同伴同時中叉倒地，沙千里則閃過一叉，迎著神智不清存下拼命的伏虎天君，錯開來劍乘勢切入，一劍刺入伏虎天君的胸膛，狂笑聲震天。
沙千里冷冷一笑，說：「老伯，神花幫設有十八名護法，尊稱十八金剛。小侄擬請老伯榮任護法，虛位已待務請老伯俯允屈就。」
「侄女在曾叔的府上留下話，那宋少峰是曾爺效力的部屬，怎能不知？這畜生不但糾眾行兇，而且將消息透露給歡喜佛，兩群惡賊不謀而合，早在彭叔附近埋伏。要不是歡喜佛脅迫林大哥同往……」她將九鯉山林華傳信解圍的經過一一說了。
他的兩百餘名爪牙，皆是身手了得的硬漢，成群結隊遠出百里外作案，甚至遠至南昌找財路，來去飄忽，作案時乾淨俐落，因此官府無奈他何。武寧縣的公門人，也因為距城遠在九十里外，山賊作案，樂得睜雙眼閉雙眼，多一事不知少一事，不願勞師動眾，出動民壯進剿，剿也得不到任何好處，絕難攻下這座堅固的山寨。
沙千里在門口扭頭冷笑一聲，說：「四周已佈下了天羅地網，只等你表明態度，你如果不出來，不久咱們便會打進來了。在下只有兩句話告訴你：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你不答應，休怪我心狠手辣。」
「師父，你老人家不準備和他們決戰麼？」
湯叔並不著急，說道：「好侄女，事不關心，關心則亂；急不來的，他所經受到的暗器傷早已夠沉重，肩膀那一擊如換了一旁人，早已頸骨折斷骨碎裂，絕難活命。傷後又妄動真力，果真是山窮水盡，賊去樓空，三五天能醒來，已經是僥天之幸了。」
「沙某此來，一是專誠拜望的，有事情商，至於朋友的事暫且放開。」
江西是道教聖地，信鬼神的人比信佛的多，進香的愚夫愚婦終年不絕，老道們日進萬錢並非奇事，進入宮前的廣場，便可嗅到陣陣信香的氣息，裏面的法器聲震耳。
一隻纖纖玉手輕柔地接過他的簫，略帶感傷的語聲在耳畔震盪：「林大哥，你還不宜弄簫，會傷元氣，多保重啊，林大哥。」
「由你不得。」
林華心力已竭，這時剛將飛刀擲出。
林華長吁一口氣，不知如何措詞才好。
「這恐怕不太好，以活擒為上，殺他的人，孟老匹夫恐怕會和咱們拼命，不傷人便比較好說話……」
伏虎天君回房取出一把長劍，背上繫了三把三尺長的小飛叉，掖起衣裾，臉上神色莊嚴，向大門走去。
沙千里陰陰一笑，說：「至少那張全的相貌與小狗的十分相像，咱們只要放出消息，便會上當的，他這種人可不是無情的無義的人。」
進得店來，由於天色尚早，店中空無一人，一名店伙正在打掃，他走近笑道：「小兄弟，你早。」
在鐵城山，他當著金花門無數門人之前，擊敗了千里追風，但老人家不以為辱，反而坦誠結交他這位朋友，多次相助惺惺相借，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在他眼前。
「他們向法師們要人，要一個叫什麼玉哪……羅剎……不，叫玉羅剎的道姑，幾乎鬧翻了天呢！」
張大嫂冷冷一笑，說：「這麼說來，道長必然以為此地的幾個人有人說謊，死的人是死於自相殘殺，而不是死於江湖浪子之手？」
「呵呵！不敢當。老朽隱世十年，事前並未告知隱居地，令尊想必不會見怪的。賢侄這十年來，想必已獲令尊真傳，家學淵源，必將為武林大放異彩。老朽當年向令尊辭行時，聽說令尊已為你找到名師，但不知令師上下如何稱呼？」
「是的。」
「恭敬確不如從命，兄弟有兩件事請諸位幫助。」
不成功便是失敗，鸚鵡洲之圍，沙千里得不償失，反而便宜了林華，聲威大震，名號不脛而走，宇內聞名，江湖浪子已登上下天下名人寶座，無人不曉。
沙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站起說：「老伯，恐怕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話不能這麼說，牽涉到男女之間的糾紛，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他感慨地說，又轉向雲夢醫隱道：「請教前輩，小可的傷約需多久方能離床走動？」
「朝廷軟弱，邊塞永無安寧，安西盟在西域，等於是朝廷不花一文錢而建立的諜站。安西盟的盟主萬一在中原出事，勢將引起軒然大|波，誰敢保證安西盟的盟友不至中原尋仇？安西盟會不會因此而解體？」
「七星會已派人……」
「我是說，他為何走這一條路到南昌，走水路到九江不是安逸得多麼？」
「老伯……」
「侄女怎能不信？但……」
多臂猿意聽愈心寒，也愈聽愈冒火，也極為困惑，他做夢也沒有料到白道之豪的擎天手，竟縱容兒子與這些江湖敗類交往。
進得亭來，涼風習習暑氣全消。他在亭欄上落坐，遙望著湖心發呆。
店伙瞪了他一眼，搖搖頭咧嘴一笑。
「不必問，老朽告訴你一些作急欲知道的事。其一，杜姑娘關心你的安危，以為你中了歡喜佛的對時散而不惜發出求援信息，總算得到鬼見愁的全力相助，老朽也獲得掌門人的手書，調集武昌附近本門的門人子弟相機策應。杜公和*圖*書子兄妹潛入鸚鵡洲暗中襄助，總算天從人願將你救出來了。其二，沙千里仍在鸚鵡洲窮搜，他這次損失慘重，必定不肯罷手，本門已派人加以嚴密的監視經常呈報他們的行蹤消息。其三，雷盟主已聽從兩位宇文姑娘的勸告，早已動身西返塞外，並由七星會派人沿途照料，你可以放心了，老弟為了甘龍的一句諾言，經歷無數風險，你已盡了心力，對安西盟可說已是情至義盡，對江湖道義已有所交代，無愧於心啦！」
「當然不是。好吧，你既不答應，不好勉強，在下告辭。」沙千里冷冷地說。
「事關前輩的身家性命，而前輩居然不肯平心靜氣的聽下文，委實令仍深感遺憾，也委實不幸。」
三人大踏步出門而去，臉色蒼白的陳飛驚恐地急急閉上柴門。
「謝謝，請領路。」白衣青年人笑答。
「狼梟的話不足採信。」
「你有的是甘願替你赴湯蹈火的女人，把愚嫂帶去，保證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不定會與那老道賊反臉成仇哩。」張大嫂一口拒絕。
杜姑娘狠狠地瞪了乃兄一眼，憤憤地說：「都是你不好，差點兒送了他的命。」
「他與侵犯小妹的事無關，因此我們不想找他，只暗中助林兄弟一臂之力，也想見識林兄弟的藝業，因為康老伯把他說得非常了不起，小侄怎敢放過機會？」
「但他……」
一行十八人並不急於趕路，第三天方進入幕阜山山區，接近江西地境。
「閣下似是早有準備而來的。」伏虎天君鎮靜地說。
「博老，情之一字，奧妙無窮，神秘莫測。雷盟主是個癡心的姑娘，身陷愛河不克自拔，她會為了愛而不惜任何代價，不怕趨湯蹈火，不至春蠶至此絲方盡，蠟炬灰淚始乾的境地，她不會跳出情關，如果我所料不差，七星會該有信息傳來了。」
「但老伯寶刀未老，聲譽仍在。」
伏虎巖旁的三棟草舍中，人都睡午覺去了，沒有人在外。久久，柴門大開，出來了一個十四五歲小後生，抬頭望了望天色，自話說：「已是午未相交時分，該叫醒師兄了。」
「胡說！你們想同歸於盡麼？快走！」
「好在狼梟還在……」
「能在咱們手中僥倖的人，從未曾有，在九宮山隱修的伏虎天君，他閣下回答的是否字，所以他已到枉死城報到了，弟子門人無一苟活，雞犬不留。」
所有的人，皆離座向四面移，氣氛一緊。
「他放出消息，說那女人是一個叫雷秀萍的女人，其實他是有意引千里至洲中決戰，卻沒想到沙千里也在引他上鉤，雙方各懷心機，他不曾料到沙千里帶來了數百人，沙千里也沒料到他如此高明。至於其中的內情我卻不知道了。」
「咱們目前暫且不要招收綠林巨寇，免生意外。」九指老道大聲說。
他迷惑了，連他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以往，他是為了尋找愛侶，如今，他卻為了自己許下的諾言而煩惱，而捲入是非之中。
「笑話！老朽……」
「哦！原來是十餘年前火焚池洲東關，焚斃老少平民一百七十餘名的兇手，至今仍消遙法外的哮天犬伍姓的惡賊。」
沙千里重重地哼了一聲說：「大嫂既然已看清那一男一女的相貌，咱們可從此著手詳查他們的底細。」
「那就休怪小侄無禮了。」沙千里傲然地說。
「雷盟主會回到他身邊。」
伏虎天君大叫一聲，便支援不住了，創口鮮血激射，扭曲著身軀砰然栽倒，十年前的白道名宿，慘死在好友之子手中。
「貴姓？」
「一！」沙千里叫。
「師父……」
「咦！你們是……」
「這……」
「你怎敢饒舌？」
陳飛入內不久，內間裏履聲橐橐，出來了一個梳道髻，穿青袍的花甲老人，身材修長，相貌清臒，大有仙風道骨的氣色。
「貴客不像是對岸來的？」村夫答非所問。
「聽說過，是南京的沙大俠沙魁。」
「潘某……」
「還剩下一分香，快。」
一行人到達太平山，沙千里開始止步，開始向眾人發令：「咱們在此分道。曹老前輩與褚道長先生至壺天亭，遠遠監視著撥雲峰，等晚輩帶人繞至西南的噴雪巖，如果撥雲峰沒有人出現，便可以到雷公洞會合。咱們依計行事，萬一反臉動手，咱們給他來一次斬革除根。」
勾魂一指姓周，名偉。
當他們踏入大廳時，大廳已聚集了二十餘名好奇的潘家子弟，他們皆用驚喜的目光，觀看這位白道聲望極隆的擎天手沙大俠之子是何人物。
「對不起，大嫂我可不和那該死的雜毛打交道。」
出堂便掀鬚微笑，向站起相迎的沙千里頷首笑道：「呵呵！賢侄居然還記得老朽，難得難得呀，咦，十年不見，沙賢侄成為虎背熊腰而英俊瀟灑的青年人了，果然是將門虎子，人中之龍，老朽深為令尊慶賀。請坐，請坐，這兩位是……」
「在下姓沙，名千里。」
「尊駕貴姓？可有名帖。」
所有的人，已疲勞不堪，支持不住，即使要搜也力不從心了。
沙千里抱拳施禮，笑道：「晚輩沙千里，途經貴地，特趨府拜謁潘老師，來得魯莽，潘老師海涵。」
木客宗亮一閃即至，伸手按住了他的右肩，他剛想反擊，獨腳妖沉道：「姓潘的，你給我安靜些。」
他看到了床前的人，看到了所有的人，看到了所有的人中，有熟面孔，沒有敵人，所有的目光皆流露出欣慰、關心、如釋重負的神情。
「有勞小兄弟了？」沙千里客氣地說。
「小的遵命，請至賓館小坐。」
「這……」
三個村夫打聽出潘大爺是江西的名武師，不由恍然，重謝了村民，馬不停蹄向武寧趕路，他們動身後不久，小伙子也行色匆匆風塵僕僕趕到了歧口村。
「問過了，王排頭也在，他一口否認。」
「這……」
白崖山，在武寧縣南九十里，孤高險峻，人跡罕至。附近的人都知道，山上建有一座山寨，住了兩百餘名嘍囉，山大王叫做山君謝東升，附近的人皆稱他為白崖山主。
「咦！是嫌老朽慢客麼？」
綠衣少女到了，翠袖交叉一揮，風雷乍起。
「我一個女流，留下來替你理死人？算了，你另請高明。」
全洲展開了全面的搜索，直搜至日影西斜，狂怒而又心頭恐怖的沙千里，方悻悻地放棄搜尋的希望。
王排頭的屋中，首腦們齊聚一堂。沙千里神色懊喪，也極為憤怒地說：「好不容易獲得了這次機會，費了這許多心血，也不容易佈下了天羅地網，竟然徒勞無功被他逃掉了，難道咱們這些人如此不濟？這裏面一定有原因，三百餘名高手在甕中捉不住一個鱉，簡直豈有此理。咱們之中一定有內奸，我要把他找出來。」
這位山主不在附近方圓內打家動舍，甚至不抽保護稅，與與地的村鎮居民相處倒還融洽，兔子不吃窩邊草，白崖山主確是個講道義的山大王。
「第一個要被消滅的，自然是金花七星會了。」黑臉膛大漢興高采烈地說。
「那會多走三里路。」
「上者經商耕牧各安本分，下者則車、船、店、腳、衙，無一不包，無一不容，無一不作……」
他已經昏迷了六個時辰，這時已是三更初了。房中有不少人，正在焦急地等候他甦醒。計有兩名僕婦、一名使女、綠衣綠裙的杜姑娘、白衣青年人、一位臉團團中年人，和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後生，金花門的堂主追風康博文，眾人分坐左右。杜姑娘憂形於色，向中年人焦急地問：「湯叔，快三個時辰了，前後已拖了六個時辰以上，以他的體質來說，怎麼到現在尚未醒來？」
湖中四周長滿了菱角，上空飛翔著不少水禽，雁與鳧在水面悠閒地覓食，幾艘竹筏隨風飄浮，一切是那麼和平、安詳、寧靜。
張大嫂嘿嘿笑，說：「他不是一個鱉，而是別有超塵拔俗的高手在暗中助他。」
「但……」
經過三天將養，湯家的老少待他如家人，親切熱情，令他頗有感觸。杜姑娘淑華留在莊中照料，噓寒問暖不避嫌疑。起初他以為這位武林大俠福慧雙仙的女公子，必定狂妄任性不可親近。豈知大感意外，怎麼看也看不出她會是遊戲塵間殺人的女煞星。
「為了兄弟對甘龍的信諾。」
「杜兄不知西域事，所以只想到兒女私情。」他爽朗地笑道。
「有何要事，小兄弟尚請見告，也許老朽可以為你分勞。」
瀑聲如雷，滿谷都是水霧。眾人沿寶石河上行，古林參天，沒有路徑。從樹隙中，可看到噴雲巖掛下的數百丈飛瀑，瀑觸石崩散，如同噴珠濺雪，極為壯觀。
外面，沙千里三人站在五丈外，沙千里臉色陰沉，大喝道：「站住！孟浩然，你打發門人離開，顯然已拒絕在下了。」
沙千里冷笑一聲，向堂上的神龕一指：「答應，你即向你的祖宗牌位下跪發誓效忠神花幫，不答應，那就算了。」
客人多至十六位，好在大廳寬敞，足以容納這許多客人。雙方分賓主落坐，僕人一一獻上香茗，按理該主客引見一同前來的朋友了。沙千里這次不再替他的爪牙們隱瞞身分，客套畢便說：「晚輩從九宮山來，下一站便是至南昌訪友，途經貴池，特專談前來向前輩致意，晚輩先替前輩引見幾位朋友。」
「這個……為了什麼？林兄你已盡了心力了。」杜安華劍眉深鎖地問。
鬼先倏然推椅而起，沙千里卻搖手制止，笑道：「潘前輩似乎對區區的朋友頗為不滿，而成見甚深呢。」
「還有一數。」鬼先大叫。
「賢侄如不見外，以後有的時間……」
三人跪下泣拜，含淚走了。
「那就快通信報訊。」
「在下未對尊夫……」
「但足下卻與這些黑道人物交往……」
杜安華的俊臉上又恢復了笑容，接口道：「如果你瞧得起咱們這些人，那麼，咱們等你一句話。」
「區區已決定建立江湖第一大幫，定名為神花幫，內設十八護法，即將開山立堂，與朋友們共謀富貴……」
「那是家師，小可陳飛，尊駕貴姓大名？」
江西的首府南昌，附廊共有兩縣：南昌，新建，南昌縣管轄府治東南，新建縣管轄府治西北，中間只隔了一座府城。
排幫的人絕口不談鸚鵡洲的事，鬼師王排頭在三天之後，帶了他那一弟兄，起旱返回三湘，押運另一批木材去了。
「咱們撇開個人恩怨不談，談些當前的事實，你我年歲相當，我不信咱們不能成為朋友。交淺言深，說重了不要見怪，可能你在江湖上下很不如意，受了不少委屈，但傲骨天生頗為自負，因此獨來獨往自命風流，不想與人打交道，卻又不甘寂寞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不願辜負大好頭顱，人不能遺世而孤立，即使看破世情遁世逃避的人，也離不開芸芸眾生，不管你過去如何不如意，至少目前在場的人，都是敬重你的熱血朋友。朋友之道，須替對方分憂，以仁義為先，古春秋豪俠所謂過命交情，便是為朋友不惜赴湯蹈火。但不管交情如何，必須明辨是非，不能逾越，不能陷友於不義。兄弟相信你不是不明大義的人，你所要辦的事，絕不是見不得人的卑鄙勾當，因此樂於為你分憂。目下你有了困難，如果你不肯讓咱作替你分憂、你便是瞧不起咱們這些朋友。」杜安華神色莊嚴地說，分量甚重。
「那就是雷姑娘的行蹤，她這件事小可委實放心不下。」
「在下的雙親已仙逝多年。」
「你來好了。」
「世間相貌相同的人……」
「小侄力爭上游，但願不負恩師所教養。」沙千里謙虛地說。
他屢次自問：「我為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