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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太保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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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站在城頭上的沙陀兵,全是一身黑衣,挺立著,他們手中的長戈大矛,都有著雪亮的鋒刃,日光照射上去,反映出奪目的光彩,他們的眼睛,直視著前面,彷彿他們的心中,只知道向前,決不會後退。
李存孝提起腳來,大踏步向前走了過去。
朱溫聽得李存孝隻身去應敵,心中更是高興,心中暗忖,沙陀蠻人,究竟容易對付,三言兩語,便挑撥得他前去送死,就算他僥倖逃得回來,他適才願輸腦袋,面門上捱了他一拳的惡氣,也可以出得了,為免他變卦,倒要用言語穩住他才好。
那軍官說話雖然低,但是由於大堂中靜得出奇,是以人人可聞,各人的面色,更是難看,王重榮的手中,還握著酒杯,但是當他聽了那軍官的稟報之後,他的手不禁簌簌地在發著抖,連杯中的酒,也全都曬了出來。
李存孝緩緩地道:「晉王第十三太保,飛虎將軍李存孝,誰是孟絕海?」
他們將手中的彎刀,抱在懷中,在半空中向前跳出,繞過了大柱,退到了廊下。
那一拳的力道,還真不輕,打得朱溫的身子一晃,一個踉蹌,幾乎跌倒,立時血流披面,朱溫怪叫了起來,一伸手,便向李存孝的胸前抓去,李存孝手臂一橫,兩人的手臂相碰,只聽得「叭」地一聲,朱溫的手臂,向上直揚了起來,又向後退出了一步。
朱溫「嘿嘿」冷笑,拍著腰際的玉帶道:「你在午睡之前,若能生擒孟絕海,我用腰際玉帶,和你相賭,你賭什麼?」
李存孝瞇起了眼睛,望著他們。
那是沙陀的精兵——黑鴉兵!
李克用「呵呵」笑著道:「我有十三太保,五百家將,十萬精兵,巢賊乃是烏合之眾,何足道哉,指日可破,你我且吃酒!」
在高頭大馬之上騎著,人的心中,便格外感到自己神威凜凜,是以當他們低著頭,看到站在塵土飛揚中的李存孝時,也格外覺得李存孝的瘦小和不堪一擊。
一個牙將看到這麼多人走了上來,早已迎了上去,朱溫一開口,他便躬身道:
那李大雄倒也是一個硬漢子,雖然被李存孝挾住了頭,動彈不得,可是口中卻也不肯認輸,道:「若是孟大將軍,這時該是你被他挾住了頭,拖回陣中,剖心送酒!」
大堂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隨著那些漢子的手指,漸漸由刀尖移到刀柄,他們的身子,也漸漸挺直,直到他們的身子完全挺直,他們才發出了一聲呼喝,身形躍起,在半空之中,陡地轉過了身來。
是以朱溫忙道:「是啊,真是能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這才是大將本色!」
那年輕人的態度,十分囂張,他搖著皮袋,鮮紅色的美酒,從皮袋中直射了出來,也射濕了好幾個節度使的冠冕衣衫,那金線文繡,華麗的官服,一被酒淋濕了,看來格外狼狽。
另外三人,見勢不妙,三支長矛,紛紛搠倒,李存孝已奪了一柄長矛在手,手臂一橫,「拍拍拍」三下響,將三柄長矛,一起盪了開去。
那知剛才舞伎起舞,原是同一個地方,但是卻像是完全不同了!
他身子一偏,長矛刺空,李存孝一伸手,已抓住了矛柄,順手一抖,只聽得一聲慘叫過處,馬上那牙將,已倒撞了下來。
他們幾乎是同時呼喝起來的,一個道:「你就是孟絕海?」另一個道:「你是十三太保?」
朱溫一看到李存孝突然彈了起來,便自一呆,而就在他一呆之間,李存孝照著他的面門,已然一拳打出,那一拳,朱溫根本連躲避的餘地也沒有,只聽得「砰」地一聲響,一拳已被擊中。
牛角杯,那是用整個牛角雕成的,牛角杯盛滿了酒,不將酒喝乾,就不能放下杯子!
這個人,就是那醜漢,他雙眼炯炯有神,望定了來到了他身前的一個年輕人。
而那四匹健馬之上,甲冑鮮明的四名牙將,已經齊聲喝道:「什麼人?」
「呼呼」的刀風,使得柱旁的火把,火頭陡地升高,緊接著,又是整齊的踏步聲,二十四名沙陀漢子,已經步伐矯健地跳了出來。
李克用的酒意已很濃了,朱溫的酒意也不輕,他反手抓了李克用的衣袖,兩人一起向外走去。
李存孝被孟絕海的笑聲,叱喝聲,震得耳際嗡嗡直響,他剛才曾以為李大雄就是孟絕海,可是這時,孟絕海到了,李大雄瑟縮地站在孟絕海的坐騎之前,看來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
一片的阿諛之聲,再度響起,十二個太保,每人端著盛酒的皮袋走過去,各鎮節度使慌忙起立,但卻只有一個人仍然端坐不動。
朱溫冷笑道:「他帶多少兵去?」
就在孟絕海的大笑聲中,李存孝突然飛身躍起,筆燕撾向前直搠而出,孟絕海雙手才一綽起了銅錘,筆燕撾已搠到了他的胸前。
而那年輕人的面上,卻掛著惡作劇的笑容,他大踏步向前走著,來到了那醜漢的面前,眼看袋中射出來的酒,又要將那醜漢淋得一頭一臉了,可是就在這時,那醜漢霍地站了起來,伸手在酒袋上用力一托,「叭」地一聲,將酒袋托得向上,揚了起來,一股酒泉,射向身旁的大柱,射在火把上。
他身後大太保李嗣源應聲道:「是!」
當李存孝抬起頭來時,孟絕海也正向他望來,在他們兩人之間,飛揚的塵土,還未曾完全落下來,可是就算塵土再濃,也決不能阻止他們兩人,四道銳利的目光!
那匹健馬後,是百來匹戰馬,蹄聲令得整個大地,都在震動,李存孝再度瞇起了眼,向前看看,他看清楚,當前一馬馳到,馬上是一個身高七尺的大漢,赤著上身,皮膚黑得像塗上了一層油一樣,手中握著一根又粗又重的狼牙棒。
喧鬧聲陡地又靜了下來,那是由於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腳步聲「拍拍拍」地自兩廊傳了出來,所有的人,突然覺得跟前陡地一亮!
站在李克用身後的十一太保史敬思忙道:「十三弟,我與你一起去!」
大太保李嗣源忙道:www.hetubook•com•com「依父王之見……」
李克用拋下牛角杯,大聲道:「孩兒們,向各位大人進酒!」
朱溫厲聲道:「只怕酒醉不醒,誤了軍機!」
那四個牙將又笑了起來,笑得身子抖動著,身上的甲冑,發出「嗆嗆」的聲響來,一個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口吐狂言?」
一個人,在片刻之間,就戰勝了四個牙將,在別人而言,那是一個大大的勝利了,但是在李存孝來說,那卻並不算什麼。
那護心鏡打磨得晶光錚亮,矛柄自然撞不|穿它,可是那一撞的力道十分大,直撞得那牙將口噴鮮血,也自馬上,跌了下來。
他更熟悉的,是在草原上擠著,滾動著,咩咩叫的羊群,因為他本是一個牧羊兒。一個牧羊兒,竟成了威名赫赫的十三太保,這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的事。
那一個一面說,一面在馬上一欠身,自馬鞍之旁,「颼」地掣出一支矛,向李存孝面門,疾刺了過來,李存孝身子在站定之後,一動也未曾動過,他的身上,已積了厚厚一層黃土,是以這時,長矛刺到,他身子陡地一偏時,在他的身上,也揚起了一蓬塵土來。
圍住李存孝的,足有上百人之多,實在是不應該那麼靜的,但是卻又實在靜得出奇,那樣的靜寂,並沒有維持了多久,便聽得孟絕海陡地大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可稱放肆到了極點。
李大雄也不敢抬頭,只是反手向後指了一指。
日光很猛烈,城頭上的磚石,泛起一片閃亮的光彩來,從城頭上望下去,綿延的官道上,塵土飛揚,捲起一股股渾濁的,濃黃的煙塵來,可以看得出,在遠處,已經結集著不少兵馬。
前後只不過極短的時間,李存孝仍然站在路中心不動,猝然之間,他只覺得塵土已捲到了他的身前,當塵土掩蓋而下之際的一剎那,他幾乎什麼都看不到,接著,他便發覺,自己的身邊,已圍滿了人。
醜漢一喝,聲若洪鐘,大堂之中,突然靜了下來,那年輕人也是滿面怒容,但是隨即在他的眼中,閃耀著狡猾的光芒來,他大聲叫道:「父王!」
朱溫捱了打,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家將,已然磨拳擦掌,等朱溫一叫,那兩個家將大踏步跨向前來,李存孝雙手叉著腰,冷笑道:「誰敢來拿我?」
在一聲呼喝之後,立時又靜了下來。
站在李克用身後的十二人齊齊答應,轉眼之間,只見一袋又一袋的酒袋,自簾中拋了出來,拋向各鎮節度使的案前,各鎮節度使有的本是武將,酒袋飛到,立時站起接住,有的卻是文官,不免慌亂,雖然由家將代將酒袋接住,但是也引起了一陣哄笑聲。
只不過李存孝卻連望也不向身邊的那些人望上一眼,他的視線,定在一個神威凜凜,鐵塔也似的大漢身上,那漢子騎在馬上,看來更是高大,他的那匹馬,也是大宛良種,高頭大馬,在黃金為飾的鞍上,插著一對錚錚發光的八楞大轡。
熊熊烈火,自一個老大的鐵盆中升起,鐵盆中的木柴,被燒成了炭,灼燒的,刺目的火光,飛騰著,構成動盪不寧的畫面。
那牙將瞪大了眼,口在哆嗦著,看他的樣子,實在是想快一些回答李存孝這個問題,可是他卻一個字也未曾說出來,面上已迅速轉色,竟已死了!
朱溫在各鎮節度使中,也算是膂力驚人,武藝超群的了,但是他卻從來也未曾看見過一個人說彈就彈了起來,勢子如此之快的!
槍桿的影子已經很短,只不遇幾寸長,已經快要到午時正了,然而李存孝已經回來,他在午時之前回來了!
朱溫這句話一出口,各人盡皆失色,李克用一腳踢翻身前的長案,大步踏走了過來,一伸手,便揪住了朱溫胸前的衣襟,大喝道:「你我出樓去觀戰!」
李存孝隨著李大雄的一指,深深吸了一口氣,也抬起頭,他知道,這次來的,一定是孟絕海了!
又是一次哄鬧的敬酒,伴隨著許許多多的阿諛,恭奉的詞句,這些詞句,李克用在一日之中,不知聽了多少遍,他實在已有點膩了!
他大聲一喝,十三太保的身子陡地一震,隨即懶洋洋地睜過眼來,斜睨著朱溫,口中含糊不清,道:「你叫我什麼?」
就在他一呆間,李存孝已滾到了他的身前,他一聲虎吼,雙錘又直擊了下來。
大旗迎風招展,發出「獵獵」的聲響,倒將馬蹄聲全都蓋了下去。
但是孟絕海乃是黃巢軍中,一等一的猛將,天生神力,非同小可,他雙錘雖重,但是一擊不中,已硬生生地收住了勢子,身形凝立,如同一座石塔一樣,卻是一動不動!李存孝的心中,也不禁喝了一聲采!
李克用笑道:「既是十三孩兒在樓外守衛,自然是他退敵。」
當李存孝彈起來的時候,他簡直不像是一個人,像是一個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勁力的豹!
李存孝揉了揉眼道:「孟絕海來了麼?」
李存孝長矛向前一伸,「噹」地一聲,矛柄撞在一名牙將的護心鏡上。
李克用在旁,也一聲大喝道:「且慢!」
李存孝已拖著那大漢,倒退出了十幾步去,和李大雄一起來的,還有數十騎兵馬,看到這種情形,全都呆了,一時之間,也沒有人追上來。
李嗣源一勒馬,馬兒急嘶了起來,李嗣源大喝道:「十三弟,孟絕海在何處?」
那一陣吶喊,聲威之壯,令得已習慣在千軍萬馬之中,奔殺衝突的李存孝,心中也不禁為之一凜,立時抬起頭來,向前看去。
隨著那一陣吶喊聲,一千黑鴉兵,自兩邊原野上,鋪天蓋地一般,衝了過來,衝在最前面的兩個,正是大太保李嗣源,十一太保史敬思,兩人騎著駿馬直衝上了路面,手起刀落,已砍翻了兩個人。
柱旁兩列,每列十四座,坐的全是各鎮節度使,背後侍立著各人的家將,一盤又一盤的佳餚,由身形高大的壯漢托出來,一埕又一埕的美酒,送到每m.hetubook.com.com一個人的面前。
隨著那一連串的叫喊聲,李存孝的脅下,挾著盂絕海,已經大踏步走上城頭來,在他面前的各鎮節度使、將士,紛紛讓路。
李存孝也不理會朱溫,轉向李克用道:「父王,孩兒願去生擒孟絕海,午時之前,就可以回來覆命!」
就在那「噹」地一聲之後,孟絕海和李存孝兩人,一起驀地後退了一步,他們後退時,腳步是如此之重,以致他們腳下的塵土,全都揚了起來。
李存孝沉聲道:「誰是孟絕海?」
城頭上的喧鬧,登時靜了下來,在城上的每一個人都看到,十三太保李存孝,站在馬上,踏著一個人,疾馳而來。
李存孝卻並不感到好笑,一到了和敵人相對的時候,他全身的肌肉,都像是繃緊了的弓弦一樣,隨時隨地,都可以發出最大的力道來。
日頭射下來,長槍槍桿的影子微斜,人人都可以看得出,那是辰末巳初時分,而十三太保李存孝,要在午時之前將孟絕海擒到!
可是,在城頭上的沙陀兵之中,卻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樣的猛將。
眾將校之中,不少是和孟絕海對過陣的,他們甚至一聽到孟絕海的名字,也不禁心寒,孟絕海身高八尺,手中一對銅錘,重一百二十餘斤,是黃巢手下,第一猛將,一個人要去將他生擒來,實是難以想像的事!
李克用怒道:「有酒不喝,卻要來何用?」
在路上的黑鴉兵,一看到十三太保策騎馳來,紛紛讓路,同聲歡呼。
朱溫用力拋下酒杯,厲聲道:「我們只在此吃酒,賊兵殺到,看誰去抵擋?」
他首先看到的,是揚起足有一丈多高的黃土塵。接著,在沙塵滾滾之中,是四面極大的,色彩鮮明得奪目的大旗。
那是晉王李克用麾下的十三太保中的十二個,每個人都有超絕的武功。
塵土揚了起來,眼睛的視線,有些迷糊,李存孝大踏步地向前走著,中原的黃土平原,在李存孝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十三太保終日酗酒,現時正在城頭上打盹!」
當那醜漢大聲喝叫之際,李克用也打了一個突,他轉頭向醜漢望來道:「誰!」
朱溫怒道:「你縱容義子,毆打大臣,罪也不輕!」
朱溫不禁笑了起來,道:「好,終日酗酒,這一點,義父義子,倒有相似之處!」
李存孝才一站定身子,銅錘已然蕩到,李存孝身子一縮,一個觔斗,向後翻了開去。他看到孟絕海銅錘蕩來的勢子如此之猛,以為孟絕海一蕩空,就會身形不穩,向旁跌出一步的。
然而,那只是極短的一剎間,李克用立時轟笑了起來,拍著案,叫道:「孩兒們,我們有天山腳下帶來的美酒,取出來款客,全換上牛角杯!請我們的武士來!」
朱溫道:「大王,立竿見影,可判時辰!」
但是在李存孝自己而言,他卻是很麻木的,他並不喜歡殺人,雖然他發起威來,千人辟易,出入敵人陣中,如入無人之境,殺人如砍瓜切菜,但是他並不喜歡殺人,他甚至很厭惡殺人,然而,一定要勝利,要勝利就非得殺人不可!
但是,在雅觀樓頭,卻看不到有什麼不寧的跡象,在大鐵盆中升起的熊熊烈火的照映之下,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紅彤彤的。
李克用大聲道:「一個便可!」
李存孝立時道:「不必,我只要一人去便可,去得人多了,倒叫人小覷咱們沙陀健兒,拿繩索來,縋我下城去會敵!」
李存孝拍著自己的腦袋,大聲道:「就與你賭我這顆腦袋!」
氣氛漸漸變得狂野起來,好些大臣都有點坐立不安起來,但是他們卻還不得不接過牛角杯來。
朱溫還待說什麼,只見幾個軍官匆匆奔了進來,從那幾個軍官,那種驚惶,緊張的神色,人人都知道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發生了,心中都是一緊。
李存孝一腳踏在孟絕海的背上,道:「大哥,這就是孟絕海!」
李克用笑道:「請容他去擒了賊將孟絕海,將功折罪,那又如何?」
音樂停了,舞伎不知所措地停了下來,二十八鎮節度使錯愕地互望著,他們不知道晉王何以忽然發怒,大堂之中,出現了一剎那的尷尬。
那一擊,令得塵土陡地揚了起來,路上也出現了一個土坑,但是他的身子,已就著那一擊之力,直挺挺地站定,手中兩柄銅錘互砸,發出「砰」地一聲巨響,立時左右蕩了開來,向李存孝攻到。
那四個牙將,呆了一呆,一起笑了起來,道:「你是什麼人?找孟大將軍何事?」
朱溫心中大喜,斜視著李克用道:「晉王,軍中無戲言!」
李克用醉態可掬,斜著眼,轉過頭去,問道:「十三孩兒,不是在樓外守衙麼?」
然而,他現在已經是十三太保了,草原上牧羊的生涯,在他來說,像是一場已然遠去了的舊夢,令得他記憶較新的,反倒是他自小就無父無母,一直被人欺侮,餐風宿露,所鍛出來的那一副銅皮鐵骨,和驚人的力氣,草原上,誰也不敢招惹看來身形瘦小,但是卻力大無窮的安景思……那是他原來的名字……連老虎招惹了他也得不到好處。
李存孝「哈哈」大笑了起來,手一鬆,李大雄「砰」地跌倒在地,打了一個滾,又爬了起來,喘著氣,他被李存孝的鐵臂挾了片刻,已挾得口中直流白沫,勉強站了起來之後,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在火光照映之下,在大堂正中,翩翩起舞的舞伎,嬌俏的臉龐上,也泛著一片紅的光彩,令人見了,不免怦然心動。
奇怪的是,十三太保,只有十二個在,那最負盛名,也是新近才被李克用收為義子,列為第十三太保的李存孝,卻並不在行列之中。
酒一射到了火把上,迸出了許多藍色的火來,那年輕人猝不及防,身形也不免一個踉蹌,那醜漢的臉漲得更紅,厲聲喝道:「什麼東西,敢在大臣前無禮?」
他本來還想責問,何以守城有責,卻喝了酒在城頭上打盹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可是,他第二聲,「沙陀胡兒」才一出口,李存孝的身子,便陡地彈了起來。
這樣的一個瘦小漢子,竟就是十三太保李存孝!那實在有點令人難以相信,朱溫若不是顧忌著李克用和十二位太保,就在身後,幾乎一腳便待向前,踢了出去!他雖然未曾去李存孝,但也頓了一頓足,喝道:「沙陀胡兒,快醒來!」
李存孝聽得那大漢這樣叫,也不禁一怔,忙問道:「你不是孟絕海?」
當他來到了那旗杆附近時,他總算看清了那瘦小漢子的真面目,只見他一件豹皮背心上,濕了一大片,顯然是被酒淋濕的,正在沉睡。
李存孝愈馳愈快,黃塵滾滾,揚了起來,在那樣的路上馳騁,和在草原上馳騁,自然不同,但是有一點卻是一樣的,那就是不論在什麼地方馳騁,都是為了要得勝,沙陀人的騎術,是遠近馳名的,李存孝不但可以站在一匹健馬上馳騁,他還可以雙腳分踏在兩匹健馬的背上,策馬飛馳來得到勝利。
他所熟悉的,是一望無際,長滿碧綠的,柔軟的青草的草原,和山頂上終年積雪,山谷中卻繁花如錦的高山,那才是他出生的地方。
李克用才出口,便聽得一迭聲的吶喊聲,叫道:「十三太保來了!」
李克用瞇著眼,優閑地道:「自然!」
李存孝抗聲道:「父王,他叫我沙陀胡兒,我打他一拳,還是便宜了他!」
塵土愈揚愈高,他也愈馳愈遠,路上的廝殺聲,已漸漸聽不到了。
李克用曾一再囑咐過他們,沙陀大軍,到中原來剿賊,許勝不許敗,一定要勝過敵人,在李存孝的腦中,已印成了極深刻的印象,在那種深刻的印象驅使之下,在別人看來,李存孝是一名勇不可當的將軍,是戰無不勝的大英雄。
當時他的胸口,撞在路面上的時候,「哇」地一聲,噴出了一口濃稠的鮮血來,鮮血和著濃黃的泥土,現出一種極其奇異的色彩來。
李存孝的心中倒十分沉著,他又一次嘗到勝利的滋味,在第一次或第二次勝利的時候,心情激動、興奮,但是當勝利來得太多,而且,還並不困難的時候,勝利之後,反倒變得十分沉重了。
李存孝一步跨過,伸足踏住了那口噴鮮血,倒在地上的牙將,喝道:「孟絕海在哪裡?」
朱溫的臉漲得通紅,大聲道:「且看你們,有誰能敵得過他!」
天下真是動盪不寧,黃巢兵犯長安,數百年來的帝都,已落入黃巢手中,黃巢的兵將,四處爭奪,皇帝狼狽出京,天下大亂。
在一旁的將士,一看到主將吃了虧,一起發起喊,湧了上來,眼看李存孝要陷入重圍,就算他神勇無雙,要殺出重圍,也不是容易之事,大路的兩側,突然也響起了一陣吶喊聲。
他的心中只知道一點,一定要將孟絕海生擒回去,要不然,他自己輸掉了腦袋事小,失了沙陀人的臉,事情卻大得多。
李克用又笑了起來道:「我那十三孩兒一人,便足擋五千精兵,朱大人請放心用酒!」
另一個道:「將他擒了回去,獻與孟將軍,倒也算是小小的功勞!」
那是二十四柄雪也似亮的彎刀!
刀光陡地散去,二十四個沙陀漢子也停止了跳動,他們的動作劃一,他們左手的手指,放在刀尖之上,然後,順著刀背,緩緩地移動著,那時候,他們每一個人的身子,都彎曲著,像是被拉緊了弦的弓一樣。
剎那之間,只見李存孝的身形,突然一長,馬上那使狼牙棒的大漢,大聲怪叫,卻自馬上直跌了下來,李存孝一步踏向前去,一腳踢出,踢得那大漢在地上一個打滾,狼牙棒也撤了手。
他身子還未倒地,雙錘又一起向前擊出,「蓬蓬」兩聲,擊在路面上,看他的情形,像是想就著那兩擊之力,彈起身子來。
這一次,李存孝也不再躲避,他也是一聲大喝,筆燕撾向上,直迎了上去!
所有的人,都一聲不出,朱溫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但是他還是乾笑著道:「你我且吃酒,孟絕海見到我們飲宴,自會退兵!」
李克用道:「嗣源,敬思,你們兩人,帶一千黑鴉兵,由南門出城,繞道前去接應,速去速回,不必與賊兵交鋒,切記切記!」
李存孝仍然瞇著眼,在他看來,那四個甲冑鮮明的牙將,有一種滑稽之感,身上那麼多閃閃生光的裝飾,好像他們不是來打仗,而只是來耀武揚威的。
那幾個軍官,直來到河中府節度使王重榮的面前,低聲道:「稟報大人,巢賊部將孟絕海,兵臨城下,已在擂鼓挑戰!」
李大雄雙眼瞪得老大,一直向後退了出去,他才退出了十來步,只聽得一陣驚天動地的吶喊聲,自遠而近,迅速傳了過來。
朱溫冷笑著道:「沙陀胡兒,你……」
那一匹馬馳到了近前,韁繩一勒,馬上的大漢,睜著銅鈴也似的眼睛,一聲暴喝,狼牙棒已向著李存孝當頭砸了下來,李存孝的身形再矮,狼牙棒的呼呼勁風,直壓到了他的頭頂,李存孝一翻手,已自背上,撒下他的兵刃來。他的兵刃十分奇特,尖端如燕尾開叉,握手之上,是粗如兒臂的鋼棍,長三尺六寸,這件兵刃,喚作筆燕撾,他才一撒下兵刃,手臂向上一揚,「噹」地一聲響,筆燕撾正迎上了狼牙棒。
望著長槍的影子,許多人都不禁搖起頭來。
孟絕海略怔了一怔,又大笑了起來。
那二十四個沙陀漢子,已退到了廊下,大堂之中,還是靜得出奇,似乎所有的人,全被剛才那二十四柄彎刀所發出來的寒森森的光芒鎮懾住了!
李存孝又微微彎起了身子,像是一頭豹,在要向前撲出的時候,總得先彎起了身子來蓄勢一標,那個大漢,才是真正的敵手!
醜漢大聲道:「汴梁節度使朱溫!」
哄笑聲全來自李克用帶來的人,他們在笑這些大臣太文弱了,像他們那樣的人,每天沉醉在繁文縟節之中,怎能帶兵打仗,又怎能不連皇帝也被迫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了京城?
他說著,一個轉身,大踏步向前走去,到了城頭,黑鴉兵早已在城上套上了繩索,李存孝身形一縱,抓住繩索,身子向下,直縋了下去!
那朱溫,本是黃巢部下的大將,倒戈歸順,皇帝賜名全忠,膂力過人,勇悍絕倫,這時儘管有許多節度使連連向他使眼色,他卻仍然挺胸而立!
李克用首先又豪笑起來,他手中高舉著牛角杯,他將杯湊近口角,仰起了脖子,美酒全都傾進了他的口中,他的喉節上下聳動著,發出「骨都骨都」的聲響來,美酒自他的口角溢出來。
李克用雙手按在案上,大聲道:「撤下去!」
每一個人,也都不由自主,轉過頭,向插在城頭上的那杆長槍的影子,投以一瞥。
彎刀映紅火光,幻出奇妙無匹,也令人不由自主感到心悸的寒芒來。突然之間,一聲巨喝,二十四柄彎刀,一起向下砍出。
盂絕海出陣以來,絕沒有什麼人,可以擋得了他雙錘一擊的,這一次,他雙錘居然被一個那樣瘦小的人,擋了一擋,他也不禁陡地一呆。
在所有人中,似乎只有一個人是例外,那人端坐著,臉上的神色,十分慍怒。他是一個醜漢,十足的醜漢,這時,臉紅得像豬肝一樣,也不知是喝酒喝得太多了,還是由於心中的盛怒。
李存孝只是望著朱溫的玉帶,笑著道:「這帶子倒也還好看!」
朱溫的面色,現得十分難看,李克用圓睜著一隻眼,笑嘻嘻地望定了朱溫,那更令朱溫顯得很不安,他勉強笑著道:「人倒是在午時之前回來了,若擒來的不是孟絕海時,又當如何?」
那些鋒利的彎刀,在這二十四個沙陀漢子的手中,好像是柔軟的絲線一樣,盤旋出一團又一團冷森森的光彩來,忽然分開,忽然又「嗆啷」地交鳴著,碰在一起,當彎刀舞近之際,人人都不禁要向後退開身子,屏住氣息,當彎刀舞開之際,人們也就不由自主,鬆一口氣。
刀光,火光,齊整的呼喝聲,踏步聲,彷彿將人帶到了殘殺,蒼涼,荒遠的戰場之上!
是以,城頭上的人雖然多,但是卻靜得出奇,數百雙眼睛,望著李存孝,眼看他縋下了城牆,到了離地,只有七八尺時,他雙足在城牆上,用力一蹬。
朱溫大笑起來道:「幾曾聽過這等的狂言?」
可是當他倒下去時,李存孝也早已彈起,筆燕撾高高舉起,重重落下,「砰」地一聲響,正擊在孟絕海的背脊之上。孟絕海的身子,本來已向上抬了一抬,眼看可以站起來的了,但是那一擊實在太過沉重,令得他的身子,猛地又仆了下去。
李存孝的身形靈活得多,才一後退,立時一個翻滾,滾向前去。
孟絕海的話一出口,四面八方,都響起了一片轟笑聲來,就在轟笑聲中,李存孝的聲音,卻十分沉著,他緩緩地道:「我來生擒你回陣去!」
他身形微僵,道:「我要生擒孟絕海!」
大柱上全插著火把,晉王李克用坐在正中,他的容貌,有叫人不敢逼視之威,也有叫人望了一眼之後,再也不想望第二眼之醜。他一隻眼像是睜也睜不開,但是另一隻眼卻睜得像是銅鈴一樣。
那牙將向前一指,朱溫循他所指,向前看去,只見在一根旗杆之下,蜷縮著一個瘦小漢子,那漢子縮著身,正在打盹,他身形極小,看來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
李克用一走,十二太保立時簇擁而出,眾人也連忙一起,跟了出去。
李克用面色一沉,一掌拍在案上,喝道:「那孟絕海卻是何人?」
但是孟絕海卻也未曾跌倒在地,他在快要碰到地上之際,左手的銅錘,已向地上擊出,「蓬」地一聲,正擊在路面之上。
那四名牙將陡地一勒韁繩,他們胯|下的健馬,也一起昂首急嘶了起來,倒像是馬兒聽到了「十三太保李存孝」七字,也感到吃驚一樣。
他已和敵人交過很多次手,他總是勝利的,這種小小的勝利,已經不能對他再發生任何的刺|激了,而他的雙眼,直視前方。
而現在,在李存孝跟前的,只是飛揚的黃土,馬嘶聲漸漸近了,李存孝仍然大踏步向前走著,突然,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到了近前。
朱溫厲聲道:「大唐天子的大臣,你怎打得,竟連禮數也不知,當是在沙陀蠻荒之地麼?」
當雙錘和筆燕撾兩件兵刃,就快相交之際,圍在路上,孟絕海部下的將士,一起轟笑了起來,他們是素知孟大將軍的神力的,孟大將軍這雙錘下壓之力,簡直可以將一個石人砸得粉碎!
朱溫冷笑著,道:「要靠他擒賊將的十三太保,卻在何處?」
李存孝自然看不到自己,不然,他就可以看到,他站在孟絕海的身前,和孟絕海一對比,更是小得可憐,瘦得可憐,像是孟絕海一伸手,就可以將他捏癟了一樣!
李存孝在飛揚的塵土中,已看到了城頭。
李克用背負雙手,緩緩向前走去,除了十二個太保,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之外,旁人都聚在一起談論,李克用走開了兩三丈,轉過頭來,低聲道:「存孝一人前去,怕有失誤!」
李克用道:「原來是朱大人。朱大人,有酒有肉,何不盡歡?」
而更令得他發膩的,是那些軟綿綿的音樂,那十幾個擺動著柔腰,揮舞著長袖,舞得輕柔,舞得妖嬈的女子,他陡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啪」地一聲,酒杯拍在案上,破裂了。
朱溫看到李存孝已走,一轉身,自一名兵士的手中,接過了一杆長槍來,掉轉槍尖,用力向城頭上一擂,槍桿筆直地豎起。
那大漢也赤著上身,只不過在前後心,都懸著赤金的護心鏡,手腕之上,也勒著金腕扣,看來更增威武。李大雄這時,已伏在馬前,馬上那大漢喝道:「你敗在什麼人之手?」
李存孝咧著嘴,笑了起來道:「一到中原,這麼多禮數,怎不叫人排了隊,行著禮去退賊兵?」
然而,他們四人望著李存孝,臉上卻還是一臉不屑的神色,一個冷笑道:www.hetubook.com.com「李克用手下,有十三個太保,若是個個全像眼前這個一樣倒也有趣。」
只聽得「錚」地一聲響,正搠在孟絕海胸前赤金護心鏡之上,孟絕海身子向後仰去,雙腳滑脫了蹬,李存孝人還在半空之中,反手一掌,擊在馬頸之上,那馬負痛,一聲長嘶,向前衝出,已將孟絕海自馬背上,直掀了下來。
朱溫指著城下官道,道:「你不見城外塵頭大起,賊兵已殺至了麼?」
各鎮節度使雖然感到不安,但他們還是看著晉王的神色行事,晉王李克用率領著十萬能征慣戰的沙陀精兵,是不是能克復帝都,大破巢賊,希望全在他的身上了!
但是李存孝的身形靈活,「呼」地一聲,已在他的身邊,滾了過去,反手一撾,正擊在孟絕海的小腿彎之上,那一擊,令得孟絕海發出了一下怒喝聲,龐大的身形,已如石塔傾圮一樣,向下倒了下去。
李存孝站定了身子,四匹駿馬,已衝到了近前,那四匹馬帶起了一片濃黃色的霧,使李存孝一時之間,幾乎看不清奔向前來的是什麼人。
在那四面大旗上,每一面,都有一個極大的「孟」字,還在路上的那數十騎,這時,一齊向兩旁,散了開來,李大雄的精神,陡地一振,撒開大步,向前奔了過去,叫道:「孟將軍來了!」
李克用冷笑不語,朱溫已大踏步向前,走了過去。
那牙將想是至死仍抓住了韁繩,是以他竟未從馬背上跌下來,帶著直豎而起的矛,迅即遠馳。
上千黑鴉兵湧了過來,孟絕海帶來的那百餘將士,如何是敵手,剎那之間,已去了一小半,人仰馬翻,號叫之聲,驚天動地,塵土飛揚,其餘的人,拚命奪路而逃,李存孝一手拉住了一匹在他身邊奔過的健馬,一把提起了孟絕海,重重放在鞍上,他一縱身,一足踏在孟絕海的背上,抖起韁繩,他人如同在馬背上生了根一樣,挺立著,已疾馳而出!
李存孝那一蹬,令得他整個人,全都蕩在半空之中,連翻了幾翻,翻過了護城河,已落到了城對岸,只見他一落地,便已大踏步向前,走了出去。
朱溫站定了身子,伸手在面上一抹,抹了一手的鮮血,他大叫了起來道:「毆打大臣,該當何罪,替我將他拿下!」
另外兩人,見勢不妙,發一聲喊,撥轉馬頭便逃,李存孝也發出了一聲大喝,一抖手,長矛的矛頭抖著,「刷」地一聲,已刺進了一名牙將的背心,只見那名牙將身子向前一伏,插|進他背心的長矛矛纓,便直豎了起來。
李存孝再提前一步,那大漢正掙扎著想站起來,李存孝左臂一伸,已將那大漢的脖子,緊緊挾住,拖著他向後便退,那大漢雙手亂揮,拚命掙扎,李存孝喝道:「孟絕海,你已被我所擒,還掙扎什麼?」
李嗣源和史敬思兩人,悄悄退了開去。
朱溫氣得臉色發青,罵道:「諒你這醉漢,還不夠孟絕海一錘!」
而眼前的十三太保李存孝,卻是那樣瘦小,卻還要不自量力,去格擋孟大將軍的雙錘!這兩錘壓了下來,只怕十三太保要化為肉泥、塵埃!然而,眾將士的轟笑聲,才一發出,便突然停住了!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間,聽得「噹」地一聲響,精鋼打就的筆燕撾,已迎上了銅,雖然在日頭之下,但是還可以看到,火星四下迸射!
在朱溫身邊的那年輕人,正是十二太保康君利,這時,在他的雙眼之中,又閃起了幾絲狡猾的光芒來,他轉動著眼珠道:「大王,孟絕海是黃巢部下大將,有萬夫莫敵之勇,這位朱大人,便曾被孟絕海殺得棄甲曳兵,狼狽而逃!」
他大踏步向前走著,日頭晒下來,塵土揚起來,形成一種難以形容的乾燥,他陡地又停了下來,因為他再度聽到了急驟的馬蹄聲。塵土裹著一匹神駿的健馬,當先衝到。
黑色的衣服,雪亮的鋒刃,遠處捲起的黃塵,都有著一股肅殺之氣。然而,當各鎮節度使,由鮮明奪目的旗旌引導著,也到了城頭時,氣派多少有點不同了。晉王李克用和朱溫走在最前面,他們兩人,一樣有著極高的身份,但是也一樣醜陋。
這時,二十八鎮節度使,無數將校,也一起聚在城頭,十三太保李存孝,這樣一個瘦削年輕的漢子,竟要隻身在賊兵營中,去擒賊將孟絕海,雖然這時,他們都看著李存孝縋了下去,可是他們的心中,也著實難以相信,那竟會是事實!
朱溫冷笑著,道:「大王帶著十萬精兵,只望兵到賊除,如今連日在飲宴,巢兵已離河中府只有七里了,為何還不發兵?」
那大漢被李存孝挾住了脖子,講起話來,也自含糊不清,可是他仍然大叫道:「我不是孟將軍,俺是李大雄,是孟將軍麾下的副將!」
李存孝用筆燕撾指著李大雄的鼻尖,叱道:「快滾回去,叫孟絕海來見我!」
他一面笑著,一面叱喝道:「你就是十三太保,飛虎將軍,李存孝?哈哈,李克用可是將你當禮物來送給我?似他這般送禮法,十三位太保,也送不了幾次!」
觥籌交錯,人人都爭著向李克用進酒,也不免每一個人,都向站在李克用身後,十二個神威凜凜的漢子,望上一眼。那十二個漢子,一色的豹皮背心,黑色長靴,有的深目,有的鬈髮,看起來總覺得有點不順眼,可是卻也沒有一個人對他們敢稍有不敬之色。
到了城頭上,他們兩人才分了開來。十二位太保,緊隨在李克用之後,朱溫游目四顧,他在尋找十三太保李存孝,他也聽說過十三太保李存孝的威名,這時,他正在尋找一個他想像中,神威凜凜,鐵塔也似的猛將。
安景思就是憑拳腳打死了一頭猛虎,恰好李克用經過看到,驚詫於他的勇猛,才將他收為十三太保,賜名李存孝的。
孟絕海一聲大喝,雙錘掄起,又已劈頭劈腦,向李存孝壓了下來。
李嗣源哈哈大笑,道:「快帶他回去,午時已將屆了,這裡的人,我們自會打發!」
李克用笑道:「得等他上來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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