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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指琴魔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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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石洞療傷 鬼奴獻石泉

第十五章 石洞療傷 鬼奴獻石泉

譚月華急道:「你答應不答應?可別耽擱我的時間啊!」
鬼奴望了望譚月華,欲語又止,好一會才道:「譚姑娘,非說不可麼?」
譚月華心想再急他一急自己便事有可為,因此便冷冷地道:「鬼奴,你可是說,如果我硬闖的話更加危險?」
鬼奴聽了發了好一會呆。
而且更令人觸目驚心的乃是那山頭之上,凸出的岩石不下千百塊,可是不論是紅是黑是大是小,卻一律被雕成了人的骷髏形狀,若在日光之下看來,像是滿山枯骨駭人之極!
譚月華一聽得那聲音心中便是猛地一凜!轉頭看去,只見一個服飾古怪,貌相成嚴的人已然走進室中,正是鬼聖盛靈。
鬼聖盛靈走了過來,在鬼奴的肩頭上輕輕地拍了兩下,道:「你不必介意!」講到此處,眼光突射異光,碧光閃爍,道:「咦?這山洞中難道另有生人在麼?」
雖然這個機會,剛才已經好好想過實在並不完美,但如果錯過之後,鬼聖盛靈必有防備,更是萬難行事!
譚月華想到此處,不禁嘆了一口氣。她嘆聲甫畢,突然覺出身旁微有聲響,那一點聲響就像是樹上飄下了一片樹葉一樣。
鬼奴道:「什麼事?」
鬼奴道:「就這樣一直過了六七年,四年之前我像往常一樣,提著那張弓出去獵野味,幾年來我只敢在附近行走,一有人來我就躲了起來,但是那一天卻不知怎地,膽子大了起來,去到了遠一點的地方發現了一所大宅。」
譚月華笑道:「笑話,我們全是武林中人,為什麼會沒有資格!」
「可是,大廳之中,又不止是他一個人!
譚月華忙問道:「你在那所大宅中見到了什麼,快說一說。」
譚月華心知,以鬼聖盛靈的輕功而論,十里路的來回只是幌眼間的事。雖然,他為了要講究排場,一定要跟那為他開路的八個人走在前面,可能要慢上許多,但是卻也不會耽擱太多的時間。自己如果不立即行事,這個機會一失,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鬼奴聞言像是陡地吃了一驚,道:「大恩公也要來麼?」
譚月華看他的情形,智力實在甚低,便又開導道:「鬼奴,人生得醜是不要緊的,只要心地好就行了,像你這樣,最好不要再和盛靈那樣的妖孽來往,也不要再叫鬼奴。」
如今看譚月華的神態,已然發現了他的容貌如此怪異,卻像是什麼事也沒有,並且還由她口中親口說出與他為友的話來,鬼奴的心中實在是感激到了極點。而這種感激絕對不是其他人所能想像的。因為鬼奴活到那麼大,第一次有人以平等的地位對待他,將他當作朋友。在鬼奴的心中來說,這一點實在是比什麼都重要得多!
譚月華一聽心中一驚,失聲道:「武林中傳說,北邙山鬼宮之中,輕功最好的,並不是鬼聖盛靈而是鬼奴,那鬼奴是什麼樣人,因為他輕功實在太好,來去如煙,以致誰也說不上來,莫非那鬼奴,就是你麼?」
那一座小山頭在山中出現,本來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情,就算有一座楓林在襯托著,風景顯得異常壯麗,但如果沒有什麼特殊情形也一樣不會引人注意的。
如今盛靈既然回到了鬼宮,當然鬼宮的所有高手也已一齊在宮中,再要深入鬼宮去救人簡直是不能想像的事。
譚月華聞言連忙一縮頭,屏住了氣息,只聽得鬼奴道:「沒——有啊?」
譚月華將盤子接了過來,放在石桌上,鬼奴又一閃身飄了開去。
鬼奴的雙眼顯得明亮之極,在石室之中蹦來跳去身形如煙,好一會激動的情緒才漸漸地安定了下來,來到了譚月華的旁邊坐定,望了譚月華好一會,才道:「譚姑娘,你真好!」
譚月華四面看了一會,只覺得靜悄悄地一點聲音也沒有。她向前面又走出了兩里許,一路上小心翼翼唯恐變故陡生。但是,出於她意料之外的是,一路之上平靜到了極點,就像是在一個亙古沒有人到過的荒山之中趕路那樣。
譚月華點了點頭,道:「我倒是碰得巧了,剛好給我服了下去。」
譚月華聽得心中暗暗起疑,心想多曾聽得人言那「石髓」乃是「萬載空青」、「石中黃子」一類的靈藥,雖然不及上述二物那樣名貴,但是服上一杯半杯卻也可以益氣健身平添功力。
鬼奴一閃身,退了開去,面上現出了極是悲哀的神情。
譚月華心想,自己反正在功力未曾恢復之前,也不能到鬼宮去,何不在這段時間內向他問一下身世?而且聽剛才鬼聖盛靈和他的對答,鬼奴像是對宅主人的來歷多少知道一點一樣,則也可以作一了解。
鬼奴忙道:「譚姑娘,我不是不肯,你叫我陪你,隨便到什麼地方去,我都可以答應,但是你要到鬼宮去救人,盛恩公是我救命恩人,我——」
譚月華笑道:「若不是你連發三箭,只怕我還想不到逃哩!」
鬼奴向前跨了一步,低下頭去低聲道:「我——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是想再勸你一勸,譚姑娘,你不要說到鬼宮中去救人了,就是這一扇石門,若不是從內打開,就連鬼聖盛靈本人,在外面想要入內,都是毫無辦法的!」
譚月華看了食指大動,道:「難為你了,怎麼給你弄來那麼多東西,你自己吃過了沒有?」
譚月華一想及此,一面感到莫名其妙,因為自己和鬼奴以前素未謀面,就算在那大宅之中曾捨命將他救了出來,可是在此以前,他已然多次警告自己不可去鬼宮,當然也是好意,自己與他非親非故,他為何對己如此關心?
她連自己都沒有把握,是不是能因為這兩句話,將門騙開。只聽得門內那人,「嗯」地一聲,那扇石門竟然繼續向內縮去!
大凡運功療傷的人,最要緊的便是開始的那一個對時。在那一個對時間,若是不受騷擾,功力總可以恢復五成左右。而其餘的五成功力,則要視傷勢之深淺,或是五日或則一旬,才能完全復原。在那一個對時之後,譚月華的傷勢也已然愈了五成。
鬼奴點了點頭。譚月華道:「我既答應了人,與其失信於人不如死了好過。」
鬼奴道:「在地上的人共是五個,我記得很清楚。但這五個是什麼人,我卻已然記不清了,他們實在傷得太厲害了,而且全身是血!根本看不清楚!我只看到那人眼中放出凶光,面上也因為血污滿面而看不清楚,冷冷地向五個死人看了一眼,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譚月華心地聰穎一看便已然明白,鬼奴是要自己躲到那石床後面去。
譚月華一見那兩個大字,心中便是一怔,唯恐身形已然被人發現,連忙身形一閃,閃到了一株大樹後面躲了起來。
她這裡身形才動,鬼奴面色一變,突然伸手,像是想去拉住譚月華,但卻又像是不敢褻瀆譚月華,手伸到一半便縮回來,急叫道:「譚姑娘!」
鬼奴一笑,道:「等到我十歲那年才能夠打開石門,我那張大弦弓是那具白骨緊緊握在手中的,我到了外面,便自製了些小箭打野味吃,因為我從小不食煙火,所服的全是石髓,是以身輕如煙,來去極快,也一直沒有人發現我。」
但譚月華是何等聰明的人,一聽得那聲響,起先心中不禁為之一驚,可是轉眼之間,她已然想到,落在自m.hetubook.com.com己身邊的一定是鬼奴。除了鬼奴之外,只怕誰也不會有那麼好的輕功,能夠如此不動聲色。
鬼奴一聽這話歡嘯一聲,身子凌空拔起了丈許,高興道:「譚姑娘,你——你說我有資格和你做朋友?」
譚月華心中不禁為之一動,道:「一所大宅?就是昨日我們所到的那所?」
鬼奴苦笑道:「這山峰上的山頭,紅的較常石重七倍,黑的比普遍的石頭重四倍。那一扇石門通體全是紅石,其重何止數萬斤?絕不是人力所能移動,而轉輪機關又全設在洞內,是以人在洞外,根本沒有法子,闖進鬼宮一步!」
譚月華點頭道:「確是奇怪,你往下說罷!」
一想到了鬼奴,譚月華的心中,又不禁為之猛地一動。她想到自己此行成敗如何,幾乎是繫在鬼奴肯不肯幫忙的身上。
一面說,一面一步向外,跨了出去!
她一鼓作氣間關萬里,從武夷仙人峰上來到了鬼宮。等到她真到了鬼宮的面前時,她心中也禁不住「怦怦」亂跳。
怪不得入口覺得清涼無比,直滲心肺,通體舒泰!如此看來,就在今天自己的傷勢便可望全部復原了。
鬼奴嘆了一口氣,道:「譚姑娘,就算盛恩公離開了鬼宮,你也是危險非常!」
譚月華此時已然想到了自己的妙計,其實是一錢不值。不但她成功的希望仍然是渺茫到了極點,而且事發之後還要連累鬼奴。可是事實已然不容許她不按計行事了!
接著,便聽得石門軋軋之聲,不一會,便聽得鬼奴道:「譚姑娘,可以出來了!」
譚月華早已然看出鬼奴是一個死心眼的人,執拗無比,當下眼珠一轉,心中已然有了計較,面色倏地一沉,道:「既然如此,那就算我多事,再會了!」
鬼奴道:「我也是看到了一隻木盒,但是卻比這隻大上許多!只不過盒上面也刻著這樣的一個怪東西!」
那人苦笑了一下,道:「多謝譚姑娘讚賞,可是我除了輕功之外,便一無所長了!」
如果鬼聖盛靈要呂騰空入鬼宮去見他呢?如果鬼聖盛靈根本不肯出鬼宮,或則鬼奴所知是假,他另有辦法可以從另一道門中走進鬼宮呢?
譚月華想了一想,厲聲道:「鬼奴,你將我引來此間,原來是想害我?」
鬼奴答應了一聲,鬼聖盛靈站了起來,向鬼宮雙使一招手,道:「咱們回鬼宮去吧!」
譚月華聽了盛靈的問話,才知道敢情在自己離開了那所大宅之後,那麼宏偉精緻的一所大宅竟然已經燒成了灰燼。
「當時,我感到很是害怕,不敢再向下看下去,可是突然間,我卻看到了一件東西,是那件東西令我繼續偷看下去的!」
鬼奴的醜臉一直紅到了耳根,道:「我——我——」可是,「我」了半晌,仍然未曾講出第二個字來。譚月華此際,已然可以肯定自己所料,鬼奴的心意一點不差,便嫣然一笑,道:「你很關心我,不希望我有危險,是也不是?」
這時候,譚月華離那座小山頭,更是近了許多,放眼望去已然可以清清楚楚地見到馳名武林「鬼宮」的正門了。
譚月華在匆匆一瞥間,幾乎不相信世間會有這樣醜的人。只見他一張臉黑如鍋底,但是卻又稀稀疏疏長著赤紅色的汗毛,眼睛鼓出,眼珠焦黃,鼻梁塌陷,口大牙疏,難看得無法想像。
這一點當真是譚月華意料所不及,一時之間,因為強光眩目,眼前是什麼情景,她也未曾看清,已然聽得「嘿嘿」兩聲冷笑,同時聽得了一陣極是低微的暗器嘶空之聲,當胸射到!
譚月華低聲道:「鬼奴,你既然關心我便應當助我一臂之力!」
譚月華也靜靜地望了他一會,才淡然一笑,道:「你又來作什麼?」
盛才一聽得父親喝止,便垂手而立不敢再動,鬼聖盛靈向兩人瞪了一眼,冷冷地道:「我早已對你們說過,鬼奴雖然因我於他有救命之恩甘心為奴,但是他身具絕頂輕功,再加上火弦弓神效廣大,真要動手你們還真不是他的敵手,他只不過看我面上才不還手,你們如何一見面便欺負人?」
只見他俯身拾起了一塊石頭,便向石門之上敲去,一敲了上去,竟發出了嗡嗡金鐵交鳴之聲,在洞外便可以聽到,那聲音傳進了老遠。
一番話講得鬼宮雙使唯唯以應,聽得譚月華心中奇怪不已,暗忖鬼聖盛靈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正大光明起來了?
這才打量眼前的情景,只見那一塊大石碑的上面,除了「鬼宮」兩個大字之外,尚有「離此三里」四個小字!
這一連串「如果」,只要其中有一個是事實,那譚月華便絕無倖理了。而尤其是最後一個,因為連鬼聖盛靈本身,也不能由外入內,聽來似乎是無法令人置信之事,而盛靈一發現鬼奴所說是假,必然趕了回來,如果他可以進鬼宮,自己豈不是成了甕中之鰲?
譚月華當然可以想到鬼奴為什麼,會發出這樣憂鬱的眼光來。那是因為鬼奴在心底深處深深地愛著她!譚月華也可以料到鬼奴對她的感情,因為他自慚形穢的關係,是永遠也不會用語言來表達出來的。
盛靈想了一想,又道:「鬼奴,那宅主人曾三番四次差人來鬼宮敲門,指名要索取你,你可知那宅主人究竟是誰?」
譚月華駭然道:「一具白骨?」
譚月華從石床後面略略探出頭去窺看,只見石門一開鬼宮雙使盛才、盛否兩人,一個搖著招魂幡一個舉著哭喪棒,一陣風也似掠了進來。一掠進來便大模大樣地在石椅上一坐,齊聲道:「鬼奴,你這裡的石髓汁,今日又屆三年一度成熟之期了,還不快去準備給我們兩人喝?」
盛否冷笑道:「當然!快將石髓拿出來吧!」
鬼奴將石髓給了自己,當然再不能給鬼宮雙使,所以他便認是自己吃了,看情形因此他還要吃兩人的苦頭哩。
譚月華也早已看出了這一點,不免奇道:「你何以能夠練得這樣的輕功的?」
她才一躲起已然聽得「格格」連聲,鬼奴已將石門打了開來。
鬼宮的前面靜到了出奇。唯其是那樣地靜,才更令得人心中感到不安。譚月華不由自主地感到嘴唇焦燥,她輕輕地舔了一下,一咬銀牙,身形如風般,一連幾閃,又已向鬼宮閃近了三五丈,立即打橫掠出,仗著一株楓樹的掩遮重又將身形隱起。
鬼奴道:「我看了沒多久,只見那人五指用力在最粗的一條琴弦上一勾,突然之際,竟發出了天崩地裂的一聲大震!那一下聲音之響令得我失魂落魄,我本是爬在窗櫺上觀看的,震聲一起我不由自主,五指一鬆,便向下跌了下去。本來我身輕如燕,窗櫺又不甚高,跌了下去也不怕什麼。可是那一次,不知怎地,我跌了下去竟爾『叭』地一聲,重重地摔了一交,那是我一生之中,第一次的事!等我忍住了疼痛翻起身來時,那人已然從窗中穿了出來!我一個翻身便逃,他隨後便追,他究竟沒有我跑得快,一轉眼間,我已將他拋得老遠,但是我急於奔馳,卻沒有看清路途,竟奔進了一個毒蛇最多的山谷中,等到我覺察時已然被一條粉紅色的毒蛇,在我腰際咬了一口!我好不容易撐出了谷口,但是卻昏倒在地,是盛恩公路過將我救活的和*圖*書。我本來一直因為自己生得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盛恩公將我救活之後,我甘心服侍他,他也更指點了我一些輕功,我便在鬼宮中識了些人,但是我卻仍然住在此處。」
譚月華道:「那鬼聖盛靈又是怎樣成了你的救命恩人的呢?」
聽他的語氣,分明是不信鬼奴所言。但是他卻又明知鬼奴的脾氣,硬逼也逼不出來。因此也就不再問下去,道:「鬼奴,你在此處,一聽到有人向鬼宮去,立刻來告與我知道,切莫遲延!」
那人像是感到了十分意外,道:「想不到像我這樣的人,武林中居然也有傳聞?」
那鬼奴因為自己生得醜陋之極,心中極是自卑一直不肯與別人見面,譚月華生得花容月貌,兩人一比,更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所以鬼奴心中,雖然對譚月華極是仰慕,但是卻也由此而更不敢與譚月華面對面地相對。
因此譚月華急急地問道:「你看到了什麼?」鬼奴又抬頭向譚月華望了一眼,突地一個轉身一溜煙也似來到了一張石椅旁,一俯身在椅下拿出一隻長方形的木盒來。便又來到譚月華的身邊將盒子交給了譚月華。
譚月華本來是見他閃閃縮縮,老是不肯和自己正面相對,而且又聽出他的年齡不會太大,至多和自己相仿,所以才想出其不意一把將他抓住,和他開一個玩笑。
鬼奴點頭道:「正是那所。」
譚月華心知那人的為人,既然如此,過去的歲月一定極是凄愴,他既然不願提起,自己又何必硬迫他說出來?反正只要知道他沒有惡意,也就可以了。因此,便不再向下問去,閉目運氣養起傷來,不知不覺之間,已然過了一個對時。
只聽得鐵鏈曳地之聲重又傳入耳中!
鬼奴轉過身來仍是低著頭,譚月華見他的面色漲得黑中透紅,眼中淚花亂轉,語帶哭音,道:「譚姑娘,我若有此心,天誅地滅!」
看官!譚月華雖然聽出了鬼奴話中,自己對自己的痛心之言。但是,她當時卻未曾注意到,鬼奴話中,在痛苦之中,還含著另一種極為複雜的感情,也正因為有這種感情在,他才會感到自慚形穢。
譚月華道:「自然,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人,怎能夠不去?」
譚月華從石床後面躍了出來,心中不禁大是悶悶不樂。
鬼聖盛靈就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以黑布,將光遮起。凡是不明情由的人,一闖進了石門自然要將布簾掀起。而一掀布簾之際,便陡地置身於光線極其強烈的境地之中。那時候就算是武功絕頂之人,也必定有極短的時間什麼東西都看不見。而那一扇石門,共有兩人防守,一看到來人不是自己人之後,便立即發出暗器,等閒的人才一踏進鬼宮,便難逃出。而且直到死,怕還是一個胡塗鬼。
那扇石門又向後慢慢地縮了回去,才一出現石縫,耳際便聽得了一陣難聽已極的尖嘯之聲,祗見人影連閃八個人已然從石門之中閃了出來。那八個人的裝束,令人一望,便自毛髮直豎,個個全是牛頭馬面的打扮。
譚月華訝道:「那你又是吃什麼長大的呢?」
譚月華喜道:「那就再好也沒有了,我從來也未曾進過鬼宮,可是救人之舉又勢在必行,你陪我一起去,好不?」
當下譚月華只是淡然一笑,道:「這算得了什麼?鬼奴,你今年多大了?」
鬼奴對著囂張已極的兩人,不但不敢爭辯,而且還畏畏縮縮,像是對兩人十分害怕的模樣,好半晌才囁嚅道:「確——是服了!」
譚月華道:「你去告訴鬼聖盛靈,說是飛虎鏢局的呂總鏢頭已然領著點蒼、峨嵋兩派所有高手來向他要人,約他到十里以外相見。將盛靈騙開以後,以後的事你便不必管了!」
身形向外一幌,便從石門中倒射而出,穿過了那個山洞,不一會已然來到了道旁!只聽得耳際鬼奴連叫「譚姑娘」之聲,她才一穿出,鬼奴便如影附形,跟了出來。但是譚月華卻不理會他,反倒右腕一翻,「嗆啷」一聲!一鐵鏈向他直揮而出,喝道:「你若再是夾纏不清,可莫怪我手下無情!」
鬼奴的黑臉,突然紅了起來,一直紅到了耳根,囁嚅了好半晌,仍然未曾說出話來,譚月華看得莫名其妙,只見鬼奴僵了片刻便突然轉過身去,伏在一張石案上,雙肩聳動,像是在哭泣一樣。
鬼奴又恭恭敬敬答道:「來了!」
鬼奴低下頭去,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囁嚅地道:「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可是還什麼都不懂!」
譚月華越聽越合拍,暗自點頭不已,也不打斷鬼奴的話頭。
只見那山頭的正面約有兩丈見方,一塊平得如鏡面也似的岩石。在那塊岩石之上,有一個老大的骷髏,凸出約有尺許,看情形便是入口。
譚月華心中暗喜,貼住了石門,石門向內移動一寸她也跟著向內移動一寸,等到石門向內縮了尺許,她身形猛地一閃,已然從門縫之中閃了進去。
譚月華低頭一看,只見一大杯青瑩瑩的山泉,半隻山雞已經烤熟香氣衝鼻。另外,還有一大碗米飯,雖是紅米也是飯香甚濃,還有幾件果子俱都顏色嬌艷。
譚月華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去替我叫開石門吧!」
只聽得鬼聖盛靈吩咐道:「鬼奴,你且在前帶路!」鬼奴答應一聲,身形如煙,便自向前逸了出去,那八個人跟在後面,鬼聖盛靈身旁,鬼宮雙使,三人俱皆發出了銳厲刺耳已極的怪嘯聲,向前飛馳而出,幌眼之間便已然不見。
鬼奴張大了口笑之不已,好半晌方道:「自從我懂事起就在這個山洞之中,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叫什麼,山洞之中除了我以外便是一具白骨!」
當她最後一下的叩門,才一傳出便見那石門向後慢慢地縮去。和剛才鬼奴叩門的時候一樣,石門才出現一道縫的時候,便聽得人尖聲問道:「何人擅叩鬼宮之門?」
鬼奴訝道:「為什麼啊?」
譚月華心中不禁為之一呆,暗忖鬼聖盛靈此人也可以算是自恃已極,近於狂妄!因為尋常邪派中人,對於自己的根本重地盡皆諱莫如深,不肯講給他人知道,非但如此,而且還要在居住之處的附近,故布疑陣,令得別人不易找到。
譚月華又問道:「我與你素不相議,你這樣關心我作甚?」
鬼奴點頭道:「這個自然。」
鬼奴面上略露笑容,可是想了一想之後,又嘆道:「譚姑娘,幾年下來,我也知道恩公的行為大是不對,但他究竟是我的大恩公,我卻無法不和他往來,也不能改名的。」
鬼奴聽了,道:「既然如此,我自然只好說了,其實我是再也不願意提起那件事的。那一天,我到了那所大宅門口,張望了好半晌,心中起了好奇的念頭,就越過圍牆翻了進去。我才一翻進了圍牆,便立即聽得一聲慘叫,那一聲慘叫——」鬼奴使勁地搖了搖頭,面上現出了恐怖之色,續道:「我至今還可以記得。慘叫聲是出於大廳之中,我呆了一呆,閃近身去一看,只見一個人,渾身浴血站在大廳正中。
譚月華吸了一口氣,心想那鬼宮果然是名不虛傳,自己不要說闖進什麼十八層地獄去救人了,就是這扇正門想要走進去,只怕便是不易!若是鬼聖盛靈未曾回來,自己還可以叫陣www.hetubook.com.com硬闖。如今盛靈已然到了鬼宮,硬闖一途也是行不通了。
鬼奴道:「小奴不知是甚緣故。」
鬼奴只是低著頭不敢言語,盛才手中招魂幡一沉一捲,「刷」地一聲,便已然向鬼奴捲了出去,鬼奴身形一閃避了開去,盛才還待進招,只聽得石門之外發出一聲低喝,道:「住手!」
譚月華道:「你既然不肯也不必勉強!」
那北邙山因為林木特別蔥鬱,所以望來也陰森森地,另其一格。譚月華在山中找了一會,只見在一個像是亂葬墳的中央,豎著老大一塊石碑上刻著「鬼宮」兩個擘窠大字。
一面說一面又向鬼宮正門走近了兩步,鬼奴身形一閃,攔到了她的前面,幾乎哭了出來,求道:「譚姑娘,你——」
因為她本來要到鬼宮去救人,原是存著萬一的僥倖之念。那是因為鬼宮的高手全在武夷山仙人峰上,則鬼宮之中雖然埋伏重重,步步危機四伏,鬼聖盛靈等人不在,總多少還有成功的希望。
走出了兩里多路之後,譚月華抬頭向前看去,只見前面不遠處,在數十百棵葉紅如火的古楓之旁,一座小山頭兀然而立。
鬼奴道:「有的。」
譚月華聽到此處,已然大略地知道了鬼奴的來歷,也大知道那大魔頭得到那張琴,也還只不過是四五年間的事。想了一想,又問道:「以後,你又到過那所大宅去沒有?」
當下譚月華便由衷地道:「閣下輕功,雖然不能說是獨步武林,但是卻也是罕見的了,武林中盛傳閣下之名,又有何異?」
當下兩人又說了一會,譚月華便自顧自凝氣練功,而石髓的妙用也已然發揮,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譚月華不但內外傷盡皆痊癒,而且精神還比以前更好,看來實是獲益非淺!
鬼奴道:「我一見那隻盒子就放在一張几上,心中就大是奇怪。只見那人笑了一陣,便向茶几走了過去,打開了盒蓋,盒中所放的東西我當時還認不出,後來才知道那是一張古琴!」
譚月華身在石床之後,不由得暗叫一聲「好險!」同時,她心中也不禁對鬼聖盛靈大是佩服,心想此人行事雖邪,但終究名不虛傳,他並沒有看到自己,突然之際忽然覺出似是多了一人,當然是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之故,由此可知,他的聽覺實是靈敏到了極點!
再一方面她見到盛才盛否兩人如此對鬼奴作威作福,心中也大是不忍,若不是她剛才聽得兩人說鬼聖盛靈立即要來,此際她也早已出面將兩人打發走了!當下只見盛才站了起來,喝道:「鬼奴,你當真不肯說實話麼?」
鬼奴道:「那是我大恩公的兩位公子,不知道他們何以離開了武夷。」
譚月華心中本就有點疑心,經鬼奴那一望,她心中便已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一練功完畢時,鬼奴所托上來的食物中,那一杯似漿非漿,青色的液汁,正是石髓!
一面說一面卻回頭,向譚月華的藏身之處看了一眼。
譚月華斬釘斷鐵地道:「非說不可!」
如果是自然起火,當然不可能燒得那樣快法,一定是四處放火所致。
譚月華只見鬼奴和自己打了一個照面之後,便立即轉過了身去,心中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不肯和自己正面相對。原來鬼奴也知道自己生得太醜,因而心中自慚是以如此。
她自然而然地一掀那門簾,身子一偏,同時又向前逸出了尺許。可是就在她一掀門簾之際,眼前一亮。那亮光強到了極點,竟比洞外,身在陽光之下還要眩目。
可是譚月華既然答應了人家,又已然來到了此間,明知沒有可能,卻是騎虎難下,其勢又不能不前去一探。
鬼奴又依依地望了譚月華一眼,身形幌動來到了石門之旁。
譚月華道:「那你看到了什麼?」
鬼奴又一回頭向譚月華揮了揮手,示意她避得遠一點。
那人嘆了一口氣,卻並不回答,隔了好半晌,方嘆道:「說來話長!」
說話之間,已然聽得那嚎哭之聲戛然在近處停止,同時石門之上,傳來「砰砰」兩聲,和勾魂使盛才的怪聲,道:「鬼奴,你在麼?」
當下他被譚月華握住了手臂,拉到了楓樹後面,他的心跳得劇烈到了極點,幾乎連氣息都不能調勻!譚月華看了,不禁奇道:「鬼奴,難道你的傷未曾痊癒麼?」
但是這一類物事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且一從石中溢出,若不當時服用,幾個時辰之後便自化為頑石,一點用處也沒有了,倒當真未曾想到,這間石室之中,竟會有這類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譚月華細心看那人行動之間當真是快到了極點,心中更是奇絕,奔波了一天一夜,又練了一個對時的功,腹中早已雷鳴,狼吞虎嚥,將一盤食物全都吃光,精神又為之一振。
譚月華放粗了喉嚨,道:「大公子吩咐我回來取物事,快開門,快!」
鬼奴臉上紅了一紅,道:「我自幼飲石髓成人,無論多麼重的內傷,一個對時之內必定可以痊癒的!」他在講那幾句話的時候,竭力地抑制心中的激動,面色也漸漸地恢復了正常。
在那個大骷髏的額上,刻著「鬼宮」兩個字,整個平整的岩石全是血也似紅的紅色,更令人看來覺得詭怪之極。
鬼聖盛靈「嘿嘿」兩聲冷笑,道:「可能是那樣,也說不定!」
這鬼奴的心本就十分善良,聽了譚月華的話後,好半晌說不出話來,稍停方道:「譚姑娘,那你要我作些什麼呢?」
譚月華算來,在這山洞中已然耽了兩天,不能再耽下去,便向鬼奴告辭。鬼奴苦著臉道:「譚姑娘,你真要到鬼宮去?」
及至一抓不中,她倒反覺得不是意思,一個欠身待要趕了過去,怎知就在此際,只聽得石室之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難聽已極的哭嚎之聲。譚月華一聽得那哭嚎之聲,便面色突變。
盛才「哼」地一聲,搖頭道:「小鬼,你想要在我們面前搗鬼,這早得很哩,我們向你要,你說沒有,難道等一會,我爹到了,問起你來,你也說是自己已然服下去了麼?」
因此譚月華便又在石椅之上盤腿而坐,道:「鬼奴,如今我們已成朋友了,你可能將你自己的身世說上一說?」
鬼奴如釋重負,連忙點頭不迭。
譚月華心中又是奇怪又是莫名其妙,連忙走了過來,伸手向他肩頭上輕輕拍下,但是她那一拍尚未拍下,鬼奴已經一縷輕煙也似向外飄了開去,嚷道:「別碰我!我知道我生得不像人不配和你在一起,連好言勸你都不配!」
因此立即展動身形來到了石床後面,只見石床之後約有尺許寬窄的空地。而那張石床又正好是在石室的一角,確是不易被人發現。譚月華連忙閃身躲了進去。
那鬼宮之號稱「寸步難入」,便是它一入石門之後,每一步間皆有危機埋伏,而不明情由之人第一關便自難過。
譚月華會意,身形如燕,向外避開了十來丈,只見那石門繼續向內縮去,不一會,兩旁的空隙已夠一人閃身而入,鬼奴一擰身便走了進去。而那扇石門在人走進之後,便又立時向外推了出來回復原形。
譚月華睜開眼來,只見一條人影輕煙也似從自己身旁飄了開去,正是鬼奴。
鬼奴一口氣不停敲了一陣,譚月華在一旁數著共是十七下。接著,鬼奴hetubook.com.com又慢慢地敲,又敲了十七下。
鬼奴一面說,譚月華便一面望著他,等他說完,譚月華心中一動,道:「鬼奴,然則這樣說來,你對於鬼宮中的情形,一定是很熟悉了?」
果然她的問話,才一出口,便聽得一聲幽幽的長嘆道:「譚姑娘,是我來了。」
正在想著,已然聽得鬼奴道:「兩位公子來得不巧了,那石髓確是該在今年成熟,但是鬼奴不知兩位公子要來,石髓又不耐久貯是以一早已經服了。」
當下那兩個守洞的鬼宮人物,在起先還當真是剛才出去的人去而復返,是以毫不猶豫地便開了石門,待譚月華一現身,見不是自己人,已然知道事情不妙立即便發出了暗器。
只見他來到左角上,托起一隻石盤,又疾飄了過來,轉過了頭,道:「譚姑娘一定肚餓了,山野之間,無甚好東西,請略用些。」
譚月華便將從南昌飛虎鏢局總鏢頭呂騰空接到那一單怪鏢開始,武林中所發生的一連串不幸的事,乃至最近的仙人峰上,結果如何,仍不知道的大會,全都和鬼奴說了一遍。
譚月華柳眉微軒,道:「奇了,我去冒險,和你有什麼關係?」
鬼奴回頭向譚月華了一眼,像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氣,道:「是我,有事要見恩公,快開門!」
譚月華低聲問道:「鬼奴,你如果肯幫我忙的話,只要做一件事就夠了!」
鬼奴哭喪著臉,道:「可是盛恩公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
「他才去扳的時候,一點聲音也沒有,後來,扳了幾下,像是動了怒,用的力氣越來越大,我一直看了下去,是因為我看出那人和別的人不同,有一隻手生著六個手指!」
譚月華此際傷勢並未痊癒,眼看大敵將至心中如何不急?怔了怔之後,立即「霍」地一聲,站了起來。她才一站起,鬼奴也恰好轉過身來。那麼多日來,譚月華還是第一次與之正面相對。
本來譚月華和呂麟非親非故,根本不必要冒此危險去救他。但是這一件事,卻是譚月華在武林中走動以來,所遇到的第一件大事。她知道只要這一件事做得成功,她的名頭一定會不陘而走,為普天下武林人物所共知。如果既答應了而又不去做,則從此聲名掃地!需知學武之士,一生為來為去只不過為了一個「名」字,兩大派之間互鬥殘殺數代也往往只為了「名」之一字而已。
譚月華心想,我逕向鬼宮而去,不怕你不跟在後面,只要我一闖進了鬼宮的大門,不怕你不處處護住我!譚月華所想的確是不錯,可是她又怎知道想像和事實,畢竟不同?但這是後話暫且不提。卻說譚月華一直向北馳去,到了天色傍晚時分,已然來到了北邙山腳下。
而那強光本是鬼聖盛靈所設的。一進石門之後,本來是一個兩丈見方的山洞,盛靈以純銀打成薄片鑲在洞壁之上,滿洞皆是,又全年不歇地點著數十個大火把。那大火把的火光照在洞壁的銀片之上,互相反射,光線便變得強烈無比,更有甚於白畫。
因此譚月華一等鬼聖盛靈的背影消失,便立即閃身出來。一連幾個起伏,她已然來到了那骷髏形的石門前面!
譚月華笑道:「你又來了,你在武林中名頭已然頗為響亮,又何必如此謙虛?」
而他之所以要放火將宅子燒去,原因也不難猜出來。那是因為他的秘密巢穴,已然被自己發現!
此際譚月華的心境,反倒平靜了許多,俯身拾起了一塊石頭來,按照剛才鬼奴的叩門辦法,十七下快十七下慢。
鬼奴點頭道:「不錯——如今我猜想起來,那具白骨一定是我的什麼親人,抱著我來到了這個石室中,他卻死了。」
只聽得鬼奴躬身道:「恩公雖是如此說法,小奴萬萬不敢與兩位公子動手的。」
譚月華聽了,心中不禁駭然,問道:「為什麼?」
譚月華大是興奮,道:「是一張古琴麼?」鬼奴道:「不錯,那是後來我問了人才知道的,當時我望著那古琴心中還在想,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正在想著,又聽得那人大笑幾聲,望著地上的幾個屍體狠狠地道:『你們也敢與我來爭?』又冷笑了一陣,伸手就去扳琴弦。
鬼聖盛靈語氣略帶微慍,道:「你不知道?那麼他來找你作甚?」
因此她也不轉過身來,只是輕輕地道:「鬼奴,你已經趕來了麼?」
譚月華訝道:「鬼奴,我要到鬼宮去一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八個人一閃出洞來之後,便分兩行而立,緊接著鬼宮雙使也已然閃身而出,最後鬼聖盛靈古冠華服面含喜容,也和鬼奴一齊從鬼宮之中向外踱了出來。
但是譚月華一看到了那座小山頭,便立即身形一閃,將自己躲到了一塊大石的後面,同時她的心情也緊張到了極點!
譚月華這時候,心情當真是堅強到了極點。片刻之間,她不知想了多少問題:如果鬼聖盛靈不相信鬼奴的話呢?
武林中有關鬼宮埋伏的傳說,鬼奴的不斷勸告,都在她耳際響了起來,而她如今卻正是要闖進這個幾乎已被武林中人公認為無法闖進的鬼宮中去!而且還要在鬼宮最深的地方去救人。譚月華在大石後面佇立了好一會,竭力鎮定了一下心神。
向鬼奴的面上一看,只見鬼奴連忙低下頭去,譚月華心中也不禁為之一怔。原來鬼奴生得瘦削短小,但是從背後看來卻也不覺得怎樣異相,而他的一張臉卻是醜到了極點。
鬼奴的一張醜臉,漲得通紅,道:「使不得,盛恩公在宮中!」
譚月華本也確信他所說是實,但是她卻繼續問道:「然則嚎叫而來的是誰?」
鬼奴頹然道:「開始的幾年,我自己如今也記不得了,所記得的,只是我什麼東西都沒有吃,就是吃那塊大石的一個小孔中所滴出來的石髓。那石髓本來雖少卻是流之不盡,直到近七八年,才每隔三年方湧出一大杯來。」
鬼奴道:「不是,那一隻木盒,是一直在那具白骨邊上的。」
譚月華「呸」地一聲,道:「鬼奴,我又不會傷他性命,只不過進去救一個人出來,你何必這樣護著他?他雖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是你難道甘心跟著他為非作歹,而為人所不齒麼?」
譚月華聽出他的口氣,已然肯答應幫忙,心中不由得大喜。連忙一拉鬼奴,兩人重又閃身楓樹之後,鬼奴之所以會跟著譚月華下山來,正如譚月華所料,是他在見了譚月華之後便已然魂牽夢縈。但是鬼奴因為自己的容顏醜陋,三分像人七分似鬼,對著天仙化人也似的譚月華,他根本連面都不敢見,後來雖然見了面,他也絕不敢將自己對譚月華的愛意道出一言半句。而因為譚月華對他絕不歧視嘲笑,他心中對譚月華又起了無限的敬意,譚月華在他的心目之中,簡直已和天神一樣!
由此看來鬼奴倒實是心地頗為善良的人,但如今鬼宮高手的「鬼哭神號」之聲又越來越近,這又是怎麼解釋法?
而且,就算一切都順利,自己闖入了鬼宮,也將呂麟救出,又如何出得了鬼宮呢?鬼聖盛靈難道能不守在門口等自己麼?
「在地上,又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幾個人!」
這才聽得洞內傳來了一陣鐵鏈曳地,嗆啷之聲,只見那一度比人還高的骷髏形石門,緩緩向內縮了進去,縮進了尺和-圖-書許以後,才見一道縫,同時,有人尖聲問道:「何人擅叩鬼宮之門?」
譚月華明知道鬼奴一定會阻止自己的,回頭一笑,道:「什麼事?」
譚月華經此一來再也不敢探頭出去窺看,只聽得盛靈問道:「鬼奴,那所大宅,何以成了灰燼,你可知緣由?」
鬼奴道:「我那一次幾乎送了命,如何還敢再去?一直沒有再去看過,直到昨天,我一直追你下來,天又下著大雨,忽然間不見了你,知道你一定是到那所大宅去避雨了,因此便大著膽子跟了來,想不到反倒要你救我出來!」
門內那人尖聲笑道:「原來是你,可是有什麼好玩意送來給恩公麼?」
譚月華一聽這兩句話,心中不覺猛的一怔。暗忖想不到他對他自己貌醜一事,竟然如此痛心如此敏感!一時之間倒也無話可說。
譚月華一聽是鬼宮雙使一齊來到,若被他們發現自己,一定難免生出一場極大的風波!忙道:「鬼奴,你這裡可有地方躲麼?」
鬼奴嘆了一口氣,道:「譚姑娘,若是一覺出有異狀,絕對不能再深入!」
她才一吃完,鬼奴便閃身過來取那隻石盤子,譚月華見他來得近了,倏地伸手便向鬼奴肩頭抓出!譚月華的那一抓精奧已極,武林中的高手一眼便可以認出,喚著「玄武三拿」,乃是無上擒拿手法。可是譚月華此際甫一出手,鬼奴一縮身子早已經飄開了丈許。
鬼奴睜大了眼睛,道:「譚姑娘,你——仍想到鬼宮去?」
譚月華心中知道鬼奴所說絕非謊言,若不是鬼宮如此難入,何以能在武林之中上享有如此盛譽?她嘆了一口氣,道:「鬼奴,你勸我不要入鬼宮,那是絕無可能之事!我既然已經答應於人,怎麼能夠反悔?既然不能偷入,我只好叫陣硬闖了!」
他絕對沒有奢望,希望譚月華也會愛上他。雖然他的心中,是那樣地愛著譚月華,可是他卻寧願看到,有一個少年英俊的年輕人成為譚月華的戀人!當然若有那麼一個人出現的時候,鬼奴一定會禁不住傷心。但是他卻寧願自己傷心,只要譚月華日子過得美滿。
鬼奴忙道:「我吃過了。」
鬼聖盛靈又側頭細聽了一會,身形如煙沿著山洞滴溜溜地轉了一轉,仍然回到了原來的地方站定。身形雖不如鬼奴那樣地輕盈如同無物,可是其快疾之處卻也是常人難及。
鬼奴低下頭去,道:「確是已然給我服了,我焉敢在兩位公子面前撒謊!」
因為那一陣難聽已極的哭叫之聲,一入耳便令人心旌神搖,一聽便知道正是鬼宮絕技,「鬼哭神號」功夫。由此可知,也一定有鬼宮的高手正向這趕來。
盛否「哼」地一聲,哭喪棒一揮,「砰」地一聲,擊在一張石几之上,叱道:「放屁,我們難道不知道你自小飲石髓長大,早已身子輕若無物,再飲也是無用,豈肯隨便服下?還不快些取出?」
可是聽盛靈問鬼奴的話的口氣像是鬼奴早已知那宅主人的花樣也似,卻又不知是什麼緣故?譚月華心知那宅主人,和日今武林中的大亂有極大的關係,因此細心聽了下去。
譚月華一見到這樣的情形,心中早已知道,自己是來到了鬼宮的面前了!
繞了一遭之後,才道:「怪,剛才我彷彿覺得另有人在此室中!」
原來那一座小山頭,雖然高得只不過三二十丈,但是小山頭上的岩石的顏色,卻怪異到了極點!有的漆也似黑;有的血也似紅!除了紅黑兩色以外,山頭上卻是寸草不生。
譚月華見鬼奴居然已將盛靈騙出了洞中,心中不禁又驚又喜。
她本來以為,那石門之內一定漆也似黑,可是才一閃身進去之後,她只覺得有門簾也似的東西就擋在門口。
原來無論是什麼人,一當那石門打開,閃身入內之際,心中總是以為既然鬼宮是一個山腹底下的天然迷宮,當然也是漆也似黑,伸手不見五指。固然也會小心提防,可是任誰在一見了強光之後,也不免要陡然失措。
譚月華越聽越有興趣。因為那個滿面血污仰天大笑的人,可能便是今日在武林之中擾事生非的那個魔頭!
譚月華聽到此處,忙問道:「躺在地上的共有幾個人?是些什麼人?」
但是鬼聖盛靈,卻豎了這樣的一塊石碑,令人知道鬼宮就在離此三里之處。
鬼奴聽了,漸漸地停止了哭聲,抬起了頭來望著譚月華。
鬼奴連忙躬身答道:「少主人,鬼奴在。」
當下譚月華想了一想,正色道:「鬼奴,你想到那裡去了?人外貌的醜惡乃是父母生成的,醜點美點又有什麼關係?」
而那宅主人武功怪得如此莫測,若不是自己拚命以內力撐拒,只怕連對方是什麼樣子的人都未曾看到,便已然要死在他的琴音之下!這樣本領的人,旁人誰惹得起他?放火的自然是他自己了。
鬼奴想了一想,道:「或是他知道小奴人行動快疾又擅搜尋五湖四海各種稀奇百怪的東西,因此才想索取小奴也說不定的。」
鬼奴聽了,猛地一怔,好半晌不開口。
譚月華道:「看你,還是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膽子反倒比我還小?我自有辦法的了,你肯不肯替我叫開石門?」
譚月華接了過來一看覺得沉甸甸地,一上手便知是最好的沉香本所雕成的,上面所刻的是一隻似龍非龍、似鳳非鳳的怪物,刻工極是特別,古色古香。打了開來一看,有一個弓形凹槽,譚月華直到此時,才知道那是放弓用的。便問道:「當時,你便是看到了這一隻木盒?」
只聽得鬼奴道:「小奴確是不知。」
鬼奴忸怩地笑了一下,道:「我除了輕功以外,就只有聽覺好得出奇,像如今我雖在石室之中,若是洞外有人經過,我都可以聽得出來,譚姑娘那一晚上與那怪人所言我盡皆聽見——那鬼宮——外人實是寸步難入——是以我跟著譚姑娘下來,勸——譚姑娘——切——不可去!」
譚月華一與鬼奴的眼光接觸,心中一凜,憑著她少女的直覺,她覺出鬼奴的眼中,那種不可名狀的悵惘是為她而發的。
盛才道:「快開門,我們兩人有話問你!」
譚月華在一旁,見鬼奴對「鬼宮雙使」態度如此恭敬,心中又不禁為之一凜,只見鬼奴走到了石門之旁像是要去開門,譚月華又不敢大聲呼喚只是頓足不已,鬼奴來到了石門旁,才回過頭來向一張石床處,伸手指了一指。
因此她心中實是大為煩悶,鬼奴將石門關上,回過頭來笑嘻嘻地道:「譚姑娘,他們走了!」他一笑,更是顯得其醜無比,譚月華心頭雖是悶鬱,也不禁給他逗得笑了起來。但接著便嘆了一口氣,道:「鬼奴,你對我如此之好,我實是十分感激,你既然已給我服下了石髓,只怕我明白,我的傷便可以痊癒,咱們也就要分道揚鑣了!」
鬼奴搖了搖頭道:「譚姑娘,那呂麟被禁在什麼地方我也知道。盛恩公早就派人在南昌附近劫過他一次,可是劫到了手中,又被人搶走,盛恩公為了這件事發了好幾天脾氣,如今好不容易又揀了一個便宜,將他搶了回來,如何肯給人輕易救走?譚姑娘,你聽我的話,別去了吧!」
譚月華回頭看去,只見鬼奴倚在樹幹之上,醜臉之上神情顯得十分憂鬱,雙眼之中更是閃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悵惘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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