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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睜開懶洋洋的雙眼，神光忽現，大笑道：「不錯，哈哈哈！確是極早些。老弟，由何處來？尊姓大名？那條線上的？」

「姓周的是什麼人？」文昌問。

鷹爪周誠哼了一聲說：「只要司馬山主不在本府附近傷天害理殺人越貨，在下不願自討沒趣，再說，誰教姓施的曾是朝庭大員？這就夠了，用不著為他們惋惜。」

已經近三更正了，在座的人都有了八分酒意。文昌在懷中取出得自紀二小姐香閨的一把首飾，丟在桌上說：「凌兄，在下說的夠明了，絕不接受不花勞力得來之財，這些首飾，請替在下換一百兩銀子備用。在下不是瞧不起諸位兄弟，怎奈生性如此，休怪。」

早一段日子，黑旗令主曾經在這裏停留過，山寨的人皆得到指示的務必全力擒捉或搏殺膽大包天的蔡文昌，賞格之重空前絕後。

「打得好！」有幾個路人怪叫。

「你真要問？」

「周師父對此事持何種看法？」文昌問，他心中在打主意，暗作決定。

「孩子，別胡說，他身上衣著完整，不像是採花之人。但他這種報復手段，確實太惡毒了些。什麼人？」四海神龍看來是對愛女說話，突向另一扇花窗低吼。

「在城北三十多里褒河峽谷中，那是不太險峻的棧道，但相當危險，一面是絕壁，一面是亂石奔流。那地方很易找，曹操在石上留了『滾石』兩個字，不需問也找得到。」

文昌到了北街，遠遠地，便看到了一間打鐵店的招牌入目，上面刻著字：「褒城鐵店。專門打造耕具蹄鐵，精煉琢磨兵刃暗器。」

來路的方向有火光出現，山上也下來了五個黑影。有點不妙，怎麼上下都來了人？有火光，他可能要露出廬山真面目了，他的飛刀和三棱銀羽箭，在江湖出了名，假使在火光下發出，勢必暴露身分，如果不用暗器人多了麻煩得緊。

整樓的食客，全數大漢的大嗓門所驚，頓時鴉雀無聲，形勢緊張。

店伙倒也和氣，笑道：「老弟，你來得正好，有幾位大爺正要找一個歌手，隨我來。」

可是文昌和兩個灰影已經遠出十丈外，隱沒在夜色中，三兩晃便形影俱杳。

兩個丫鬟隨在她身後，三人推門進入房中，兩個丫鬟突然被兩雙怪手制暈，徐徐躺倒，房門悄然閉上了。

文昌近來名震江湖，漢江禿蛟豈能不知？只嚇了個冷汗直冒，臉色泛灰，一躬到地說：「蔡兄恕罪，在下在下不敢，李兄弟多有冒犯……」

漢江禿蛟心中有如十五個另桶打水七上八下亂升沉，提心吊膽跟著下樓，低聲說：「蔡兄但請吩咐，凌某聽候差遣。」

「啊！客官像是知道哩！」店主悚然叫。

白衣龍女看了蔡文昌的面色，與及當街受辱的光景，便知他必定遭到難以忍受的變故。像他這種高傲的人，怎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街受辱？她感到一陣憐愛的感覺泛上心頭，這次相逢，也帶給她無窮的震撼和激動。

大漢面泛起喜色，踏前兩步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弟，你真是亡命客蔡文昌？鬧長安洛陽，與宇內十三怪物多人做對的蔡兄弟？」

「諸位爺臺請賞光，小可聽候吩咐。」文昌說，一面解開琵琶囊，欠身告坐。

「紀府的人到府衙報案，說你是月前妄圖搶劫皇上所派使臣的江洋大盜，目下鷹犬已大批出動，快隨我出城暫避風頭。」

漢中府，原來叫做興元府，這裏是入川的咽喉，也是兵家必爭之地，北面，是秦棧（北棧道），也叫陳倉道，北起大散關，過秦嶺，經風州，迄褒城。南棧道也叫金牛道，走自漢中，南抵劍閣。

「為何阻路？你這該死的豬狗！」一名大漢大叫。

漢江禿蛟搖搖頭苦笑，說：「蔡兄委實令兄弟為難。唉！沒話說，人各有志，凌某不敢勉強，先別管銀子，來！乾！」他舉起了酒碗。

文昌雙目神光倏現，問：「閻王溝的使者還在嗎？」

文昌一聲長笑，單刀疾揮，「錚錚」兩聲清越的金鐵交鳴乍響，火星飛濺，連攻兩刀。

四海神龍父女，悄然在遠處角落入座。白衣龍女的星目中隱有淚光，低聲喝然道：「可憐，他竟然會落魄如此。」

兩人剛剛趕到，只看見文昌擺弄著一|絲|不|掛的紀姑娘，沒聽到文昌先前的話，誤會了。

文昌不該暴露了身分，玉面虎叫出了他的名號，麻煩大了。

三個人奔到桌旁，文昌扭頭望去，心中一驚，暗說：「真他媽的見鬼，不是冤家不聚頭。看來，不動手是不行了。」

漢江禿蛟神色一怔，向文昌道：「蔡兄，鷹爪周誠請見，是否……」

他微微一笑，點點頭，將劍身貼在耳邊，默運神功扣指猛彈。

「看劍！」白衣龍女的嬌叱打斷了他的話，聲到劍到。

「哈哈！閣下定是洞庭君山的四海神龍了。」

花窗徐開，進來一個白髮老人和一名青年小道士，像兩個無形質的幽靈，無聲無息地飄落房中。

鷹爪周誠搖頭苦笑，說：「司馬山主如不在府城左近出手，在下管不著，即使要管，周某也無此能耐。」

「我，水鼠管江。」黑影現身低聲說。

「噢！那是城北府衙後街的紀家，世代書香，卻是漢中有名的惡棍縉紳。他的祖籍是府東北三十一里的武鄉谷人氏，那是往昔諸葛武侯的封地。」

紫袍人好一表人才，臉色如古銅，劍眼虎目，三綹黑髯拂胸，不怒而威，但這時卻微微一笑說：「姑娘，假如你想家破人亡，太容易了。」說完，拍拍腰間長劍。

接著，一陣奇痛襲到，想叫，舌頭已經發麻，腳下一虛，「砰」一聲衝倒在地，手腳一陣抽筋，逐漸靜止。他的後心上，單刀貫體，刀尖從胸口伸出八寸左右。

五個輕裝大漢外披大氅，恰好奔到樹下。

文昌不住點頭，接口道：「山上下有五穴，一通崑崙，一通隴山，一通武當，一通青城，一通長安。哈哈！這當然是神話。穴中沒有傳說中的千年靈芝。據說，靈芝像是一隻千年蛤蟆，誰也沒有過，蛤蟆倒是真多，就是因為這座山記載在道家的開山經上，所以神話很多，古往今來，玄門有道方士，在那兒隱修的頗不乏人，玄門方士中，用兵刀變法的人並非奇事。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這把劍是古方士羽化時留在塵世的貴物，可能是長年遺落在蛤蟆堆中，沾了蟾酥便成了這般怪模樣。」

五六名伙計包括了店主，全都張口結舌呆在那兒，文昌走到火爐旁，極有耐心地用火慢慢迫烤劍身，一面笑問呆在一旁的店主：「斗山，在下不知道。貴地可有人知道麼？」

「尊駕高姓大名？」

第二天，官府中捉拿圖劫欽差的官令取消了，說是一場誤會云云。

「啪啪啪啪！」文昌不輕不重地給了她四耳光，又快又急，像是四聲齊響，打得她三魂七魄離了體，天旋地轉不知人間何世。

左側人群一亂，衝出一男一女，女的是一身白，白得耀眼，飛搶出來，男的一身紫衣，沉喝已發：「住手！休逼人太甚。」

文昌裝了一肚子的憤怨，登上了酒客眾多的二樓，找到一名店伙，堆下笑臉：「勞駕這位大哥給我一個座位，小可是賣唱餬口的。」

文昌隨著兩個灰影飛掠，怪！他的輕功已到化境，但比起兩個灰影相去甚遠，追了一里多，從三五丈拉遠至十多丈之遠了。他心中暗懍，大叫道：「兩位請留步，請……」

「爹，盯住他，他需要幫助。」白衣龍女焦急地叫。

「晚輩不勞掛懷，生平不慣受人憐憫。對不起，晚輩要去討生活，少陪。」文昌搶著說，拱手行禮傲然舉步，往人叢中一鑽，飛步走了。

他站在街中心，人潮在他身側往來不絕，他卻閉上眼默默地運氣調息以下襲來的痛苦，對身外一切一無所知。

「蔡壯士，不必說這些場面話虛偽客套。你有困難，臉色泛青，冷汗未收，是……」

白衣姑娘一聲嬌叱，撲近健馬。

父女倆呆在那兒，四海神龍目瞪口呆地說：「這是誰，武林中怎麼沒聽說過這兩位超塵拔俗的高手？」

文昌感到劍尖迫體，不想和玉面虎同歸於盡，帶出刀鋒向右疾飄。「嗤」一聲裂帛響，玉面虎胸衣裂開，刀光在他胸前留下一條一分深的衣縫，太白狼的劍也落了空，幾乎反而撲入玉面虎的懷裏，危極險極。

文昌回了一禮，淡淡一笑問：「周師父手面果然夠廣，請教，尊駕怎知在下便是人人必欲得之而甘心的蔡文昌？」他一面說，一面冷然盯視著漢江禿蛟，漢江禿蛟被看得心中發冷。

人影突止，所有的人全嚇壞了，一個小姑娘伸手間便把人扔出丈外，豈不可怕？

「暫避風頭也是好的，他們不久便會把你淡忘。老弟，看你的行腳，定然是要由棧道入川，沿途英雄好漢為數不少，我把黑白兩盟主之間互相往來的人，和我的知交朋友一一告訴你，萬一有事，你可以尋他們相助一臂之力。這些人中，大都是血性朋友，為道義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哦！右面走，咱們上山，我的山寨快到了。」

「哼，不是擒蔡某歸案？」

文昌在炕上坐好，笑道：「老兄，徐大寨主庫中金銀堆積如山，八輩子他也用不完，堆在庫中長霉，你說多可惜？所以在下找你老兄商量商量。」

孽龍姜貴恰好趕到，已看清敵我，也恰好到了退勢已盡的文昌身後，突然扔出一把飛刀叫：「納命！蒙面小狗！」

文昌抓起被單，懶得分辯，火速將紀姑娘擱上肩背，一面說：「休管蔡某的閒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他想不起有誰會前來助他突圍，卻又留巾退走。

文昌走向鐵砧，笑道：「店主，後悔的將是你。」聲落，用劍平拍鐵砧，一連五擊，第六擊「錚」一聲龍吟，薄薄的鐵跡飛濺，聲震耳膜，今人聞之心向下沉。

「打他！」馬上的少女沖文昌的背影嬌叱，好一個驕狂的小娘們。

進入了無盡的叢山，文昌只好把健驢丟掉，背起包裹掛起琵琶，孤零零地向南奔走。

兩人到了大街，走了個並排，文昌低聲道：「首先請不要透露在下的行蹤。」

入黑不久，他抱著琵琶走出了太平老店，信步朝大南門的興隆酒店走去，他相信，在這山區裏的漢中府，沒有人會認識他蔡文昌，更不會有江湖朋友知道他是新近名震江湖的亡命客。

「好說，好說。兄弟是受本府紀大爺之託……」

變化太快，太突然，誰也來不及出手搶救，也弄不清是怎麼回事，黑夜中看不清雙方交手的格式，大漢中刀後片刻慘叫栽倒，可知文昌這一刀確是極快極狠。

上個月，漢中府出了大風波，有一批從蕃區運經四川入口的珠寶，由一群亡命之徒押運途徑此地。

文昌正在強壓襲來的無邊痛苦，額上冷汗直流，臉泛青，頰肉不住抽搐，怎知大漢是沖他而叫的？

目前，這個縣廢了。距府域兩百二十里的洋州，也降為洋縣，可知這一帶的景況已是江河日下，人丁愈來愈少了！

白天入山秘道上的各處山頂有望風嘍囉，晚上，低窪之處有伏路小賊。

「呵呵！不錯，在下年方弱冠，這時說話活膩了，未免太早了些，老兄以為然否？」

文昌略一打量，伸手便拿起那把古劍。店主呵哈笑，搖頭道：「許多名家伸手時，便抓這把爛鐵和_圖_書，但都會失望的丟手，真怪。」

「目下仍在舍下。唉！蔡兄與施家……」

驀地，腳下被人一勾，幾乎跌倒，怪叫聲暴起，「好小子，在這兒坐下來，給大爺再來一曲。喏！這是賞銀，你他媽的先收下。」

他將頭罩緊了緊，冷笑道：「不用暗器，我同樣可以打發你們，如有必要，露身分並無不可。」

他拔劍出鞘聲息毫無，他不用看，便說：「鞘口和鞘內的夾片，是真正的純金所造。」

馬上姑娘銀牙一咬，兜轉馬頭扭頭叫：「你們好好等著就是……」

皆因太白之狼是黑旗令主的忠實爪牙，而九宮堡的高手們經常做不速之客，他為了表示自己的誠心，所以設下這種傳遞消息用具，以便專程下山迎接。如果不是身分甚高的人，是用不著這玩意的。

「啊……」他突然狂叫，想挺腰站穩，卻慌忙栽倒，用顫抖的手摸向腸子外冒的右胸側，略一掙扎，終於寂然不動了。

「叭叭！」又是兩鞭。

文昌把住他的臂膀，含笑道：「兄弟高攀了。日後有暇，當專誠拜望吾兄盤桓。」

「砰」一聲暴響，右面花窗突然震倒，白影一閃，白衣龍女粉面鐵青，仗劍飛入，叫：「蔡文昌，你……你好無恥，你……」

文昌推椅而起，向漢江禿蛟說：「凌兄，勞駕派人取在下的琵琶和一百兩銀子來，在下須立即上道，快！」

「讓道！紀府的千金來到。」開路的大漢怪叫，好像是怕有人不知來的是紀府的大閨女似的。

父女倆怔在當地，臉上無光。

白衣姑娘也拍拍長劍，冷笑說：「小賊人，你認為本姑娘不敢殺你？你再叫叫試試？」

都是老相好，照了面。漢江禿蛟風采依舊，只是腦袋頂端那一塊被飛刀刮掉的光疤更光更亮。水鼠管江的右邊大牙掉了好幾顆，是文昌給他留下的紀念。

白衣龍女眼角出現了晶瑩的淚珠，哀傷地注視著文昌的背影。

大門左右，貼了一副龍飛鳳舞的對聯，寫的是：「手藝天下聞，漢中第一家。」口氣確實不小。

「請轉告來人，施參政乃是我亡命客的獵物，任何人想岔出一枝，咱們將有人刀頭濺血。在下走的是斜谷古道，從連雲棧出褒城，就是要在入川要道上等候下手。司馬奇如果不想自找麻煩，叫他放手不可沾手染指。」

樓中沉靜了片刻，有人喘出一口大氣，方恢復了先前的喧鬧。

他不叫倒還罷了，叫聲出口，兩灰影突然加快，繞過一座山嘴，突然一閃不見。

文昌抹掉眼角的汗流，咬牙切齒地接口說：「大爺等著。我說，你會受到惡報，你會家破人亡，你會死活都難，你會後悔你今晚的孟浪和橫蠻。」

五大漢中之一突然怪叫道：「好小子，你他媽的替誰吹牛？口氣可不小，但確是唱的好。」

文昌扭頭拱手，說：「承教了，後會有期。」

文昌切齒大恨，陰森森地說：「人的耐性有限，我受不了。好，先避避風頭。」他將琵琶遞給水鼠管江，又道：「管兄，請替我保管這具琵琶。」

馬上綠衣少女年約十七八，梳三丫髻沒繫包頭，穿上勁裝周身的曲線襯得曲線玲瓏，水汪汪的大眼，遠山眉略嫌粗了些，瓊鼻櫻唇，嬌笑時風情萬種。

「唐河逸客真正的埋屍地，在渭河而不在那條山溝中。老弟與非我人妖交情不薄，休怪兄弟直說，兄弟無意從中製造分歧，更不是造謠中傷的小人，死的那八個傢伙，是黑旗令主的忠實走狗雲中八寇，被人假冒唐河逸客下手擒獲置之死地。」

「客官後悔了？」店主抓緊五錠銀子往後退。

「嗤」一聲輕響，鐵砧被文昌劍砍掉一隻角。青芒倏斂，文昌用神奇的手法擲劍入鞘，聲息毫無，大笑道：「這把劍身上面刻有劍名，叫做碧玉屠龍劍。劍並不能絕壁穿洞無堅不摧，但任何神刀也不能砍損它分毫；用一斤力，可增一分威，全力一砍，依然可以損鐵削銅。哈哈哈哈！謝謝你，再見了。」出店如飛而去。

「不，小可要趕路，要現成的。」

文昌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微笑道：「我說過的，甚至幾乎曾在心中發誓，你將受到惡報，你將家破人亡，你將死活都難，你將後悔，姑娘，你認為我是空言恫嚇麼？」

鷹爪四出，要捉拿月前謀劫欽差的要犯，事情鬧大了。像這種任性兇橫的女人，確是少見。有其父必有其女，由她可以知道她的父親在漢中府是甚麼樣的貨色。

青芒如電，劍身青中帶碧，光華閃閃，冷氣森森，劍身的鳴聲如同天際傳來的隱隱殷雷。

「你是黑旗令主的人？」

「巴兄怎麼不是金奪銀刀所為？再說，我並未咬定是他所為，就是把那天唐河逸客臨死前所說的話照實說出而已。」文昌氣憤地分辯。

文昌是暗器行家，但火把飛射，看不清暗器，等他感覺不對，可是來不及了，身就要接觸地面，左肩後部中了一把飛刀，幸而他運力解除，飛刀的勁道被化去大部分，僅入三分，便停止不進，人貼地一震，飛刀脫墮，冒出一些血肉珠。

「啊……」倒了兩個，一個稍高的黑影已突圍而入。

白髮老人搖搖手，輕描淡寫地說：「住手，且聽老朽說明。我兩人比你們早到許久……」

文昌已志在必得，身形快，刀招狠，部位準，在劍身撇到之前，已經貼身搶入，從大漢身後掠過，突然屹立在大漢身後，單刀橫置身前，刀身的鮮血觸目驚心。

驀地，他感到頭腦一陣暈，心口受到無情的重壓，幾乎肩朝外翻，喉頭作嘔。

太白之狼咬牙切齒拔出肩窩上的飛刀，大叫道：「追！快追……」

走近太平老店，街角中人影一閃，有人倚在一堵牆壁後向他招手，低聲叫：「蔡兄弟，借一步說話。」

五大漢魚貫向下飛掠，剛聽到下面的人聲。火光剛升，眼前便出現了戴頭罩穿夜行衣的怪人，在前面突然現身，領先的太白之狼吃了一驚，向旁一飄，剎住了身形，厲聲大喝道：「甚麼人？為何如此打扮？」

「在下從不知困難為何物，也許這八馬鞭在我來說，忍受下來太困難了，但我會好好地回報他們。」文昌搶著說，大踏步朝前面人叢裏闖。

午間，繞過一道絕壁，古道向上升，遠遠地，水聲如雷，五里上半山之中，出現了一座閣道，用巨木架在絕崖間，俯看下面千尋深壑。

文昌如果想背人，勢必傷在劍下，只好將紀姑娘扔掉，用撕來的被單帶斜飄抽出，不但讓過一劍，且能反擊白衣龍女的腰肋，柔軟的布條在他手中使出，成了鋼條兒，如被抽中，小蠻腰怎受得了？她只好橫飄避招。

「蔡兄快人快語，兄弟不再客套了。實不相瞞，兄弟乃是受人之託，專程前來求情。」

「客官真要？」

快立夏了，但山區裏依然春寒料峭，天空中浮雲密佈，看不到一絲星光。這一帶山高林密，原始的參天古木一片青綠，與遠處太白山巔的銀色積雪形成強烈的對比，草莽中獸吼此起彼落，夜貓子的厲吼聲震人心弦。

「是東面城固城縣南斗山一個樵子拾得的，賣給小店作廢鐵。小店因形態與今世的劍不同，留在這兒讓客人品識。」

「打他！」馬上的姑娘橫蠻地叫。

「呵呵！但願在我料中，免得白丟了五十兩白銀，五十兩可以賣兩把好劍哩。」

文昌傷了玉面虎，也在間不容髮中避過太白之狼一劍，飄走八尺外，身形未落，火把和暗器已到，想躲已嫌晚了些，急切間無法可施，就好全力下墜，不用雙足支持整個身軀向下倒。

「老弟如害怕，也不會走這條斜谷古道，何必心虛？坐下了！前途兇險，聽在下一一說明，走回頭路還來得及。」

後面火光沖天，大批賊人向這兒趕。他冷哼一聲，展開輕功如飛而去。

「蔡兄言重了，在……在下……」漢江禿蛟語不成聲地答。

興隆酒店，是漢中府最負盛名的酒店，是單純的宴會小飲高尚的場所，來往的宮客幾乎全是殷實的商人和過客，沒有風月點綴，聽不到鶯啼燕唱。

她還不知道身後已經換了人，往妝臺前繡墩上氣呼呼地坐下，正想叫兩個丫鬟替她卸裝。

櫃中共有十幾把連鞘長劍，其中一把裝飾得十分美觀。鯊魚皮鞘，雲紋鍍金護殼邊。上護偃半圓，下護鍔突出便於架托。鑲銀纏絲靶，青銅雕花雲頭，大紅流蘇，絲條纏蛟筋掛帶。另一把擱在一旁，黑木旁鞘，外罩綿蛇皮，蛇皮斑斑剝剝，破爛處顯出裏面的木胎，難看的要命。鞘尖是銅絲一般的鞘箍，護鍔是同料的八葉內弧；也就是說，錯字決可以趁手，卻無法扣托。靶也是同質的奇怪金屬，似鐵非鐵，似銅非銅，是連劍鑄成再刻花的，刻的是拖了一條怪尾巴和一隻腳的六隻雷鳥，怪尾巴形成奇怪的握紋，正反皆可握實。雲頭上未飾劍穗，蹩腳之至。

「叭！」一鞭打到，文昌的臉上出現了鞭痕。

「求求你，我……我錯……錯了，我已後……後悔。」她語不成聲地哀求。

中年人掏出一錠五兩銀子，放入頭巾也低聲說：「謝謝你，青年人。這一生中，我第一次聽到如許動人而飽含感情的歌聲。」

「好一個剛強高傲的年輕人」四海神龍喃喃地說。

再彈幾記，他略一沉思，暗運神功伸兩指挾住劍身，內力徐吐。不久，突覺指尖有浮動之象，鬆開一看，怪！鏽斑已盡，並無異狀，但他卻心中一動。

玉面虎也倏然拔劍，從側方撲上叫：「顏某也打落水狗一記。」叫聲中，劍頭將近文昌背肋。

白衣龍女將紀姑娘推入床中，拔劍搶出。

中年人第一眼便看出文昌的穿著和外表與眾不同，首先抱拳拱手，含笑道：「在下果如所料不差，這位定是蔡兄文昌。在下姓周名城。」

她一面說，一面向床後退，伸出顫抖得極厲害的雙手，要拉綿衣蒙上頭。

「蔡兄，不是挖苦兄弟嗎？」

怪影正是文昌，他來了許久了。他一咬牙，將紀二小姐扔到在床中，取過一壺冷茶，淋在鬼女人的頭面上，再一捏人中穴，紀二小姐倏然醒來，恐怖地嘎聲叫：「你……你是……是人是……是鬼？你……」

先一句是對孽龍姜貴說的，後兩句是說顏如玉。

所有的小賊，全應聲把火把扔出，鏢箭如雨，從四面八方向文昌集中。

「唉！那也是無法之事。」

縣城並不大，褒河的對面山腳附近，山居的土著倒是相當多的，隔河相望，全是一列列的土窰洞，有一條木橋方便人客，無形中將城和鄉拉在一塊兒了。

「你想怎樣？」

「不是官差？」

「哦！是管兄，有何見教？」

右側臨街處，也建有一座煉爐，皮風箱呼呼，炭火熊熊，一名赤膊師父和一名小後生，用大小鐵鎚叮叮噹噹敲打了一具大鐵耙，由師父鉗住快冷了的成品，往黃泥水中淬火，「嗤」一聲濃密的白色水霧蒸騰。

這兒是古妖姬褒姒的家鄉，據說，褒城的美女天下聞名云云。

「娟，難道是方小娟？」他想起鄰山相助的方嵩父女，小山弟弟的姐姐，他再一想，假如是小娟父女，怎會這麼巧？他沒有不見而別的理由。

「丫頭，不可。」紫衣人叫。

「信不信由你。」文昌冷然答。

得人錢財，與人消災，大自然的兇險，人難以克服，漢江禿蛟一群水上毛賊也知道不可做得極絕，自https://www.hetubook.com.com斷財路，所以興安州以上一段江水，他們就派人監視而不收買水錢，僅在紫陽、石泉、洋縣、漢中四處，設了暗樁監視著財源。

「多少銀子。」文昌木無表情地問。

「豈敢豈敢？在下今晚確是另一要事，後日當設宴促駕。」鷹爪周誠一面說，一面倒了一碗酒，向文昌舉碗道：「今晚褒城閻王溝司馬山主派人前來知會，兄弟不得不虛與委蛇，恐怕明白無暇前來拜會吾兄，故於後日……」

另一個是高瘦兒，死樣怪氣陰陰沉沉，是梭魚鍾豪。

「哼！邙山那晚據我所知，無盡谷和九宮堡都有人參與，事實勝於雄辯。」

文昌突然一掌斜劈，擊中小頭目的耳朵，人應掌昏迷，然後將人綑上，塞在沒生火的炕內，閃身外出。

旁觀的人就看到刀光一閃，人影乍合乍開，如此而已。

「兄弟在長安老店親耳所聞親眼所見的事。那是江湖中兩個怪丐，一叫狂乞郎夏田，一叫怪丐馮韜，另一個黑衣人中，有一個的身材我極為眼熟，像是非我人妖的得力心腹狂風許天錄。那夜，他們已把唐河逸客弄到手，由兩個怪丐秘密綑著丟下了渭河，再由狂風許天錄引誘雲中八寇至寨外，假扮唐河逸客一舉加以誅戮。他們的陰謀被我無意中所見，所以知道。兩個怪丐事實是非我人妖的爪牙，狂風許天錄更是非我人妖的左右手，所以……」

山上的人來得快，距他站立的樹下已是不遠。

文昌心中大奇，怎麼？這傢伙怎不記得一飛刀刮掉頭皮之恨，竟然如此客氣了？他卻不知他的名號在江湖中所享有的地位和分量，難怪他會感到奇怪。他閃在一旁，搶著說：「凌當家和鍾、管兩位好漢，是來報當年龍駒寨之恨麼？」

文昌惡意地陰笑，往下說：「晚了，姑娘，既然錯之在前，後悔也無法挽回你的可悲命運。」

鷹爪周誠搖頭苦笑道：「不！去年咱們為了他在本府作案，曾經拼過命，後來由西北鏢局的冷劍湯義出面排解，不了了之。」

「對不起，能可另有主顧，少陪了。」他木無表情地答。

「請聽我說，由周某火速打發人回報，同時蔡兄如果用每一時辰二十里的腳程先趕至設伏地，比到閻王溝要人好多了，閻王溝中好手上百，進易出難哩！」

文昌到了堡後，先看清了附近的地勢，找來一把單刀。小賊們都用刀，他找不到可用的劍。

小頭目死盯了文昌一眼，然後伸手到炕後去抓一個鐵把手，手剛與把手接觸，文昌卻伸手按住笑道：「老兄，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當來的人不是徐大寨主時，我想，你自己當然能想到後果的。一刀割掉腦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假使一刀沒砍掉，或者只砍掉五官弄斷手腳筋，那才糟哩。」

「老兄這兒設有極秘密的音號通信息玩意，只消出十萬火急的警號，那麼，徐大寨主必定親自趕來迎接。呵呵！他不來便罷，來嘛在下得好好幫助他。老兄，警號的機捩在炕後，是你自己來呢，抑或要我自己動手？呵呵？我相信你老兄的手腳不成不廢，定然用不著在下多事的。」

「太平老店被官兵封鎖，大批鷹犬正在店中伺伏，去不得。」

太白之狼也恰好找到搶入的空隙，身劍合一射向文昌的後心，大叫道：「小輩該死！」

「錚錚錚！」三聲鏗鏘金鳴爆起，顏如玉一退再退，退出兩丈外，俊面泛灰，但總算逃出文昌的刀影外。

不錯，確是有鬼魅出現了，大銅鏡中，清晰地映出她身後站著一個身材高大，黑頭罩只露五官的鬼影，一對大眼神光電似，委實嚇人。香閨中出現這種鬼怪，她怎能不怕？膽子都快嚇破了。

「怎麼？客官想買？」店主訝然叫。

「啊……」大漢狂叫，平空飛出三米外，「吧嗒」仆倒在人群之前。一個路人也曾打落水狗，突然一腳猛踢，然後往人叢裏一鑽，佔了便宜溜之大吉，把大漢踢得鬼叫連天。

火流激射，令人目眩，而無數暗器齊發，不易看清，任何未練至金剛鐵體的人，難逃此劫。

府衙後街的管家，是漢中府第一流的宅第，十餘座大小建築華麗而壯觀，重門疊戶益見氣派。

「那麼，他為何又派人前來知會？」

「哈哈！這事只有我才知道其中的詳情。事發前的一天，我在長安南關長安老店中落店，無意中聽到其中的秘辛。說來你也許不信，但事實卻在。」

「不！打秋風用不著動兵刃，打窰子上線的。徐大寨主的金銀太多了，用不完，咱們要幫助他，假使他不肯……哦！他會肯的，在下相信他會瞭解我幫助他的誠意。」

「哈哈！老弟，你小小年紀，不像是活膩了的人吧！」

「滾開！狗東西！」一條大漢迫近文昌面前怒吼。

綠林好漢們不怕江湖朋友或者白道英雄找麻煩，只怕官兵大舉進剿，來上十個拜山的人，算不了一回事，蟻多了可以咬死象，所以防範官兵進剿才是山寨強盜的要務，對零星前來討野火的人不在乎。

文昌悄然往裏趟，越過不少大意的暗哨，神不知鬼不覺便進入大寨禁區，直撲山腳下一座巖堡。

暗中跟蹤的方嵩父女，失去了他的足跡，趕到前面兩里外，先趕到漢中府。

「客官請看貨，請問是打造嗎？」

大漢第二鞭正往下落，白影已到了，是白衣姑娘，伸纖手勾住大漢的手臂，脫手飛擲。

火把紛紛飛墮，落地便熄，其他暗器全部落空，黑暗來臨。

五丁神淡淡一笑，往下說：「信不信用不著計較，但兄弟就把所見所聞照實道出而已。總之，那是江湖中極平常的仇殺，用不著多管閒事，其實，無盡谷與九宮堡之間，一黑一白，水火不相容，絕無同臭相投的事，老弟放出消息說他們同流合污，確也是有點過分，似有挑起江湖人互相猜忌之嫌。」

「感謝大爺。」文昌欠身道謝，低頭退走。

他在街上走了一圈，看清了今晚將要動手的地勢，然後返太平老店。

漢江禿蛟神情一冷，突然插口道：「周師父與活閻王司馬奇有交情？」

文昌調好了弦，一陣清越的弦聲裊裊騰升。接著，低沉而鏗鏘的歌聲響遏行雲。

不知幾時，他身旁已沒有了行人。

「饒命！」她吼聲叫，叫饒命了，這短短兩個極不平常的字，這一生中她從未連在一起使用過，說起來十分苦澀而困難，難以出口，但這時她卻毫無困難地說出來了。

店主傻傻地說：「怎能不知？上下有不少石穴，據說是上古仙人修煉之所，不時可以看到奇怪的白鹿出現，鬼才看見過神仙，傳言而已。」

來人一個是光頭中年人，是漢江禿蛟凌遠。

「著實打他！」小娘們又在叫了。

白鬧了一夜，一兩黃金也沒到手。但他知道，黑旗令主將會為他大忙特忙了。

最先發話的大漢一聲怒叫，脫掉大氅扔在路旁，拔劍躍出叫：「好傢伙，你這見不得人的無名狗，竟會鬧到我太白山來了，本寨主要抓住你銼骨揚灰。」

但太白之狼已不聽他的，挺劍衝上，攻出一招「飛星逐月」，兇猛地撲上，劍虹乍吐。

姑娘記性不壞，雖則文昌臉色已恢復正常，青灰色已退，大汗不見蹤跡，但臉形和神情未變。

如果有人拂逆了她，老規矩，將人打個半死。碰到對方也是豪門望族來頭大，她只要往姐姐處一跑，準有人替她出頭。

斜谷，其實是山區中綿綿無盡的谷地，也叫斜堡，北口叫斜，南口叫褒，也就是古褒國，妖姬褒姒的故鄉，也就是漢中府的褒城，可知這條谷道極長哩！古道在叢山危水中盤旋，鳥道羊腸，飛崖絕壁比比皆是。

六斤四兩的劍，劍身薄而窄，但只能走輕靈，不能使用格架攔托，通常是高手名家使用。九斤九兩的可以擋硬傢伙用，使用起來勢沉力猛，大多是練劍有成的好手所用。但一般來說，即使是三流人物，也喜歡使用六斤四兩的劍，因為臂力不夠，而且可以充充名家，只消唬唬不懂拳腳的人就成。

黑白道群雄和江湖好漢，全都聞風趕至。豈知棋低一著，大家垂頭喪氣各奔前程，原來使者們到了成都府，便由布政使大人用八百里快傳飛報京師，同時知道長江的水寇了得，萬一有人在船下弄鬼，船沉下江底，不知會有多少人的腦袋要挨砍，就改走陸路。使者到了漢中，錦衣衛的高手雲集。少林和武當全是受朝廷供奉的僧官道官，一紙文書就來了一大群，雄霸北地的全真教弟子，也成群而至。一行數百高手，保衛著寶物浩浩蕩蕩走北棧道出寶雞，直奔京師而去。趕來想分一杯羹的好漢們，眼睜睜目送使者遠去，垂頭喪氣各奔前程。

文昌收了笑容，冷笑道：「閣下真要盤道？」

文昌身形倏動，邁出兩步便面面相對。大漢的劍頭才離鞘，才想剎住身形，文昌已到，單刀發出奇嘯，劈面就是一刀，接上了。

但他知道，今後麻煩大了，不出面是不行了，施家父女前途多艱。

小頭目睡得正沉，一杯茶突然潑在他的臉上，驚得他一蹦而起，還弄不清怎麼回事，脖子上已扣上了一隻大手，低叱入耳：「老兄，清醒清醒。如果你不想死，切不可大驚小怪叫嚷，咱們好好商量商量。」

「不敢，就是請教。」

極樂僧扔下他先趕向長安找蔡文昌，叫他隨後趕來，他卻在鄭州找上了美嬌娘快活，沉迷在溫柔鄉中，等他聞聲趕到洛陽，洛陽風雨已歇，師父極樂僧不知溜到何處去了，他只好在江湖流浪，把蔡文昌恨入骨髓。

原來是五大漢之一，一錠一兩白銀幾乎伸到文昌的鼻尖上。

先前語出不遜的大漢，瞪大著大牛眼，倒抽一口涼氣，如見鬼魅地往後退，「砰」一聲砸倒了一張坐椅。

「不必問，老朽為免兩位誤會蔡文昌是採花大盜，故而現身說明原委。兩位在大街出面，當知蔡文昌所受的屈辱是如何難以忍受，他是個在仇恨中生長的人，報復自在意中……」

「管他呢！到時再說，也許我可以假裝受傷，找到未能及時下手的藉口，啊！我必須先找一把趁手的兵刃了。」他心中在暗自打算。

一陣裂帛響，她身無寸縷遮體，絕望地呻|吟，渾身發抖，哀叫道：「饒命，饒……饒……」咽喉被手指所控制，聲音如蚊叫。

糟糕！身後的寨堡火光大起，先到一步的引路小賊已發現堡中無人，在堡牆上早有準備的柴草堆上燃起了警火。

「奸細！」另一大漢叫，拔劍搶出又吼：「亮刀，朋友，是……」聲到人到，已撲近文昌身前八尺。

「漢中府的地頭蛇，也是名武師，師出武當，為人介於亦正亦邪之流，倒算得一條好漢。」

據說，這群人是朝中大吏奉旨在邊外二千里搜購的寶物，這群人曾經深入吐魯蕃，帶了許多貓兒眼、祖母祿、綠撒孛兒石、紅刺石、北河洗石、金鋼鑽、天藍石、紫英石、甘黃玉、鴉青石等等。

遠處一個角落中，一個小道士突然伏在一個白髮老人懷中，似在抽噎飲泣。

「誰？叫他等一等。」漢江禿蛟不耐煩地叫。

人聲倏靜，上百位酒客的和-圖-書目光全向這兒注視。

為了這一批寶物，這一群亡命之徒從玉門關出塞，繞道打箭爐而回，奔波數萬里，去時人數近五百，回來的不足五十人，十分之九的人埋骨異城，或者做了野人和野獸的犧牲品。

他的思路成熟了，已知道平心靜氣權衡是非，任性而為與武斷行事都不是好習慣，片面之詞與衝動都是以蒙蔽理智感情用事。

「凌某遵命。」

文昌飛躍而起，順手抓起落在身邊的飛刀，向下狂衝，飛刀脫手飛射。

樓梯突發暴響，奔上三個高低不同的獰惡大漢，在梯口便怪叫道：「李老弟，怎麼回事？」

「啊！你們好大的膽子。」馬上姑娘怒叫。

「客官竟買這把廢劍？殺雞麼？哈哈哈！」店主狂笑不已。

文昌乾了手中一碗酒，接口道：「也好，蔡某並非窮兇極惡之徒，請周師父告訴他，謝罪的事免了，今後，漢中府紀家再有任何惡跡出現，休怪蔡某心狠手辣。」

在漢中府城附近，提起紀家的人，聽的人便像見到瘟疫似的掩耳疾走，要不就咒罵不休。紀家的一封稟帖進了府衙，準有人坐牢和挨打屁股，誰惹了紀家的人，不啻在太歲頭上動土，走了亥時運，家破人亡是意料中事。因為，紀家的主人紀仁義，和知府大人是兒女親家。

這條古道全程七百里，有橋閣二千九百八十九座，板閣二千九百九十二間，其中有些已經崩塌，行旅裹足，極少有人往來，逐漸進入洪荒地域，人煙漸少，快成為野獸強盜的天下了。早年，與漢中交界，曾設華陽縣，後來又改為真府縣。

「不！只是名義上尊奉他為黑道盟主而已。」

「請他前來一會，哼！但願他不是找死來的。」

「大概是罷。蔡兄知道這事？」

到了褒城，他放了心，三十多里要是真正趕路，只消半個時辰，距午間早著哩。他決定宰了活閻王，先樹下威望，沿途必定方便得多。

「你……你是打秋風來的？」

「聽口氣，便是守路的好漢。」文昌挪了挪肋下的琵琶囊，笑道：「由眉縣來，入漢中。在下不在線，賣唱的。請教，老兄安窰何處，有何見教？」

白衣姑娘倏然轉頭，訝然叫：「呀！是你，是你，你……你怎麼了？」

夜市初張，整頓整潔的南大街遊人似蟻，西側的店舖燈火輝煌，十分熱鬧。

紫影再閃，四海神龍也越窗而入，訝然叫：「蔡文昌，你竟……竟採花報復，不太卑鄙了麼？」

大漢的劍在文昌身後飛過，半分之差，沒夠到，他自己卻向前衝，衝出八尺，突然身軀向右一扭，劍勢將他的身軀帶得向後旋轉，腳下大亂，身軀亂晃，劍突然脫手，翻騰著飛出三丈外。

文昌一聲不吭，手一順，藏在肘臂後的單刀亮出，仍站在小徑上屹立如山，不言不動。

這時，火光大明，從堡內奔出十多名引領玉面虎上山的小賊，十幾支火把通明，無所遁形。這位寨主生得尖嘴縮腮、灰鼠鬚、綠眼，狹額、身材乾瘦，正是大寨主太白之狼徐鍾華。

「多少銀子？」

「他要將人送給漢江禿蛟的毛賊凌|辱，並非採花。兩位來晚了，沒聽見他先前所說的話，你們可以問問那可惡的紀二小姐，便知所言不虛。人言可畏，兩位請口下留德，不要妄將採花淫賊之罪名給與蔡文昌。後會有期。」

「我不信。」文昌斷然否認，急急插口。

首先，他打問施家父女是否已到，其次，他必須尋盤纏。金銀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想在地下撿也必須起個大早。沒有金銀，他無法活動找人探消息。

不錯，賊人已大舉出動了，山寨火把通明，無數賊人聞驚向下趕。附近的寨堡，人群紛紛出動向這兒趕。

這鬼女人在乃姐處等候消息，可是等了個空，不但挨了八馬鞭的人逃走了，連打了她的健僕的父女倆也失了蹤。她等得怒火沖天，三更天方恨恨地返回家中，恨怒交加中，她匆匆登上自己的鏽摟，支使著僕婦丫鬟替她準備晚妝用品，憤怒地進入繡房。

他心中一動，既然有人叫他，可能是漢江禿蛟一夥人。他一閃而而入，問：「誰？找蔡某有何……」

漢江禿蛟看清了文昌的臉容，大吃一驚，情不自禁退後兩步，瞠目結舌地叫：「你……你姓……姓蔡？」

「哎……」太白之狼厲叫，飛刀刺在他的左肩窩上。假使他不是正好右腳下踹空，向右歪了下，飛刀將插在他的胸口正中而不是肩窩了。

不久，炕下傳來了一陣刺耳的拉鈴聲。這是說，寨主正率人迎下山接來客了。小頭目吁出一口長氣，說：「大寨主下來了，太白山寨在下也無法待下去了……喂……」

白衣姑娘可能身後長了眼，大旋身一手格開伸來的大毛手，左掌出如電閃，「叭叭叭叭」就是四記正反陰陽掌，四記耳光把大漢擊倒在地，大牙滿地跳，咿咿呀呀掙扎難起。

四個中年人相當和氣，留掩口鬚的人間：「你會吟詩詞麼？」

鬼影的巨大虎掌伸出了，落在她右肩上。

「爺臺請吩咐，小可略知一二。假使諸位想聽一些悲壯激昂的小曲，小可自己卻編就了一些，只怕難令諸位滿意。」

「這種說法，委實難以令人心服。」

「不錯。」

但他心中其實很亂，他想到在大玄壇廟被拿的事，自己第一次見到狂乞時，不是曾懷疑狂乞就是那夜用計捉他的人嗎？那意味著非我人妖的一再臨危援手，都是有計畫地捉弄他了。

白衣龍女晃身搶出，粉面紅潮上升，急急地說：「蔡壯士，你有困難，你必須……」

行客奔出五六步，就感到後心一震，渾身麻木，腳下不聽指揮，想站立卻力不從心，偏向前衝。

破曉時分，他先到了褒城，兩個時辰，他一口氣將近趕了六十里，說快不快，但也有點累了。

「啊……」姜貴狂叫一聲，他打出的飛刀反而插在他的腹部丹田穴上，踉蹌向後倒。

鷹爪吃了一驚，說：「糟！他們準備明日午間動手，將人劫往閻王溝，這時要使者轉告，豈不太晚了些？」

文昌迫進兩步，沉聲道：「亡命客蔡文昌，借道趕漢中的。哼？貴山主大概是黑旗主的忠實爪牙。告訴你，不惹蔡某便罷，不然……」

三更已過，夜黑似墨，一條黑影從小壘堡後面的小徑悄然接近，到了第一道警哨的大樹左邊。爬伏在樹下的小賊，剛發現身後有異聲，扭頭一看，腦門便挨了一記重擊，向地下一伏，人事不省。

文昌抱拳為禮，說：「打擾了，小可要買一把劍，可肯讓小可一觀？」

「漢中府鷹爪周大爺請見，並要求見蔡兄弟。」

她全力撐住他的手，沙啞地叫：「請……請放……放手，我……我願答……答應你任……任何……」

文昌知道，想秘密行事已經不可能了，突然閃身掠出，迎面一站。他還不想暗中下手，要用光明正大的真本事在太白山揚威。

他站在山嘴旁怔住了，弄不清兩灰影是人是鬼。驀地，路旁小樹梢頭，一條白色紗布徐飄。他一把搶過，一陣香味沁人肺腑，這陣香味他不陌生，可能在那裏嗅過哩。

文昌的痛苦浪潮已過，臉容漸漸正常，謝了白衣龍女，扭頭便走。

「巴兄怎知有人假冒唐河逸客的身分？」

不錯，施家父女還沒來，此棧道上太難走，一天走不到三四十里，他比施家父女趕得快。

「我才懶得管他們的閒事。」

白衣姑娘正是白衣龍女夏苑君，紫衣人是她的爹爹四海神龍夏承光。

「那是各為其主的事，他們並未同流合污，各行其是。為了這件事，九宮堡和無盡谷曾公開衝突了好幾次，雙方就展開了報復行動了，老弟大概還不知道哩。」

「他不接受我們的幫助的，那次你也是在大街上折辱他。」四海神龍搖頭苦笑。

文昌不加置理，彈他的琵琶，細碎如珠走玉盤的弦聲，在空間中跳動，動人心弦。

堡前，突然傳出大叫聲：「不好，有人挑了咱們的垛子。快！舉火傳警。」

從漢中到褒城，都是平原。褒城正是南北棧道的分界樞紐，東北的斜谷古道也在這兒會合。古道終點褒谷在縣北五十里，閻王溝正在後的西南面，南距設伏處只有十多里，對方早該準備停當了。文昌往上趕，必需先經過設伏處。

「當然知道，周師父準備如何答覆？」

大漢重重地哼了一聲，大叫道：「他媽的，這小王八蛋的可惡，不識抬舉，我要好好治他。」

鷹爪周誠大喜，離座行禮道：「蔡兄海量不究，兄弟心感，先行謝過。」笑向漢江禿蛟道：「凌兄，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在下須轉告紀家令他們放心，先告罪一行，日後再至寶舟專誠來請諸位至蝸居小飲……」

「量紀某也不敢。他懇求兄弟出面求情，請蔡兄高抬貴手，恕他的女兒無知，予以改過自新的機會，不咎既往。」

文昌冷冷一笑，陰森森地說：「沖周師父的金面，蔡某在半月內不找他們。半月之後，叫他小心了，他可以花大批金銀，請來大批護院和官兵防備，請告訴他，不論何時省不可鬆懈，亡命客有的是時間，我會等機會到來的一天下手。」

「哈哈！看老弟的器宇風標，豈會是走江湖的小混混？老弟，你認為在下的招子如此沒用麼？既然是借道過往，何不坦誠相示？」

兩人在房中換了兩次照面，棋逢敵手，文昌知道，今晚是白來了，逐漸向破窗移，一聲低此連攻三帶，脫出了劍網飛上了窗臺，說：「咱們走著瞧，再見。」

小頭目一咬牙，將把手向下一扳，苦笑道：「反正我這條命已操在閣下手中，你瞧著辦好了。身為強盜，不死於格鬥中，將生死命交付寨主來與不來，未免太笑話了。」

事情就過去了月餘，漢中府又恢復了平寧。文昌就在這風平浪靜中踏入了府城。

五丁神搖頭苦笑道：「江湖人如果處處樹敵，對頭滿江湖，總不是好兆頭，必須經常處身在風聲鶴唳中掙扎，太苦了，老弟。」

紀仁義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嫁給知府大人的不肖子，二女兒經常到大姐處玩樂，搞七弄八愈學愈壞，出入有人開道，往來像是知府大人出巡，她的健僕就是迴避牌，馬鞭的聲響就代表鳴鑼喝道。

文昌轉身運刀狂揮，手一抄接住扔來飛刀，再用刀拂接玉面虎襲到的同一剎那，飛刀突然出手回敬，大叫道：「還給你，來得好，著！」

寨堡中一燈如豆，小頭目的住處在最後一座屋中，別認為做強盜的人都是闊佬，絕不是大秤分金子分金帛隨意可得的快活人，他們同樣苦，只不過是有時享受而已，小強盜的真正痛快時候並不多，這小頭目的住所，也不過一炕一被而已。

他總算不虛漢中之行，假使沒有遇到漢江禿蛟，必將終身抱撼，他萬萬料不到有人在途中動手打施家的主意。

文昌陰陰一笑，一把扣住她右腳向外拉，拉到床沿再伸手抓起綿衣扔在床上，拉掉了黑頭罩。

夫！不是眼花，不是幻影，肩上確是感到有東西落下，她全力扭頭一看，張大櫻口想叫。

「是女人，誰呢？」他惑然地想。

太平老店中，有一群不速之客等著他。

小頭目長吁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假使寨主今晚喝醉了，將派三寨主前來迎接，在下豈不是死得太冤？」

靠右窗下一張八仙桌上，坐了五名眼眉大眼的粗豪大漢，穿青直裰，青ｍ•hetuｂoｏｋ•ｃom•com帕包頭，臂下掛著百寶袋，腰帶上緊著細窄三尺皮鞘，護偃不大，一眼便可看出那是便於水中使用的分水刺或者是三棱鋼鑽一類兵刃。

他強制自己不可衝動，不可生氣，不可露名號，因為施家父女不久會趕到漢中府，無論如何，他不能鬧得太兇，免得引來麻煩，影響了施家父女的安全。他對施姑娘的敬愛和感恩的心情，使他忍下了無邊怒火，如果在平時，他不動手揍人才是怪事。

「哎唷！」玉面虎驚叫，向後速退。

琵琶的最後一個音符徐落，低沉而蒼涼的歌聲倏起：

他知道山寨有兩三百兇悍的強盜，自己人孤勢單，山寨中機關密佈，冒險進入太過兇險，所以要誘太白之狼下山，在山下動手。

文昌舉步便走，一面說：「請借一步說話，在下有事請教。」

「呵呵！在下有點怪怪，從不想走回頭路。」

另一個稍矮的黑影夠辛辣，劍影疾閃，劍影厲嘯中，三位大漢先後倒下，下方便形成一個缺口，用清脆的聲音喊：「快走！賊人就要大舉出動了。」

太白之狼知道他的手下要用暗器群射，身形下伏，貼地飛射三丈外，大聲道：「要活的！」

「好吧！小店買來是一百制錢，客官瞧著辦好了。」

鷹爪周誠額上直冒汗，屏息著說：「蔡兄是江湖奇男子，必定是有客人海量，小丫頭任性無知，已經自食其果，大病在床，已是半條命的人，後悔不迭。紀家請求蔡兄給他們一次洗面革心的機會，從此閉門靜思己過，不論人非，希望蔡兄指定時地，讓他父女登門負荊請罪。蔡兄，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既然知道悔改而願意登門謝罪……」

玉面虎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緊隨著孽龍姜貴奔到，在火光照耀中，飛搶而出叫：「甚麼人敢在山寨鬧事？」

「一兩銀子。」店主正色答。

「哦！原來是綠林好漢的垛子窰附近要地。呵呵！老兄！這條古道行人稀少，油水不多，在這裏安窰立寨，在下倒是百思不解。」

樓上，設備同樣古樸，但有四座屏風隔了一角雅座，那是便於客人攜女眷小飲的所在。

他一時好奇，取出火摺子亮火細看。這是一條繡了幾條蘭花和一個「絹」字的紗巾，並非汗帕，而是女孩子作為裝飾用的紗巾，上面用髮針劃了筆劃不連的十個字：「不要惹事生非，好自為之。」

「不見怪在下早年的無禮？」文昌問。

閣道長約半里地，人走在上面，腳下吱吱響，令人心驚膽跳，走到中段，驀地，壁根下幽靈般地站起一個虯鬚大漢。青巾包頭，青勁裝，腰帶上掛了一把連鞘解腕尖刀，懶洋洋地站起，打了個哈欠，陰陽怪氣地問：「老弟，歇會吧，聊聊天再走。」

文昌越聽越心驚，但不動聲色，突然插口道：「周師父，所說的姓施官員，是指前西安府的右參政？」

文昌淡淡一笑，倚壁一站，說：「對不起，老兄，在這種搖搖欲墜的閣道上聊天，在下委實無此雅興。」

第二天，文昌在五丁神殷殷相送下，踏上了南下旅程。一夜相談，他知道了那夜邙山群襲的群雄名單，也對非我人妖的用意起了懷疑，也知道無盡谷與九宮堡之間，確是沒有同流合污的舉動。

文昌在一座山溝內將驢藏好，根據白天裏打聽出來的消息找到了進入英雄寨的秘徑，江湖人具有一個靈活的頭腦，和獵犬似的尋覓追蹤的本能，瞞在隱蔽處的秘徑瞞不了他，潛伏的暗樁也無法發現他的蹤跡。

「謝謝你，巴兄，眼下小弟不打算隱姓埋名。」文昌答。其實他也知道前途多艱，假使黑白兩道的人全都和他為難，後果是太可怕了，他心中油然興起隱居的意念，要好好用功覓地潛修，驅出體內的屍毒，但目下他不能，他必須送施家父女安返成都再言其他。

他扣指一彈，「噗」一聲悶響，毫無金鐵之聲。他是兵刃行家，大由大奇，按理如此沉重的劍，不像是蝕腐了的哩！

文昌一按卡簧，劍無聲的跳出，恰好落實掌心，首先便吃了一驚，心說：「天！好手藝，造劍的人了不起。」

白衣龍女珠淚紛紛，一面救人一面說：「天哪！他果然是無恥淫賊。」

「呀！是四海神龍夏前輩。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人影乍分，兩人半斤八兩，各向旁飄八尺外。

「唔！怪！」他自語。

文昌雙手疾伸，抓住她的雙肩向上提，再將她按在床沿，再一隻膝蓋頂住她不著地的下身胯內，冷笑道：「你這千人騎萬人跨的賊母狗，你的威風那兒去了？你的僕人呢？你的馬鞭呢？」

「壞了！這位客官有苦頭吃了。」走避的一個路人低叫。

「啊……」只叫了半聲，肩上的大手便扣住了她的咽喉。恐怖和死亡的感覺襲到，她立即昏厥。

「砰」一聲響，大漢一巴掌拍在桌上，杯盤碗筷在跳舞，叉腰站起鼓著大牛眼，怒吼道：「甚麼？你他媽的小王八蛋不識抬舉，竟然一口回絕我李大爺的要求，瞎了你的狗眼！你再嚕囌試試？」

小舟輕搖，漢江禿蛟出艙外，和來人略事寒暄，方領著一名身材雄壯，年約四十開外的中年人入艙。

店伙將文昌引到桌旁，端來一張四腳凳，向一個留了掩口鬚的中年人賠笑道：「陳爺，真巧，給小可找來了，這位老弟聽候爺的吩咐。」說完，欠身告退。

蔡文昌逃出祝府，祝府被一把無情火幾乎燒完。鎮中原吳勇傳出文昌傷在冷蠍高飛之手，可能葬身火窩的消息，但江湖朋友不見屍體不死心，未證實之前當然存疑。上次文昌死在碧眼青獅之手的消息，事後證明無稽，這次也難令人信服，信的人不多。玉面虎不信，他要找文昌報西安府被辱之仇，到了太白山，自然要找老夥伴太白山之霸孽龍姜貴，孽龍便帶他到太白山之狼處盤桓。三人都是要犯，白天不願自找麻煩，晚上趕來了。

文昌吁出一口長氣，身子一晃，他還沒睜眼睛，再深深吸入一口氣，並未移動足步，他知道有人找麻煩，但已到了緊要關頭，痛苦的浪潮就要退了，不能移動，那會讓痛苦更上升。

寨堡中沒有通向山寨的暗溝，藏著串抵半山另一座寨堡的牛筋索，把手一扳，半山的寨堡便有警鈴發響，再出堡中的人拉動通向山寨的另一條牛筋索，示知看守速通知寨主，說是山下來了投奔山寨的武林高人，平時傳警，白天使用牛角傳音，夜間則舉火示警。

他拒絕了五丁神贈送他的盤纏，依然囊空如洗上道。

文昌舉目環顧，用衣袖擦掉額上的大汗，痛苦的浪潮未退盡，他沒法動手雪恥，切齒道：「街路可……可通三匹馬車，我……我怎又阻了你……你們的……的路？」

「管她是誰，日後再說。」他自語，把紗巾放入懷中，扭頭回望。

「叭叭！」文昌的肩上受了重重的兩馬鞭，接著是兩聲讓人難忍的臭罵：「狗東西！你的骨頭生得賤。」

店主走到兵器架旁，扭頭打量了文昌一眼，淡淡一笑，不去架上取掛在架上的劍，卻拉開了一邊長櫃門，伸手虛引說：「客官請任意挑選一試，看看可有趁手的？這裏面是百煉上品，最輕的六斤四兩，最重的九斤九兩。」

隨大寨主下山的四個人中，有一個突發厲嘯，奪過一個小賊的火把，全力向文昌扔去，一道火光劃空而過，三把飛刀後繼。

文昌也看清了她，吸了一口氣，說：「謝謝你，夏姑娘。」說完，扭頭便走。

但聲音未離口，咽喉已被扣住了。她拼命掙扎，但白費勁。

真巧，遠處一個賊人，正高舉燈籠，引著三名客人入山，正走向山下第一座寨堡，這座寨堡，也就是文昌佔據的一座，二十名賊人皆被制住，連看守和暗樁全沒有了。

「呸！大爺不要你這賤母狗。乖乖！你知道你將得到些甚麼報應？我！你仔細聽著。首先，我要殺你全家，然後放上一把火，至於你，我要將你賣入最下等的暗無天日的娼寮，讓你被百萬人騎跨。姑娘，那滋味我想信你定然樂於品嚐。像你這種人，如不過那種非人的生活，你永遠不會回想自己的過錯，惟有這種惡毒的報復才會使你恢復人性。」

看頭上的三丫髻，是待嫁的大閨女，看身段和眉梢眼角的風情，天知曉她的飽滿酥胸是不是一片未開墾的處女地？

「咱們不在這兒做買賣，反而保護路經敝地的行客肥羊，但卻放不過前來探路的鷹犬。閣下的穿著打扮委實扎眼，身分值得懷疑，故而動問。尊駕在十里外已被敝寨的弟兄釘了梢，眼下危機重重，如不說明來意與表明身分，在下就好請你留駕。」

「不錯，龍駒寨我們有一面之緣。」

艙面響起了腳步聲，有人叫：「稟當家，有外客求見。」

玉面虎走得慢，上次沒趕上禹王溝之鬥，也沒趕上洛陽的風雨。

文昌脫下頭巾，神情黯然，站起默默地向留掩口鬚的中年人，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獻醜了，污了諸位爺臺的清耳。」

文昌三刀迫退了顏如玉，驀地拉掉頭罩怒叫道：「原來是你這無恥淫賊，今晚是你遭報的時候了。」

街燈明亮，照見他大汗如雨的臉孔。終於，眼前金星和烏雲散去了，他看清了馬上的姑娘，也看清了四周的四名大漢，和駐足觀看的不少過路人。

「請教。」文昌答。

文昌潛入堡中，先制昏了守衛小賊，進入了小頭目的住房，關上房門挑高燈蕊。他一身夜行衣，頭上戴了只露出五官的黑頭罩，像一個高大的黑色鬼魂，無聲無息地走向下面並未生火的土坑。

聲落，人影疾閃，只眨眼便消失在窗口，聲息全無。

「求情？周師父太客氣了。」

鐵店前半段是貨架，後半段是鍛爐和原料場。

褒城，是一座平原上的古城，一片平原廣野。向北望，十里外便是無盡的高山。平原上，麥浪飄搖。東面是褒河，滾滾南流。

酒店是兩層，樓上樓下佈置得古雅樸實，四壁掛有名家的字畫，大廳的正壁高掛一幅大中堂，果然是大宋名書法家蔡襄的行書諸葛武侯出師表。

此時，皇帝老爺對寶物大感興趣，不顧老百姓的死活，拼命抽稅，買珍寶供奉菩薩和神仙。使者陸上西至漠外萬里，海上航至獅子國，一去十餘年，回來必定帶了無數異寶奇珍。而一些封疆大臣，一方面為皇帝採辦，寶石靈芝全要，一方面乘機搜刮，中飽私囊，鬧得烏煙瘴氣。

太白山縱橫數百里，東面是太白之狼佔山為寇，西端是孽龍姜貴藏身之處，但這傢伙並不是強盜，兩人之間倒有深厚交情，身分一明一暗，同樣不是東西。也由於一明一暗，利害衝突不多。

活閻王司馬奇，算起來是黑旗令主的死黨，五丁神曾經概括地告訴過文昌，所以文昌心中甚為焦急。

晚間，虎頭橋下首一艘烏篷船內，艙中一燈如豆。裏面擺了一桌上席，圍坐著八個人。文昌坐了首席，漢江禿蛟主位相陪，水鼠管江和梭魚鍾豪也在座。

玉面虎吃了一驚，也在找文昌雪長安受辱之恥，但真正面面相對，反而心中發寒，腳下遲疑，驚叫道：「亡命客蔡文昌！好！你這www.hetubook.com.com該死的小狗。」

寨堡中本有少些金銀，但他不想去搜。同時，他恨透了黑旗令主，要不擇手段拔掉令主的爪牙，只要有打掉令主的機會，他絕不會放過，剪除羽翼，不啻在令主的臉上塗顏料，何樂不為。

「不是，但他的手面寬，與各方面都有些交情。」

文昌咬緊牙關，衝出兩步。

大漢來勢太猛，也沒有料到文昌在寨主和四名高手之前，不但不逃命，反而不退反進，但見人影一晃，刀光突現，刀風亦到，百忙中閃身撇劍，要震開劈來的一刀。

歌聲徐落，餘音裊裊，弦聲徐斂，音符似乎仍在眾人耳畔繚繞不去。

馬上的紀千金小姐勒住了馬，馬僮一把抓住了馬絡頭。看光景，這丫頭的騎術好得有限。

「你說個確數。」

「老弟大鬧洛陽的第二天，他們在龍門公開比武，雙方死傷十餘人，相安無事的黑白道正式拼命了。更殘酷的拼鬥，正在醞釀中，老弟，他們認為始作俑者是你，日後行走江湖，必須步步留心，如果我是你，最好暫時隱姓埋名避避風頭，據兄弟所知，江湖朋友中，有許多人十分推崇老弟你的所作所為，兄弟也是其中之一，相見恨晚，請恕兄弟交淺言深直言無隱。」

另一個大漢突然在姑娘身後撲上，要扣姑娘的脖子。

髮針在紗巾上留字，太不可思議了，即使是利刃也不易為，不由他不驚。

「尊駕為何不先救人？」四海神龍問。

「是……是……是你，你……」她絕望地恐怖地叫。

四名雄赳赳的大漢手持馬鞭，吆喝聲由北而來，四大漢之後，是一個身翠綠勁裝的騎馬少女。馬前有一個馬僮，搖晃著馬鞭緩緩而行，馬後，也有四個大漢護駕。

行客童寧正在右方不遠，這傢伙極精靈，蔡文昌已經可怕，再加上兩個灰影相助，豈不如虎添翼？再不見機逃命，這條命不丟在太白山是怪事。他扭頭便跑，人向下急掠，突出了重圍，隨著兩個灰影去如星飛電射。

文昌不理她，撕下一條衾帶，將她的嘴捏開，勒馬銜似的綑得死緊，她再也叫不出聲音了。再伸手抓住她的雙手一拉一帶，肩膀處脫了臼，手也不能夠動了。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要讓你……」

文昌強忍怒火，吸入一口氣，一面收起琵琶。這碗飯吃來太困難，他在心中發誓，再也不吃這碗窩囊飯了，即使是打家劫舍要用性命去換飯吃他也甘心。

左首，是四個青衣小帽的中年生意人，正在低聲談笑，淺酌低斟。

文昌取出銀錠，十兩重的共有五錠，塞入店主手中，一面翻起腰帶露出裏面的皮腰帶，拉出扣絆掛上劍，說：「我給你五十兩，謝謝你。」

在外人聽去，仍是一聲「噗！」但在他耳中卻變成了雷聲隱隱。

文昌不理他，仔細察看劍身。劍身確實窩囊，青中帶灰，斑斑剝剝，鏽蝕得像是蛤蟆皮，怎算是劍？但入手甚重，重量不下十斤。

「一言為定，兄弟翹首以望。」漢江禿蛟喜極大叫。

終於到了閣道入口了，俯看下面千尋深壑，我的天！簡直是給膽小朋友過不去尋麻煩。上面，百丈飛崖幾乎要往下傾倒。下面，千尋深壑下怪石如猿蹲虎踞，滾滾水流奔馳澎湃飛珠濺玉，聲勢如萬馬奔馳，令人感到頭昏眼眩，心向下沉，且渾身發軟。而閣道寬僅五尺，外面的扶欄大都腐朽了，腳下原來厚實的木樁木板，有些已呈現朽爛之象，萬一腳下失閃，或者木樁朽塌，天老爺！這條命不斷送在這裏，必定是佛爺有靈，算是奇蹟。

漢江禿蛟站起留客道：「周師父，急不在一時，何不把盞小留？難道說，認為兄弟招待不周嗎？」

英雄寨中，有近三百名殺人不眨眼的好漢，有一座繁殖五六百匹良駒的山谷牧場，有俯瞰著各處登山要道的巖堡，和一夫當關萬夫莫上的山寨。但這一切，卻阻止不住身手高明的武林高手。

「在下要到閻王溝。」文昌簡捷地答。

文昌不等他語聲落盡，瘋虎般地搶進，刀光霍霍，勁風呼呼，一連三刀，將玉面虎迫得換了五次方位。最後「錚」一聲暴響，玉面虎的劍被盪出偏門，中宮大開，刀光疾閃，文昌已貼身攻到，「順水推舟」送出刀尖。

「請問，這把怪劍是從何處得來的？」他問。

雖則早些年曾闢了一條南下巴嶺，經孤雲山、兩角山、來倉山，而達四川的巴州，但狼虎成群，比棧道更兇殘，極少有人敢走。所以由秦入川的商旅，必須經過漢中府走入南棧道四川，因此，府城萬商雲集，在這裏合夥同行，市面十分繁榮。府城在漢江的北岸，市集在城南，有不少木船裝載著土產藥材等候下放興安州，水陸客商雲集。城南城根直抵虎頭橋附近，全是官府所興建的倉庫「塌房」，貨物堆積如山，大東主與稅吏往來不絕。

他心中有點委決不下，就是沒有人可以出面明助施家保鏢，假使闖過了這一關，按理，他向施家動手不過是舉手之勞，怎能一直往下跟而不下手？

「為什麼？」文昌訝然問。

「蔡兄，按路程，這兒到褒城是五十餘里，出去很晚了。」鷹爪周誠說。

兩人並肩走過閣道，向南面的寒泉山走去。五丁神一面走，一面說：「無盡谷主尋你的原因，是為了你傳出金奪銀刀慘殺唐河逸客洛長湖的事，要拿你返回無盡谷追究。哈哈！唐河逸客的事，老弟你確實是錯了，並不是金奪銀刀所下的毒手。」

小壘堡不大，建有土牆和箭垛，後面有一條小徑通向上面的大寨，是大寨的前衛觸鬚，平時駐有二十餘名小賊，巡風放哨警衛森嚴。

這一段直抵湖廣地境的水路，正是漢江禿蛟的財源所在地，財神爺全是衣食父母。可是，真正可以收取油水的地方，應該從興安州算起，因為興安州以上一段江流水勢兇險，小舟所冒的風險太大，沒有人理會外加的勒索。

文昌心中一放，伸出大手兩人把住了臂膀，笑道：「巴兄，你客氣，我這個江湖小亡命，高攀了。」

「設伏動手處在那兒？」

「好吧！聽你的談吐，想來必定不俗。」

四海神龍晃身攔住，笑道：「蔡壯士，你我並不陌生。」

「再見，後會有期。」文昌答，拱手而別。

「但他不應該如此報復。」

「我不怪你。哦！漢中有一家大戶姓紀，有一個橫行霸道的女兒，你可知道？」

文昌一身青直裰，肋掛小包裹，大踏步進了門。他人生得俊，個兒高大，儀表非俗，青布直裰掩不了他的英風豪氣。店主人眼睛夠利，迎上含笑道：「客官好早，請裏面奉茶。」

「嗤」一聲裂帛響，姑娘的上衣應手裂開，再一拉一帶胸圍子也破了，一雙奇大奇挺的乳峰入目。文昌一把抓緊一隻玉|乳，手上逐漸加勁，一面說：「你這賤母狗，而且像是曾養過娃娃的婦人，卻流了一丫髻賣弄你的清白貞潔。哼！」

漢江禿蛟滿懷希冀的行禮道：「蔡兄，在下不知是否有幸與你交個朋友？」

「在下夏承光。」

「據說，有一位姓施的致仕官員攜家走棧道入川，他們要留下這一筆油水，派人前來知會，希望漢中府的人不要出面為難，答應……」

大漢也暗中戒備，沉聲道：「不錯，寒泉山五丁神巴當家的山寨，不放過來歷不明的人。」

他踉蹌站穩，閉上眼深深呼吸，他知道屍毒又進入某一段經脈了。這種突然襲來的痛苦，須持續片刻方可退去，這不是第一次，他已不再驚慌。

「放心，哈哈！徐大寨主前天在西安府城鬼混，今天申牌左右方趕抵大寨，累得要死，怎會喝醉？」

小頭目只驚得毛骨悚然，脖子上的大手堅如金石，炕頭燈光明亮，眼前出現一個雙目如巨的黑衣怪物，一把光耀耀的小劍，抵在他滿是胸毛的心口上，他的膽子即使有天大，也不敢聲張叫嚷，臉無人色地說：「有話好說，尊駕請明示來意。」

「人的生死就是這麼一回事，一舉一動皆可決定自己的命運，你何必發牢騷？」文昌若無其事地答。

今晚，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倒霉鬼蔡文昌快意，卻被白衣龍女父女兩人強出頭掃了興，更打傷了她兩名健僕，甚至要拔劍殺她，文昌最後那一串刻毒的報復性威脅言詞，也令她怒不可遏。她狼狽地奔回乃姐官宅中，如此這般一訴。

「哈哈！蔡老弟，說這種客氣話，你該打。走，到那兒盤桓盤桓。早些天我才從洛陽回山，老弟你先一晚大鬧洛陽邙山，兄弟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得走遍天涯海角與老弟親近親近。我與那黑旗令主是死對頭，從未向九宮堡送常例錢，所以就好把垛子窰藏在深山絕壑之內，他也無奈我何，我可以把那天在邙山出面的狗東西的大名，一一告訴你。甚至無盡谷主那自命白道盟主的傢伙，為何要派人尋你的前因後果。」

聲落，人影已杳。白衣龍女正待迫出，四海神龍叫道：「救人要緊，追不得，他的暗器厲害。」

「在下從不戲言。」

文昌知道瞞不了，冷冷地答，「凌當家，你好，咱們一年不見了吧？買賣怎樣？」

驀地，兩灰黑影在下方出現，兩支劍就同狂風暴雨捲入鬥場，慘叫聲倏起。

他不管水鼠管江肯是不肯，自顧自扭頭便走。

「叭叭叭！」三聲暴響，文昌就感到頭上和肩胸如同火烙，七馬鞭打得他眼冒金星，憤恨掩蓋了屍毒滲入經脈的苦痛，他狼狽地轉身，眼裏的金星漸散，向清脆的女人聲音來處：「為……為何打……打我？」

所以在府城中，紀二小姐的威風真是抖夠了，是大名鼎鼎的風雲人物，人民百姓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但他們也有一套消極抵抗的辦法，就是敬鬼神而遠之，紀二小姐出外耀武楊威，老遠地人們便走避一空，誰也不理她，她的威風沒有人欣賞，發洩的對象愈來愈少。

驀地，她感到毛骨悚然，心向下沉，粉頰泛上了蒼灰色。想叫，但喉嚨似乎塞住了；想動，卻感到渾身發僵。一陣寒顫通過全身，睜大著眼睛死死地盯視著妝臺上的大銅鏡，如見鬼魅。

矮個兒像武大即，五官擁在一塊兒，是水鼠管江。

太白之狼徐鍾華，是南北一帶了不起的綠林巨擘，眼線遍佈各地，積案如山，在這兒，他有自己的弟兄，有他自己的山寨垛子窰，做案地區遠出數百里之外，官府無奈他何，有時四處剽掠，飄忽如風。在黑旗令主來說，太白之狼是他最忠實的走狗，最剽悍的爪牙，和最值得信賴的朋友。

這三位客人，正是極樂僧的得意門人玉面虎顏如玉、邠州名武師行客童寧、太白山西麓號稱太白山之霸孽龍姜貴，趕上了。

鷹爪周誠在讓出的一個空位坐下，笑道：「蔡兄不可誤會了凌當家，凌當家夠朋友，始終不將實情見告。昨日大街之上，白衣龍女曾叫出蔡兄的姓氏，再由江湖傳言中揣測，兄弟使知道蔡兄是名震江湖的蔡文昌。」

「請周爺上船一會。」漢江禿蛟向外叫。

大漢伸出大手要和文昌把臂，怪叫道：「老弟，天下英雄都是些浪得虛名之徒，就有你老弟是個值得喝采的奇男子。我，五丁神安巴平，一個不受任何人驅策，飄忽不定的大悍賊，老弟，交個朋友，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老弟果然與眾不同，可肯交我這個綠林朋友？」

「救……」她張口狂叫救命。

文昌神情不再冷，單刀直入地問：「周師父，能將來意見告麼？千萬不可說是慕名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