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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遁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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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宋進過去了之後,鍾登天向下望了一眼,低聲道:「杜少俠,大力怎麼辦?」
杜如風只覺得熱血沸騰,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杜如風道:「兩位千萬小心!」
隨著他那一聲怪叫,只聽得喊殺之聲,自四方八面,傳了進來。
那七八個人,正是婁魂手下的黑道高手,一面叫著,一面想要立功,一起衝了上來,可是他們人卻少,眾豪傑衝了過去,一陣混戰,還不到一盞茶時,便將那七八人一起結果。
杜如風可以在宋進的聲音之中,聽出他那種由衷的歡迎,他也知道白月明和宋玉兒,一直在想念著自己,他的心中,感到了無比的溫暖,他一掀衣襟,身形一縱,就從岸上,掠上了甲板。
只見她到了對面的屋角上,伏下了身子,一動也不動。杜如風略鬆了一口氣間,宋玉兒也已被大力托了上來,宋玉兒踩繩子的步法,比白月明更輕巧,身形搖擺,看來美妙無比,轉眼之間,也到了對屋,和白月明並肩伏下。接著,宋進也被大力托了上來。
金掌天魔婁魂最先開口,他一聲冷笑,道:「杜如風,你逃走了兩次,終究不免送死來了!」
宋玉兒取笑道:「原來你不是想進城去賣藝,是想到西落巷尾,去看杜少俠!」
是以,他看了一看,見江岸上闃無一人,立時又縮了回來,道:「沒有人。大力,你到甲板上去,見有人走近,立時呼喚。」
柏長青和焦烈兩人,身形拔起,落向岸上,扶著杜如風向前奔了出去。
這時候,他心中在想,杜如風等三人,不知道是否已經進了城?是不是已和他那幫朋友見了面,正在商議著大事?
那六人盡皆翻身下馬,他們卻不由正面進去,而是牽著馬,一個接一個,走進了巨宅旁的一條巷子。
大力道:「宋老爹,我們去幹甚麼?」
大力第一個回答:「是,我不說,我不說!」
鍾登天等大力接好了高蹺,他走了過去,手扶住了兩根高蹺,大力在他的背後,用力一推,只見兩根高蹺,陡地直了起來,當高蹺直起來的時候,鍾登天人就變成向前衝出去,只聽得那邊的人一聲嘩呼,人人都當要倒向前了。
那一個一聽,立時大喜,道:「若是這樣,那麼,在這班賣藝人身上,可得杜兄弟的下落!」
杜如風揮著汗,直到奔出了老遠,他才停了一停,只見前面,人頭洶湧,已到了土地廟之前了。
兩條人影,陡地疾撲而出,兩柄明晃晃的鋼刀,映著日光疾砍而下,猶如半空之中突然起了兩道精虹一樣,直將宋進等五人,驚得呆了。
宋玉兒和白月明兩人,神色黯然,鬆開了手來。
那人幾句話才一出口,另一個就「呸」地一聲,道:「你怎麼了?誰知道跟下去會發現甚麼?現在去報告了婁天魔,跟了一場空,就得挨罵。若有了發現,功勞又不會記在我們身上。升官發財的是他,你怎麼那麼蠢?」
那人將手伸向腰際,但是他手揚起時,手中卻已多了一柄雪亮的利刃,霍地向杜如風當胸刺到!杜如風身形一側,那人的一刀,用的力道太大,一刺空之後,身子向前一俯,刀已刺進了桌子,杜如風反手一掌,拍在那人的腦後,那人在中了杜如風的一掌之後,頭還居然向上,抬了一抬,但立時頸向下垂,桌面之上,流出幾縷鮮血來,那人已被杜如風一掌擊死了。
白月明突然道:「姨丈,不如我們也跟杜少俠去,一起去救人!」
他的耳際,也依稀聽到宋玉兒和白月明兩人的叫聲,但是,他根本沒有時間,循聲向前看一看,就帶著眾人,直衝而去了。
這時,他們恰在一條街口,在街口的一條木牌上,貼著一張老大的告示。
而在每一次行事之前,他也從來未有一次,像如今那樣,既激動又緊張!
尋常踩高蹺的也見得多了,但是三丈來高的高蹺,卻也罕見,圍觀的人,都竊竊私議起來,有見過宋家班耍技的,更是口沫橫飛,介紹起來。
他們一行六人,才一進巷子,便看到巷旁的高牆上,不斷有人跳下來。
圍住焦烈動手的三人,一聽得婁魂呼喝,一起退了下來,焦烈拄著刀,不住喘息。
那兩個中年人,先不約而同,向白月明腰際的那塊玉珮,望了一眼,然後又向宋進拱了拱手,道:「老爺子,向你打聽一件事。」
在那張告示之上,畫著一個人形,看來有七八分和杜如風相似,那兩個中年人一見間,呶了呶嘴,道:「就是告示上的那人!」
杜如風一咬牙,道:「跟在我後面!」
宋進呆了半晌,道:「如此說來,是救不出文丞相來的了?」聽得宋進那樣說法,杜如風的心中,猶如忽然被利刃刺了一下一樣,他身子震動了一下,道:「只有我一個人了,我一個人,能救得出文丞相來麼?」
杜如風慢慢地向前走著,直來到了船邊,他並沒有出聲,只是呆立在江邊。他聽到船中,隱隱有語聲傳出,也有一陣陣的撲鼻飯香。
大力道:「只要他不是三五百斤重的大胖子,我自然可以接得他住!」
杜如風不開口,白月明則道:「杜少俠,你別以為我們是說著玩的,其實,我們早有此心了,只不過有武林豪傑在前,當然輪不到我們,現在,已經無人可以出力,我們不妨去試試!」
杜如風緩緩地站了起來,他已經有了決定,他道:「好,我們走!」
可是,婁魂一聲長笑,道:「也不知是誰圍住誰!」
柏長青見自己的一劍,被對方堪堪避過,而對方的兵刃,已然攻到,他一咬牙,竟然不避,拚著插上對方一下,也要制住敵人!
這時候,大力也出來了,望著杜如風,呵呵傻笑著。宋進握住了杜如風的手,將他拉進了艙中,眾人也全跟了進來。
宋進忙又道:「是……是……小可不知,這就退身去了!」
那人說到這裏,便是一陣淫笑,氣得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睜大了眼,脹紅了臉。
宋進雖然不是甚麼武林高手,但是他一生浪跡江湖,人心險詐詭異,其深莫測的事,卻見得太多。
他們才一停下,便聽得一陣馬蹄聲,馳了過去。
他一叫,立時有兩個人,奔到了他的身前,道:「奇怪,杜如風不在這裏!」
婁天魔桀桀怪笑,大踏步向前,走了出去。
兩人又互望了一眼,一個自懷中摸出一錠碎銀,放在桌上,兩人一起站起來,擠開了站在窗前看熱鬧的許多人,急急走下酒樓來。
他一到了鍾登天身邊,低聲道:「怎麼樣?」
金天星一聽,先是一呆,但是他只是呆了極短的時間,便仰頭發出了一聲長嘯!
焦烈在一旁道:「此地不宜久留,快到西落巷尾去!」幾個人扶著杜如風,又自繩上,攀援而下,那三個人走在前面,只揀小巷穿來插去,不一會,已到了一條筆也似直的巷子之前。
白月明話一說完,身子又翻了過來,雙手抓住了繩子,先連翻了十來個大風車,身子隨著繩,突上突下翻騰著,真是好看之極,在采聲如雷中,她身子一曲,雙腳已踏在繩子上。
秦杏元只是看出有便宜可揀,只顧進攻,卻不料婁魂的大刀,自下而上撩了上來,一刀正砍在秦杏元的胯|下,刀身直陷進了秦杏元的小腹之中!
白月明在轉過身來之後,探手在腰際,輕輕一按,將杜如風給她繫在腰際的那塊玉珮,輕輕揚了一揚,在陽光之下,那塊玉珮,映著日光,更是質地晶瑩,映出一道道的光芒來。
各人都嚇了一大跳,宋進笑著,道:「大爺是去慣青鳳里的,自然見過我這伙計。」
在混亂中,只見十餘騎疾馳而來,就在廣場之前,勒住了馬,那十餘騎中,倒有八九個,全是蒙古兵的軍官,有兩三個是漢人。
婁魂一鬆手,棄了刀,身子向後,疾退而出。
杜如風在這時候,卻突然叫道:「鍾大叔!」
他才說了兩個字,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已齊聲低聲叱道:「大力,你想死麼?」
那四人中的一個道:「振聲鏢局,果然是他們的巢穴,我們才見柏長青和焦烈,還有幾個人,扶著受傷的杜如風進鏢局去!」
剎那之間,只聽得馬蹄聲,呼喝著,叫喊聲,大哭大叫,在街上的那些人,全都亂了起來,四下狼奔豕突,再夾雜著「啪啪」的鞭聲,原來在街上的那些人,全被趕得如潮水般,向兩旁退來。
兩人正在乾著急間,突然聽得街那頭,傳來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接著,便有人發起喊來。
百忙之中,他只是側了側頭,「叭」地一聲響,那一鞭,還是斜斜地劈在他的左頰之上,頰上立時墳起了一道血痕。
這時,土地廟前廣場上,所有本來圍著看熱鬧的人早已奔逃一空,有七八具屍體,躺在血泊之中。
杜如風道:「不要你們下手,你們只消將他引得背對來路,我自然會下手!」
那時候,不但杜如風知道自己已落了極度下風,連已然轉到了杜如風身後的婁魂,也已經可以看出,自己是穩操勝券的了,是以他一面雙掌向前推出,卻蓄力不發,只等杜如風到了離他更近時,他雙掌之力,才一併而出!
那時,婁魂已大獲全勝,正在搜尋杜如風的下落,後園中也有幾名黑道高手在尋找。
白月明遲疑道:「他武功高,我們兩人,不知是不是能夠下手殺得了他!」
焦烈挺起短戟,身形閃動,先在附近的幾塊大石之後,轉了一轉,看清楚了別無他人,才又返身撲了過來。
他雙臂向上一送,只見白月明整個人,都已被他拋得向上直飛了起來。
杜如風苦笑道:「還說甚麼智謀過人,焦山腳下中了伏,差點連命都送了!」
杜如風心中實在不能不感動!
那人挨了一頓責罵,不敢再說甚麼。
而且,敵人也已聞訊趕來,吶喊之聲,響徹全宅,連已經到了對面屋中的幾個人,也全可以聽到,他們略呆了一呆,大力負起了文天祥,迅速地從園子的另一邊牆中攀了出去。
杜如風又苦澀地笑了一下,道:「這是武林豪傑的事,你們何必去送死?」
柏長青呆了一呆,和焦烈兩人,各拖了兩具屍體,用力拋進了江中。
那人額上,汗下如雨,不住點頭。
騎兵直跑到了巷口,又有兩騎馳來,那兩騎上騎的,卻是漢人,他們勒定了馬,大聲叱道:「你們是幹甚麼的?快說。」
不一會,便已然出了城,直向江邊走去。出了城之後,少了掩蔽,那四個人跟得也遠了些,不敢如此貼近,怕會被前面的人發現。而前面宋進等六人,急於趕路,仍然未曾發覺已有人跟了他們好半晌。
那兩個人眼珠凸出,掙扎不得,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杜如風放眼看去,只見那巨府的後園,黑沉沉地,看來不像是有人。杜如風低聲道:「鏢局那一戰,我們的人,固然傷亡殆盡,他們的人也死了十之八九,要不然,不會調騎兵在四周圍防守,你們看,後園一個人也沒有,我們潛進屋子去看看!」
而他面上神情之可怖,更是難以形容,他瞪大著眼,像是死得極不甘心,張大了口,又像是想要講些甚麼。
高蹺擺動,更是險象環生,直到鍾登天又扶住了高蹺,這才齊齊鬆了一口氣。
宋進立時出了船艙,向岸上張望著,跟了來的四個人,已離岸極近了,但是他們各自隱身在大石之後,宋進卻瞧不見他們。
柏長青大喝道:「散開來,將他們圍住!」
焦烈催道:「別猶豫了。眾豪傑全在等著你,快去與他們會合吧!」
他的口唇顫動著,但是卻沒有發出甚麼聲音來,白月明心急道:「那些英雄好漢,怎麼樣了?」
杜如風吸了一口氣,逕自向金大俠走了過去。
眾黑道高手轟然答應著,整個鏢局,前前後後,尋找了起來,人人都希望自己能找到杜如風。
那時,大堂之中,混戰方始,也沒有留意到秦杏元帶著杜如風奔了出去。
婁魂一伸手,便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拗,「咔」地一聲響,已將那人的手背骨,生生拗斷,他大聲喝道:「杜如風在何處?」
杜如風將門一拉,道:「進來看看!」
杜如風身負重傷,並未痊癒,如何可能逃得出去呢?看官,要知道杜如風確然逃了出去,這時,他正腳步踉蹌,奔向城南的土地廟去!
白月明忙道:「原來你們認識……」她下面「杜少俠」三字,還未曾出口,宋進便陡地喝道:「住口!」
反正他既然已打了招呼,便也不再理會人家的事,鑼一敲動,便有人圍了上來。
柏長青其時,以一敵四,已是劍法散亂,難以支持。婁魂的那一支短槍,來勢又疾,柏長青連閃避的念頭也未曾起,「撲」地一聲,短槍便已刺中了他的心口。
但是杜如風乃是何等樣人,怎會叫婁魂一出手便佔了便宜去?婁魂一掌拍出,他身子一斜,長劍跟著一挺,已直削婁魂的手腕!
柏長青忙道:「我和焦兄弟去走一遭!」
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不由自主,發出一聲嬌呼來,可是她們嬌呼聲未畢,就已被白長風和那韃子軍官兩人,摟住了纖腰。
杜如風微微喘著氣,厲聲道:「認賊作父的奸賊,少與我廢話!」
現在,他只剩下一個人!
宋進忙道:「杜少俠,你這樣說,著實太抬舉我們了!」
等到蹄聲走過了,鍾登天已解著繩子下了地,收起了高蹺,不但宋家班的幾個人,只是默默地收拾著東西,一聲不出,連再次圍攏來的途人,也是一聲不出。
柏長青和焦烈兩人,停住了身子,自口中發出一陣雀鳴聲來。
迎上來的兩人,也翻身上馬,六匹駿馬,就在大街之上,潑剌剌地向前,奔了上去。
鍾登天也道:「是啊,我們今天,進城出城的時候,還都特意在鎮江將軍府前後,打了一個轉兒,韃子的防守雖嚴,但是按杜少俠你說,婁魂的高手,也死了很多,阻力也去了不少!」
本來,婁魂兩掌,雖然未曾擊中杜如風,但是卻也對他絲毫無損,不過是白耗了兩掌之力而已。
白月明被拋高了兩丈六七之後,已開始停止了上升之勢,要向下跌來了。
宋玉兒的一句話,令得杜如風的身子陡地震了一震,宋玉兒說得很對,文大人在鎮江城中,還能有多少日子逗留?
那兩個中年人,一個叫柏長青,另一個姓焦,單名一個烈字,是武林中出了名的高手,江南四俠中的老大和老二,也正是和杜如風有聯絡,準備在韃子手中,救出文丞相的義士。
那兩人罵道:「瞎了眼的東西,這裏是甚麼所在,容得你們瞎闖,還不快滾出去!」
那兩個年輕人將腰際的跨刀,藏在衣襟之中,大踏步向外走了出去。
他們穿過了一條長走廊,直來到了一個小花廳之前,只見小花廳正中,一張虎皮交椅之上,坐著一個人,面目陰森,神情可怖,不是別人,正是金掌天魔婁魂。見了婁魂,那四個人先一步搶了進去,婁魂問道:「城中的情形怎樣?」
宋玉兒心中氣得幾乎要哭了出來,白月明也怔住了作聲不得,雖然說要她們扮成青鳳里的姑娘,但是她們怎想到會有那樣的場面出現?
可是這句話,他又無論如何說不出來,一則,他知道說出來,也是沒有用的,二則,他現在已沒有辦法可想了,要將文丞相救出來,這是唯一的力量了!
他們六人,來到了那巨宅之後,貼著牆,杜如風身形向上躍起,一伸手,便已攀住了牆頭,再一翻身,人已到了牆頭之上。
有的人,死前還緊緊地抱住敵人,有一個渾身是血的漢子,甚至至死,還以口狠狠咬著對方的咽喉!
鍾登天滿面笑容,雙足踏在高蹺蹬上,竟然又雙手一鬆,向四周圍作了一個揖。
就在婁魂怪笑,杜如風冒冷汗之際,飛到了杜如風的身前,杜如風右足一抵,勉強抵住了假山石,一聲大喝,左臂抱住了那根石筍,用力向後一拋!
白月明還在不服,但是宋進已然道:「別吵了,以後,不管有人沒有,誰也不准提這件事,韃子的耳目太多,叫他們聽到了,自討苦吃!」
而柏長青咬緊牙關,忍著徹骨奇痛,那一劍的去勢更疾,婁魂也是未能避得過去,一劍正刺在婁魂肩頭上。
兩大高手,正在性命相搏,如何可以有這一點的差別?有了這一點差別,就可以決定生死了!
金天星還未曾認出杜如風來,一見有人走來,還搖著手中的摺扇,道:「這位客官,可要算流年?」
宋進滿是皺紋的面上,現出十分嚴肅的神情來,他道:「杜少俠,你何以不回答,可是瞧不起我們麼?」
金總鏢頭並不是沒有見過大陣仗的人,可是杜如風這時的樣子,卻實在太令人吃驚了。
大力雙手抱住了白月明的腰肢,白月明的身子微微向後仰,大力雙臂用力向上一托,白月明的身子,向上直冒了起來,手一伸,已抓住了繩子,接著身子一翻,雙足已抵在繩上,然後再一挺身,已經搖搖晃晃,直立在繩子之上,雙手張開,平衡著身子。
鍾登天一掌拍在桌上,道:「不必猶豫了,快趁天還未黑透,尚未閉城,我們這就進城去,就在今夜,伺機行事,成就成,不成就不成!」
杜如風和婁魂一動上了手,眾豪傑和黑道高手,也一齊混戰起來。
那巨宅看來已然十分殘舊,牆上的白堊剝落,門上黑漆,也已點點斑駁。但是,看過去,還可以隱約看到,牆上原來是寫著「振聲鏢局」四個大字的。
秦杏元受了重創,攻出的那一劍,自然再難以傷敵。
焦烈一hetubook.com.com到,那兩人更是不敵。剎那之間,全死在一劍一戟之下。
杜如風身形一縱,已拔高了丈許,一伸手,抓住了屋檐,接著,身子向上一翻,又翻高了丈許,落在那屋角之上,到了鍾登天的身邊。
白月明答應一聲,走到了繩子的一端,雙手抱住了鍾登天的一隻高蹺,滑了下來,鍾登天也忙著解繩結。
宋玉兒失聲道:「少俠,你傷得那麼重,如何還能夠走動?」
焦烈接著又道:「杜兄弟,事不宜遲了。聽說韃子準備押文丞相北上,等到大軍押著文丞相啟程時,那就更難下手了!」
宋進一看這等情形,知道自己不依是不行的了,他唯恐大力又吃眼前虧,是以連忙向大力使著眼色,打躬作揖,道:「是,是!照老爺的吩咐就是!」他一面說,一面抬頭向上叫道:「丫頭,還不快下來,別耍了!」
所以,輪到杜如風抬起了頭來時,雖然他知道鍾登天曾在自己的臉上,做過不少功夫,但是一顆心,仍然如在半空之中懸著一樣。
宋玉兒道:「那所巨宅的後花園,和將軍府的後園,相距不過兩丈許。」
白長風陰惻惻地笑著,道:「放心,絕走不了他!」
那巨宅大門緊閉,圍牆足有兩丈來高,大門之前,還有兩根極高的旗桿,六匹馬一馳到,驚動了在旗桿斗中棲息的烏鴉,一面叫著,一面振翅飛了出來。
這個疑問,盤旋在杜如風的心中,他感到自己應該當機立斷,叫宋家班的人回去,別再去送死!
他們一面說,一面毫不在意,向杜如風走了過來,他們才一來到杜如風的身後,杜如風倏地一個轉身,雙手齊出,五指如鈎,便已抓住了他們的咽喉!
宋玉兒沉聲道:「武林豪傑是大宋人,我們也是大宋人,為甚麼我們不能去送死?」
杜如風苦笑道:「兩座高牆,相隔兩丈許,我也難以跳得過去。」
杜如風神色凝重,緩緩搖了搖頭。
宋進在一旁,看了這等情形,也不禁長嘆了一聲道:「別吵了,城南土地廟,倒是好地方,我們縱使不賣藝,也可以到那地方去看看!」
杜如風道:「照這樣情形看來,我們只好從將軍府後面,去想想辦法,我前兩次察看地形,好像府後,是另外一幢巨宅!」
他們看到了告示牌,心頭又不禁怦怦亂跳,大力更是低著頭,向前疾行。
何況,杜如風要他們帶著那塊玉佩出來,就是為了要引起他自己人的注意。
那人說著,又大搖大擺,走了開去,宋玉兒和白月明兩人,眼中淚花亂轉,幾乎哭了出來,杜如風忙道:「別哭出來,我們快成功了!」
大力用心聽著,點著頭。
他們之間,相互打著手勢,又一起進了屋子。那屋子深邃高大,廊廡極多,正是原來的鎮江將軍府。
下沉之勢最快的,不是別人,正是金掌天魔婁魂,他人還在半空之中,便霹靂也似,一聲大喝,道:「逆賊死期到了!」
他們走過了幾條街,跟在他們後面的人,已漸漸少了。宋進才嘆了一聲,道:「看來,鎮江城中,不是我們找飯吃的地方!」
那時,天色已經很黑了,一輪明月,掛在天際,映著江水,顯得十分清冷。
然而,現在豈是能表示心中悲痛的時候?杜如風強忍著,隨著眾人,來到了城門口,每一個經過城門的人,都要被大聲吆喝著,抬起頭來,讓兩個手中高舉火把的人,在臉上晃照著照看一番。
焦烈和柏長青又踏前了一步,杜如風已看清了兩人是誰。
杜如風低聲道:「向前去!」
婁魂一腳踢開了那人,抬頭向前看去,只見大堂之中,還在動手的,已只有柏長青和焦烈兩個人了!
這時候,不但廣場中圍滿了人,連兩面街道上,幾家大酒樓的窗口中,也擠滿了人,向外看著熱鬧。
而文大人如果一被解走,那就無法再將他救出來了!
杜如風向對面望了一眼,道:「我來!」
也就是因為這一緊張,是以他們兩人,連後面跟著四個探頭探腦的人,也未曾覺察!
杜如風看了一會,肯定那花園中不會有人,他才向下打了一個手勢,鍾登天拋起一團繩索來,杜如風將繩子結在牆頭。不一會,宋家班的五人,也都上了牆,躍到了那後園之中。
大力睜大了眼,點頭,有點傷心地道:「我最笨了,沒有事情可做。」
宋玉兒忙道:「兩位,他才睡著,還是別吵醒他的好!」
可是儘管高蹺前後搖晃,鍾登天擺動著身子,卻始終未曾倒下來。
那四個探頭探腦的人,是從街角跟過來的,他們和焦、柏兩人,保持著一兩丈距離,看來像是尋常的路人一樣。
直到此際,他想到了這一點,覺得自己尚有調兵遣將的能力,他立時又轉回身來,向前奔去,轉眼之間,便自鏢局後園的斷牆之中,奔了出去。
她一叫,鍾登天、宋進兩人,也一起從艙中走了出來,宋進一看到杜如風,又驚又喜,忙道:「別站在岸上,快上船來!」
那一半人,正是由金天星帶著隊,金天星一看到前面人多,眼看是衝不過去的了,連忙大喝道:「快退!」
門外兩個人,跨了進來,但他們只跨了一步,杜如風劍已刺出,「唰唰」兩劍,那兩人仆倒在地,立時了帳,杜如風又將門關上,奔到了內室的門前,手起劍落,將門斬開,踹開門,走了進去。
杜如風將那兩人拖進了房中,宋進和鍾登天便站在簾外守著,杜如風左手一翻,「啪」地一掌,擊在一人的頭頂,那人七孔流血,立時死去,杜如風這才對另一人道:「認得我麼?」
他們在大街上向前奔著,街上的行人,紛紛走避,不一會,一隊韃子兵,便追了上來,就在街上,一場廝殺,死了七八個武林高手,那一群韃子兵也遭了殃,各武林高手奪到了十來匹馬,或兩人共騎,或單人匹馬,直向振聲鏢局馳去。
那漢子冷笑一聲,道:「為甚麼打人?你們再在大街之上,聚眾喧囂,一個個斬了你們,快替我收拾傢伙,滾出城去!」
等到杜如風走出來時,宋進指著那一捆小的傢伙,道:「杜少俠,委屈你一下,你挑著這些東西,就算遇到盤查的人,也容易混過去一些!」
在石廣場之前,還有兩列士兵守衛著,他們只是遠遠地望了一眼,杜如風便道:「我們不能走近去,一被他們發現,定然招疑!」
可是秦杏元已用力將杜如風一推,推得杜如風跌出了丈許,轉身奔進了大堂之中。
杜如風這時的心中,真是亂到了極點,雖然在船上的時候,他已被宋家班五個人一片為國的熱忱所感動,不然,他也不會跟他們來到這裏了。
宋進的話,更令得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心中一陣悽酸,她們眼睜睜地望著柏長青、焦烈和杜如風三人的背影。三人一上了岸,便已走出了兩丈許。
各人都點頭答應著,杜如風在假山石上一點足,人已飛身而上,到了牆頭,雙手攀住,慢慢地冒出了半個頭來,向外看去,恰好看到兩隊騎兵,交替馳過,兩座高牆之間,約有兩丈許距離。
杜如風低著頭,沉吟不語。
鍾登天苦笑道:「他一上去,繩子也承不住他的重量,況且他膽小,從來不敢上高處!」
那人又「哼」地一聲,才道:「來了兩個姑娘,倒跟了三個王八!」
杜如風慢慢轉過頭,道:「是誰來了?」
那啞嗓子的道:「嘿嘿,反正又不要他來巡視,樂得叫我們辛苦一下。」
就在這時,宋進突然向白月明大喝一聲,道:「還不上去!」
杜如風身形一縱,自屋面上飄落了下來,大力咧著嘴,道:「杜少俠,難怪他們服你,原來你會飛!」
然後,她慢慢地,試探地跨出了一步,又跨出了一步。
柏長青道:「多少已有點眉目了,鎮清坊一所巨宅,原是鎮江將軍的宅弟。連日來,守衛嚴密,文丞相多半是在那裏。」
鍾登天道:「我們離開土地廟時,只聽滿街上的人,沸沸揚揚說,西落巷那邊,殺得天昏地暗,上千的韃子兵全趕了去,滿地都是死人!」
他們兩人,奔到了廊下,秦杏元急道:「杜少俠,你快去土地廟,和楚老爺子、陶大俠見面,這裏面有我們和敵人拚命!」
宋進等四人,都皺著眉不出聲。柏長青和焦烈,已扶著杜如風,出了船艙。
那人啞著聲道:「在……裏進的院子中。」
杜如風振臂高叫,道:「大家到振聲鏢局去!快去增援,再遲恐來不及了!」
杜如風振臂高叫,那時,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也早已下了繩。宋家班五個人,擠在一起,一時之間,他們也不知發生了甚麼事,直到聽到杜如風的叫聲,他們才知道是為了甚麼!
他的掌力,可以擊斷兩握粗細的石筍,試想,杜如風若是被他雙掌擊中,如何還有生理?聽到婁魂那種尖銳刺耳的笑聲,杜如風不禁遍體冷汗直淋,可是,也就在那一剎間,情形在突然間,又有了變化。
宋玉兒從艙中走了出來,她向岸上一看,也是陡地一呆,隨即叫道:「爹!爹!」
杜如風緩緩地道:「鍾大叔,你可知道,若是不成的話,就全會丟了性命!」
宋進已將一大盤繩子,掛在高蹺之上。
旁觀的人,這時又明白,那是鍾登天故意在玩弄著花巧,是以立時又一疊聲地喝起采來。
婁魂帶的人全不騎馬,只是在大街小巷中向前疾奔。
杜如風沉聲道:「白姑娘、宋姑娘,這人剛才說的,你們也已聽到了?」
柏長青和焦烈兩人,首先彎著身,走了進去。
柏長青道:「各位放心,只要一到城內,和各位英雄豪傑會合,杜少俠便可無礙了!」
大力已經拿過一綑竹子來,那一綑竹子,每一根都有五尺來長。大力將那綑竹子解開,一根插在一根之上,轉眼之間,便接成了一副足有三丈來高的高繞。
宋進忙道:「玉兒,杜少俠怎麼了?」
鍾登天忙沉聲道:「大力,收拾傢私,快走!」
前後不過一眨眼間,在金天星面前,已聚集了三五十人,金天星道:「快到振聲鏢局去,那裏出事了!」
兩面的韃子兵,一撲而上,到了這時候,尚餘的那七八名武林高手,兩頭沒有退路,大勢已去,血灑長街,無一能夠倖免了!
杜如風忙道:「大力,你千萬不能那麼想,我們過去之後,就算救了文大人,想要退出來,也不是容易的事,那要靠你了!」
杜如風一伸手道:「拿來!」
宋進看了看,已有三班班子在耍雜耍,他一面命鍾登天敲起鑼來,一面先擠進人群,向那三班在耍雜耍的拱著手,道:「在下宋家班,在江北也小有名氣,到這裏來討口飯吃吃!」
艙中的光線很黑暗,也益襯得杜如風面如白紙,神情十分憔悴。
尚幸一行人順利進了城,向行人問明了城南土地廟的所在地,行了小半個時辰,便已到達,只見那座土地廟極為寬敞,廟前的空地更大,許多醫卜星相,耍雜耍的,已經擺下了攤子,人群全都圍成了一堆一堆。
宋玉兒立時道:「爹,她的心思你還不知道麼,她是要到城南的土地廟去!」
宋玉兒將手指放在嘴唇上,壓低了聲音,道:「他才睡著了,看來傷勢是不礙了!」
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不但叫著,而且還不斷揮著手,可是杜如風連頭都未曾回過來,她們兩人的心中,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鍾登天已低聲道:「大力,準備我的高蹺!」
杜如風忙叫道:「先別理我!」焦烈和柏長青兩人,也知道若是一面扶著杜如風,一面絕難和人動手,是以各自手背向後一摔,平平將杜如風向後推了出去。
婁魂向後一退,立時有三四個黑道高手趕了過來,將柏長青截住。這時,大堂之中,仍在混戰,但是倒在地上死傷的人卻已比動手的人更多。
白月明在一旁忙道:「他們全是看到我在踩繩子時,懸在腰際的玉珮,是以找到我們的。」
杜如風一字一頓,道:「全——死——了!」
杜如風抬頭看去,只見在土地廟前,兩根旗桿之間,結著一條長繩,那長繩離地,足有兩丈高下,一紅一綠,兩個穿得十分艷麗的少女,正柳腰款擺,在繩上迅速地走來走去,每當她們兩人,對面相遇,突然之間,各自身子一側,錯身而過之際,圍在下面的人群之中,就爆出一陣轟雷也似的采聲來。
宋玉兒秀眉緊鎖,她明知杜如風傷得極重,行走不便,但是她也聽出,這件事似乎非杜如風出面主持不可。
杜如風一聽,心中陡地一動,這個辦法,雖然危險,但卻也不是不可行!
在賣藝的時候,鍾登天一被大力托上了半天,還得身子前俯後仰,故作驚險之狀,來博得觀眾的采聲,然而現在並非賣藝,而是他們在利用他們的技能,要將一個舉國欽仰的偉人救出來,是以鍾登天一挺直了身子,便立時穩穩地站定。
是以,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敵人的援軍未到之前,擒賊擒王,若能先擒住了婁魂,那麼,再有敵人,自然投鼠忌器,他們也可以有一條生路了。
宋進忙走向前來,拱手行禮,道:「小老兒宋進,是宋家班班主……」
另外兩個人見勢不佳,掉頭便走,群豪之中,立時有人趕了過來,那兩個黑道高手的背後,各中了一刀,鮮血直湧,但他們還是向前奔著,直到奔到了月洞門前,才仆倒在地,死於非命。
這些人,顯然全是在守望把風的,他們一看到了杜如風,便立時跳了下來。有和杜如風熟的,便趨前握手,就算不熟的,也親親切切,叫一聲杜少俠。
那人咕噥著,道:「臭婊子,只要有銀子,誰不是一樣騎你壓你!」
等到他講到「凶多吉少」四字時,聲音已大為哽咽,另一個忙道:「不見得,看那小妞兒的樣子,像是故意要人看她腰際的玉珮!」
杜如風一縮,把劍硬生生地拔了出來,那韃子軍官並未立時死去,發出了一聲大喝,抄起一張椅子,便向杜如風砸了下來,杜如風一側身避開,鍾登天和宋進兩人,一邊一個,兩柄小刀子,已經刺進了那韃子軍官的脅下。杜如風走到了門前,只聽得門外有人問道:「甚麼事?」
杜如風等一行人,進了鏢局,鏢局的大門,立時緊閉。巷子之中,也變得十分冷清,但隨即,在巷口的一間小屋中,閃出了四條人影來。
她們兩人一面叫,一面便向前奔了過去,可是才奔出了一步,便被宋進和鍾登天兩人,死命拉住。
白片明和宋玉兒兩人點著頭,鍾登天走在前面,白月明、宋玉兒跟在後面,宋進和杜如風,又跟在最後,杜如風順手撕下了一幅衣襟,包住了頭,五人掀簾子走了出去,只見外面是一條四通八達的走廊,在走廊的盡頭,是一道月洞門,那月洞門,有兩個人守著。
柏長青向大力一招手,道:「這位朋友,快來幫忙,將死人拋下江去!」
他一面說,一面掙扎著揚起雙手來,握住了焦烈和柏長青的手臂,神色激動,顯得有說不出來的興奮。
宋進道:「繞到旁邊去看看。」
杜如風叫道:「宋老丈,你們不用出去。」
宋進立時揚聲道:「大力,快收拾傢伙!」
白長風送到了二門,就轉了回來。
也就在那一剎間,在街石的酒樓,二樓窗前的一副座頭上,有兩個中年人,神色陡地一變,互望了一眼,一個壓低了聲音,道:「咦,這小妞兒的玉珮,是杜兄弟的家傳之寶!」
他們才一進巷子,巷尾屋角處,就有兩個人閃了出來,和他們會合,一起來到了一扇小門之前。
而杜如風不等金天星將話講完,便雙手按在金天星面前的那張桌子上,急急地道:「金總鏢頭,婁魂率人正在攻打振聲鏢局,敵眾我寡,眼看不支了,你快帶人去救!」
那一刺的勢子,實在太猛,將那人刺中之後,焦烈向前踏出了三步,方始收住了勢子,一柄短戟,幾乎已全陷進了那人的胸前,待他拔出短戟來時,帶起了一大蓬鮮血來。
宋進等四人,跟了出來,除了大力,渾然不覺外,其餘各人,神色都是十分悲戚。宋玉兒更是連眼角也紅了。
杜如風抬起頭來,苦笑了一下,道:「沒……沒有甚麼,鍾大叔,你去試試!」
杜如風一聽到這裏,雙手在床上一按,奮力站了起來,道:「好,我去!」
另一個道:「現在怎麼知道,跟下去看看,就一定可以知道了!」還有一個神色蒼白的,顯得十分小心,道:「要不要先去報告婁天魔?前面兩人武功極高,若要動起手來,只怕不是他們的手腳。」
只聽得「錚」地一聲響,秦杏元發出的吳鈎劍,恰好鈎在大砍刀之上,而婁魂的鐵鍊尖刺鞭,也隨即揮出。
宋進忙道:「我們是賣藝班子,要回客店歇息!」
杜如風伸手在那人的腰際,摘下一塊三角形的令符來,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也自屏風後走了出來,宋進、鍾登天兩人,已自另外三人身上,摘下了同樣的令符。
鍾登天當時一聲答應,連翻了三個空心筋斗,翻到了宋進的身邊。
韃子兵可能明天,就將他解走!
在婁魂的身後,跟著二十來人,一字兒排開,杜如風一見,忙向身後,擺一擺手,他身後那些武林高手,也一起站定了身子。
柏長青道:「是,聲望資歷在你之上的不是沒有,但若講到智謀奇妙,除杜兄弟你之外,卻是不作第二人想,你不去主持其事,大夥兒都想不出一個好主意來!」
金天星話https://www.hetubook.com.com才一出口,已有幾個性子急的武林高手,大喝一聲,抖出了兵刃,向前奔去,一時之間,圍住了看宋家班賣藝的群眾,秩序大亂,亂奔亂竄,在人叢中,也跳出了七八個人來,大喝道:「好啊,反賊在此,莫放他們逃走了!」
宋進等五人,面面相覷,心頭也全像是壓下了一塊大石。杜如風苦笑道:「不過他們也沒有白死,婁魂帶去的那些人,也一個沒剩下!」
只有他一個人了,本領再大,又有甚麼法子,可以在韃子的魔掌中,救出文丞相來?
杜如風重傷未癒,本來是不能那樣疾奔的,可是此際,他卻不顧一切地向前奔著,汗自他的額上,不住地湧出來,令得他的視線模糊,他全然忘卻了傷口的疼痛,而當他在那樣向前疾奔之際,他全身氣血,如同萬馬奔騰一樣,幾乎連他自己也不能克制。
直到此際,看著大勢已定了,婁魂也受了傷,才有喘一口氣的機會,可是卻不見了最主要的杜如風!
石荀的來勢快,杜如風的出劍也快,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唰」地一聲響,劍尖已刺在石筍之上,在石筍上刺過,冒出了一片火星來。
圍著他的人退了下去,弓箭手自四面八方,湧了過來,箭如雨下,杜如風像受了傷的猛虎一樣,一面揮劍格擋著,一面衝向前去,將數十人一起迫到了大堂之中,他也身中了十餘箭之多。
杜如風怔怔地望著宋玉兒,他實是有點難以相信,何以那麼年輕,那麼俏麗的一位姑娘,櫻口之中竟會講出那麼堅決的話來。
只要是敵人,兵刃便狠狠送了過去,誰還去顧及杜如風在甚麼地方?
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齊聲叫道:「杜少俠!」
杜如風忙道:「宋老爹,我絕無此意,可是……可是……」
杜如風一到了婁魂的身後,正是婁魂擊中了石筍,雙臂回收之際,杜如風手中雖然握的只是一柄斷劍,但是他用盡生平之力,一劍向前刺了出去,只聽得「波」地一聲,那一劍,正刺進了婁魂的後心之中!
也就在這一剎那,只聽得柏長青和焦烈兩人,齊齊發出了一聲悶哼,身子突地向後退來。
婁魂扯下衣袖,裹住了肩頭的傷口,叱道:「胡說,我剛才揭開瓦片向下看時,杜如風還在!」
只見白月明滿場子奔著,突然向大力奔了過去,一面奔過去時,一面還在叫道:「大力哥哥,宋老爹要殺我哩,快幫我一幫!」
秦杏元一看,大叫一聲,提起吳鈎劍,當胸攻了出去,但婁魂也在那時,疾揚起大砍刀來。
鍾登天道:「我們從上面過去,豈不妥當?」
是以,秦杏元和柏長青兩人,一齊向婁魂撲出之際,招數卻異常狠辣。
杜如風不再說甚麼,挑起了擔子便走,走過了幾個巷口,來到了另一所巍峨巨宅的高牆之旁,那是一個小巷子,巷子中靜得出奇,那巨宅之中,也是烏燈黑火,了無人聲,顯是空置的一所大宅。
白月明一手抓住了繩,臉向下,還向所有的人,做了一個鬼臉,道:「這一下,不走兩趟獻獻醜,也不行哩,各位多多包涵!」
隨著他那一聲厲喝,只見他雙掌一抬,「呼呼」兩掌,已然疾拍而出!
杜如風「哼」地一聲,道:「我問一句,你說一句,若是答得老實,我饒你一命!」
斷劍雖然不利,但是杜如風的那一劍,用的力道,實在太大,一劍刺中,直沒至柄!
可是,就在他一笑之間,杜如風一劍,已疾刺而出,白長風的笑聲,突然止住,身子發起顫來,杜如風的一劍,已自他的後心透過,直刺穿了他的身子,劍尖自前心,透了出來。
他們六個人,立時貼牆而立,那一隊騎兵跑了過來,帶頭的那個軍官,手中的鞭子,已沒頭沒腦,揮了下來。
杜如風的首級,值一千兩黃金,那畢竟不是小數目。可是在前後盡皆找遍之後,四五十具屍體之中,並無杜如風,杜如風竟逃走了!
一聽得杜如風睡著了,各人都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宋進沉聲道:「請進艙來。」
杜如風一句話,提醒了焦烈和柏長青兩人,兩人忙道:「宋老丈,請你出去看看!」
那幾個黑道高手,一看到杜如風自天而降,後面還帶著一大批人,齊聲驚呼叫道:「杜如風!」
宋進嘆了一聲,道:「行了,杜少俠走了。他畢竟不是和我們一路的人。他是一條龍,怎能和我們這種人長處在一起!」
宋進,顯然也料不到突然之際,會有那樣的事發生,是以他也只好呆立著。
杜如風身受重傷,連走路都是搖晃不定,如何還攀得繩子?
鍾登天向後退了兩步,回頭望了大力一眼,大力一伸手,托住了鍾登天的身子,用力向上一送,鍾登天的身子,已隨著高蹺的豎起,而到了半空之中!
杜如風、柏長青和焦烈三人,在走近城門附近時,便看到了城門口,增了兩隊韃子兵,非但有韃子兵,而且還有幾個服飾奇特,怪模怪樣的人,站在城門口。而且,城門口又高豎著告示牌,牌上全有著他們的畫像。
杜如風一眼便看出,在繩上的那兩個少女,不是別人,正是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
那兩個中年人中的一個,指著白月明的腰際,道:「這塊玉珮,是我們一位要好兄弟的傳家之寶,不知如何會在這位姑娘身上?」
焦烈道:「勝負乃兵家常事,我們已聚會過兩次,一致公推你出來主持。偏偏你又音訊全無,如何不令人著急,天幸我們找到了你!」
他一句話才說完,只聽得「呼」地一聲響,問話的那人,揚起馬鞭,劈頭劈腦,已向宋進鞭了下來,那一鞭的來勢極快,宋進如何避得開去!
他們兩人,才一走在巷子中,就看到巷口有五六個人走了過來。那兩人呆了一呆,就在他們一呆之際,背後風生,似乎有人自高處落到了他們兩人的背後,兩人心知不妙,一個轉身。
柏長青和焦烈兩人,仍是一邊一個,扶住了杜如風,向前疾行而去,轉眼之間,已看不見了!
杜如風只覺得心頭發熱,他沉聲道:「列位的勇氣,我著實欽佩,但是這事,還要從長計議!」
大力喜道:「我能做甚麼?」
大力在一旁,卻是渾然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別看他天生神力,身形壯大,但是實際上,他卻是天真純樸得如同小孩子一樣。
白月明雖然頑皮,但是姨丈的話,也是不敢不聽的。當下鍾登天、宋進等四人,合力將泥土翻轉,蓋住了血漬,仔細看了一遍,再也看不出曾經廝殺過的痕跡了,才仍由大力挑著擔子,一起向城中進發。
杜如風那句話一出口,眾人才陡地一怔,然而也在此際,只聽得屋頂之上,「轟轟轟轟轟」五六下響處,出現了五六個破洞,碎瓦如雨中,七八個人,已自破洞之中,飛身而下!
杜如風也不知他為甚麼要來到江邊,來到宋家班的船隻旁。
是以人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那兩人正色道:「國已破,家已亡,個人生死,何足掛齒,我們和杜兄弟商議著,有極重要的事待辦,但是他忽然下落不明,請老大指點!」
杜如風道:「那又怎樣?」
他一面叫,一面向前,疾衝了出去,「砰砰」兩聲,將兩扇門,撞了開來,恰在這時,四五個人,迎面奔了過來,那兩扇門,挾著「呼呼」的勁風,向前飛了出去,撞在那四五人身上,將那四五個人,撞成了一團,倒了三個,杜如風長劍霍霍,已趕向前去。
兩人立時搶前了幾步。
明月將他們六個人的影子,映在地上,顯得又細又長,看來,他們只是一班賣藝的班子,誰能知道他們是準備拋頭顱,灑熱血,去幹一件驚天動地,永垂青史的大事?他們來到了城門口,城門上的火把,明晃晃地照耀著,趕著在城門未閉之前進城的客商很多,他們六個人,站在一堆,慢慢地等著。
那三個人趨上前來,看到了杜如風,都是又驚又喜,道:「杜少俠來了,那真太好了,唉,眾兄弟正在等你啦!」
杜如風道:「怎麼可以等我?大江南北的豪傑之中,聲望、武功在我之上的,又不是沒有。」
不知道是哪一個人先開始,將一塊碎銀,向前拋了出去,一時之間,銀子、銅錢,如雨而下。
他們六個人,四前兩後走著,焦烈和柏長青兩人,心中十分緊張,自杜如風忽然音訊全無,大江雙傑慘死之後,他們一夥十多個人,急得團團亂轉,如今忽然有了消息,如何不緊張?
焦烈奔了過來,道:「沒有了,這四人多半是在城中跟了出來的。」宋玉兒忙道:「杜少俠,太危險了,不如快上船,我們駛往他處去吧!」
杜如風道:「還不能立時就去,先將那四人的屍體,藏了起來再說!」
白月明給宋進一喝,不敢再言語。
杜如風雖然在身子向後跌出之際,已想到了這一點,但是卻也無法可施,因為他根本是被那石筍一撞之力,撞得向後跌下去的!
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正在尷尬間,忽然間聽得裏面傳來白長風的聲音,喝著:「青鳳里的姑娘來了麼?快進來!」
杜如風哼了一聲,道:「根本沒有機會過去,騎兵來往不絕!」
可是他才奔出一步了,便陡地想起,秦大俠的話,確然不錯,自己身受重傷,尚未痊癒,如果衝進大堂中去,固然壯烈無匹,但是自己死在此處,那正是遂了敵人的心願!
鍾登天繫好了一端,又拉著繩子搖搖晃晃,走了過來,他用高蹺跨過了人叢,到了廣場的另一邊,又將繩子的另一端,結在另一幢房子的樓角上。
大力搔了搔頭,像是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宋進又道:「你記得,叫你做甚麼,你就做甚麼,不出聲,多做事,這就行了!」
只見一個倒吊眉,長臉,陰陽怪氣,一身華服的人,正和一個韃子軍官對坐著,在飲酒作樂,鍾登天等人才一進去,杜如風就看到,那韃子軍官的官階極高,另一個人,正是黑道高手,陰冥教主白長風!
他一看清是杜如風時,心中更加吃驚,陡地站了起來,道:「杜少俠,是你,你……你……」
那三四名黑道高手,正希望能在鏢局的後園之中,找到杜如風,不論是死是活,不但是大功一件,而且還可以得到一千兩黃金的賞格。
可是,他們才走出了一步,秦杏元便道:「兩位,現在告示牌上,也有了兩位的面形,不可妄動,還是差兩個敵人不知來歷的人去好!」
焦烈大喝一聲,倏地揮刀,在他身邊的兩個黑道高手,走避不及,大刀精光霍霍,旋風也似,轉了一圈,那兩個黑道高手,立時倒地死去。
但是此際,他的心中,也不禁升起了一個疑問來!那麼多江湖豪傑,都做不成功的事,自己和宋家班的五個人,可以做得成功麼?
白月明立時道:「偏你能猜中我的心思,我不是要到土地廟去,是要到西落巷尾去!」
鏢局的大堂雖大,可是五六十人混戰起來,卻也是擠不開。
那人中了柏長青的一腳,本來是不致死去的,但是他向外跌出之後,正好撞在一塊大石上,只聽得「撲」地一聲響,他的腦袋,如何有石頭堅硬?是以立時撞了一個腦漿迸裂而亡!
那兩座高牆,都有兩丈來高,兩隊騎兵才過,又有一隊馳到,看來交替不絕,其間無隙可趁!
宋進乃是何等樣人物,況且他已經知道,有大批武林中人,正在此處齊集,是以他看出,那些在賣藝的人,其實並不是真正跑江湖的流浪漢,而全是武功極高,江湖上的英雄豪傑。
那條巷子,兩面都是高牆,別無人家的門戶,到了巷尾,突然寬了起來,是一個很大的空地,空地之後,乃是一所巨宅。
杜如風望了那老者一眼,不禁長嘆了一聲,文丞相是被囚在鎮江將軍府中的,那幾乎是可以肯定之事,但是正如那位浙西大俠秦杏元所說,如何下手呢?
柏長青和秦杏元兩人,見勢不佳,奮力殺退了眼前的敵人,向著婁魂,雙雙撲了過去!
在船艙中的宋進、鍾登天、宋玉兒、白月明四人,一聽得杜如風這樣稱讚他們,個個都激動得脹紅了臉,說不出來的高興。
白月明望著一直不出聲的杜如風道:「杜少俠,你聽到我姨丈說甚麼了?你不去我們自己去!」
金掌天魔的鐵鍊尖刺鞭自上而下,掃了下來,正掃在柏長青的肩頭之上,已聽得「嗤」地一聲響,將柏長青的肩頭之上,連衣服,帶皮肉,扯了一大片下來,立時鮮血淋漓。
同時,杜如風人在半空之中,還未曾找到立足之點,被一股大力撞了一撞,他也身不由主,向後疾翻了出去,也就在那一剎間,杜如風看得清楚,只見金掌天魔婁魂,身形已自假山石上,疾滑了下來,滴溜一轉,已經到了他的身後。
白長風摟住了宋玉兒,揚頭向鍾登天等三人喝道:「你們退出去,自有賞賜!」
婁魂道:「前後找一找,將我們自己人拖出去,放火燒了這裏,以絕後患!」
焦烈苦笑道:「杜兄弟,大夥全等著你啦!」
他一面說,一面果然抄起一把明晃晃的鋼刀來,作勢欲砍。
如果他不是重傷未癒的話,那麼,敵人突如其來,他一定奮力應敵,而在敵眾我寡的情形下,他的下場,只怕也和現在躺在血泊之中,壯烈犧牲的眾武林豪傑,不會有甚麼不同!
杜如風忙向那屋子落了栓的門,指了一指,宋進的身子,順著柱,滑了下去,迅速地奔向門口,杜如風忙道:「我們快下去!」
就在那兩個人倒地死去之際,只聽得月洞門內,一聲大喝,金掌天魔婁魂,已大踏步走了出來。
而焦烈卻並不收住那一刀之勢,在大刀反旋回來之際,直砍向他自己的脖子,只聽得一聲怪叫,鮮血四濺,焦烈自知無望,竟壯烈自刎而死!
鍾登天的手心中直冒著汗,他將雙手用力在身上的衣服上擦著,然後,用力拉住了高蹺。
到了酒樓門口,站立著抬頭觀看的人更多,那兩人推開了十來人,好不容易出了門口,但在街上也全是人,根本沒有法子走近空地去。
人潮迫來的勢子實在太猛,將那兩個中年人,又迫回了酒樓之內。
四人中的另一個忙道:「不曾,他們在西落巷中,滿布崗哨,但是卻再也想不到,在巷口王老漢茶館中的,全是我們的人!」
鍾登天、宋進兩人,將那四個死了的黑道高手,抱到了屏風之後,只聽得簾外不時有腳步聲傳過,倒沒有探頭來瞧上一瞧,五人等了小半個時辰,杜如風向鍾登天使了一個眼色,鍾登天便對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低聲道:「跟我來,裝得像些!」
這一下拚了命的打法,倒也令得金掌天魔婁魂,大出意料之外。
他們一行六人,大力和杜如風挑著東西,走過了跳板,來到了岸上。
杜如風附在他耳際低聲道:「低聲些,若讓牆外韃子聽到了,我們全都性命難保!」
那人道:「我們……我們每人皆有進出的令符!」
這時候,白月明在繩上,也不再踩繩子了,只是怔怔地站著。
一干豪傑,應變極快,一面紛紛跳了開去,一面也早已舉了兵刃在手。
可是也就在高蹺向前,微微一傾之際,鍾登天的身子突然向上一挺,已經站直,他一站直,三丈來高的高蹺,又向後倒來,後面的人,又是一陣嘩叫。
幸而,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就在他的身邊,那兩個高舉火把的傢伙,兩雙賊眼,只在白月明和宋玉兒的俏臉之上,滴溜溜地打著轉,並未怎麼注意杜如風,就喝道:「快過去!」
杜如風仍沒出聲,只是一個一個,向他們望過去,除了大力,臉上稍有猶豫恐懼的神情之外,其他各人,神色都極其堅決!
眾豪傑全然未曾料到,會有那樣的意外,正在錯愕之間,敵人已到,一個措手不及,婁魂兩掌再出,「砰砰」兩聲,便有兩個人中了掌,一個被婁魂一掌,拍中了背心,口中鮮血直噴,另一個,一掌正被擊在太陽穴上,只聽得「克」地一聲響,連頸骨都被打斷,頭歪在一邊,立時就咽了氣。婁魂號稱金掌天魔,掌力之強,實是非同凡響!
他能夠來到江邊,真不是容易的事,因為大街上,全都豎著告示牌,告示牌上,都有著他的圖形,他必須穿過許多小巷,繞過許多路,才能到達城外,來到江邊。
宋玉兒點頭道:「行,你放心好了!」
大力、鍾登天、白月明跟在他的身後,等他們四人,走過了那告示牌,那兩個中年人才跟著向前走去。
這時,杜如風已然帶著眾高手,向前疾奔而出,街上有幾個韃子軍官,恰在此際走過來,遇上了如同猛虎出柙一般的眾武林高手,也立時遭了殃,杜如風奪了一柄大刀在手,呼呼揮動,向前奔了出去。
杜如風在才一被秦杏元自大堂中推出來之際,想及敵我雙方,正在進行生死拚鬥,而自己偏偏像是廢人一樣,一點力也不能出,心中實是難過之極。
那時,她還是雙手雙足,一起抵在繩上的,但等到她雙足一踏在繩上之後,她的身子,突然向上挺了一挺,整個人已站了起來,繩子晃動著,白月明的雙手,輕輕搖擺著,她人就在繩子之上。
她叫著,直撲到了大力的身前,只見大力兩條又粗又結實的膀子陡地一箍,已將白月明纖細的身子抱住,緊跟著大喝了一聲,道:「上去吧!」
那兩個人眼珠打著轉,賊溜溜地瞧著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瞧得兩人直低下頭去和-圖-書,那兩人一起伸出手來,各來擰宋玉兒和白月明的臉頰。
他抬起頭來,望著柏長青和焦烈兩人,道:「兩位,宋家班中人,雖然不是我輩江湖上俠義之士,但是他們甘犯奇險,救我在此,我們便和自己人一樣。而且他們肝膽照人,有許多武林中人,怕還遠遠不及他們呢!」
宋進是宋家班的班主,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的技藝,全是他訓練出來的,他自然也輕易地過了那巷子。
杜如風又道:「你到了江邊,不要等我們,立時就扯帆駛船,千萬記得!」
另一個笑道:「將軍府外,足有數百兵士,來回巡邏,要咱們也沒有用,喂,你可知道麼?從北地,新來了三個粉頭,床上功夫,嘻嘻……」
杜如風雙眉陡地一揚,道:「宅外騎兵重重圍住,你們如何能夠進出?」
眼看著宋進等六人,登上了那艘停在江邊的船。他們才走了出來,藉著樹木和江邊大石的掩蓋,向前接近去。
他到了牆頭上,身形一矮,伏在牆頭上,向內看去,只見那是好大一座後園,亭台樓閣,但是卻已經相當破敗,久乏修葺了。
秦杏元發出一下撕心裂肺的呼叫聲,身子向後便倒,血如泉湧,已然慘死!
鍾登天的臉上挨著一鞭,血漬顯然,他苦笑了一下,道:「近也近不了!」
可是,就算是在小巷中穿來穿去,也不是容易的事,韃子宮兵,像是瘋子一樣,在大街小巷中飛馳,整個鎮江城中,人人閉戶,家家關門,大街上行人蕩然,只有韃子兵結隊馳過。
這一下變化,令得杜如風反而到了婁魂身後!
船上的幾個人見了,連忙一起奔了下來。
眼前的杜如風全身都被汗濕透,像是整個人才從江中浮起來一樣,面色蒼白,神情驚怒,一望而知有極大的事故發生了!
杜如風心知擒賊擒王,若能將婁魂刺死,大局可定了,是以他一步也不肯放鬆,婁魂一上了假山石,他也身形拔起,向假山石上,直縱了下去。
她人雖然在半空之中,但是在一陣采聲過後,人人屏住了氣息,四周圍又靜得出奇,是以她清脆玲瓏的聲音,每一個人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在大街上走了沒有多遠,便轉進了小巷,大街上,倒還算熱鬧,鎮江究竟是大江下游的重鎮,日間,雖曾經紛亂,但到了晚上,就恢復了正常。
杜如風忙道:「大人快走,稍遲恐來不及了!」
杜如風忙道:「我……」
金天星的武功造詣極高,在他發出長嘯聲之時,正是掌聲、采聲如雷之際,但他的一下長嘯聲,卻直冒了出來,幾乎土地廟前,人人可聞!
杜如風欲哭無淚,木然站立著,但是他也並沒有站立了多久,因為一陣陣急驟的馬蹄聲,已然傳了過來,杜如風心知,那定是對方的援軍到了,他向前奔出了幾步,身形一縱,便掠出了圍牆。
他們在將杜如風向後推去之際,用的力道,極其平和。但是杜如風是連站也站不穩的人,如何當得起這一推?身子向後踉蹌跌出了幾步,便跌倒在地。
鍾登天接口道:「可是甚麼?是不是那麼多英雄好漢都遭了不幸,我們這幾個,更不成了?」
杜如風拍了拍大力的肩頭,又飛身上了屋角。
杜如風道:「你們先等著,我攀上去看看!」
宋玉兒的話才一出口,他已睜開眼來。
四周圍人聲漸靜了下來,人人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自古就有道:「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而這時,杜如風已知道,敵人發現了他們秘密聚集的地點,糾眾來攻,他們這些人,實是凶多吉少了!那麼多熱血豪傑,全不免死在此處,杜如風一想及此,心如刀絞,怎能不盈然下淚!
宋進喝道:「你們兩個丫頭想死啊!」
杜如風看到了這等情形,只有乾瞪著眼發呆,他呆了片刻,才跳了下來,宋進等人忙問道:「怎麼樣?」
那人掀著鼻子,哼地一聲,打量著鍾登天、宋進和杜如風三人,忽然他向杜如風一指,道:「這人好面善!」
白月明站得高,走得快,不但圍在空地前的人們看得清楚,便是空地附近的幾條街道上,行人車馬,也都佇足而觀,擠了個水洩不通,附近的幾間茶樓門口,更是人人爭著,探出頭來觀看。
杜如風立時道:「我上去看看他!」
他講到這裏,焦烈突然向柏長青使了一個眼色,柏長青也陡地醒起,他們聚集的地方乃是極度的秘密,要是給元軍高手知道了,調兵遣將,自然不難一網打盡,如何可以隨便說出來?是以他立時住口不言。
自然,在巷子中馳過的韃子兵,只要抬頭向上看一看的話,也可以看到居高臨下的鍾登天,但是他們卻都沒有注意,鍾登天吸了一口氣,揮動高蹺,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屋角之前,他先將繩子的一端,繫在屋角上,然後,又轉過身來。
他們一直向原來的鎮江將軍府走著,那將軍府前,乃是老大的一個石廣場,只見蒙古騎兵,來回馳騎著,蹄聲如雷,他們根本無法接近。
文天祥緩緩轉過身來,望著杜如風,微笑著道:「原來是杜義士,久仰大名。」
金掌天魔婁魂一呆,恰在這時,有一個武林高手,背後中了一刀,鮮血直冒,可是那高手還握著利刃,號叫著向婁魂撲了過來,舉刀便砍!
金天星看看情形不對,又大喝道:「上房!」
不一會,已上了城牆。
那瓦約有一尺見方大小,瓦一揭開,屋中便有亮光,透了出來,五人伏在屋頂,一起向下望去。
這時,那兩個年輕人還未曾立時死去,他們喉際血如泉湧,卻還可以看到,兩旁的高牆之上,有十七八個人,疾跳了下來,巷口也有人湧了進來。
那四人奔過了一條街,便又有人迎了上來,迎上來一個人,手中牽著好幾匹馬,問道:「怎麼樣了,可有甚麼新的發現?」
焦烈忙一伸手,將他扶住。杜如風神色堅毅,道:「既是如此,我們快去!」
而當那少女潑了水,轉過身來時,杜如風看得很清楚,那是白月明!
杜如風看到他那些好友,江湖義士的臉上,被硃筆打著叉叉,他實在想放聲大哭一番!
杜如風見到了文丞相,激動得身子都在發抖,他忙道:「大人,小民杜如風,是特地來帶大人出險的!」
等到他們三十來人,快到西落巷時,才一起散了開來,分成了幾路,先將振聲鏢局,團團圍住,只等殺聲一起,便可一起衝了進去,不讓一個有走脫的機會。
大力一直只是傻愣愣地站著,直到鍾登天一叫,他才手忙腳亂地收拾起東西來,而這時,已然聽到急驟的馬蹄聲,自遠而近,迅速地傳了過來!
那一邊,柏長青的一柄長劍,使得出神入化。他以一敵二,又將那兩人殺得手足無措。
杜如風拖著疲憊的腳步,來到了江邊。
那兩個年輕人想叫,可是他們的咽喉,一上來便為利器所傷,卻是一句也叫不出來,他們只好掙扎著站起身來,眼看那些人,奔到了鏢局之前,有的上了牆頭,有的飛身上屋,有的伏在門前,他們只好眼睜睜地瞧著,而隨著他們喉際傷口,血愈冒愈多,他們的視線,也愈來愈模糊,終於,甚麼都瞧不見了。
在甬道中,杜如風長劍霍霍,已經刺死了三人,但是自樓上撲下來的兩人,卻已到了他的背後,兩柄鐵鈎,一起鈎向他的身後,杜如風一個轉身,長劍揮出,那兩個人立時倒地,可是他的腿上,卻也吃了另一人的一刀。
他說完了這一句話,立時轉身,向外走去。
杜如風看到了白月明,白月明也看到了杜如風,她先是陡地一呆,接著,便失聲叫了起來,道:「杜少俠!」
杜如風的心中,不禁打了一個突,暗忖怎麼那麼巧,宋家班在此處賣藝?
柏長青話講到一半,便陡地住了口,船艙之中,氣氛多少有點尷尬。
杜如風道:「那就只好留他在這裏了,我對他說去!」
但是宋玉兒和白月明兩人的神色,卻只有興奮,毫無驚恐,她們齊聲道:「看,那是杜少俠!」
金天星吃了一驚,陡地一怔,但是他也立即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杜如風。
婁魂陰森的臉上,立時現出了一絲冷酷的笑容來,他道:「你們可曾被他們發現?」
那兩個年輕人的身子向後倒去,使劍的兩個人,雙腳飛起,將他們的身子,踢得向外,直跌了出去,撞在牆上,又委頓在地。
那全是懸重金捉拿的人犯。
但是杜如風的心情,卻是愈來愈沉重了,因為他知道,儘管混進了城,根本於事無補!
杜如風呆呆地站著,天下的江湖好漢,自然還有盈千盈萬,但是,能在短期內趕到鎮江來的,卻全已趕到,而如今,已全軍覆沒,只餘下他一個人了!
但是,杜如風在向後拋出石筍的同時,身子已向後疾翻而來,在地上一個打滾,就在婁魂雙掌擊中石筍之際,他已然一躍而起。
只聽得城頭之上,也傳來了一陣雀鳴聲,不一會,有三個人,自城上探頭,向下望去。那三個人,只望了一望,就縮回了頭去,緊接著,便放下了三股繩索來。
是以她也抿著嘴,一言不發。
杜如風所以能逃脫,正是因為他受了傷!
杜如風喘著氣,道:「由誰來總領其事?」
婁魂一聲大喝,轉過身,向旁連奔出了兩步,在他向旁連奔兩步之際,杜如風已趕了上去,在他的身後,連刺了兩劍,但是因為婁魂的身法,十分快疾,是以杜如風那兩劍,也接連刺空。
他說著,一拉焦烈,兩人向外便走。
杜如風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間,還客氣作甚,柏大俠,來的武林同道,全在何處?」
這一下,更是看得所有的人,如癡如醉,直著嗓子,只管叫好。
那兩個中年人大喜,道:「好,不知杜少俠現在,情形怎樣,尚祈告知!」
杜如風等六人,個個都抱住了頭,大力踏前了一步,遮住了白月明和宋玉兒等兩人,是以兩個女孩子,總算未曾挨到鞭子。
杜如風明知現在聚在一起的這些人,全都是江湖上成了名的英雄豪傑,有的名頭、武功,俱在他之上,但是個個對他如此倚重,這使他感到一股異樣的興奮,蒼白的臉上,也不禁現出幾絲紅暈來。
他一面說,一面已輕輕揭起了一塊瓦來。
宋進道:「兩位所指,卻是甚麼人?」
當他一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的手就不禁發著抖,繩子在他的手中,再也揮不出去。
焦烈一死,整個鏢局之中,登時靜了下來。
那兩個黑道高手,一聽得白長風的聲音,忙不迭縮回手來,鍾登天陪著笑,一行人又走了進去,進了那月洞門,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過了院子,是一個陳設得極其華麗的廳堂。
宋進像是已有了決定,他堅決地道:「杜少俠,你若是不肯帶我們去,宋家班自己去!」
哪裏比得上,趁自己如今還能走得動,到土地廟去,召集另一批武林豪傑,著他們立時趕到這裏來,或許兩路夾攻,能將敵人打退!
宋家班的那隻船,仍然停在江邊,隨著江水,緩緩地起伏著。
婁魂的掌上功夫,當真非同小可,他那兩掌過處,竟然將那根兩尺來高,足有兩握粗細的石筍,硬生生擊斷,石筍不但斷落,而且,還帶起「呼呼」的勁風,向杜如風直飛了過去。
那人道:「白長風親自守在門外,誰也不能走近。」
他看到大力高頭大馬,身形魁梧,便叫大力來幫忙,卻不料大力的膽子最小,看到那人死得如此可怕,早已驚得呆了。柏長青不叫還好,柏長青一叫,他甚至雙手捂住了臉,身子發起抖來。
大力點著頭,道:「我記得了!」
在他蒼白的臉色上,立時現出了一絲笑容來,道:「兩位來了。那真太好了!」
但是,也就在此際,只見一塊大石之後,突然一聲大喝。
也就在那時候,杜如風向鍾登天、宋進兩人,一使眼色,兩人退到了門前,將門掩上,杜如風一掀衣襟,長劍顯露,他手臂一振,「錚」地一聲,長劍已然出鞘。
杜如風陡地想起,他曾見過宋進的技藝,正是身子在一個徑不過尺許的竹筒之中鑽過去,這縮骨絕技,原是他的看本好戲!
而柏長青和焦烈兩人,雖然還在苦鬥,卻早已受了重傷。
但也就在此際,只見白月明一伸手,在高蹺上的鍾登天,伸手將懸在半空中的繩子,陡地壓下了尺許,白月明五指緊扣,已將繩子緊緊抓在手中,雙方配合得妙臻毫巔!
這時候,宋進持刀呼喝,白月明奔逃,不明就裏的途人大聲斥責,場子之中,著實亂得可以,但是突然之間,所有的聲音,都一起靜了下來。
他向對面的屋子打量了一下,對面的屋子,自然也有飛簷,他估計那距離,約在四丈開外。
宋進道:「他身受重傷,但性命無虞!」
柏長青和焦烈兩人,雖然是武功造詣極高的高手,這一退,也是退得驚險萬分。只見刀光閃耀,兩柄利刀疾削了下來。
那告示,正是元軍畫影圖形,捉拿「叛賊」杜如風的告示,各州各府,各鎮市皆有張貼。
大力起勁地敲著鑼,「噹噹噹」的鑼聲,很快地將人從四面八方吸引了過來,一大群孩童,擠著,擁著,早已圍成了一個圈兒。
馬兒急馳,究竟比人奔走快得多,就在金天星等一干人,慘死在韃子兵手下之際,杜如風已率著人,來到了振聲鏢局的後園。
大力答應了一聲,將鍾登天的那副高蹺,拉了出來,一節一節,駁了上去。這時,牆外蹄聲,呼喚聲不絕,但是牆內,卻是一片陰暗,人人都屏住了氣息,心中緊張得無以復加。
這時,只聽得一陣喝聲,巷子中有四個韃子軍官,馳了過來,停下馬,在向來往巡邏的騎兵詢問著,過了片刻,才又馳了開去。等到那陣馬蹄聲馳了開去,白月明便立時道:「大力,先托我上去!」
他最後「白長風」三字,乃是提高了聲音來叫的,只見一個全身白衣,身子高得出奇的人,應聲走了進來,人人都認得他,是婁魂的得力副手,原是陰冥教主,邪道中數一數二的高手白長風。
他們說到這裏,一陣腳步聲,便傳了開去,可是腳步聲才一傳開,馬蹄聲卻又傳了過來。
婁魂霍地站了起來,當他站起來之際,竟然帶起了一股勁風,由此也可知他勁力之甚,他一站起,就立時怪聲怪氣,道:「好,他們要來生事,我們先下手為強,攻他個措手不及,白長風!」
杜如風一睜開眼睛來,柏長青和焦烈兩人,便齊聲道:「杜兄弟!」
白月明的臉上,雖然還帶著稚氣,但是卻十分莊嚴,她點了點頭,迅速地向前走去,當她走到了一半的時候,下面巷子中,恰好有兩隊人馬馳過,白月明低頭看了一眼,又急速地走了過去。
鍾登天棄了高蹺,身子一縱,上了繩子,他向前走了幾步,突然身子一側,便自繩上直翻了下來。
宋進道:「去救人,救文丞相文大人!」
有的人,到死,兵刃還在對方的身中,而他的身子,也被別人的兵刃刺中。
宋進、鍾登天、宋玉兒、白月明等四人在一旁,聽得他們三人,在商議那樣的大事,全都不敢插嘴。
白月明也忙道:「不行,城內各處大街,都畫著你的像,你不能進城去!」
他一面叫,一面身形向上,疾拔而起,可是他還未能跳到房頂之上,七八柄利矛,矛尖映著日光,精光閃射,帶著「嗤嗤」的風聲,已向他射了過來。
杜如風心中又是激動,又是苦笑,千斤重擔都扛在自己的肩上,本來,這正是英雄立業的大好機會,可是,他卻偏偏已受了重傷!
大力在一旁,一見宋進無緣無故,挨了一鞭,心中大是不滿,立時大聲道:「為甚麼打人?」
在大堂外的空地之中,殺聲已靜了下來,七八個婁魂手下的人,握著血刃,奔了進來,他們之中,也大半帶著傷,一個喘著氣,道:「婁天魔,外面已一個也不剩了!」
老於看江湖人賣藝的,自然知道,宋老兄絕不是真要砍白月明,白月明也不是真的不敢上那繩索去,可是也有初次看到的,不知就裏,不禁義形於色,有幾個人,甚至走了出來,大聲斥責、呼喝著,責備宋進不該硬逼白月明上繩索去。
杜如風也立時打量四周圍的情形,只見那廳堂,只有一扇門,通向另一間內室,杜如風心知白長風既然在此,那麼文大人一定是在內室之中了!
鍾登天扶住了高蹺,向前走著,忽進忽退,走了片刻,在采聲不絕中,他又叫道:「拿來!」
杜如風的心,跳得十分劇烈,他自闖蕩江湖以來,不知經歷過多少大陣大仗,他曾和幾個生死之交,勇闖蒙古軍的大營,也曾攔路截劫小股的韃子軍隊,每一次行事,都是鎮定,迅速,功成時退。
那韃子軍官雖然久經戰陣,見過了不少大陣仗,可是這時,他連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也不知道,杜如風的一劍,已然疾刺進了他雙眼之中,他雙手一鬆,白月明自他懷中,掙了出來。
大力點了點頭,各人都忙碌了起來,不一會,已將東西,收拾成兩捆,一捆大的,由大力挑著,而鍾登天已將杜如風帶進艙去,換了宋老爹的衣服。
他才說了一個字,秦杏元已厲聲喝道:「你重傷未癒,留在這裏何用,還不快走?」
剎時之間,後園之中,全是刀光劍影,杜如風和婁魂兩人,則愈打愈遠,打到了一座假山之旁,婁魂一面動手,一面冷笑著,道:「杜少俠,你傷重未癒,只怕難以https://m•hetubook•com.com支持得下去吧!」
自外面進來的人,都呆了一呆,婁魂頓足道:「快將死人翻來看看,杜如風可在內!」
宋家班五人,是最遲離開土地廟前空地的,他們才一從小巷盡頭消失不久,一隊韃子騎兵,各執著長矛大戈,便直衝了過來,馬蹄敲在石板上,發出驚心動魄的聲音來,蹄聲在廣場上不斷地響著,那一隊韃子兵,立時又向前馳了出去。
看官,那兩個中年人一起步,看在會家的眼中,便可以知道他們是武功極高的高人。
轉眼之間,六匹馬便來到了一所巍峨的巨宅之前,在那所巨宅之前,全是一隊隊的韃子官兵。
剎那之間,只見十來個原來在擺著各種攤檔的人,一起向金天星奔了過來,在人叢中,也擠出十來個人來,人人看到了杜如風,都驚呼一聲杜少俠,而在土地廟中,也有七八個人,疾奔而出。
宋進呆了一呆,道:「你怎知鎮江城中,甚麼地方賣藝好?」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走得動得去,走不動也得去,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只見屋面之下,是一個陳設得十分華麗的廳堂,有四個漢子,正圍著一張桌子而坐,桌上杯盤狼藉,那四個漢子,看來全是黑道中人。
宋進也裝著大怒,道:「那麼多人看著,你不上去怎麼行?小心我斬了你!」
柏長青道:「這倒不打緊,來的高手中,有幾位神醫在,只怕你一見到了他們,將息上兩三天,便可以全然復原了!」
不一會,剛才那四人之中的兩個,走了出來,他們一出來,就看到了杜如風,怔了怔,一個笑道:「你來遲了,好酒好菜,全已吃完了!」
剎那之間,刀光亂晃,劍影疾閃,血肉橫飛,整個大堂之中,猶如阿鼻地獄一般,有十來個人,已跳到了大堂前的空地上,還有一批人,自大堂的兩廊之中,散了開去,但是大堂中仍有二三十人在混戰。
大力愣頭愣腦,答應了一聲,就走了出去。柏長青這才道:「杜兄弟,大江南北,已有三十餘名高手,齊集在……」
宋玉兒道:「正是,而且,他們看到武林豪傑全軍覆沒,也必疏於防範。」
杜如風放下心來,低著頭,和大力、鍾登天兩人,一起進了城門,宋老爹、白月明和宋玉兒三人,也跟著走了進去,一進了城,算是已過了一關,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互望著,面上皆有喜色。
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抿著嘴,點了點頭。
杜如風在抽出劍來時,白長風的胸前、背後,盡皆鮮血直冒,鮮血射到了那韃子軍官的臉上,韃子軍官才抬起頭來,可是當他抬起頭來時,眼前精光閃耀,杜如風的一劍,已然刺到了他的面門。
杜如風一面說著,一面「嗤」地一劍,已向前直遞了出去,婁魂身形一側,一掌拍向杜如風手中的劍脊,他掌上功夫,十分了得,那一掌,若是被他拍中,杜如風手中的長劍,只怕要脫手飛去!
四個人仍然跟著宋進等六人。
宋進呆了一呆,道:「兩位是他的甚麼人?」
那些正在賣藝的,有的並不理他,有的只是隨口答應幾句。
那人翻著眼,不住地點頭,甚如風鬆開了手,道:「文丞相在哪裏?」
在前面的鍾登天忙陪笑道:「大爺說得是,等白爺賞過了臉,再來陪大爺!」
宋進嘆了一聲,道:「我們快收拾一下這裏,再進城去看看,總有可供咱們賣藝的地方!」
落日的餘暉,映得江面上,泛起了一片金光,遠遠有船隻駛來,彷彿是從一片金紅色的光芒之中,凌空飛來一樣。
但是石筍向前撞擊過來的力道,也實在大得可以,杜如風一劍方中,「啪」地一聲,虎口一震,他手中那柄長劍,已然齊中斷折!
他兀立著,喘著氣,身子挺得很直,手中仍然握著劍,鮮血順著劍尖,一滴滴向下跌來,圍住他的數十人,明知他受了重傷,但是卻沒有人敢近他的身。
白月明也在那時發出了一下驚呼聲,就在那一下驚呼聲之後,所有的嘈雜聲響,全都停了下來,只見白月明足被拋高了二丈六七高下,眼看要跌下來了。
杜如風勉力提著神,道:「鎮江城中,敵人的勢力太大,我們在此聚集,雖然秘密,但敵人未必不知,能早日行事,自然最好。」一個花白鬍子,一臉正氣的老者道:「正是,我們人人皆如此想,但是如何行事,還請杜少俠裁奪!」
他也知道,在經過了那麼慘烈的戰鬥之後,韃子一定會想到,文大人在鎮江城中,絕不安全,一定會盡快派大軍將文大人解走。
可是,也根本不容他不答應,秦杏元拉著他,向外便走,來到左廊時,迎面三個黑道高手奔了進來,俱都死在秦杏元的吳鈎劍之下。
宋進又猶豫了片刻,才道:「好,兩位且跟我們來,但是兩位的裝束,和我們身份不合,最好隔遠些,以免招人起疑。」
白月明裝出一副害怕之狀,道:「老爺子,那麼高,我實在不敢上去!」
金天星一中了矛,身子自半空之中,直跌了下來。
文天祥撩衣起立,杜如風挽住了他的手,兩人從內室中,退了出來,也就在此際,只聽得外面,鼓噪了起來,有人叫道:「大家小心,有人混了進來,已有四位兄弟,遭了毒手!」
婁魂發出了一下怪叫聲,身子向前仆去,杜如風向後疾退了兩步,喘息不已,等到婁魂的那一下怪叫聲靜了下來,杜如風只覺得四周圍,靜得出奇!
他一面說,一面又來到了杜如風的前面,杜如風也立時道:「快走!」
好不容易,鍾登天也到了對面屋角伏下,杜如風才鬆了一口氣,他額上已禁不住汗珠涔涔而下!
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瞪了大力一眼,但是她們素來知道大力膽子小,是以也不說甚麼。白月明眼珠轉動,陡地想起一件事來,道:「姨丈,你不是說要再進城去找地方賣藝麼?我看有一個地方甚好!」
等到他們來到了鏢局巨宅的門口時,已有十四五人之眾了,鏢局中又有好幾個人,迎了出來。
這時,鍾登天離圍牆,約有三尺,他高蹺直豎之後,人還在圍牆之上,向下望去,韃子兵一隊隊在巷子中馳過,看得清清楚楚。
當他在揭動瓦片的時候,大堂之中,杜如風首先察覺,「咦」地一聲,道:「屋頂有聲響!」
他們在人叢中走著,一望而知是賣藝的班子,有不少日間曾見過他們絕藝的人,還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倒也沒有人疑心他們。
可是,自從他自屋面上,躍到大堂之後,那一場廝殺,何等慘烈,簡直是人人紅了眼,如何還顧得與自己動手的是甚麼人?
可是,當他在向著江邊走來時,他只想到了一點,那便是:除了這裏之外,他實在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他本來有那麼多同伴,有那麼多武林高手,聽他號令,可是那些人全死了!
杜如風身在半空之中,長劍剛在將要抖出,未曾抖出之時,那根石筍已然迎面飛了過來,石筍向前飛過,所帶起的那一股勁風,已經使得杜如風幾乎氣也喘不過來,在那片刻之間,他簡直沒有多作考慮的餘地,只好長劍向前,陡地一挺,向那根石筍,迎了上去。
還有一個道:「自然是,現在他是我們的首領,可是我看他行事有些顛倒,鎮江城中,可以說再沒有惹事生非之人,文天祥明日就要啟程,他那麼緊張作甚?」
大力翻著眼,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挨了罵。
他們繞著城牆,來到了南門,只見城門外,兩隊韃子兵,一字排開,有幾個韃子軍官,看來身形高大,神武勇猛,正目光灼灼,在審視每一個人,雖然未曾上來盤問,但是也使每一個人在走進城門時,覺得極不自在。
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的神色,卻十分激動,她們兩人,互望了一眼,異口同聲,道:「杜少俠,誰說只有你一個人,我們一共有三個人!」
他們以耳貼在牆上,向外聽著,他們都知道牆外是一條巷子,巷子那邊,就是將軍府後院的高牆了,在那陣馬蹄聲過去之後,他們還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還有人在交談,一個人的嗓子十分粗嗄,道:「哼,金掌天魔一死,陰冥教主白長風,可抖起來了!」
白月明叫著,一面以雙手遮著臉,一面滿場子奔著叫道:「我不敢上去,不敢上去!」
他們一行人離城門還遠,就看到接連幾個告示牌,牌上都畫著圖形——杜如風是第一個,接下去還有幾個,連柏長青和焦烈都在內。
本來,他的掌力是擊向杜如風,卻料不到,突然之間,向著他飛來的,不是杜如風,而是那根石筍!
這些日子來,鎮江城中的百姓,也早已習慣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騎著馬在街上亂闖的了,是以一聽到馬蹄聲,便紛紛避了開去,但是終究還有避不開的,鞭子便呼嘯著抽了下來。
杜如風的心中,只感到一陣絞痛,只有他一個人倖存,他絕不感到高興,反倒感到了一陣異樣的痛苦!
他們四個人順著屋檐滑了下來,轉到了門口,宋進已將門打開,四人閃身而入,杜如風伸手指著,令各人一起隱藏起來。他自己卻坐到了桌旁,雙手抱著頭坐著不動。
大力一聲答應,「呼」地一聲,拋出了一股繩索。鍾登天一伸手接住,便向街角走去,他將手中的繩子,打一個活結,結在一幢樓房的屋角上。
白月明紅了臉,咬著下唇,衝著宋玉兒,連聲道:「表姐,你說你不想去見他,說呀!」
宋玉兒和白月明兩人,首先奔到,扶起了杜如風來。這時候,柏長青和焦烈兩人,也早已兵刃出手。
白月明在甲板上頓著足,道:「真是杜少俠來了!」
那人道:「是,是他,他要我們到青鳳里去找兩個粉頭來給他!」
杜如風在望著那些小方格發怔間,宋進已伸手在杜如風的肩頭上,拍了一下。杜如風抬起頭來,只見宋進向他做了一個手勢,在問他是否要進屋子去,杜如風點了點頭,宋進一笑,頭一伸,已經進了那小方格,接著,身子一側,一邊肩頭,也擠了進去。
在下面的人,都緊張地仰著頭,在望著鍾登天,等他揮出繩子去,可是見他老不出手,心中不禁焦急起來。白月明低聲道:「鍾大叔怎麼了?」
他們也不敢由城門進去,沿著城向前走著,來到了一處城牆腳下,野草叢生,城頭上也沒有人。
只見內室十分小,一個人,背對門而坐,正在燈上展卷讀書,神態安詳,杜如風忙叫道:「文大人!」
婁魂沉聲道:「我帶人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你帶著一小半人,小心守護,若是走了姓杜的,你和我,都是首級難保!」
就在杜如風向前衝去之際,鍾登天、宋進,擁著文大人,和白月明、宋玉兒,轉上了樓梯,樓上有兩個人疾奔了下來,鍾登天叫道:「下面有了變故,兩位快去!」那兩人飛身撲下,鍾登天等一行人,已上了樓,他們一上了樓,立時從窗中,攀了出去,在屋面疾行,到了繩索旁邊,攀著繩,向對屋迅速移去。
杜如風雙目圓睜,他已經傷重死了,但是他仍然挺立著,直到他自己突然倒了下來,那幾十個士兵,才敢漸漸地向他走了過來!
只聽得船艙之中,傳來了宋玉兒的聲音,道:「丫頭,好不知醜,你想念著杜少俠,也不必大呼小叫啊!」
那兩個年輕人一掀衣襟,手才碰到了刀柄,咽喉處一涼,兩柄劍已將他們的咽喉,劃出了一道極深的口子來。
那四條人影,動作極快,才一閃出,只向巷子中望了一眼,便立時向外奔了出去。
在人頭洶湧之中,他只聽得一陣一陣的采聲,不住地傳出來。
那兩人道:「是他的生死兄弟!」
宋進強打了一個「哈哈」,道:「兩位這樣說法,若是叫韃子奸細聽到了,卻是殺身之禍!」
在執門旁的告示牌上,就畫著杜如風、焦烈、柏長青等人的面形,有五六個之多,但是除了杜如風之外,其他的面形上卻被用硃砂劃著一個大叉叉,而且寫上了一個「戒」字,那表示這些人,全已死了!
由柏長青將繩子繞在他的腰際和脅下,然後,揹著他,一起向上攀去。
是以,他非但不退,反倒踏前了一步,一挽手,長劍又自上而下,一劍削下!
那六個人馳到了近前,勒住了馬,其中一個,自懷中取出一支令箭來,向一個韃子軍官,晃了一晃,接著,六騎又向前疾馳而出,停在巨宅的門口。
宋進瞪著眼道:「你看看人家是甚麼本領,你有甚麼本事,就可以和人家一起去救人了?」白月明嘟著嘴,道:「我和玉姐姐,會踩繩子,鍾大叔能登高蹺,姨丈你會縮骨鑽圈兒,大力哥力大無窮,這不全是本事麼?」
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都緊緊咬著下唇,點了點頭,停了一會,他們又向前走去,來到了月洞門前,鍾登天又向兩個守門的道:「兩位,白爺要的,青鳳里的姑娘,伺候白爺來了!」
這許多人中,只有大力,渾渾噩噩,也不知道危險,等到高曉駁好了之後,他還大聲道:「行了!」
婁魂冷冷地向焦烈道:「杜如風哪裏去了?」
另一個道:「你是怎麼進來的,不怕白大哥見怪麼?」
那些人,一望便知,全是韃子養的黑道高手!
那四個人立時翻身上馬,道:「快,快去稟報婁天魔,那是天大的功勞一件!」
在振聲鏢局的大堂之中,眾豪傑正在興高采烈,杜如風一到,就已服下了幾顆治傷的靈丹,被大夥兒扶著,坐在正中。
杜如風一看到這等情形,一顆心幾乎從口腔之中,直跳了出來,幸而鍾登天的身子極其靈活,才一跌下,立時手足一起纏住了繩子,略停了一停,手足並用,向前移了過去。
這時,白月明心急,已經好幾次想搶著講話,但是卻被鍾登天在一旁,使眼色阻了下去。
別人還不在意,道:「只怕是我們自己人!」
杜如風掙扎著叫道:「沒有別人了麼?」
宋玉兒強忍著怒火,還要裝出一副淺笑來,用手巾打開了那人的手,道:「快讓開,是白大爺召我們來的!」
婁魂率領的那三十幾個高手,以婁魂為首,幾個輕功好的,已全上了鏢局大堂的屋頂,伏了下來,但是大堂中的那些人,卻還了無所覺。
宋玉兒沉著臉,道:「杜少俠,你不必自欺欺人了,誰都知道,這事情不能從長計議,文大人在鎮江城中,能有幾天逗留?」
這時,一面以金掌天魔婁魂為首,一面以杜如風為首,嚴陣以待,雙方暫時雖然沒有動手,但是日光映在兵刃上,發出奪目的、寒森森的光芒來,卻更令得氣氛緊張無比,每一個人都屏住了氣息。
婁魂伏在屋頂上,慢慢地揭起一塊瓦來。
那人鎮定地道:「可是奉命殺我麼?我早已準備好了,下手吧!」
大堂之中,兵刃交碰之聲,受傷人的慘叫聲,厲喝聲,交織在一起,令得杜如風雙手緊握著拳,他轉過身,正待向大堂之中,衝了進去。
杜如風道:「他不會踩繩子?」
短槍一中要害,柏長青幾乎是立時死去的,可是圍著他的四個黑道高手,刀劍齊下,柏長青身上,已添了四處傷痕,才倒了下來。
宋玉兒已然將語音壓得很低了,但是杜如風是何等樣的人物,雖在熟睡中,也是極易驚醒,更何況他此際,身受重傷,身在險地,自然更是警覺。
鍾登天自嘲似地苦笑道:「要是憑咱們這些本領,就能做那樣的大事,那麼,武林中那麼多英雄豪傑,全都可以蒙著被子睡覺,不必賣命了!」
柏長青和焦烈兩人,一邊一個,扶住了杜如風。
杜如風滿頭是汗,咬牙切齒,長劍疾出,婁魂身形一縱,跳到了假山石上。
等到婁魂發現這一點時,再想收回掌來,如何來得及?只聽得「砰砰」兩聲響,他那兩掌,恰好擊在那根石筍之上,剎那間石屑四濺,那根石筍,被婁魂的雙掌之力,摧裂開來,斷成了十七八截!
白長風究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一聽得長劍出鞘之聲,他已經知道不妙,陡地推開了宋玉兒,宋玉兒跌向桌子,順手拿起了酒壺,向白長風劈面拋了過去,白長風一伸手,將酒壺接住,「哈哈」一笑!
首先,大堂正中,又有七八人闖了進來,接著,早已潛進鏢局後面的黑道高手,也已一起湧了進來,各豪傑齊聲發喊,剎那之間,混戰起來。
自那麼高的半空中跌下來,豈是鬧著玩的?
那根繩子,足有四五丈長,離地足有三丈,在半空之中,懸懸盪盪。
也就在那時,金掌天魔婁魂雙掌向前一送,排山倒海也似的掌力,向前疾湧而出!
杜如風只顧和婁魂在動手,並不知道後園中其餘人打得如何慘烈,但是即使未曾看到他們動手的情形,也可以從這時的情形中,看出戰鬥是如何之慘烈!
鍾登天沉聲道:「我們不是跳過去,是踩繩子過去!」
杜如風微微地喘著氣,道:「多謝姑娘,兩位……來的時候,可有人跟了來?鎮江城中,敵人的高手太多,不可不防!」
四人中有一個,身形又矮又胖,神情詭異,一面走一面在說:「不錯,這兩人是江南四傑中的人物,不知他們和賣藝漢子有甚麼交道?」
那兩三個漢人,裝束古怪,樣子奇特,一望而知,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
這時候,他們的形勢,實在又是大大不妙,因為敵人既然已發現了他們的所在,援軍一定源源不絕,就算鎮江城中,敵人沒有那麼多高手,只消調一支軍馬來,千萬人圍住了鏢局,也是插翅難飛!
和-圖-書這兩個女孩子,全是神色焦切。她們所說的話也都表示她們的心中,對於杜如風的安危,極其關切。
也就在這時,另外兩個人,也掀簾走了進來,杜如風雙手向前一推,將那兩人直推了出去,「砰砰」兩聲,正撞在進來的兩個人身上,他的身子,也向前疾撲而出,伸手捏住了那兩人的咽喉。
騎在馬上向前奔去的武林高手,約有一半,還有一半,仍然向前奔著。但是,等騎在馬上的武林高手馳遠之後,前面幾條巷子之中,又湧出兩隊韃子兵來。
杜如風皺眉道:「不對吧,剛才我來的時候,屋外防守的人,全都跟了進來,現在全在此間!」
宋進向四周圍作了一個揖,大聲道:「宋家班路過貴地,獻獻醜,討一點盤纏,賣幾帖膏藥,耍好了,多賞幾聲彩,耍得不好,眾位多多包涵!」他一回頭大聲叫道:「伙計!」
然而,就在他們一個轉身之際,兩柄雪亮的利劍,已經「颼颼」劃到。
杜如風低著頭,許久未曾出聲,鍾登天緩緩地道:「杜少俠有甚麼吩咐?」
他站在一支竹竿旁邊,那竹竿上懸著一面錦旗,旗的邊緣已經有點破爛了,但旗上所繡的「宋家班」三個字,卻還是那麼鮮明。
鍾登天帶著路,一行五人,向前走著,有幾個人走過來,打量著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淫淫地笑著,有一個以手指來摸宋玉兒的粉頸,道:「咦,好俊的小娘們,是哪一家來的?」
宋進道:「我們立時就出城去,老爺多多包涵!」
這一下,立時贏得了如雷的掌聲,原先聲勢洶洶,在斥責宋老兄的人,也呆住了,這才知道,原來那是班子中預定好了的手腳!
杜如風全身激動得發著抖,在那樣和敵人短兵相接,你死我活的情形之下,叫他離去,他怎麼會答應?
他們連敲了三四下,小門打了開來,各人牽著馬,走了進去。他們進了門,自有人過來,將馬牽了過去,屋中又有人迎了出來。
先進來的那兩人,掙扎著正要從地上爬起來,但是宋進和鍾登天,一邊一個,撲了出來,小刀子刺下去,正刺在兩人的心口之中,那兩人連聲都未出,便自死去。
那兩人一面叫,一面也從大石之後,撲了出來。
杜如風還在血戰,他已經傷了好幾處,可是長劍揮動,還是沒有人能近他身,向他衝過去的人,都立時傷在他的長劍之下!
然而,杜如風立時發覺,宋家班也在此賣藝,對他是十分有利的。
他們也聽到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但是他們卻以為來的是自己人,並不在意,而等到他們忽然發現有人自後園的斷牆之中跳進來時,十來個武林高手,已經湧進後園來了!當先一個正是杜如風!
柏長青仍然壓低了聲音,道:「眾人分成了兩撥,一撥在城西,西落巷尾,振聲鏢局的舊址。另一撥,扮成了醫卜星相,小販雜耍,各色人等,在城南的土地廟中寄居,倒是不露痕跡。」
在那一剎間,杜如風心中的焦急,實是難以言喻的,因為他正在身不由主地向後跌去,而婁魂卻已轉到了他的身後,那真是以逸待勞,只消在他背後,疾攻出兩掌,他如何還避得過去。
他一到振聲鏢局之際,眾豪傑見他受了傷,便紛紛將獨門傷藥,給他服食,本來,那些傷藥的效能,還不會發揮得如此之快。但是此際,他一發腳急奔,氣血運行暢湧,藥效也發揮得快,竟是愈奔腳步愈輕快。
杜如風站了沒有多久,暮色已迅速地掩了上來,杜如風仍然不出聲,船上,有人自艙中走了出來,將一盆水,潑向江上,那是一個少女。
就在那時,另外兩人,大聲吶喊,叫道:「欽犯在此,誰敢拒捕?」
另一個的神色更是緊張,道:「一點也不錯,杜兄弟在大江雙傑遇難後,音訊全無,這玉珮在小妞兒身上,只怕他已凶多吉少了!」
婁魂道:「可曾見杜如風?」
杜如風直來到近前,沉聲叫道:「金總鏢頭。」
他一面說,一面忙向後退去,各人跟著他,退出了巷子,急急向前走著,又走過了兩道巷口,才停了下來。
宋進的身子,轉眼之間,便已擠進了那小方格,只見他的身子,站在樑上,抬頭向杜如風作了一個手勢,也就在這時,只聽得有人呼喝,那四個人一起站起來,掀起簾子,走了出去。
鍾登天一聲不出,爬上了假山石,也攀上了牆頭,看了一會,爬了下來,道:「杜少俠,來往的騎兵,只注意巷子中是否有人,沒有人抬頭望上面的!」
他知道,杜如風首級值千金,正不知有多少人想找他,眼前這兩個人,看來雖然誠懇,但是在未知底細之前,又豈可胡言亂語?
就在杜如風他們之前,就有一個貌相頗為威武的中年人,被那兩個手執火把的人,大聲喝出了名字,立時有一隊韃子兵擁了過來,將他提了開去。
但是這一次,卻是與以往每一次都不同,以往每一次,和他在一起的,都是身懷絕技,武功極高的高手,但是現在,宋家班的五個人,卻沒有一個是會武功的!雖然,宋家班的五個人,也各有各的本事,但是那絕不是武功,而且,他要去做的那件事,關係是如此之重大,關係著大宋的興亡!
杜如風仍在屋角之上,道:「白姑娘,千萬小心,過了屋角之後,伏在屋頂上,切不可有聲響發出來!」
杜如風又向鍾登天望去,鍾登天道:「我明白了,我會帶她們前去!」
金掌天魔婁魂,剛才伏在屋而上,揭開瓦片向下看時,杜如風的確是還在的,而且,他還聽到,是杜如風首先發覺屋面上有異動的。
那是在大街角處的一個空地,等到人愈圍愈多時,大力放下了銅鑼。
杜如風呆一呆道:「剛才可是他叫你們麼?」
白月明道:「誰要退?」
杜如風連忙身子向後一仰,一面將活釦拉緊,一面不使繩子盪下來。
卻說宋進等一行六人,上了船隻,宋玉兒一聽得甲板上有人聲,就從船艙中走了出來。
但是,杜如風卻還是盯著中了劍的婁魂,不敢回頭四顧,只見婁魂在中了劍之後,向前仆出了兩步,到了假山石前,雙手緊緊地抱著假山石,然後,慢慢地轉過身子來,當他轉到了面對杜如風的時候,他的口角,已不住有血湧了出來。
杜如風道:「那就行了,你在這裏,千萬別出聲,一聽到對面宅子中有喧嘩呼喝之聲傳出來,你就要留意了,或許會有人飛過牆來,那你就將他接住,負著他,立時奪路而逃,甚麼也別管,死命奔到江邊去。」
就在杜如風偷偷打量四周圍的情形之際,白長風和那韃子軍官兩人,已各自一伸手,將白月明和宋玉兒兩人,拉了過去。
鍾登天又吸了一口氣,他將繩子拋過去,繩子一端的活釦,如果能鈎得住那對面的屋角,自然是大功告成了,但如果一下失了手的話,那就根本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了!
焦烈全身浴血,還在力敵三個黑道高手,看著大勢已定,眾豪傑實在是再也難以扭轉局勢的了!
金天星手中長劍揮動,身在半空之中,居然被他格開了五六柄利矛,但是還有兩柄,刺在他的身上。
陽光曬在杜如風的臉上,看來杜如風的臉色,更是蒼白,杜如風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宋老丈、鍾大叔、宋姑娘、白姑娘、大力,再見了!」
鍾登天轉過頭來望著他,杜如風並不出聲,他只是低著頭。雖然他低著頭,但是他也可以察覺到,宋家班的每一個人,都在注視著他。
這時,街上可以說是亂到了極點,有跌倒的,有被擠得叫爹叫娘的,小孩子前一刻還在興高采烈,這一刻卻是鬼哭神號。
柏長青才一撲向前去,「嗤」地一劍,長劍便直刺婁魂的面門,而秦杏元身形一矮,手中的長鈎劍,反鈎向婁魂的足踝。婁魂一聲怪叫,臉向後一仰,手中大砍刀向下,陡地沉了一沉。
杜如風皺著眉,道:「這事,力敵不可,智取也難以進行,我看,還得請在南土地廟的朋友一起來,集思廣益,方是辦法!」
這一下變化,本在電光石火間的事,那韃子軍官將臉埋在白月明的粉頰之上,用力嗅著,竟還不知發生了甚麼事,杜如風一劍刺死了白長風,立時抽出劍來。
杜如風又嘆了一聲,道:「文丞相被囚在何處,是否已探明白了?」
直看到婁魂死了,杜如風一身如弓弦一樣,繃緊了的神經,才一起鬆弛了下來,他連忙抬起頭來,向四面看去。
宋進忙道:「杜少俠和這兩位慢慢詳談,我出去把風!」
可是他卻也知道,事已至此,若是要宋家班的人後退,那是萬無可能之事,只得向前,再闖一闖了。
他一面發著抖,一面緊緊地咬著牙,後園之中,全是死人,所有的人,全死了!跟著他,來到這裏的武林高手死了,婁魂手下的黑道高手也死了!
杜如風陡地一呆,抬起頭來,苦笑著,並沒有回答。
大力聽到了「性命難保」四字,才縮了縮頭,吐了吐舌頭,不敢出聲。
宋進激動得含著淚,不住道謝,和白月明兩人,將銀子、銅錢,一起撿起,兜了一大兜,大力已挑起了傢伙,一行四人,走了開去。
在將到江岸時,那四個人,便找了一棵大樹,隱身在樹後。
他們才叫得一聲,杜如風手中,大刀橫揮,早已砍翻了一人,他一步竄向前,自那人的手中,奪過一柄長劍來,劍光霍霍,又刺死了兩人。
柏長青道:「宋老丈,江岸上的血漬,你們需用土掩了,不然大是不便。」
白月明低聲道:「杜少俠,現在我們怎麼辦?」
他一面說,一面已大踏步向前走,「砰砰」兩腳,將地上的兩個死人,踢得翻了一個身,順手又從一個死人的手中,奪過一柄短槍來,一個轉身,一聲大喝,短槍向著柏長青,電射而出!
卻不料,杜如風的身形,才一拔起,婁魂的身子,在假山石上,陡地一滑,疾滑下了三四尺,緊跟著,「砰砰」兩掌,擊向假山的一個石筍上。
等到她接連跨出了三步之後,她的動作,突然快了起來,迅疾無比地走到了繩子的一端,一個急轉身,衣袂飄動,神采飛揚。
杜如風想到自己奔得快一步,便可以早一點到達土地廟,來援的人也可以快些來到,是以他只是不停地向前奔著,他在向前疾奔之際,根本看不清街道上的行人,也看不清街道兩邊的景物,只覺得兩旁的房屋在搖擺,在旋轉,似乎每一幢房屋,都要向著他倒了下來一樣!
行了不到半個時辰,大江已然在望。江水浩蕩,離遠望去,更是氣象萬千。
杜如風又道:「誰守著他?」
鍾登天的聲音,在微微發著顫,道:「對面的屋角太遠,我……我怕拋不準!」
杜如風忙道:「宋老爹倒想得周到。」
那武林高手斷了手背骨,一聲慘叫,早已昏死了過去,如何還能回答婁魂的問題?
那根被婁魂兩掌之力,擊斷之後,向前疾飛而出的石筍,雖然被杜如風刺了一劍,略擋了一擋,但是在將杜如風的長劍壓斷之後,餘勢未盡,仍然向前飛了過來。
但是,他終於任何聲音也沒有發出來,雙手一鬆,身子向後一倒,「砰」地一聲,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宋進等人,匆匆收拾了東西,急急走進了一條小巷之中,穿出小巷,便已經消失不見了。
因為所有的人,幾乎全被宋家班的絕藝,吸引了去,別的地方,卻是十分冷清,杜如風一轉頭間,就看到一個賣卜的老者,正是江北七十二家鏢局的總鏢頭,揚州大俠金天星。
他們打橫走了開去,又走過了一個巷口,才走進那道巷子,卻不料他們才一走進巷子,就見巷子中,跑出了一隊騎兵來。
柏長青一死,大堂之中,只剩下焦烈一個人了!
宋玉兒和白月明兩人齊聲叫道:「杜少俠!」
在宋進他們離船而去的時候,杜如風已穿上了內衣,他一站起來,自然不至於赤身露體那麼狼狽。可是他傷得極重,才一站起便覺得天旋地轉,再加上船在江邊,浪頭沖了上來,多少有點搖晃不定。是以才一站起,身子一側,便向焦烈的懷中,跌了下來。
在那時候,宋進和鍾登天兩人,也互望了一眼。
宋玉兒也低下了頭,紅著臉,卻是一言不發。
而婁魂才一出手間,自屋頂上躍下的其他人,早已兵刃出鞘,動起手來,大堂之中,一陣混亂,措手不及之中,又有幾個人傷重而死。
陽光燦爛,銅鑼在陽光下,閃著黃燦燦的光芒,大力一手提著銅鑼,一手握著鎚,用力地敲著。
婁魂在退出一步之後,倚著一條柱,喘著氣,他肩頭上的傷勢,也著實不輕,他定了定神,揚聲叫道:「莫走了杜如風!」
杜如風看了一會,又小心翼翼,揭開了第二塊瓦,可是那塊瓦才一揭起,杜如風便不禁呆了一呆,那屋子頂上的椽子,縱橫交錯,每一個方格,不到一尺見方,不論揭起多少瓦來,皆是如此,人想要從那樣的小方格中鑽進去,可說是千難萬難!
可是,一待各人轉過身來,前面巷中,又是一隊韃子兵衝將出來,那一隊兵,半是弓箭手,半是短矛手,剎那之間,弓箭、短矛齊飛,已有五六個人,中箭、中矛,送了性命。
杜如風一驚,忙道:「宋大叔,你們一出去,就帶著文大人上樓,爬上屋面,沿繩子爬回去,我來擋敵人!」
另一個一刀不中,手腕陡地一翻,第二刀攻了上來。
那啞嗓門的人又接著道:「原來有那樣的好處,可得找幾個人,一起去樂一樂,走,反正白長風也不會知道!」
杜如風在床上掙扎著,坐了起來,道:「你們看,我傷成那樣,如何還能做這樣的大事?」
對方的話已說到了這一地步,宋進實在是再也沒有甚麼可以推託的了。
怎知他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只覺得遍體生涼,已把持不住發起抖來。
杜如風道:「若是有人,隔牆跌了下來,你是不是能將他接住?」
杜如風道:「那可能委屈你們,暫時扮一扮青鳳里的姑娘,白長風武功雖高,我也不怕他,但我絕不能和他正面動手,一動手,韃子兵聞聲而至,我們敵不過人多,就萬無生理了!」
婁魂一聲大喝,道:「住手!」
只聽得其中的一個韃子軍官,呼喝了兩聲,也沒有人聽得懂他在講些甚麼,一個漢人則策騎向前走了一步,喝道:「誰是班主?」
那種出奇的寂靜,不禁令得杜如風的心中,起了一陣戰慄,在鏢局的後園中,有那麼多人在動手,如何會那樣寂靜的?
秦大俠話才住口,便有兩個年輕人齊聲道:「我去!」
但是正因為他重傷未癒,所以當混戰一開始之際,他便退到了一根大柱之旁,那時候,浙西大俠秦杏元,一步搶到了他的身前,道:「杜少俠,你快走!」
「嗤嗤」兩聲響,柏長青胸前的衣服,已被劃開了兩道口子。但是,柏長青的還手也真快,就在那一剎間,他右腳已經疾踢出去。只聽得「砰」地一聲響,將一個人踢得口吐鮮血,向後疾跌了出去。
宋進沉聲道:「不敢,請說。」
那時,在各人的耳際,馬蹄聲聽來,似乎更加驚人,鍾登天其實很快就已到了對面的屋頂,但是在各人的感覺之中,卻像是不知過了多久!
他正在感嘆著,只見兩個中年人,快步來到了他們的身前。
杜如風道:「我怎麼會飛?那是輕功,大力,我們全過去了,你得留在這裏。」
那漢子回頭,向韃子軍官咕噥了幾句,韃子軍官一揚馬鞭,十餘騎又向前直衝了出去,散開的人,正在漸漸圍攏來,又是好一陣混亂。
鍾登天答應了一聲,宋玉兒在白長風的懷中,竭力掙扎著,白長風轉過頭去,就在宋玉兒的臉上,亂嗅亂親,那一旁,韃子軍官摟住了白月明,也在肆意輕薄,兩人都發出一陣笑聲來。
杜如風帶著三十多名武林高手,一直向前奔著,他只當自己替振聲鏢局,討來了救兵,又哪裏知道,振聲鏢局之中,由於強弱懸殊,在他走後不久,勝負的大局已定,而他們自己,也正是走向一條死路,以致全軍覆沒,近一百名武林精英,全都死在鎮江城中!
杜如風略停了一停,才道:「各位,若是知難而退,現在還來得及。」
焦烈的一柄短戟才一掀衣而出,帶起「嗤嗤」聲響,向前疾刺而出,已然刺進了一個人的胸口。
杜如風心頭一動之下,便點了點頭。
宋玉兒接口道:「杜少俠,你受傷的時候,在艙中養傷,我記得你曾對我說過,一件該做的事,就算明知要死,也一定得去做,這才叫做俠士,我不信學過武功的人才能行俠,我們賣藝的人就不行!」
他自鍾登天的手中,接過繩子來,先拉了拉繩子一端的活釦,身子一挺,手背一揚,那股繩子,向上直射了出去,射入了黑暗之中,根本看不到繩子已飛到了何處,等到繩子落下來時,才看到那活釦,正好齊齊正正,套在對面的屋角之上。
杜如風只覺得心中一陣發熱,兩行英雄熱淚,已然奪眶而出!
金掌天魔婁魂,一手奪了一柄大砍刀,一手奪了一條鐵鍊尖刺鞭在手,呼嘯盤旋,剎那之間,就傷了五六人。
杜如風看到鍾登天已安然過去,他一提氣也縱到繩子之上,他是武功絕頂的人,要在繩子上走過去,自然不是甚麼難事,轉眼之間,便已到了對面。
宋進讓杜如風坐定,長嘆了一聲,一言不發。
杜如風在黑暗之中揮著手,一行人疾穿過了後園,到了另一邊的圍牆之旁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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