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邙山苦戰
上面不遠，七幻道和非我人妖，四空聖尼和鬼魑山堂，把山溝全部堵死了，劍影八方飛騰，無人敢進，四個宇內怪人，第一次展開相拼的狠鬥。
大漢大吃一驚，突然轉身，恐怖地叫：「你……你是……是誰？」
文昌感到眼前一陣黑，胃似乎在收緊，然後向外翻，沉重的打擊幾乎撞斷了他的脅骨，口中沁出一些鮮血。他收了劍，吸入一口長氣，等昏眩感略行消失之後，方推屍站起，向斜坡上走去，大叫道：「大哥！大哥！范大哥！」
「不！貧尼乃是助蔡施主而來，蔡施主身受重傷，可否讓貧尼一盡心力？」
「白鶴道友，下面動手了。」極樂僧叫。
另一個黑影，像一縷淡淡輕煙，從另一角落進入了祝府，是個女人。
祝五爺恐怖地叫：「好漢，饒我的狗……狗命我……我……」
「叮叮叮叮！」無數鐵屑化為一陣鐵雨，反而向後激射。
黑鐵塔心向下沉，陰魄韓滔九宮堡的第三高手，金奪銀刀凌光祖是無盡谷第一條好漢。真要命，黑白道的高手全來了。
「呵呵！放心。你站在床上，我背你走。」
大漢一聲怪叫，火速拔出懷中的匕首拉開架子狂叫：「捉蔡文昌，捉……」
「黑旗令主二更初從西安府趕到，特來傳信，可是小可來晚了些，兩位已經離開……哎呀！蔡爺你受了傷？」
他盤纏已盡，必須找財路，金銀是有主之物，在路上是撿不到的，而找金銀的辦法，只有去偷去搶。他並不願偷也不願搶，唯一的辦法是向江湖好漢動腦筋。
三個白影緩緩站直身形，其中之一叫：「為何不先通名號？」
「賢弟，保重，不可輕身涉險。」黑鐵塔哽咽著說。
「黑僵屍南宮良，你說。」
極樂僧大方禪師一聲狂吼，右旋身禪杖來一記「神龍掉尾」猛襲撲來的黑影，行雷霆一擊。
文昌快成了血人，身前鮮血向外淌，除了右胸之外，大概中了十劍以上，都未深入內腑，但流血過多，頭腦開始昏眩，炁極氣功擋不住神劍，真氣將散，快完了。
方嵩也受到震傷，縱出兩丈外真力已竭，口角沁出了血跡，落地後再衝出丈外，方勉強止住衝勢，身後火流將到，危極險極。
兩人在眾賊埋伏的左方，飛射而出，方嵩變著嗓子叫道：「什麼人？快滾開！不要打攪了蔡某的要事。」
「六！著！」冷蠍高飛冷叱，反擊了。
「錚！」雙劍終於相接，龍吟虎嘯之聲直達戶外。
「先救人。」個兒稍高的灰影叫。
「聽著，日後再巧取豪奪魚肉鄉里，我亡命客先取你的狗命，我不信你的狗命如此不值錢。還有，她這大女兒比你強一萬倍，她倒知道維護你這狠心狗肺的父親。我會再來接她去做押寨夫人，她如果有三長兩短，我拿你是問。乖乖地等著。大爺我去取金寶。」
「咱們說好的，人，交給你和大方道友，物，貧道全要，黑旗令主的爪牙突如其來，假使閣下想偏向那些王八蛋，休怪貧道反臉無情，搗了你的南宮寨，別說言之不預。」
極樂僧從後暗擊，一樣杖把大漢腦袋打碎了。
「啊……」兩人同聲慘叫，踉蹌著栽倒。
非我人妖開始坐下，道：「我們盡人事，先替他換上藥。」他將自己地長衫撕成一段段，再取出百寶囊取藥。
小娟無力的靠在方嵩的懷裏，方嵩深深地吸一口長氣。非我人妖倏然地道：「奇蹟，黑鐵塔的生機恢復了。」
外面響起黑鐵塔的叱喝，文昌一掌拍熄燭火，飛掠出房，低聲道：「大哥，發現了什麼？」
「別了，大哥。」
黑僵屍到了，七幻道的爪牙也隨後到達。
祝淑蓉躲在床內，用錦衣掩住身軀，用驚怖的目光，恐怖地瞪著逐步走近的文昌。
「不必說，我自有打算。」文昌打斷他的話，免得他說出入川的事。
「蔡爺……」
「快些回來，我要到南關討消息。」
白道朋友中與雙方不相關的人，也由於大盜蔡文昌的出現，義不容辭，也暗中參與了擒捉大盜的大計。
「我……我昏了頭，也……也是……是神彈子的……的主意。」
「你廢話什麼？我南宮良一生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朋友是一回事，我可不會因為朋友而耽誤自己的事務。」
白影的注意力全放在上盤，也被黑鐵塔的躲避舉動所惑，剛縱起攔截，下身鞭已及體，鞭過雙腿分家，慘厲的慘嚎在長空四散。
三更正是更鼓聲已落，城內夜市早散，城外黑沉沉夜靜如死。
「你……」文昌悚然叫。
文昌跌倒在黑鐵塔身旁，黑鐵塔突然虛弱地道：「賢弟你……你不該來，不該……來……」
近了，上下兩夥人相距已是不遠，天宇中浮雲散盡，出現了星光，也出現了無窮危機。
一聲震人心魄的長笑突然升入九霄，笑完道：「哈哈哈！原來是凌兄大駕光臨，本令主總算不虛此行，得以瞻仰凌兄風采，但不知貴谷秋谷主大駕來了麼？相煩凌兄為韓某引見引見。」
方嵩也坐下道：「不歸谷的外用金創藥，自信尚有大用。蔡小哥神智並不太清醒，他的傷勢也不輕，必須先制住他，不然他可能要拔小劍和我們拼命。」
文昌吸入一口氣，突然抱起黑鐵塔，向小徑走去。
邙山贖人的事，祝五爺接納西北鏢局神彈子的意見，不讓官府知道，由他和七幻道負責。祝府附近，卻由官府派人設伏，恐防賊人入侵製造事端。
最後撤走的是兩個西北鏢局的名鏢師，倒退著離開小徑與斜坡間的松林。星光下，斜坡上的劍光筆芒光華熠熠，人影清晰。左面的鏢師一面退一面回頭，依依不捨也心有餘悸地道：「可惜！功敗垂成，不但死不了蔡文昌，出口惡氣，也失去了祝五爺的數千兩黃金的賞金。」
四空聖尼扶住文昌，道：「蔡施主，你自己的傷……」
「在玄壇廟非我人妖的秘窟，我曾見你和黑旗令主的爪牙交手被擒。」
黑僵屍驟不及防，一拳正中要害，倉促間無法運屍毒掌反擊，本能地向下一掌猛拍，「噗」一聲拍中黑鐵塔的左肩。他雖來不及用屍毒掌，但數十年苦練的渾雄內家掌勁，足以遙碎碑石，黑鐵塔的混元氣功難禁他臨死拼命的全力一擊。
快接近柏樹了，稍後面的一個道：「聽說蔡文昌在西安幹得有聲有色，名震江湖，我卻有點不信。」
雙方相距在十丈外，天色太黑，只聞聲不見人，循聲迎上。方嵩故意驚叫：「糟！是七幻道老雜毛。大哥，走！」
「是我。放下人，我有話和你說。」
後面，有人大吼：「什麼人？好大的膽子敢搶我陰魄韓滔的人？」
四周沉靜，旁立的四個人暗然嘆息，只有文昌低沉而充滿感情的聲音，在天宇下震盪。
叫聲中，金奪一搶，銀刀連閃，將還向下滾的黑鐵塔連擊兩刀，他用的是刀背，一中腿一中肩，黑鐵塔「嗯」了一聲，握不住鞭，渾身發軟，眼中發黑、七幻道刺在他的右胸上方，深達肺部，已經支持不住，再加上兩刀背，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黑鐵塔感到右臂痠麻，虎口震裂，鞭上傳來的奇大反震力，令他站立不牢，只感到毛髮直立，扭頭拖鞭便跑。
銀劍孤星身形出現，一把抓住黑鐵塔，飛起一腳，將中鏢白影踢飛。
驀地，他說不下去了，一把電芒四射冷氣森森的小劍，從他右肩後伸出，橫在他的喉嚨下，低喝發自耳際：「不必大驚小怪，乖乖地閉嘴。」
「我叫方嵩，喏！那是小女小娟，小山是我的孩子。」
「你……你是……」他已無法用力說話了。
「大哥，好好照顧那丫頭，我去祝府寄柬留刀。」
另一處林影中，小娟急急地道：「爹，快下去。」
黑僵屍在前，踏著草叢向前一縱，便到黑鐵塔身前不足一丈，另一步如果縱出，恰好要踏在黑鐵塔的身上。但如果這傢伙往下看，必定會發現草中的黑鐵塔。
祝五爺這兩天憤怒如狂，暴躁不安，一個平日狂傲囂張，欺壓善良成了習慣的人，最受不了閒氣，也不甘心受人屈辱，他有三兒兩女，淑蓉是長女，這個女兒可有可無，但這口惡氣非出不可，所以他不顧一切，花巨金必欲將文昌置之死地而後甘心。
文昌是個臨事不亂意志堅強的人，掙扎著爬在他身旁，掏出盛九轉玄丹的玉瓶，瓶中只有三顆靈丹，他也知道傷重虛弱的人不可吞服過量，過量僅促其死，將一顆丹丸納入黑鐵塔口中，一面撕衣替他裹傷，一面說：「大哥，不要說話，好好休息。」
白衣人的後面，一些黑影飄忽不定，悄然上行，互相避讓，互不侵犯。
「咦！是梅林公子前輩？」文昌愕然問。
箭雨停止了，狂號聲雷動，他也力竭地爬伏在屍旁，陷入烏天黑地的昏迷境地中。
文昌掩住他的嘴，淒然道：「大哥，聽我說，不必為我擔心，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我會好好珍惜餘生，完成我在世的心願，你好好將養，也許有一天我們會重行聚首。我為你祝福，也請你為我祝福。啊！大哥，昨晚在這裏埋伏的人是誰？」
文昌心中叫苦，劍太短，根本近不了身，冷蠍的身法與他同樣靈活迅疾，沒有任何機會讓他貼入施展魔幻三劍。
人向下落，他突然發難，覷個真切，一拳上攻，「砰」一聲擊個正著，黑僵屍的陰囊立時碎裂爆炸。
接二連三來了不少人，全被這兩把兵刃嚇跑了。
七幻道愈追愈心驚，猛地醒悟，大叫道：「不是正主兒，有人假借蔡文昌的名號作弄咱們，先別管他，下山辦正事要緊。」
「我不要，你留下保命，要不就扔掉拉到。」
黑影白影四方追逐，而且天色已黑，便宜了他。呼喝聲和報名號的沉叱此起彼落，附近大亂。
是非我人妖到了，兩人展開搶攻，七幻道怒叫如雷，展開了武林罕見的拼搏，三丈內狂風裂肌刺骨，無人敢近。
文昌被震飄八尺，臉色大變，不等他站穩，電芒已至，一閃即收。
他吞下一顆丹丸，又道：「稍等我片刻，也許還來得及趕上。」
七幻道也正要引方嵩現身一搏，果然不失所望，雙方功力相當，如果有一方不存心放手一拼，便不會有全力一搏的機會，尤其是在林深草茂的黑夜中，即使是相差一兩成的二流朋友，也能將一流好漢逗得怒火沖天，說不定還得大意失風。七幻道不是笨蛋，他不願再和假蔡文昌捉迷藏，更不甘心被人戲弄，他必須將對方擊倒後到山下趕黑旗令主的爪牙。
「嗯！」他咬牙輕叫，急退三步。
插翅虎移向後廳口，厲聲道：「閣下稍安毋躁，鬧將起來彼此不便，有何需榮某效勞之處，請吩咐。」
鬼魅山堂還不知對方是小娟姑娘，還以為是不歸客的老鬼魔劍陰煞哩！手中一輕，便知一甲子修為的內力發出的劍氣，仍難禁妖劍一擊，一聲長嘯，去如流光電火，自承失敗，逃之夭夭。
他在眉縣逗留了一天，捧著琵琶走遍了各處樓館賣唱，唱他自己胡謅的小
和圖書曲，和眉縣的地頭蛇打交道，當天晚間，他策驢南出斜谷直趕太白山區。午夜不久，他向左抄小路奔向群山中的一座插天奇峰，那裏是太白之狼徐鍾華的英雄寨所在地，也是黑旗令主的一處西北根據地，在這一帶專做沒本錢的買賣，他膽大包天，向虎穴闖去。
「饒……饒我……」祝五爺語不成聲地說。
七幻道大驚，跳起來叫：「糟！是黑旗令主的爪牙的胡哨聲。狗東西！他們竟無恥地在下面攔截咱們的點子，豈有此理！」
遠遠地，黑旗令主心中暗驚，鬼魑山堂也禁不起一擊，一招失手毀劍而逃，未免太可怕了。他叫：「不歸客，閣下架了樑，咱們日後算。」說完，率人走了，黑夜中，他只認兵刃不看人，假使讓他看清是方嵩而不是不歸客，鹿死誰手仍在未知之數，皆因魁星筆在黑夜中，威力大打折扣，無法反映強光傷人眼目。
「出來！」文昌兇狠地叫。
來人正是方嵩父女，魁星筆，便是活招牌。武林朋友看了這支可發奇光的魁星筆，不但眼中如見鬼魅，而且心中發寒毛骨悚然。
金奪銀刀飛退丈外，金奪銀刀都留下了缺口，黑影屹立原地，冷笑道：「叫貴谷主來，你不是本令主的敵手，與你交手，大大地有損本令主的名頭。閣下再不知趣，本令主也顧不了許多，你走吧！日後見。」
一塊破布塞住了祝五爺的嘴，一腳踏住祝五爺的胸膛，解下祝姑娘丟在一旁，布帶將祝五爺的手綁在大環椅上，再解開穴道。
他盯視著姑娘已染濕錦衾的汗跡，更為清醒，一陣寒顫通過了他全身，迷亂地自語：「我怎麼了？我怎麼了？我竟成了淫賊？天哪！」
驀地，右面的鏢師低吼道：「閣下沒長眼睛？怎麼向人身上撞？呸！你滿身血跡，定是吃了大虧的朋友，還不退走，仍想去捉蔡文昌不成？」
「不！我不……」黑鐵塔大叫。
「他們不火拼，我沒有機會脫身，可惜！我如果有暗器，那該有多好？」黑鐵塔心中在惋惜。
黑鐵塔聞聲知警，知道下面高手大至，將人扔飛之後，立刻向草密林深處一竄，如飛而遁。
黑鐵塔一咬牙，道：「別問了，我永不會告訴你，我自會去找他們。」
「哎……」她絕望地叫。
「榮某不是財神爺，周濟江湖朋友，常例是十至二十兩紋銀，一百兩黃金，恕難從命。」
「站起！現身，亮刀！」兩黑影叫，距黑鐵塔不足三丈。
人群向山下撤，人本來就散處四方，這時向下趕，父女倆怎攔得住？
黑鐵塔只好向上狂奔，奔不了十來丈，前面白影一閃。有人叫：「站住！通名號，休得自誤。」
「且慢！」七幻道大吼，又道：「在下誰也不幫，只要抓住在我家附近做案的蔡文昌。」
文昌已明白了八分，知道可能是黑鐵塔，厲叫道：「尊駕已經參與動手了？」
文昌感到手觸處有異，吃了一驚，扭頭一看，感到心中狂跳，血液突然賁張，湧上了腦門。
「謝謝你的鼓勵，大哥。」
文昌拉掉面布，大吼道：「不錯，蔡某身為江湖人，相交滿天下，知己無幾人。」
冷蠍的實際年齡不到三十歲，名列宇內十三高手。小小的年紀有此成就，自非倖致，當然手底下有了不起的造詣。面對文昌兇猛的搶攻，她身形如同鬼魅，寶劍吞吐如靈蛇，飄動間疾愈電閃，每一劍皆搶先截住文昌變招的緊要剎那，迫文昌換招自救，口中不住冷喝：「第一招，二，三，四……這一招不錯，五……」
他們之後，一群白衣人也到了，是白道好漢無盡谷的金奪銀刀凌光祖、鐵臂猿尤健，和其他十名高手。
姑娘餵給黑鐵塔一顆清虛丹，立即亮出白骨陰陽劍，這把劍確是古怪的妖劍，黑夜中，陽面白虹閃縮不定，陰面似乎黑霧瀰漫，劍身上的白骨圖形，似乎是活的一樣，不住放大和縮小，而且浮動不定。
「啊！大哥，你仍未聽清我的話啊！」文昌掩住黑鐵塔的嘴，阻止他往下說，微頓又道：「啊！你可記得禹王溝的往事？天哪！我見到了第一次令我鍾情的女孩子，雖然你我都不知道她姓名，我更因此挨了黑僵屍一掌。你知道的，江湖人罵我是淫賊，其實只有你知道我不是的，我希望愛人也希望被人所愛。天知道，那位小姑娘在我的心中，起了某種變化，分量又有多重？大哥，你必須看到我成家，也希望你能看到小侄兒叫你黑鐵塔伯伯，是麼？你希望我找到那位小姑娘向她求婚麼？」
三更正點鼓響過不久，黑影接近了側院第二座門。埋伏的人分散在各處，都認為蔡文昌是飛簷走壁如履平地的飛賊，所以集中全力向各處樓頂瓦面監視，卻未料到文昌卻走下不走上。
文昌伸手取下案上燭臺，火苗熊熊，逐漸移近祝五爺的臉部，然後拉掉口布，冷笑道：「你怕痛可以大叫，但這支燭可令你終生抱恨。」
且回頭表表黑鐵塔。他在山腳下登上靈帝陵的小道旁守候，要在下面攔截帶黃金上山的兩個使者。
雙方向相反方向退走，左面高處的透空人影不見了。
房內，一髮千鈞，人|獸將判。
電光一閃，劍光刺入文昌的右肋。
在洛陽白晝劫金谷綢緞莊，再綁祝淑蓉，寄柬留刀勒索黃金千兩，不僅洛陽大震，江湖亦為之撼動。洛陽的河南知府大人，早已接到西安府的緝捕文書，祝五爺報案之後，不但府內的巡檢大舉出動，甚至伊王府的護衛偵騎四出。
門外，兩灰影貼在門縫往裏瞧，一高一矮矮個兒突然舉手，要擊毀室門搶入。
「屏退左右。」文昌笑。
他剛衝近文昌身後，一刀砍去，文昌恰好向左避招，無意中避過一刀。冷蠍一劍落空，信手一振腕，那位王府衛士遭了殃，劍穿心而過，扔刀仰面屈身便倒，狂叫著在地下抽搐掙命。
父女倆屹立不動，不住冷笑，不敢說話，免得露出破綻。
他緊握鞭子，心中暗叫道：「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來吧，看誰陪伴我做黃泉路上的遊魂。」
他向極樂僧用傳音入密之術道：「大方道友聽貧道的暗號，同時下手先斃了一個再說，這兩個傢伙比咱們所料的斤兩更沉重哩！」
靈帝陵，在邙山山頂，周圍三里，高三十丈，像一座山頂上的小山。由洛陽往上走，遠著哩！要好半天才可到達。
「爹不是他，是黑鐵塔，恐怕……」小黑影叫，是女人。
「不必了，勒索黃金千兩聊施薄懲也就算了。今晚，銀樓方面必定高手雲集，咱們用不著自我麻煩，我寧可鬥智不鬥力。」
黑鐵塔隱身處是草叢，而不是樹林，所以黑僵屍似乎大意了些，一面走一面向左面的同伴道：「前面已被鐵臂猿尤小輩搜過了，咱們向右爬出山梁。」
他走回桌旁，喝乾了杯中茶，柔聲道：「你可以穿上衣衫安睡，閂上房門，沒有人會打擾你。我向你保證，你必能平安無事。本來，我要使你爹家破人亡方肯罷手，但我改變主意，只要黃金千兩。但你必須告訴他，今後好好安分做人，再巧取豪奪，必遭惡報，我在鄰房照顧，有事可拍壁叫我，晚安，姑娘。」
這些天來，文昌的傷並未完全復原，沿途並未作案，囊中金銀已盡，不得已去找長安三豪設法，卻碰了一鼻子灰，世態炎涼令他平空生出無比感慨。
「錚」一聲脆響，劍擊中鞭梢，鞭回頭反捲，黑影乘勢切入。
他渾身肌肉崩得緊緊地，大汗如雨，手心黏黏地，一股寒流從尾閭向脊梁爬升。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第一次受到恐怖的震撼。他一個只可算江湖一流高手的晚輩，怎抵得過無數武林的兇魔和白道絕頂高手？不必提黑旗令主或者金奪銀刀凌光祖，僅一個陰魄韓滔，也夠他死上一百次了。
文昌冷笑一聲，伸手一撥，姑娘跌了個仰面朝天，滑出丈外方行止住。
七幻道被怪影所愚弄，搜遍了墳園，只嗅到方小娟留下來的一絲幽香，別無所見，恨恨地率人往上走，在靈帝陵附近先在四周窮搜兩遍，然後開始佈下天羅地網。
「武林無盡，鐵臂猿。」
驀地，梯口突現黑影，出現一個眉目如畫，長髮高挽，美好的臉蛋卻罩上一層濃霜的女人，綠勁裝，綠披風，綠革囊，囊上繡了一個黑蠍子，背繫長劍，劍靶上的雲頭是綠寶石所造，綠光閃閃。這女人是何時站在梯口的？不知道。
人群靜寂，但危機四伏，都在一步一步向四面八方搜，不同立場的人各守方位，在黑暗中摸索。
非我人妖站在八尺外，他不走近，免得引起麻煩，急急接口道：「在下乃是蔡文昌的朋友。地下的那人是蔡小友的大哥，方少谷主可否讓在下施救？」
四空聖尼，正是白煞柯和的師父，宇內十三高人的兩尼之首，替白煞柯和報西安府義釋之恩來了。
姑娘知道和尚了得，已經借勢飄出丈外去了，飛磷毒火一閃，淫僧看清了白骨陰陽劍，只感到毛骨悚然，一聲不吭溜之大吉。
「清雲兄，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怎能一口咬定……」
聲出人閃，他到了門口突然閃電似的旋身返往回撲。插翅虎剛轉身舉步走向廳後門，沒料到文昌使詐去而復來，等他發覺不對，文昌已到了身後了。
第三個黑影撲向滾動著的黑鐵塔，狂笑道：「誰也別爭，正點子是我的。哈哈桀桀……」是先前追黑鐵塔的怪黑影，身法出奇地迅疾。
奔回廢園秘窟，遠遠地便看到門口，閃出一個人，叫：「是蔡爺麼？」
「如果是，為何殺我們的人？」
前面兩個黑衣人剛轉身，人還未接到，小徑旁的矮林中，飛出兩個黑影，一閃即至，下手絕情。
眼看三更已過，動靜全無。他在前院款待幾個王府的護衛和自己的護院教師，兩天的氣憤，令他寢食難安，未免有點難以支持，便告退回內院將息。踏入內院，看到內院廳門並未關上，他喃喃地罵：「陳嫂，這老豬婆難道了不成……」
文昌將兩顆九轉玄丹交給他，含笑站起道：「好，不問就不問，他們自己會說的，留下這兩顆丹丸，我走了。」
「賢弟，是你麼？」黑鐵塔躺在地下問。
黑鐵塔感到渾身的血液似乎要凝結了，黑旗令主竟然不期而至，今晚想逃出死境，勢必登天還難。但他不能等死，立即拔腿狂奔。
「賢弟，你千萬別來接應我，天哪！保佑我。」他暗叫，希望蒼天阻止蔡文昌前來接應。
「怎麼？不打入他那龜窩搗破龜蛋？」
四空聖尼走近了方嵩，合掌道：「阿彌陀佛！是不歸谷的方施主麼？」
四人魚貫追逐向下趕，捷如電射星飛，看看追了個首尾相連，快接近了。
「篤！篤篤篤！」他叩響了請求開門的暗號。
四更了，斗轉星移。
文昌先佔內廳，逐房制住所有的僕婦女眷，掩在門後等候機會，果然等個正著，手到擒來。他已將祝和圖書五爺的性格打聽得一清二楚，對付這種人，你愈怕愈倒霉，必須先將驕傲兇狠的戾氣壓下，等於將對方從三十三重天一下子打入十八層地獄，由神聖不可侵犯變成可地上的蟲蟻，辦起事來方才方便。
「文昌，你往那兒走？」非我人妖劈面攔住問。
四個人魚貫飛掠，出了松林進入斜坡。
「將爺，不可……」金錢豹急急制止，可是已晚了一步。
「哦，是李兄弟，有何消息？」
「不管是不是你們請來的，她得死。她太兇惡了得，不易近身，咱們只好連要犯一起射死。」
七幻道一聲怒嘯，拔劍迎上叫：「原來你早就到了，納命。」
叫聲中，左手飛刀光芒乍沒，右手幻劍乍吐，撲向右首鏢師。三人相距不足兩尺太容易了。
陰魄韓滔突然怪叫道：「王八蛋，這傢伙不是蔡文昌。」
黑鐵塔不顧白影倒地，人向地面一伏，向下滾，滾入一道山溝，往草中一鑽，先躲一躲再說。
叫聲中，一道火柱同無數青紅色流星激射而出，射向三丈外的方嵩，飛磷毒火出手了。
為了給那些高手臉上塗顏色，文昌決定兩方面同時進行，由黑鐵塔在山腳下埋伏，攔劫兩個送金人。他自己送姑娘入祝府，並在祝府鬧一場。
追逐中，除了極樂僧必須挾著他的沉重合金禪杖外，三個人為了追趕方便，都未撤下兵刃。也就是說，方嵩父女兩人手上都沒有應急的兵刃可用。
「文昌，你的大哥……」非我人妖豁然站起沉重地說。
他扯過錦衣，掩住她上身，低沉地道：「原諒我，原諒我，姑娘。」
「其一，你的小弟方小山，已經平安返回故鄉了。」
銀劍孤星將黑鐵塔拋出，向同伴叫：「接人，先走一步。」一面衝向極樂僧。
「哎……」另一人也叫，抱住文昌同時滾倒，臨死拼命，一肘尖擊中文昌的左臂，文昌的劍已先一瞬間刺入他的胸口，兩人都站立不牢，滾倒在地。
他走了十餘步，肩上突然搭上了一隻小手，淒涼顫抖的聲音，從身後清楚地傳來：「二哥，你想如何打算？」
一陣風驚叫一聲，兩人爬起便向外跑，剛奔出廳門，「轟隆」一聲，廳右花廳已被一名王府衛士撞破，湧身跳入，挺刀飛撲而上，一面叫：「捉拿要犯，快跪下投……啊……」
依稀，黑魅谷真正躺在他眼前，那令他神智昏亂的誘人胴體橫陳眼下，令他心動神搖的嬌膩語如在耳畔。
第一個接近的人是四空聖尼，非我人妖也泰然走近。
文昌繫上面布，扭頭便走，一面說：「范大哥說得不錯，長安三豪他媽的確實不是玩意……哪兒走？」
「這是說，你還是志在蔡文昌。」
文昌一聲不吭，向後飛退，三枚銀羽箭出手。直至箭雨射來分了冷蠍高飛的神，他才有機會發射暗器救命，這次實力懸殊的狠拼，幾乎拼掉了他自己信心，也幾乎拼掉了他的小命。
「兄弟，目下是什麼時候？」
另一白影一把將人挾起，向下飛掠，掠下不到五六丈，黑影一閃，一顆星形鏢已射中他的鼻尖，「啊」一聲慘叫，向前衝倒。
黑影人隨劍走，鬼魅似的飄動在長鞭的空隙中，像是無形質的鬼影，漸飄漸近。
「令狐超，今晚咱們各行其事，過節日後算。」最先發話的人答，是黑狐令狐超。
七幻道和極樂僧腳下也有些不便，向山下走，他們的同伴，早已到達山下了，到得最快的是黑僵屍。
但見她身形倏止，斜身挺進，寶劍輕靈地飛點，一道道快速絕倫的電虹，閃縮間令人肉眼難辨，錯不開攔不住，無從著手，只聽到劍氣絲絲厲嘯，龍吟震耳。
「哈哈！你們打的如意算盤太妙了，可是，蔡文昌豈會是膿包？哈哈！」黑鐵塔的哈哈聲，如同天雷狂震。
文昌向前急趕，腳下一虛，向前仆倒，跌入一雙纖手中。耳中聽到極熟的女性溫柔聲音：「蔡壯士，定下神，堅強起來。」
「七幻道，來，決一死戰。」方嵩叫，反追七幻道和極樂僧，這兩個傢伙一直就走在一塊兒。
時光似乎過得特別慢，他躲在草中，似乎已過了數十年。同時他也感到時光過得特別快，似乎天快亮了，太陽要爬上東方遙遠的地平線了。假使天色太明，他這把骨頭是注定要埋在邙山了，光天化日之下，跑得了？
文昌鐵拳橫揮，架開雙爪搶入，「黑虎偷心」，一拳搗出。快！快的沒有插翅虎的餘地，「砰」一聲鐵拳著肉。「哎……」插翅虎叫，向後猛退。
「蔡文昌已身死洛陽，榮某已沒有姓蔡的朋友。」
「啊……」黑僵屍的慘叫聲驚天動，身軀上飛，摜出八尺外砰然落地，向下急滾。一代巨梟，竟然在大意之下，死在一個比他差上百倍的江湖晚輩的鐵拳下，說起來委實難以令人置信。
他等人影掠過之後，蛇行鷺伏再往下走的借草木掩身，逐段躍進。
方嵩雙手疾伸，扣住他雙肩並向外扳。
他說過寧鬥智不鬥力，當然也知道祝五爺絕不甘心丟掉一千兩黃金，他用上了調虎離山計。
「你綁架女人，罪該萬死。」冷蠍的話上了正題。
黑鐵塔的血污黑臉起了笑容，大眼半閉，道：「是的，賢弟，我多麼希望能看到你成家哪！去找那曾經被你真心愛過的小姑娘吧！你會找到她的，不要自卑，你不必為那些豬狗所加給你的污滅臭名而灰心。」
「祝家的那幾個膿包？」黑鐵塔搶著問。
「其二，黑鐵塔已經脫險，但在半年之內，不能任意行走，必須覓地調養。其三，梅林公子可以告訴你。」
祝府各處燈火與平時並無兩樣，只是走動的人少之又少，看不見的危機和緊張的氣氛，充溢在每一角落。
淑蓉神智大亂，想放手掩胸。文昌以為她要抽手亂抓反擊，練過武的女孩子，手腳不可大意，隨便向著她的手一撥。天！潑在她高聳的酥乳上。
「我，南關的李三。」
文昌心往下沉，久久方說：「我不幹。」
真要命，這傢伙偏偏在這時折向，走的路線正是黑鐵塔潛伏之處，即使不搜，也會碰個正著。
溝上部的輕微聲息近了，共有兩個黑影，並排兒搜到，下面的聲息大，有三個白影接近了，聽聲息，便知白影比黑影的功力差遠了。
他下樓叫黑鐵塔，問：「大哥，有發現麼？」
第二天，文昌又派人送信到祝府，要他們派人送黃金千兩到邙山山頂靈帝陵贖人，整天中，各處要道都有窮朋友埋伏，飛報各種岔眼人物出城消息。
淑蓉絕望地呻|吟一聲，汗下如雨，停止了掙扎。
黑僵屍的左腳已經縱出，聞聲抬頭上看，道：「可能是大方禪師……呔！」最後一聲叱喝是出掌的厲吼。
黑鐵塔見對方橫劍擋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右急射，長鞭一帶，忽然貼草梢抽出。
兩人左右一分，一向前一向後，中間躺著奄奄一息，只有少些神智的黑鐵塔。
金奪銀刀長嘯一聲，急衝而上。
追逐的路線其實沒有路，抄直線向下飛掠，七幻道剛從一度長滿了荊棘的土丘掠下，突然沉叱：「來得好！」
「小輩，走開！讓路。」黑僵屍怒吼。
「我要你慢慢死。」冷蠍厲叱，寶劍出鞘，燭光照耀下，劍身寶光四射，冷氣森森，一看便知是吹毛可斷的神物，幻電小劍可能遇上了勁敵，假使雙劍不分軒輊，一長一短，文昌除了挨打之外，還手機會微乎其微。
「不！即使刀斧交頸，我也毫不猶豫地承認你是我好朋友。只是，我不想為了沒把握的事，浪費三年兩載的大好光陰，我有許多事等待完成，趁這三年兩載大好時光，完成在世的俗務。」
「你真沒長眼睛？瞧！蔡文昌已經成了半死人，喏！就躺在斜坡上草堆中。」鏢師不客氣地答。
似乎在同一瞬間，七幻道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扭頭飛射，三兩起落人影頓失。
文昌正渾身浴血，匆匆奔向邙山。
「不知道。」金錢豹苦笑著答。
文昌拔出幻電劍，傲然地道：「那就不必廢話，蔡某還敢於和你們這些浪得虛名之徒叫陣。來吧！」
七天之後，長樂坊長安三豪的秘窟門口，出現了文昌的身影，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
「謝謝你，蔡爺。」她驚喜地叫，爬下磕頭。
黑鐵塔功行全身，準備全力一擊。
「鬼叫什麼？躺下！」黑鐵塔怒吼，突然撲出，雙手箕張劈面便抓，從中宮突入擒人。
黑鐵塔入暮時分走了。在廢園守候了一夜的兩個灰影，正是方嵩父女。文昌那晚如不懸崖勒馬，真不知如何下場。父女倆第二天也打聽出一切消息，也上了當，早早趕到邙山坐等，老江湖也被文昌所作弄。
他後面，一個白髮老人，一個遊方小道士，騎著健馬在三五里後面跟進。他們是方嵩父女。白髮老人面色泛黃，小道士也是黃臉孔，但眉目清秀。
姑娘不住掙扎倒還擺了，愈掙扎衣衫脫得更快，勁裝絆扭是交叉母扣所連成，腰帶一解，下面按扣被拉開，只稍信手一拉，整件上衣便開了，母扣會自動鬆開，裏面的胸圍子便成了第一道防線了。
只有她一眼便看出是方嵩，而不是不歸客方回。方嵩收了魁星筆，道：「勞駕兩位照顧黑鐵塔，方某須前往尋找蔡文昌……」
「二哥，不久前你對大哥所說的話，可是真的？」
「哎！」他第一次發出痛苦的叫，背上挨了兩箭，身軀沉重地扭轉半匝，跌倒在地。
第一個白影是金奪銀刀，向第二個白影叫「要活的，帶走！」
笑聲中，他雙手齊動，按住她開始替她寬衣解帶，但目光卻在室門附近凝神搜索，希望發現可疑的徵候。
文昌右肩上已被刺了一條血槽，電芒連閃，他連揮三劍，仍無法格開飛射而至的道道電芒，只感到左肩外側一涼，渾身一陣，有液體流下，稍頓方感到痛楚。
小娟到了，一聲嬌叱，白骨陰陽劍在百忙中撤出，跟蹤揮劍，吼音震耳。
非我人妖向方嵩打一手勢，便伸手去扳開文昌抱住黑鐵塔的手。手剛接觸，文昌本能地一掌反拍，伸手去拔左臂套的幻電劍。
文昌已發覺了危機，但夷然無懼，花了不少時辰，小心翼翼向裏走，在三更將盡方深入內廳。
四空聖尼插口道：「蔡施主，梅林施主乃是宇內有名的毒藥聖手，你該信任他替你安排，至於范施主的事，貧尼與明因師太交情不薄，願與施主分憂，護送范施主到明因道友清修之處將養。」
「他年紀輕輕，師門默默無聞，憑什麼他敢和宇內十三高人作對？據我看，定然是以訛傳訛，有人從中製造謠言，別有用心。」
他路引上的名字成了方昌，行業是江湖賣唱者。在洛陽，他買了一具瑟琶，帶一隻隨身行李卷，曉行夜宿驅驢西行，淒淒惶惶孤零零地上道。
電芒乍現，幻電劍出鞘。
黑鐵塔呼吸急迫，喘息著道：「賢弟，你走……吧，我……我……不行……」
文昌未並理她，腦袋扭向房門，信口道：「君和_圖_書子天上才有，地下難尋，你再亂叫，將自找苦吃。」
「哈哈！我亡命客不信別人的保證。」他一指頭制了姑娘的啞穴，將她背上，吹熄了燭帶上房門，下樓而去。
祝五爺渾身顫抖，劇烈地抽搐掙扎，臉如厲鬼，額上大汗如雨，青筋跳動。
「來得好！」他怒吼，大旋身抬出，「猛虎回頭」雙手上下齊攻，抓住文昌頭面胸膛。
文昌呵呵一笑，踏入房中說：「不要怕，我不是來將你吊死的。」
黑鐵塔已上了屋，回到樓中，文昌低聲道：「可能有高手盯住我……」
文昌並未見過高飛，但也知道這鬼女人亦正亦邪，心狠手辣，對江湖上的好色之徒，遇上殺無赦，今晚他綁架祝姑娘，雖說他並非江湖淫賊，事實卻百口難辯，何況他與黑魅和非我人妖往來，淫賊之名早已外傳，看來今晚要糟。
黑鐵塔先前還想僥倖躲過，是禍不是福，是禍當然躲不過，他想用鞭進擊，但黑僵屍藝臻化境，如果長傢伙一動，勢必令兇魔警覺，動不得。
「我……我該……該死，饒命！下……下次不……不敢。」
他已打聽出施若葵父女已在五天前起程西行，按行程老少婦孺用馬車趕路，一天不會超過八十里，沿途將有不少耽擱，最多能趕到大散關附近。他計畫走斜谷關，穿太白山古道至漢中府，趕兩步仍可在漢中府會合。
死了一名王府護衛，還了得？一名護衛站在窗口，舉刀大吼道：「箭手就位。」
樓中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破敗的家具和門壁零落，蛛網塵封。在一座破窗下，兩個黑影正屏息著窺探，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等兩人走後，立即鬼魅似的掩入內室，像兩個無形質的鬼影。
「正好交更，四更將起。」
文昌扶起她道：「令尊好狠的心腸，好闊的手面，他竟能請動不少江湖兇魔和我為難，佈下重重埋伏要取我的性命，啊！送金的人身上帶的不是真金，恐怕靠不住，在下只好向令尊討了。上床！」
他的膝蓋開始發抖，但又不敢不強行站直，喉嚨上的小劍令他心膽俱裂，兩天來的激憤和怨恨，一下子便嚇得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哀聲道：「請……請拿開劍，一……一切……好商……商量。」
黑鐵塔江湖經驗相當夠，一看便知兩人背上的包裹，絕不是黃金。一千兩黃金雖說足有六十二斤半，但體積不大，看兩人的包裹，一個足以裝上百斤以上，而且腳下十分輕鬆，一看便知其中有詐。
「你多問了。」
「請以真面目相見。」插翅虎的面色變了。
鬼魅山堂不是不知厲害，他志在搶奪黑鐵塔，顧不了許多，所以奪勇遞劍，劍影一合，他那可傷於尺外的劍氣，被白骨陰陽劍震得化為勁風飄散了。
高個兒伸手扣住短個兒舉起的手，低喝道：「不可動，且等等。」
「怪！聲息全無，他媽的，也許我真的眼花了。」黑鐵塔答。
冷蠍高飛恍若未見，連劍緊迫文昌，一面冷叱：「著！著著！」
文昌確是神智不清，他只靠一點靈智所支持，下意識的說出心中蘊藏已久而且用作安慰黑鐵塔的話，其實他已弄不清目下所處的境地，仍在喃喃低語，聲音漸低。
插翅虎哼了一聲，冷笑道：「老弟，咱們彼此素昧平生……」
他不顧自己已到了山窮水盡之境，立即奔赴邙山。
黑鐵塔拍了他一掌，道：「呸！是你沾上那丫頭的騷氣，大驚小怪。我先藏好，按計行事。記住，你千萬不可破戒。」
在撕衣裹傷時，他一面道：「通知所有的兄弟，立即各安生理，風緊，緊。」
「我記不起來了。」
「什麼？你……」聽說上床，姑娘又嚇了一跳。
他的手發抖了，突然按上她的酥胸。他發出一聲獸|性的呻|吟，行將迷失沉沒在慾海之中。
「會的，兄弟，那傢伙姦淫擄掠，為害江湖，主人出了重賞必欲得之而甘心，他絕難逃出陵園附近的重重埋伏。」
金錢豹拼命跟蹤撲出，抱住一陣風的腿，兩人滾倒在地，大叫道：「你找死？那女人是冷蠍高飛，你該知道她不許任何人管她的事。你如果貿然衝上，第一個死的人將是你。」
文昌一把將她拖出，冷笑道：「你也是虎口之羊，還能不聽我擺佈？」
文昌將火移開，厲聲道：「珍寶放在何處？」
二更將近，文昌換了一身夜行衣，在房外叩門，叫：「姑娘，開門。」
四空聖尼用手在黑鐵塔身上探索，久久站起道：「危機未過，一個時辰之內如不退燒，很難說。」
「啊……」中飛刀的鏢師向上一崩跌出八尺外，撞上一株小松樹，倒了。
文昌面容未改，插翅虎竟反臉不認人，氣得他劍眉一軒，站起來迫進兩步道：「姓榮的，你的話無恥已極。」
「心亂也得打起精神，且找地方換裝易容上道。」
「虎毒不食兒，你這廝果然毒如蛇蠍，不管女兒的死活，只知自己快意。哼？你將自食其果。」說完，燭火逐漸內移。
另一個河南鄉音極濃的人接著叫：「韓旗主，這是送假金誘蔡文昌入伏的人，祝府的武師，不是蔡文昌。」
黑僵屍不住冷笑，向下走。
極樂僧果然了得，一聲怒吼回身一杖橫揮，恰好與劍走同一方向，「嗤」一聲輕響，劍比杖慢，杖將劍從後擊出，杖尾跟著挑出，兇猛無比。
山腳下似乎人聲已寂。
「我說了些什麼？」
斷後的黑衣人剛縱出松林，突然覺腦後生風，百忙中向左一扭，向後揮出一劍叫：「誰暗襲……」聲未落，砰然倒地。
「這是說，我已活不了多久？」文昌平靜地問。
「別管我！」但文昌大叫，一陣昏眩襲來，他脫離他躺入非我人妖的懷中。
使者下面半里地，一群黑衣人向上飛掠，領先的赫然是黑旗令主本人，第二名是他的九宮堡總管銀劍孤星孫長河，一群人不下二十名之多。
身後沒有人，一鞭走空，黑影已在左側出現，怪笑刺耳，寒氣襲人的長劍入目，話聲直震耳膜：「桀桀桀桀！小輩，你的鞭法果然了得。」
黑影乍現，劍影飛騰，「錚錚」兩聲龍吟暴起，兩人接觸如同電光火石。
用幻電小劍撬開門閂，在門柱檻腳下倒了些香油，輕輕徐推，院門無聲而開。
緊要關頭，危機迫在眉睫。驀地，後面的人叫：「南宮前輩，山梁上有人。」
「蔡爺，我絕不張聲。」她急急地接口。
祝姑娘爬起再次撲上，文昌一拉一按，姑娘爬伏在地，一隻腳將她踏住了。
「好吧！還有兩顆，咱們平分。」
黑鐵塔不怕匕首，匕首難破破他的護身混元氣功，大漢的造詣更是差勁，但被兵刃著身，畢竟不是光榮的事，雙手一分一抄，扣住對方的雙手上臂，旋身將人扔出，扔飛三丈外，砰然落地，向山下滾去。
不是屍毒掌，黑鐵塔受得了，左肩骨碎了不打緊，他這人除了割下他的腦袋之外，死不了，他滾下兩三丈，止住了，咬牙切齒的跪起一膝，兇狠地一鞭猛抽。
兩人身上包紮的面目全非，一陳寒風吹過，文昌突然清醒過來，突然坐起叫：「大哥，大哥！」
小徑上一個黑影蹣跚而來，撤走的人掠過他的身側，由於在黑夜中，而且他是從洛陽來的人，所以誰也未留意他就是人人必欲得之而甘心的蔡文昌。
姑娘不住掙扎，不住尖叫：「狂徒！惡棍！先前我以為你是君子，原來卻是下流賊。」
冷蠍在外趕殺，誰也沒注意到廳中將死的文昌。他感到人聲漸遠，強烈的痛楚令他逐漸清醒，猛挫鋼牙，將劍收入鞘套中，強忍痛楚，取出一顆九轉玄丹吞下腹中，試行運氣。不久，昏眩之感消失了，九轉玄丹增加了不少精力，掙扎著爬起，走入了後廳。他已將大樓摸清，退路早已定好，立刻找到一名護衛的屍體取箭用衣裹傷，再披戴護衛的衣帽，悄然乘亂溜走。
「賢弟，你仍然取道入……」
「稟將爺，在下確實不知。」
非我人妖扶起黑鐵塔，搖搖頭，低聲道：「不行了，身上傷太重，胸口一劍……唉！」他抬頭叫道：「文昌，快來，你的大哥在這裏，我是梅林公子。」
黑僵屍的同伴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吃驚地去追黑僵屍，沒料到長鞭突然攻到，想止住身形也力不從心，「叭」一聲鞭子抽中咽喉，屍身反而向後倒。
火把也隨波擊斃的人拋地，不消片刻，大樓濃煙四起，火舌上沖。
「孩子，你怎樣了？」方嵩關心地問。女兒身形晃動，他怎能不關心？
「哎……」黑鐵塔大叫，向後坐倒，然後向下滾，左肩骨裂開，皮開肉綻，兩人的功力相差太遠，這一記臨死反噬的兇猛內家氣功，他的混元氣功受不了。
驀地，下面有人沉叱：「誰是蔡文昌？等著啦！」
「好！我攻左，你攻右。」極樂僧答。
五天之後，文昌換了一身舊直裰，騎了一匹健驢，面容慘澹，像是換了一個人，沿官道向潼關，誰能指出他就是早些天鮮衣俊馬的大盜蔡文昌？
邙山上下，血肉橫飛，火辣辣地激鬥，已在二更末三更初展開了。
文昌突然以手掩面，撒腿狂奔。
文昌如影附形迫進，「砰砰啪啪」四拳暴響，拳拳著肉，插翅虎只感到眼前星斗滿天，口中又鹹又苦，「叭嗒」兩聲仰面便倒。
這一劍夠狠，已直抵內腑，他無法穩下身形，眼睛已看不清景物，身體如被雷電所擊，神經已不聽指揮，力道全失，渾身已感到麻木，仰面砰然躺倒。
極樂僧也在同一瞬間吁出一口長氣，用衣袖抹掉額上大汗，還未發現七幻道已經溜走，也未發現方嵩受了傷，雙手搶杖急衝而上。
方嵩在前，首當其衝，假使一僧一道不向左右閃身迴旋從左右進擊，他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論真才實學，他比一僧一道都微高半分，但以一敵二，且事出倉促，拼起來自然要吃虧，主客易勢了。
同一剎那，冷蠍厲叱：「著！」
來人正是蔡文昌，他步履虛浮，真力將竭，仍強打精神到邙山赴援。他不知目下黑鐵塔的吉凶如何，只本能地向人多處亂闖。
「不！如果是祝家的人，不會沉默地窺探；即使他們因為人少而使用調虎離山計，也不易入室救人。我想，必須有想渾水摸魚的人跟來了。你在屋角埋伏，等我入室逗那小丫頭。假使是自命俠義的高人，必定會出來打抱不平，咱們便可將他引來了。咦！你可嗅到了些什麼？」
下面響起了腳步聲，有人上來了。夜太黑，不易分辨兩丈外的人影。
他抬頭上看，對落腳處無閒察看，腳落向黑鐵塔的身邊，要來的事終於來了。
鬼魑山堂自救要緊，回身一劍揮出，「錚」一聲龍吟，火星激射，兩人飄退八尺。身形穩住後，挺劍迫進叫：「四空聖尼，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想怎樣？」
第一個搶進廳門推門而入的人，是金錢豹宿雄，看清了廳中光景，大叫道：「不可妄入，退！包圍四周，不許賊人突圍逃走。」
奔出半里地，前面黑影出現，沖著他陰慘慘地叫：「來得好，和-圖-書小輩，留下大名，站住！」
「救命……」姑娘竭力尖叫。
那是小娟，她稱他二哥，他沒有勇氣回頭，道：「娟姑娘，由何處來，由何處去。請寄語小弟，說二哥懷念他，祝福他。」
冷蠍高飛刺倒了蔡文昌，三枚銀羽劍已到，箭雨亦到，她一聲嬌嘯，突然貼地急射，到了木案下一掌拍出，長案傾倒，箭全釘在長案上。同時，她感到左肩上，可擊破內家氣功的三棱銀羽箭，擊破了她身氣功，打入肋下半寸有餘，再內偏半寸，內腑也得遭殃。
非我人妖苦笑道：「你中了黑僵屍鐵腐屍毒掌，本來，在三十六個時辰之內能保全性命，我都可以用藥驅出。但你用奇藥與運氣功術迫在尾閭卻受了傷，部分毒血已經排出體外，卻遺下後患，餘毒已進入任督三脈的經脈末梢。也就是說，在三年兩載之後，餘毒所隱處將會形成無數小毒瘤，逐漸腐蝕經脈，即使不死，也將成為廢人，目下用藥，已嫌太晚了。」
在跌倒的剎那間，一支勁矢劃過他背部雙股間的閭尾，裂開一條縫，灰紫色的屍毒的血激射而出。
「不要緊，鬼魑山堂果然了得，如果沒有白骨陰陽劍，女兒可能受傷不輕。」姑娘答，一面向文昌迎去。
黑影卸尾急迫，一面怪叫：「桀桀……你是黑鐵塔，蔡文昌的同黨，你跑不了。」
「爹，女兒心亂如麻。」
「那小子奪了老夫的半幅秋山煙雨圖，老尼姑，滾你的！」鬼魑山堂怒吼。
「放箭！」護衛大吼。
插翅虎揮手令兩名健僕退出，道：「不必露面了，老弟夤夜來臨，有何見教？」
可惜，他脫身晚了，下面群雄兩面疾分，截住了退路，胡哨聲此起彼落，人影飄忽如鬼魅，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而且都是了不起的高手。他奔出十來丈，前面黑影一閃，他伏在草中，悄然向下溜，溜了一二十丈，前面白影飛掠而來，輕功已臻化境，來勢如電。
黑鐵塔將人放下，一探包裹，果然沒有黃金，只是些青磚，包裹是結的蝴蝶結，只須一拉便掉，動起子來十分方便，顯然這兩個傢伙早有動手的準備。
紅雲飛燕，是無盡谷最年輕的一對高手，是一雙神仙伴侶，功力僅次於金奪銀刀，但年紀相差了一倍，男的紅雲飛葛龍，女的叫金針飛燕劉素月，夫妻倆在武林的聲譽，有口皆碑，白道朋友十分推崇，黑道好漢恨之入骨，經常在江湖行道，名頭日隆。
「兄弟目下末路途窮，轉來請吾兄設法周轉一二。」
「樓上內房秘室，好漢儘管取，儘管……」
黑鐵塔貼地飛旋，一面大吼：「蔡大爺何所懼哉？哎……喲！」他竟冒充文昌。
「蔡某需要黃金百兩，你給不給？」
「不見得吧？」黑鐵塔模仿清雲兄的語音問，居然像極。
黑鐵塔掀鼻翼猛嗅，道：「沒有什麼呀！唔！像是香。」
「好大哥，千萬告訴咱們那些窮朋友，金銀和贓物，在三兩月中最好不必急脫手，免得……」
他坐下來行動調息，姑娘卻急得六神無主，不住向漆黑的山腳下凝望，芳心早已飛到山下去了。
「不錯。」文昌答，舉步向前走，跨過兩人的中間，突然怒吼著轉身，電芒乍閃，怒聲震耳：「你們找死！」
方篙先看到火光，知道雜毛已在身後下毒手，強提真氣，向前順勢仆倒，向側急滾兩丈外，滾下了坡，力已用盡，逃過了一劫。等他勉強站起撤下魁星筆，已經不見了七幻道的蹤影，但見地面的荊棘冒出了濃煙和火花，奇臭的綠色磷火仍在地面上飄浮不定。
「求求你，饒我……」
說完，仍用布團塞了他的嘴，也將祝姑娘綁上，拍開啞穴也用布塞上嘴，覓路登樓。
房門拉開了，姑娘畏怯地問：「蔡爺請進，請……」他看到文昌手上的羅帶，心中害怕。
出了山溝，是一處斜坡，斜坡下便是登山小徑，已是山腳下了。斜坡與小徑之間，是一座矮林。
「你是祝惡霸請來的看門狗？」文昌的語氣也冷硬無比。
文昌不等她說完，已展開搶攻。劍太短，以貼身相搏為主。他必須欺近，將對方的劍迫出偏門才有希望。
他回了三聲輕響，閃入門內。廳中一燈如豆，插翅虎剛披衣入廳，見僕人引進一個蒙面人，吃了一驚，問：「咦！尊駕……」
風雨滿邙山，群雄萃聚。
聲出人到，劍影飛騰，電芒急閃，攻向還未站起的黑鐵塔，下手不留情。
七幻道以掌對掌，未練至化境的罡氣反而受到強烈的反震，飛飄丈外，踉蹌穩住脫口厲叫：「撼山掌！不歸谷的絕學，打！」
二更將盡，並未見有人光臨，驀地，山下胡哨乍起。
他代替了清雲兄，走在前面大漢的身後，前面那人白練了一輩子的武功，竟來發現後面的同伴換了人，往下說道：「……你怎能一下咬定蔡文昌不行？但願西北鏢局的神彈子田前輩能及時接應，不然憑咱們兩人之力，恐怕凶多吉少。不過，你我也用不著畏首畏尾太過擔心，那傢伙鬧得太不像話，犯了江湖大忌，惹火了不少武林高手，這次他必定性命難保，栽在咱們河南府。」
每一座破門窗，都被箭手所佔住。護衛向身旁的金錢豹厲問：「那鬼女人是你們請來的？」
「真糟！怎麼今晚來了這麼多人？」他心中暗暗叫苦。
案上的茶水，「嘩啦」一聲，祝五爺成了落湯雞，不由他不清醒。
眉縣，是鳳翔府在渭河南岸的唯一縣治。別小看了這座縣城，這兒有董卓所築的萬歲塢，也叫眉塢，是南下四川的古道口。自古以來，攻打四川的兵馬，有五次都是從這兒出發的。鄧艾伐蜀，便是五次中的一次。這裏有一條古道南下斜谷，出斜谷關橫越，「武功太白，去天三百」的太白山區，穿超萬山千水直抵漢中府，這條路不好走，沿途虎狼成群，必須結隊而行，走上百十里不見人煙並非奇事，但走這條路比走大散關北棧道近了兩百里。
「正是。」
文昌放下黑鐵塔，吃驚地注視著方嵩父女。方嵩淡淡一笑，道：「小哥兒，你我並不生疏，先別問我父女來龍去脈，我告訴你一些你想知道的消息。」
他不管箭雨的事，本能地翻身，本能地掙扎著爬起。大丈夫，跌倒了再爬起，怎能躺在地上等死？
三名白衣人追到，有人叫：「放下人，亮名號。」
蔡文昌東下洛陽的消息，首先在潼關傳出，其次在禹王溝，消息傳出得意外的快。文昌在澠池養五日傷，不啻平白給了對頭十分充裕的時間。
「為何不信？」另一人信口問，這人走在前面，並未回頭。
「世明兄，兄弟的口音難道忘了不成。」文昌坐下問。
一陣奇異的電流傳遍全身，與生俱來的強烈慾潮無情地洶湧地向他沖擊，呼吸粗重了，丹田下熱流向上急湧，眼中爆出獸|性的火花，一陣無可抗拒的慾潮幾乎淹沒了他。呈現在他眼下的，是晶瑩的玉體，飽滿的乳峰，猩紅的乳珠向他發出無窮誘惑。她絕望地嬌柔掙扎，如梨花帶雨的臉蛋，令他湧起犯罪的念頭。
方嵩收了魁星筆，苦笑道：「這兩個傢伙果然了得，難怪江湖上能和你爺爺齊名，我能接下他兩人合力一擊，值得慶賀。不要緊，不要緊，肩胸略受震傷而已，假使他兩人並肩出招，為父今晚危矣！」
文昌向四人重新道謝，扭頭便走，他一觸姑娘梨花帶雨的臉容只感到心向下沉。他不知方嵩父女是不歸谷的人，卻知道他這一生已經完了，方小娟是小山的姐姐，而他自己卻是快走完生命的旅程的人，不久前所生出的愛念，已經突然消失，他只能將愛永埋心底。
文昌將燭火保持在他的額外半寸，向裏稍伸，「嗤」一聲，火光一閃，他的三綹美鬚被燒焦了一大片，問：「到邙山贖票的人，帶了多少黃金？」
「砰砰啪！嗤！」罡風的迸爆聲震耳欲聾，氣流的厲嘯刺耳，掌出聲音沉悶，似乎氣流狂震。
上來的兩個黑衣人，左臂上纏了白巾，背上各背了一個不算小的包裹，是使者到了。
父女倆不向下走，故意暴露身形，八方逃竄。二十名高手八頭攔截，章法大亂。
「走！」黑僵屍叫。
他拉開房門，門外的兩灰影已及時隱去。
方嵩注視了她片刻，冷冷地問：「四空聖尼，你也要奪蔡文昌？」
第二個黑影到了，揮劍截出，叱聲入耳：「我人妖還沒有死，輪不到你下手。」
「一兩沒帶？」
這一聲慘嚎，吸引了四面八方的人，全向這兒集中。
方嵩略一沉吟，道：「黑旗令主的爪牙，不足為害，他兩人料亦無妨，至少可以脫身。我們不可讓這群惡賊下去會合，引走他們，能殺即殺，不可戀戰。走！」
「委屈了你一天一夜，吃不好睡不好，抱歉，今晚我送你回府。」
「不行，尊府牆高院深，你礙手礙腳。」不由分說，將她拉上床，又道：「必須點你的啞穴……」
啞了的祝姑娘剛爬起，大驚失色，掙扎著向前撲，要阻止文昌行兇，狀極可憐。
第三棟大樓是內眷的居所，埋伏的人僅在外圍設伏，那些官兵和護衛，怎能阻止江湖好漢的入侵？不知不覺地，大盜已深入重圍輕而易舉進入第三棟大樓。
「前輩……」
「兄弟，先替我裹傷，快！」
「呵呵！原來是紅字令西字旗主韓兄，久違了，可記得凌某麼？」
劍挪開了，同時身軀被人迅快地一扳，肩井穴被制住，渾身一軟，被人一把抓起丟在大環椅上動彈不得。
鐵臂猿略一頓，突然轉身便走，和兩名同伴急掠，他自知不是黑僵屍的敵手。
內廳門破了，廳門兩側的花窗破了，通兩廊的門也破了，有兩名護院從後門進入室中，將祝五爺五女抱出，父女兩人已嚇得成了半死人。
上山的小徑繞過一座墳園的右側，數株高與人齊的青松柏樹排列在路旁，他站在樹下隱身，即使擦身而過，也不易發現他的身影。
朝霧滿天，文昌的身形冉冉去遠。小娟倒在方嵩的懷中哀哀飲泣。方嵩淒然地說：「孩子，別哭。盯住他，我們也許可以替他盡力，立即派小蘭返回不歸谷傳信，我們走。在他有生之年，我們不要令他再受折磨。他定有事待辦，我們得在旁照應。」
第四個黑影從後面挺劍射到，身劍合一急取黑影的後心，來勢如電，清叱聲直震耳膜：「鬼魑山堂，不許傷貧尼弟子的恩人。」
他怎能站住等死？一聲不吭折向狂奔。他感到身後勁風壓體，有人追到出手了，黑夜中不辨對方的身分面容，但輕功身法居然可以短期間迫近，非同小可？不接招回敬是不行的，手一抄一拉，左閃，右旋，出招，攻出一招「神龍擺尾」，止勢和旋勢太急太猛，帶起的氣流絲絲勁嘯，虎風刺耳，風雷俱發。
「可以這樣說，假使能找到千載交藤，再找到已修至不壞金剛法體，不畏任何奇毒沾身的高手行功排毒，內外齊下，或許有救。」
文昌並未真想卸光她。但她在掙扎，反和-圖-書而脫得更快，文昌拉她推，拉拉推推卻將胸圍子拉斷，被壓制的酥胸立刻恢復自由，肉帛相見了。
「禹王溝那天的事。」
後面有一名黑衣大漢斷後，不時扭頭回看。極樂僧逐漸追近，來勢如電。
文昌哈哈地一笑，道：「你叫吧，看叫破喉嚨有人救你麼？你不聽話，可怪我不得，哈哈！」
「一言為定，到時閣下最好脫身事外。走！下山去。」
山梁上，四周黑影和兩條白影先後飛掠而下。一個黑影先到，吼聲震耳：「誰敢動我七幻道的人？」
這一呻|吟，像一聲巨雷，震醒了文昌將沉迷的神智，天！這是痛苦絕望的聲音，並非期待的呼喚。
幸而一僧一道都不想從正面拼命，左右進襲便慢了些兒。方嵩一聲長嘯，不剎住衝勢，反而向上飛縱，展開不歸谷奇學「流光遁影」輕功，激升丈餘徐疾射而過。但他恐怕後面的愛女吃虧，必須出手，雙手後揮，分向左右後方連拍四掌。
「爹！」姑娘惶然射到，失聲驚叫，這一生中她第一次看見爹爹倒地閃避，也第一次看倒爹爹身形不穩。
黑鐵塔駭然，一聲沉喝，進攻三鞭。
鬼魅山堂到了，一聲長嘯，撲向小娟姑娘，長劍如經天長虹劃空而過。
兩人面面相對，劍光遙指，徐徐接近。廳中寬闊，正好動手，冷蠍徐徐退進，道：「前三招是你的，念在你的劍短，六招之前，絕不傷你，六招之後，你將……來得好！」
真巧，廳中石磚光滑，他滑到死護衛的身側，箭雨從他身軀半尺上空飛過，竟然一支未中。
「哈哈！放心，他們比你還聰明哩。」
兩個使者都是身手高明的洛陽名武師，但事實上並不高明，沒發現後面有人跟蹤，更不知路旁有兇險，一面向上走，一面窮聊天，似乎毫不介意即將到來的兇險。
「你倒記得我的名號，眼力不差。」冷蠍高飛答，語氣奇冷。聲落，蓮步輕移向前迎去。
所有的創口全上了藥，包紮妥當，不遠處雞鳴起落，東方已現曙光。
廳中掛了四盞流璃燈，長案上有兩座燭臺，長案倒燭臺也倒。她拉折兩根案腳，揮劍砍成四段，飛射四盞流璃燈，暴響聲中，燈光盡滅，大廳中光源已絕，僅有外面的火把照耀。她收劍入鞘，抓住兩把大環椅，利用燈破的剎那間，以椅護身衝入後廳門，脫離危局，大發雌威，用一張大環椅做兵刃，趕殺各處的箭手和護院教師，整時血肉橫飛，慘號聲震耳。
銀劍孤星被屍體倒地聲所警，火速轉身，大吼道：「什麼人？」
話未完，已到了柏樹旁，右首的清雲兄幾乎擦樹枝而過，根本不知樹下有人。
他向草下一看，剎那間，三條白影從側方掠過，相距不足十丈餘。向人影起處飛撲。
洪鐘似的嗓音接著沉喝：「武陵無盡，紅雲飛燕。閣下亮名號。」
後一人不聽他的，搶入叫：「是的！定是蔡文昌。」這人是一陣風武秀，已看清文昌是那晚看熱鬧乘機擄走祝姑娘的人。
「二哥，不管何時，只消到了雲陽找到三峽藥行知會一聲，我將和小弟前往迎接二哥的大駕，請記住，不要忘了我們，我等你，不要讓我們失望。」
「啊……」淒厲的慘號在天宇中震鳴，有一名高手倒了。父女倆在三里方圓的丘林中飄忽不定，若即若離，碰上從旁截出的人，立下殺手，半個時辰過去了，已有六名高手喪身在茂草密林中。
清雲兄擦樹而過，幾乎貼身相遇。黑鐵塔突然伸手一勾，挾住了清雲兄的脖子，另一手五指如勾，扣住了腦門子向上提。清雲兄手腳虛空伸縮了幾下，一聲不吭便成了半死人，昏厥了。
痛苦、麻木、昏眩、哀傷，都無法將他擊倒，黑鐵塔垂危，激發了他的生命潛能，一躍即起，掙開非我人妖的的扶持，扶持起黑鐵塔的上身，靠在自己懷中，他坐下輕扶著黑鐵塔，用低沉的聲音在黑鐵塔耳旁道：「大哥，靜下心，你的傷並不致命，你必須信任九轉玄丹。一個時辰之內，你將會起死回生獲得生機。你不能死，大哥。啊！我們還年輕，我們還有一大段的生命的旅程要艱苦地去走完，我們還要告訴我們的兒孫，闖盪江湖的艱苦生涯，大哥，答應我，你不能死，為了你我的友情，你必須堅強地活下去，大哥，你可記得？你我情同骨肉，義勝同胞，哈哈！但我們也有時意見相左，動拳頭拼個你直我曲。大哥，該記在西安那條小河旁的往事啊！我們打得筋疲力盡，摔下了小河方行罷手，小山弟罵我們兩個是瘋子！唉！你不會忘記小山弟吧？他下落不明，吉凶難料，我們必須找到他，那怕是以一生的精力從事追尋他的下落，我們也不會後悔，要找小山弟，你必須活下去，大哥，你認為對麼？」
電芒落在祝五爺的右肩上，徐徐向下滑，所經處衣裂肉開，劃了一條八寸長三分深的血糟，鮮血外湧。
「貧尼只好要你滾！」四空聖尼冷叱，兩人再次兇猛上撲。
文昌心中狂跳，黑旗令主到了，赴邙山的黑鐵塔豈不要糟？二更正趕到，必定聞訊趕邙山，反截住黑鐵塔的去路，一切都完了。
雙劍交錯傳出的龍吟虎嘯聲，驚動了前進大樓的高手們，鑼聲乍起，火把一一點燃，人聲四集。
「是女人身上的香。」
他看到了兩名鏢師的話，只是控制不了激動的情緒，故意撞向右首那名鏢師，逗引對方以便詢問消息。他站穩了，緩緩地問：「尊駕知道蔡文昌目下何……」
依稀，非我人妖的幾個侍女，正向他含笑投懷。
文昌一腳踏住他的小腹，冷冷地道：「狗東西！大爺早些天和你稱兄道弟，你他媽的叫兄弟叫得親熱透頂。大爺在洛陽被黑白道兇魔圍攻，成了眾矢之的，你便露出了卑鄙的面孔，不是東西。記住，你如果洩露了蔡某的行蹤，小心你的狗命和在長安的基業，休怪蔡某也反臉不認人。殺你這個畜生污我之手，暫留你多活幾年。」插翅虎從昏眩中向外面追，蔡文昌早已不見了。
「或許？那就是說，仍然靠不住了。」
不久，側門徐張，有人伸手外出，手指三彈。
叱聲中，他向左一閃，大旋身連劈五掌，無堅不摧的玄門絕學罡氣如山洪，風雷俱發，灰塵和草梢隨著震耳狂風激射飛舞，好兇猛的摧山掌力。
隱隱的草葉飄搖聲漸近，有人快搜到了。土溝上有聲音，下面也有接近的聲音。右面山梁有人潛行，左面高處有人影晃動。糟！近了。
「冷蠍高飛。」文昌訝然叫。
「左肩，著！」冷蠍的聲音似乎來自天外，電芒又到。
銀劍孤星挾著人向下趕，也沒留意所挾的是不是蔡文昌，反正黑鐵塔已大聲叫出是「蔡大爺」，大概錯不了，也沒有時間讓他細看，先離開再說。他前後共有三名大漢保護他突圍，去勢如電，卻未留意極樂僧伺機下手，盯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前面兩人開道，一面喝道示警：「黑令中天，威鎮宇內。」
是黑旗令主親自出手截人，金奪銀刀抽了一口涼氣，本待再上一拼，左右出現了八名黑衣人虎視眈眈，而擒黑鐵塔的銀劍孤星，早已不知去向了。
夜來了，果然不出所料，高手紛向邙山趕，七幻道的八卦袍和黑僵屍的怪相，全落在暗樁的眼下。
文昌低估了官府的實力，也未料到另有自命俠義的人暗中參與，認為調虎離山計天衣無縫，大膽入侵，幾乎埋骨洛陽。
「亡命客蔡文昌。」
極樂僧佔了兵刃的便宜，潛勁被禪杖震散了大部分，連退五六步，地下出現他五個深約三寸的腳印。
七幻道領教過文昌的輕功身法，見兩個黑影輕功高明，並無異感，奮起狂追。
三個白影一聲未吭，消失在夜中。
「你何不帶我走？」
文昌心中暗叫糟糕，這鬼女人認定他在非我人妖的秘窟出沒，再分辯也是枉然，這些江湖怪人都是怪物，是不容易放棄自己的成見的。他一咬牙，問：「請問前輩今晚突然現身，有何指教？」
文昌突然屈身下拜，磕首道：「晚輩多謝前輩承諾大德，沒齒不忘。」
「你我已是第三次見面了。」冷蠍冷冰地答。
高個兒灰影高舉一支魁星筆，筆尖的每一角形小鏡面映著星光，發出奪目光華，用沉雷似的聲音大吼：「白頭煉獄，來者不歸。」
「給他清虛丹，反正救他也是一樣。」
他抱著是敵非友的念頭以防突變，立即連攻戒備，向廳中退，一面從容地道：「前輩的名號武林無人不曉，今晚幸會，晚輩深感榮幸。」
「呸！不參與為何要來？你沒動手？」
大漢迎面反撲，左手一拉帶結，包裹落地，順勢劈向黑鐵塔抓來的右手側身逼進，匕首尖倏吐。
「怎麼？你怕我的名聲連累了你？」
「佛爺！」叫聲倒禪杖亦到。
幸而後面有人及時大叫：「抓住了，哈哈！」
「晚輩記性不太差，確知在此之前……」
一陣激動，一陣熱潮，一陣電流，一陣迷亂。
文昌一揖到地，道：「方伯父，小侄放心了。」
文昌的呼叫聲恰好傳到，姑娘大喜，收了白骨陰陽劍吁出一口氣，身形晃了兩晃，喃喃地道：「他終於現身了，唉！他也受了傷。」
「我蔡文昌，你小子大概還不認識大爺哩。」
他不爬起還罷了，有護衛的屍體陪同，箭手絕不會再射他，爬起來便完了。
文昌進入室內，先疑神靜聽片刻，然後亮火摺子點上巨燭，室中大放光明。
他毛髮豎立，冷汗直流，雙目恐怖地瞪得似要突眶而出，渾身冰冷，想叫，叫不出聲，想動，似乎身都僵了，久久方吸口涼氣，虛脫地問：「手……手下留情。你……你是……是誰？」
非我人妖默然，良久方道：「即使找到這兩樣，目前也不能著手除毒，必須等你自己先練成能運內功療傷術相輔，等毒瘤即將形成餘毒集中成堆之際，方可著手。你可以隨我隱居候機，我替你走遍窮山惡水找千載交藤。」
「王八蛋！祝五爺可惡。他媽的！果然不出所料，計算起我們來了。」黑鐵塔心中暗罵。
「啪啪啪啪！啪啪啪！」七耳光暴響似連珠，把祝五爺打得口鼻流血，天地昏黑，變成了呆子。
驀地，左面高處有人沉喝：「黑令中天，威鎮宇內。站住？亮萬。」
四面楚歌，黑鐵塔身陷絕地。
他接連三劍，「錚錚錚」火花激射，第四劍未架開，第五劍也未接實，胸前和右胯連中兩劍，狂叫著滾倒。
姑娘屹立如嶽峙淵停，突然撤出一道劍網，但見白虹交織，黑霧四佈，無數白骨圖形閃動，向前一湧，這是他祖母魔劍陰煞的「天羅魔劍」絕招「魔影網羅」，只消轉動身軀，任何方向攻來的招式，皆可封出，任何不屬於前古神刀的兵器，皆可以摧毀。當年她的祖母魔劍陰煞董雙娥，憑這一招闖過不少刀山劍海，衝過無數狂風巨浪，得以保全性命，確是封得最密的劍道奇學。這一招如果不用白骨陰陽劍使出，便看不出神奇所在，因劍而創招，招亦因劍而光大。名震武林，成為不歸谷不傳之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