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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終，他們沒想到會不會是大少主的船，桅桿上所懸的一面小杏黃旗信號，晚上即使駛至切近，也看不到那面杏黃旗，旗已被風帆掩蓋住了。

「本教也懸賞一千五百兩銀子呢！」

「也許是貪圖賞金的水路好漢所為。」

她心中已有了決定，桂星寒是她的。

「到底是……」

「放我出去，船要翻了。」她大吼大叫，無法穩住滾動的身軀。

「世傑，我們在什麼地方？」她也嚇了一跳。

「大水一沖，可能一沖三十里。」天權仙女笑了：「怎麼可能也在這附近上岸？」

兩人腳下一緊，向村落飛奔。

丟掉了船上一切雜物，以減輕船重，總算船速增加了些，後追的船隻不再是愈來愈近了。

她並不知道艙外的情景，不知道貨船在緊要關頭，突然轉帆向江岸衝，和她所乘坐的快船撞上了。黑夜中快船來不及閃躲，同歸於盡。

遠遠地，便看到三艘快船，半擱在灘岸上，每艘船都派有船夫守望。

不久，小貨船的航行燈已經不易分辨了。

走在前面探道的銀扇勾魂客，打出手勢便藏身在樹叢後向前窺看。

仍在滾動，她已經陷入半昏迷境界，被人抓住也無法掙扎。

船上的救生用具，就是刨掉外皮的竹筒。

船上沒有幾個人，每艘僅留下三或四個人留守看管船隻，派一個人在艙面警戒，不知大禍臨頭。

「大寒哥……」她狂喜地叫，猛地扭了自己一把，痛得尖叫。

她又開始做夢了，煙霧、綠火、刀光、劍影、飄忽搏殺的模糊人影忽隱忽現，刀氣劍氣不時在她身體四周壓迫徹體生寒。但她，手腳不能動彈，拼命掙扎，叫喊，冒汗……

她對乘船不陌生，而且水性不差，完全清醒之後，便知道船正在風濤中急劇轉折、衝浪、閃避。船底傳來水流急劇變化的響聲，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船乘夜破水上航，一個時辰可航行十五六里，速度已經夠快了。如果是白晝，可望增至二十里左右，是這種空載貨船的極速，不能再快了。

「何不轉回去看看？」

「咱們走著瞧，你一定會光著身子上祭壇的。至於他。」三宮主臉上的神色變了，鳳目湧現光彩，伸手輕撫桂星寒的臉龐，溫柔纏綿連嗓音都柔婉得醉人：「他好喜歡我，我和他恩恩愛愛度過良宵，唯一令人不滿的是，他不肯投入本教。所以，我要把他帶回修真的洞天，過一段神仙生活，相信他便可回心轉意投入本教了。」

「還沒到時候。」三宮主不接受挑戰：「反正你會看到聽到的，但不是現在。」

方世傑知道危險，但不便相阻，阻止也無效，大少主不會聽他的。

「你能證明是他所為嗎？」

「哦！我……」

除了催促船隻加快之外，她無能為力。

費了無數心力，用盡心機，好不容易把她心愛的男人擒住，卻因撞船而一切成空，難怪她痛心疾首，比割掉一塊心頭肉更痛苦萬分。

眼前漆黑，身在艙底，怎知道外面發生了些甚麼事？反而增加她的憂慮和焦急。

「你……」

「他們為何撞沉自己人的船？」

當然，他已經認定桂星寒在貨船上，因此不敢大意，把可派用場的高手全帶來了，總數接近六十大關，實力空前雄厚，足以對付桂星寒。

「不知道，得找村落弄食物。」方世傑站起四面眺望：「要小心，碰上貨船上的人，很可能有麻煩，他們也許會在這附近登岸。」

「對，回去看看。」天權仙女欣然同意，也急於知道桂星寒的下落。

「生氣又能怎樣？」三宮主滿不在乎：「再說，我也沒看見他的船，是嗎？」

當然，更好的辦法是等天亮後再打交道。

「有村落了！」方世傑雀躍地歡呼。

兩人回到皖口鎮碼頭，大少主只留下一艘船，等候接運散佈在府城，陸績趕回的人。大少主的兩艘船，與早在碼頭停靠多日的兩艘，忙著拾掇準備開船。

桂星寒將為了搶救她和葛春燕，與錦衣衛在萬松山決鬥，盡殲錦衣衛高手，追逐方世傑的經過說了。

「你怎麼發現她冒充我？」

駛出碼頭，小貨船已遠在上游十餘里，已經混入上行的各色船隻中，不易分辨了。

之後，她一直就隱身在暗處，偶或以另一面目，隨大少主行動。但大多數時間，她像伺鼠的貓，無聲無息悄然在旁等候機會，神出鬼沒極有耐心地守候，與大少主大張聲勢耀武揚威的手段大異其趣，也等於是兄妹倆明暗兩張網，看誰能先撈獲桂星寒這條大魚。

大少主的四艘船都是快船，比沒載貨的貨船要快三分之一，風力佳更可快一半以上。

隱約可以從板縫中，聽到上面一些微弱聲息。起初她凝神傾聽，聽不出所以然來，不久之後，一陣倦意襲來，她終於在無限傷感和困倦中沉沉入睡。

水勢湍急，風浪不小，夜黑如墨，搶救落水的人，實在十分困難。搶救的快船必須降帆掛槳，需要眾多人手控舟，救一個人就花掉不少時間，因此很快地往下游漂流，遠離沉船區，目力難及了。

艙底其實不知晝夜，在她的感覺中，經歷過無數噩夢的折磨，這一夜應該過去了。上面昏迷不醒受到禁制的桂星寒，這一夜不知曾否清醒？她目下自https://wｗw•ｈｅｔｕbooｋ•ｃｏｍ.ｃｏｍ身難保，哪有能力救助桂星寒？心中的憂慮不安，快把她逼瘋了。

她不但關心自己的安危，更替被制昏迷的桂星寒擔心。

「你以為那是一條小河嗎？」方世傑大搖其頭：「沒有船隻會靠在江邊行駛。即使看到岸上有人叫喊揮手，也不會靠岸向我們打招呼問候。只有江上出了事的人向岸上求救，哪有岸上的人向水中的船隻求救的？快死了這條心，別讓人拿來當笑話看。」

挺身坐起向四周察看，確定身在江東岸。

「民以食為天。」天權仙女也大喜過望：「我首先想到的是可口的食物充饑。」

「追上了，我要剝他們的皮。」大少主不住咒罵：「他們好大的狗膽，敢在虎口爭食。」

「天啊！我枉費心機。」三宮主不住搥打著草地，痛心疾首他叫號：「如果我查出是鬧江蛟做的好事，我發誓，我會滅他的門，掃清這一段江水。」

「你放心，我不會活著讓你們送上祭壇。」飛天夜叉咬牙切齒，鳳目中似要噴出火來：「我飛天夜叉踏入江湖的第一天，便知道自己選擇怎麼死。」

「感覺？」

「我要回安慶。」她咬著銀牙說。

「我不是在做夢。」她歡叫，原來她擰自己一把，是想求證是不是做夢：「天啊！你是真實的。」

「哎呀！」方世傑醒悟：「原來是先前他們是追人的，半途折回僱船追，追得上嗎？」

另一位侍女，也隨冷面魔女返回第二艙歇息。第三與尾艙，是十二名船夫的住處。使用風帆用不著操槳，僅留一名控帆，船逆水上航，速度仍然相當快，一個時辰行駛十餘里絕無問題。

目下正是大江的春汛期，江上濁浪滔滔，水流湍急，浪花直撲艙面，在江中攔截，非常危險，稍一大意發生碰撞，便將同歸於盡。

「不能打草驚蛇。」鬼手無常反對動手：「桂小哥的船被撞沉已無疑問，他與林姑娘的生死，是我們最關心的事，還是沿江搜尋為上。」

「值得的，小冷，哪怕是上刀山蹈劍海，我一定要找到你。我擔心所撞的船，是小燕那些人的。明天，我們一定要找到她們。」

「這……」

「你諳水性嗎？」他低聲問。

兩人躲在距大道不遠的草叢，仍可看到上游里餘，突然升起的桅桿，和隨後張起的風帆，自然而然地想到，那艘船是從河灣駛出的。

「大寒，我想，關切一個你所愛的人，那種椎心的滋味，實在……實在……」

方世傑說的話甚有道理，這種向水中求救的事，只有在海中孤島上，才有此可能發生。大江兩岸荊州以下江面，兩岸都是繁榮的城市，江面遼闊，根本就不可能發生岸上向江中求救的事。

後面，五盞船燈愈來愈近了。

「好了好了，兇險已經過去了。我不是被她擒來的，而是故意讓她把我擒來救你的。」

大少主與方世傑在艙面坐鎮，不斷催促控帆的人加勁。

「一旦控制不住，會發瘋的。錯殺了那許多錦衣衛的人，我只能說，我抱歉。」

大少主算是尋蹤搜跡的第一流專家，果然找到不少人往東走的痕跡。

「是昨晚打撈水中人的船隻。」鬼手無常說：「他們在這裏幹什麼？」

她想起昨夜的情景，船撞翻後，方世傑帶著她向江岸急泳，水性相當高明。似乎在水中的時間並不長，可知毀船處距江岸並不遠。

「小姐，大少主的船泊在皖口鎮。」冷面魔女通常很少稱三宮主，叫小姐。

不管天權仙女是否應允，舉步飛奔。

「要不是老天爺保佑，她們的注意力被追來的船隻所吸引出艙，我哪有機會？天可憐見，在撞船的前一剎那，我恰好大功告成。小冷，我們是兩世為人。」

「不知道。」

「那麼該是駛往皖口鎮，向你們的人領賞了。而你們府城的眼線消息不靈，失去時效，這時才將消息傳回，人恐怕早已送交大少主了。」

走了三四里，府城在望，迎面來了一名大漢，健步如飛，撒腿急奔。

「咦！孔巡察，你怎麼啦？」天權仙女伸手虛攔，訝然驚問。

「黑夜中看不清船號，江上這種船多得很。而且他顯然在名義上幫助大少主，你能一口咬定是他所為？人地生疏，咱們留在此地調查，一年半載恐怕也難查出線索，你能興師問罪嗎？」

在新鄭與桂星寒相處期間，她就對桂星寒產生特殊的感情，那強烈的佔有慾，隨桂星寒的出色表現而漸趨成熟。她希望桂星寒能投效彌勒教，成為未來的三駙馬，必定可以獨當一面，成為彌勒教新一代的領導人物。不論是人才或武功、道術，在她心目中，桂星寒都是無雙的、極為出色的理想佳侶。

神熊更關切主人飛天夜叉的安危，解下降魔杵的護套塞在衣帶內潛行而進。

「你……你把他弄醒，我要聽他親口說才相信。」飛天夜叉大呼小叫：「我不信你的一面之詞。」

「那就速戰速決。」鬼手無常只好同意：「記住，不可各自為戰，帶離現場再問口供。」

三宮主李天鳳與另一侍女，扶起昏迷不醒的桂星寒，口中唸唸有詞，在桂星寒的鼻端，擦了一wwｗ•ｈeｔｕｂｏok•ｃoｍ.ｃｏｍ些粉末，片刻，桂星寒便雙目半張，嘴脣開始歇動了。

「大少主，也許不能怪他們。」方世傑在旁勸解：「可能他們並不知道你們在皖口鎮。」

一隻大手及時抓住了她，砰一聲艙窗崩毀，黑暗中她感到懷中塞來兩隻竹筒，本能地抱得死緊，強勁的大手也挽住她的腰。

她的確怕做夢，自從離開丹陽別業之後，那些可怕的夢境，不斷地糾纏著她。

她並沒發覺手腳為何可以自由活動，只知道手腳可以用勁了，勁雖不大，掙扎的力道仍然可觀。

大江在小孤山一段，水流最為湍急洶湧。鄱陽湖的水與大江併合，巨流洶湧東下，江面遼闊，船如果撞毀翻覆，人一瀉數百里，九死一生。

「我們在九江、湖廣都派有人手。也許這些人知道安慶我們已經崩潰，便帶人前往九江找我們的人領賞。應該是這段江面活動的水上朋友，你最好不要和他們來硬的，追上了有話好說，免傷和氣。」

「哎呀！怎麼一回事？」她驚叫，拼命扭動身軀，以減少滑撞。

「這……」大少主醒悟，錦衣衛已經無能為力了。

十五個人分為五組，悄然向快船接近。

「不行。」桂星寒按住了她：「天太黑，怎麼找？」

就這樣渾渾噩噩，驚恐憂患交煎，她不知驚醒了多少次，精神萎頓不堪，度過了漫漫長夜。

「得靠岸走。」冷面魔女的水性，大概也不怎麼高明：「必要時，船衝上江岸。」

「對，在江心實在危險。」

她要及早遠走高飛，不能讓大少主從她手中把桂星寒奪走，她有她的打算，有把握讓桂星寒成為彌勒教的支柱型人物。

「沒有路，當然不可能有村落城鎮了。」天權仙女也有點焦急：「世傑，不如回到江邊，也許可以看到沿江邊行駛的小船或漁舟，可向他們求救。」

猛烈的搖擺震動，把她顛簸得暈頭轉向，心中一急，只好盡量保持緊貼艙角的姿勢，以減少滾動。侍女綑綁的手法相當精明，背綑的雙手，用繩索勒在脖子上，她就無法將手移到前面來。如能從腳下將手移至前面，便可用牙齒咬斷手上的綑繩了。

飛天夜叉感到一陣心酸，淚下如雨。

「呸！」

「能浮起來，怎麼啦？」天權仙女正鬧暈船，胃裏難受，頭暈、目眩手腳發軟，抵坐在艙壁發暈。

兩人細心地餵桂星寒茶水和食物，桂星寒似乎恢復一部分知覺，憑本能吞食，像受到飼養的動物。

黑夜中看不清對方，風浪也亂了聽覺，唯一的上策，是將船逼往江邊靠。

「躍登？開玩笑，那叫撞船。」

「他要將船靠上去。」

「也許他們只知道錦衣衛懸賞一千兩銀子，安慶的牛鬼蛇神都知道這件事。」

生有時，死有地，似乎冥冥中真有主宰。

「回去幹什麼？」冷面魔女訝然。

貨船僅多支持片刻，也船底朝天。

「不，消息一定在這些人身上。」

「你就把地方龍蛇的眼線，看得那麼不中用？我敢保證，你一離開淮西老店，他們便發覺了。」

三更將盡，斗轉星移，終於接近小貨船十丈左右。小貨船已發覺不對了，開始採取遊移航線，試探來勢洶洶緊跟在後的快船，船上的十二名舟子也全力以赴。

「你既然和他恩恩愛愛過良宵，那表示他把你看成我。」飛天夜叉得意地說，但也感到臉上一熱：「他喜歡的是我，你永遠扮成我嗎？」

「要不要捉活口間口供？」銀扇勾魂客怎知其中秘辛？所以要捉活口。

「去找鬧江蛟。」

浪花撲面，她跌出艙外去了，冰涼的水淹沒了她，不知天地何在。

他鑽入艙內，拉了天權仙女低聲商量。

「哦！你……你不是被他們弄成昏死……」

她大吃一驚，手腳猛地伸張掙扎。

暗的網比明的網有效，她成功了。

「天斬邪刀在淮西老店，被人擄走了。」孔巡察上氣不接下氣，但說話仍然清晰：「飛天夜叉好像也失了蹤。銀扇勾魂客一些人，曾經向這條路追逐，卻又轉回碼頭，僱了船往上游追趕，屬下奉命奔赴皖口鎮報訊，十萬火急告辭。」

她心滿意足，不但擒住了桂星寒，而且擒住了情敵飛天夜叉。在公，她在彌勒教算是大功一件，她完成了大少主犧牲了許多弟子，也無法完成的大事。在私，她替彌勒教網羅到不世的奇才，也替自己找到滿意的住侶，可以達成合籍雙修的心願。

「她一告訴我，我就知道你落在她手中了，因此將計就計，利用她帶我找到了你。」

他這一船人，本來共有二十六個人，不包括方世傑和天權仙女。共救起二十一個人，他也幾乎被淹死，氣得暴跳如雷，發誓要抓住貨船的人剝皮抽筋。

不是天動地搖，而是船在猛烈顛簸、搖晃、震動、扭擺。她的身軀，也隨之滾動、跌滑。

船急急離埠，揚帆向上游飛駛。

桂星寒還有心情說輕鬆的話，表示心情愉快，死裏逃生的感覺，已由喜悅快樂的情緒取代了。

侍女揪住她連推帶按，將她壓入艙底，蓋上了艙板，叫罵聲便微弱了。

「天殺的賤婦！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他，」她尖聲叫罵：「他英雄一世……」

「你心痛是不是？」三宮主一把揪住她的領襟獰笑：「他一點也看不出我是假的，可以說，是你讓他落在我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中，但我不會饒你。」

彌勒教的各路巡察，地位頗高，僅位於聖堂香主之下，負責督察各路香壇。

披荊斬棘越過第三座小山，前面山腳下出現一角山牆。

「你猜，是怎麼一回事？」

三宮主與大少主是不是親兄妹，誰也不知其中秘辛，反正兩兄妹之間，有時在一起合作無間，有時各行其是誰也管不了誰。

「你冒了萬千風險，我……」

「重要的是，上船後不久，那個冷面魔女十分精明，為防萬一，暗中用歹毒的逆經分流手法，制了我的任脈。」

「我當然是真實的，不是鬼魂。」桂星寒擰擰她的粉頰：「好好歇息，等我恢復元氣，替你解氣海和心包絡與三焦經的禁制。」

「大少主好像也與他搭上線呀！」

飛天夜叉從昏昏沉沉中醒來，突然發現被人抱得緊緊的，天氣暖和，但夜風一吹，濕了衣褲仍感到涼涼地，而且抱住的部位卻熱流蕩漾。

「應該是你們的人，擒走了天斬邪刀呀！」方世傑提出疑問：「但你們的人趕往皖口鎮報信，表示不是你們的人所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方世傑與天權仙女，在草叢躲了許久。這次他們聰明，不再拼命逃竄，有耐心地躲在草叢中，算定銀扇勾魂客這些人不會久留，追也將往遠處追，不可能在附近撥草分枝窮搜。

在江上搏鬥十分危險，水賊們如果一窩蜂躍登，黑夜中除了拼命博殺之外，不可能冷靜地先禮後兵打交道，水賊們也不見得肯賣彌勒教的賬。

可是，逐漸遠離江岸，船上留守的人，已經無法及時策應他了。

許久許久，兩人這才回到大道，急急奔向府城，神情更為沮喪。

雙腳並綑，不能走動。如果跌落水中，她的手腳都不能支持身軀浮起，死路一條。

「不要說，小冷。」

飛天夜叉心中發冷，隨即喜上眉梢。

「我疑心是鬧江蛟胡偉，這混蛋替錦衣衛跑腿，好像是專門供應似真猶假的消息，誰也不知道這混蛋存什麼心眼。」

可是，剛把伺候的侍女打發回後艙，船夫便發出發現有船跟蹤的警號，打破了她安享春宵的計畫，不得不登上艙面指揮。

她感到心中暖暖地，情不自禁低下頭親吻方世傑的臉頰。她沒看錯這個男人，兇險關頭全力呵護著她，這份愛與情慾無關，雖則他們的結合出於情慾。

「到底怎麼啦？」天權仙女怎知道艙外的事？站都站不起來，幸好胃內的食物早已消化淨盡，嘔不出甚麼來，噁心得無法理會其他的事。

三宮主李天鳳是一個極有耐性，工於心計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心腹，有單獨行動的自由。

砰一聲巨震，她被拋起三尺高，幾乎碰到上面的艙板，摔落時幾乎撞破頭。

兩人說出途中所發生的事故經過，等於是他們曾經目擊抬木箱的村夫村婦，見過那艘可疑船隻的桅桿和風帆。不由方世傑拒絕，大少主把他兩人留下了。

方世傑和天權仙女失蹤，他一點也不介意，反正方世傑這個人，已失去利用價值，死活與他無關，這個年輕人日後的發展，也不見得對彌勒教有利。

「他們也沉了一艘船，人也將漂流在這一帶，天一亮，給我搜出幾個來。」

最先躍登的是葛春燕，她比一隻燕子更靈活，破空飛射人到劍出，悄然無聲劈翻了一名警衛，毫不遲疑搶入艙內，勢如瘋虎。

「怎麼啦？」方世傑警覺地問。

「那艘船。」天權仙女心思更細密：「還有，兩村夫所抬的木箱。」

「是彌勒教的船，沒錯。」銀扇勾魂客指指第一艘船：「看到桅桿側方的杏黃旗嗎？那就是他們的信號，該教各地的香壇弟子，一看便知是自己人。」

「他怎麼可能知道我們……」

快船沒有貨船堅牢，首先破裂翻覆。

快船，一聽便知是速度快的船隻。船輕、形尖、破水力強，槳長而多，帆輕而大，通常屬於自用的代步船，不是用作生計的生財器具。

朝霞滿天，江上風帆片片，船隻悠然上下，天空中水禽成群翱翔，滔滔江水向東流，顯得安詳、靜溢，昨晚險惡的風濤，似乎並不是真實的，並沒發生可怕的撞船事故，甚麼也不曾發生。

噩夢連連，一連串破碎的片斷兇險絕境，接二連三出現，卻又銜接不起來。

「船像在不斷轉向，為何？」

當然，在名義上，她是教主李福達的第三個女兒，與大少主是兄妹關係。

「那為何不在安慶和你們交換？」

昏昏沉沉中，她模糊地覺得被人抱住小腰，然後冷水一淹，她終於失去知覺。

如果桂星寒被擒走的消息不曾傳出，或者晚一兩天傳出，方世傑天權仙女，必定乘船東下南京，隨運屍船下航，遠離是非場脫身事外了。

快船上人多，快不了多少。

「濁浪排空，我……我恐怕難以支持。」

「原來你是被妖婦乘隙擒走的，小燕也被銀扇勾魂客楊老哥所救，你兩人及時出現，我放過了方世傑那混蛋。」桂星寒最後說：「妖婦工於心計，化裝易容術也出神入化，吳娥李鳳完全是兩種型式的人，她的真名是三宮主李天鳳，龍虎大天師李教主的女兒。龍虎大天師如果造反成功，她鐵定是名正言順的三宮主。」

「哦！你醒了？」熟悉的語音，令她心花怒放。

十餘個人分散了，狼狽地向岸上游和_圖_書去。

「嘻嘻！讓他們白忙一場好了。」三宮主嬌笑：「我早說過，人多耀武揚威成不了事，他們就是不相信，讓他們忙，活該。」

揭開艙板，便是霉氣刺鼻的貨艙。這種小貨船通常可以附載幾個旅客或貨主，沒有人則不需艙板，貨堆滿便封艙，設備因陋就簡。

假使她及時下手，桂星寒恐怕在新鄭便難逃大劫。

「不可能，水賊不會搶空的貨船。」冷面魔女分析得頗有道理。

「放心啦！如果是她們乘坐鬧江蛟的船，那一定是故意碰撞的，必定有妥善的防險準備。別哭啦！近來好像你不再是傲嘯江湖的女英雌，倒愈來愈像多愁善感的軟弱少女了。」

黑夜中船發生猛烈碰撞，船的大小相差不遠，風高浪急，鐵定會兩敗俱傷，彼此同沉。

直至感到口乾力盡，這才飲泣著停止咒罵。

「追上再說，哼！」

最後一次驚醒，是被丹陽別業所發生的驚電殷雷所驚醒的，神智還沒清醒，便感到天動地搖。

的確有四腔船，以稍快的速度銜尾窮追。

不久，總算有七個人先後趕來聚集，其他五個人，很可能被波臣召走了。

「好吧！天亮再搜。」

「這種手法如在平時，我半個時辰就可以自解。但在妖婦的藥物禁制下，我沒有機會全力行功。」

「一言難盡。起初，我以為你和小燕，是被錦衣衛擒走的，。」

桂星寒成了唯一的男人，卻無法享受艷福，昏迷不醒被擺平在艙窗下，像個死人。

丟了船，她一點也不在乎，在乎的是被制昏迷的桂星寒，船一沉必死無疑。

她的心意，在新鄭便被她的保鏢冷面魔女看穿，因此責備她懷有私心，遲遲不向桂星寒下手。

「你知道本教的活人獻牲，是怎麼一回事嗎？」

「他那種地方實力雄厚的豪霸，處事的手法圓滑得很，見人講人話，見鬼講鬼話，這種人搭上了線，也不會得到什麼好處，連錦衣衛也奈何不了他。」

「如果船翻了……」

其他三艘快船，逐漸加快跟上，逐漸散開，表示將採用齊頭並進，先超越迎頭攔截。

天權仙女一覺醒來，發覺自己蜷縮在方世傑懷中，衣裙已被體溫蒸掉大半水分，僅感到略為涼涼的。

三宮主這番話，其實有語病，但兩人都沒有找語病的念頭，只在兒女私情上鬥嘴。

冷面魔女忠心耿耿，牽引著三宮主，在下游三里左右，爬上了泥濘的灘岸。

可是，龍虎大天師李教主，到底有多少親生子女，又收養了多少義子義女，恐怕連他本人也弄不清正確數量，外人弄不清他的子女之間的乾濕關係。

「撞船？哎呀！」

「是小燕發現的。」桂星寒加以解釋：「你我三人千里逃亡，這期間你一直與小燕同行同宿，你們從來就沒使用過脂粉，身上除了體香別無異味。」

她將飛天夜叉藏在艙底，本來打算在船上，再和桂星寒一夜纏綿，船在江中，小艙是她的天地。

「本教與他也沒有利害衝突呀！」

「是很糟，五艘船一夾，咱們糟得不可能再糟了。你的水性如何？」

「你……你們把他怎樣了？」飛天夜叉尖叫、掙扎，仍想向桂星寒爬去。

彌勒教的人，也將在安慶搜尋桂星寒的下落，很可能久留在安慶，也等於脫身事外。

事後桂星寒曾經表示要找李鳳，找到了又怎辦。桂星寒沒說，也不想解釋。

「你們那位大少主靠不住。」

「好久沒有這樣抱你了，幸好你在我懷中是真實的。」桂星寒親吻她涼涼的臉頰，臉頰沾滿了淚水：「這感覺真好。你可不要從我懷中飛走了，據說夜叉是會飛騰變化的。」

冷面魔女渾身是水，也陪在她身邊，抓牢了舷板，緊張地向船後眺望。

鬼手無常與葛春燕、神熊，急急跟到兩面一分。

「那妖婦一時大意，洗不淨身上的脂粉香，雖則換穿了你的月白勁裝，掩蓋不住脂粉餘香。小燕喜極欲狂，但一抱住你就發覺有異了。」

她們駛過皖口鎮，只發現大少主的兩艘船。而現在銜尾追來的卻有五艘之多，怎會想到可能是大少主的船？大少主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擒住了桂星寒，也不可能知道她們的船。

片刻，傳來一陣吆喝驚呼，砰然一聲大震，船艙開始崩裂，船一歪，她向艙壁摔去。

「真糟！這些傢伙愈來愈近了。」三宮主愈來愈感到不安，後面的船隻似乎愈來愈近了。

除了一劍一囊，身無長物。

「對，我感覺這附近有危險氣息。」方世傑拉了她的手，舉步向東面找尋村落。

「我先上。」葛春燕躍然欲動，她比任何人更焦急。

「你怎麼啦？」桂星寒將她抱緊問。

「不要再傷心了，小姐。」冷面魔女加以勸解：「生有時死有地，冥冥中自有主宰，他是命該如此，不可回天。」

筋疲力盡，但不得不勉強支撐，不時發出呼叫聲，召喚同伴前來會合。

「咦！這是什麼鬼地方？怎麼沒看到田野？」方世傑一面走一面嘀咕：「荒僻冷寂，四野不見人煙，連村落也不易找，更不用說城鎮了。」

各種怪物的影像，也間斷地出現。許家大院的慘烈搏殺情景，與丹陽別業的奇異噩夢參差地出現、交替，最後混在一起了。

水從板縫急瀉而下，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身在混沌中，天地何在。

一艘快船破裂沉沒，其他三艘船分別掉轉船頭，搶救落水的人，已經遠漂下四五里外。另一艘則消失在江灣的蘆葦叢中，沒有搶救落水人的打算。

「走著瞧，你最好相信我的感覺。」

「哎呀！現在就找。」飛天夜叉要跳起來。

他倆蜷縮睡在草叢中，桂星寒用體溫保護她不至受寒。

「那麼，會是什麼人？」

飛天夜叉的確笑不出來。桂星寒在遭到李鳳暗算之前，喜歡李鳳是事實。

「尚可去得。」

他們卻忽略了左方不遠處，一個青衣人藏身在樹後，留意他倆的動靜，這人眼中充滿了敵意。

飛天夜叉被塞在底艙，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怎知道外面所發生的事故？

這一帶是丘陵區，小山連綿起伏，偶或可看到小小村落的模糊形影，林深草茂，罕見人跡。向東遠眺，隱隱青山重巒疊嶂。

她又發現另一艘船，似乎速度比前四艘稍快些，像是指揮船，時左時右，但速度並不能超越前四艘船，最為可疑，更具危險。

「我知道，小冷。」桂星寒無限溫柔地輕撫她濡濕的頭髮，緊緊地將她抱住，語音有點澀澀地：

她和方世傑躺在江岸的草叢中，居然睡得頗為香甜。

船輕快地越過皖口鎮江面，可以看清兩里外碼頭的船影。這段江面足有五里寬，魔女居然可以分辨碼頭上自己人的船隻。

「那也不應往上游走呀！領賞該在府城懷寧老店，向錦衣衛一手交人一手交銀。」

「當然有此可能。」

「天啊！如果她有三長兩短，我……我不要活了……」她掩面哭泣。

她的船堅牢，翻覆稍晚，因此她們登陸的江岸，是最上游的一段陸地。

天黑之後，已拉近至三里左右了。風帆吃飽了風，八名舟子全力以赴，船逆水急航，破浪而近。

「當然得謝謝老天爺，最先要謝你。哦！大寒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真被妖婦擒來，我膽都被你嚇破了，我好恨我自己，我……」她又開始飲泣。

留守看船的人只是二流人物，必要時才動用這些人。

那是兩座小山夾峙的一片密林，可看到倚山而築的房屋形影。

「這可難說了，小姐。」冷面魔女是宇內兇魔，在江湖橫行了將近半甲子，經驗與見識，比宮主豐富多多：「大江這一段水面，上起九江湖口，下迄太平府，都是這條蛟的勢力範圍。本教既不能給他多少好處，也撼動不了他的根基。他能講些少友情敷衍大少主，已經難能可貴了。為了三千兩銀子重賞，他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

方世傑猛然驚醒挺身坐起，幾乎把她撞翻。

「這樣才可以躍登呀！」

「會不會是水賊的船？」她頗感心焦，在江上碰到水賊，有理說不清。

「你少得意，我是以李鳳的面目與他在一起纏綿的，我把真象告訴了他，他千真萬確表示原諒我的過去，原諒我不得已計算他，親口說他喜歡我。由於他堅持要我脫離彌勒教，所以我才不得不用迷魂散，和乾坤大法再制住他，把他帶回安陸我修行的洞府。哼！你笑不出來了吧？」三宮主得意洋洋，臉上紅雲像晚霞。

他帶了五十餘名男女弟子，循蹤一陣急趕。

「你是說……」

「貨船比快船堅牢，但結果是一樣的。記住，隨時準備撞破破窗跳出去。」

「那你……」

她激|情地、肆無忌憚地在桂星寒身上摸索，揉捏，捧著桂星寒的臉，猛地將桂星寒的頭緊抱在懷中，喃喃地叫喚，喜極而泣。

「那就是把你剝光，反綁手腳像豬羊一樣，放在大盤裏送上祭壇，不同的是，豬羊是跪伏的，人卻是仰面向上的，你該知道是何情景了吧？」

眼前黑沉沉，霉氣中人欲嘔。她的手腳是分開綑綁的，便躺下來用雙手拼命抬起猛踹艙板，一面大聲叫罵，一連串的髒話咒罵不休。

七仙女就是聖堂香主，恰好是各路巡察的上司。

視界不及里外，幸好在江上航行的船隻，夜間都懸有艙外的航燈。那是一種圓形的氣死風燈籠，但風勢大大，仍然不能懸掛，風大夜間也必須停航。

天快黑了，侍女鬆了飛天夜叉手上的綑繩，給她吃了三個飯團，又將她的手綑妥，揭開艙板，準備把她丟下底艙藏匿。

「大寒……」

她收回目光，注視身邊沉睡的男人。方世傑並沒耗損太多的體力，依然神清氣朗，英俊的面龐閃亮著健康的色澤，睡態安詳，風采依舊。大多數的人睡態惡劣，比死人還要難看。

冷面魔女不理會艙內的事，也沒留意她們所說的話，從窗縫向外眺望，留意是否有船追來，江上船隻往來不絕，風帆片片各式船隻都有，只要留心觀察，定可看出後面跟來的是不是追蹤船。

黑夜中看不出船型，只能憑艙燈看到船影。

「我們的人快要死光了。」

「好了好了，我也沒看見。」冷面魔女往第二艙走：「我也懶得管你的事了。」

大少主真不該操之過急，下令逼近靠船。

「見到你，我高興得上了天，連方世傑我也放過了，哪能分辨你的真假？」

「小姐，你不怕他生氣？」

「我去找幾個浮水的竹筒給你，小心了。」方世傑匆匆往後艙走。

她們的行囊全丟了，幸好兵刃和百寶囊是隨身擄帶的，有九個人，足以和大批牛鬼蛇神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