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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指琴魔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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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突現琴魔 武林相劫殺

第二十二章 突現琴魔 武林相劫殺

兩人足花了半天的工夫,才將傷者一一包紮定當,才算是緩過了一口氣來。其時已然夕陽西下,殘陽如血,更顯得仙人峰上一片凄愴的景象,東方白環顧一周,心知那操琴的魔頭不除,自己難以重振昔日雄風。
東方白一頓足,「咳」地一聲,道:「這孩子!咱們快去!」
然後只聽得他長嘆一聲,便自轉過了身去。譚月華看他的情形分明是為情所困。而他口中的「鈺妹」也一定是令得他如斯煩惱的心上人。以東方白的武功而論尚且難以脫出兒女情網,自己——唉,在情海之中,不知能否傍岸?
呂麟見狀心中不由得猛地吃了一驚,鎖心輪向纜繩處猛地切下,「拍」地一聲,纜繩已斷,但就在那一瞬間,韓玉霞也已落到了船上。
玉面神君東方白的臉上,也露出訝異之色,道:「你沒有記錯麼?」
唯一未曾受傷的,除了東方白便是峨嵋水鏡大師。此際他正雙目緊閉,雙掌合什,仰首向天,像是石像也似,凝立不動。
東方白當年,獨掌震七老,也是殺得栖霞山頭,屍體縱橫。
韓玉霞左肩之上,被大石壓了一下,一條左臂已然不能動彈。可是她心中的怒火也如何火上加油一樣,定睛一看,見呂麟正在柱上揚聲大笑,嬌喝連聲,身形拔起,一連揮出三招,「穿雲插月」、「日月齊升」、「八方風雨」,身在半空,鞭影如山,向呂麟全身罩了下來。
卻說當晚呂麟滿腔怒火,壓抑不住,連夜想和譚月華兩人去共探魔窟。可是譚月華卻不肯允他所請,呂麟的心中大感失望。
呂麟明知自己不是她的敵手,而且一使巧計便已佔了上風,更是不與她硬敵,韓玉霞身形才一拔起,他便順著柱子一滑滑了下來。
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姑蘇城外,呂麟幾乎死在她手中的韓玉霞。
這一切的變化,在東方白將大柱推起之際,接連而生,波詭雲譎,緊張得連給人思考,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的時間都沒有。
此際,韓玉霞在受傷之後,出招何等凌厲,一抽中,不但將衣服全都抽碎,而且,胯上還現出了老粗的一條紅印。
呂麟連忙搖手道:「月姐姐,千萬別驚動師傅,我——我——聽你的話就是了!」譚月華一笑,道:「這才是啦,快回去睡吧!」
原來呂麟剛才才一避開之際,身形一轉,便轉到了韓玉霞的背後,本來他想在韓玉霞的背後狠狠進招,可是一抬眼睛卻看到一條巨柱,一端陷入磚瓦堆中,另一端卻遠豎起老高,足有兩丈高下,在柱子的頂端,還有兩塊巨石已是搖搖欲墮。
黑神君既然是自己的大舅父,那麼東方白口中所問的「令妹」,當然是自己的母親了。這事情實是大大地出於譚月華的意料之外,因為她未曾料到東方白不但與父親相識,而且還認得自己的母親!一時之間,呆在當地,作聲不得。
譚月華道:「麟弟,你要是不聽話,我叫醒東方白先生,叫他來阻止你。」
可是倏忽之間,她又猛地想到剛才東方白握住了自己的雙手,口呼「鈺妹」,又來得極其自然,當然不會事出無因。
譚月華道:「當然沒有。那一天,我就是由此走過,到宅中避雨的。」
呂麟望著她一笑,兩個少年人突然緊緊地擁到了一起。好一會,兩人才分了開來,又緊緊地握住了手,望著窗外。
呂麟一聽完,便道:「師傅,月姐姐,咱們這就去找也!」
而她譚月華卻可以以她的灼熱的感情,去彌補他破碎的心靈。兩人之間,武功的懸殊,輩份的差別,年齡的不同,那一切,一瞬間,全都在譚月華的心中消失了,譚月華只感到,自己一定要令他的心中,再不以自己的母親為念。她要使自己在東方白的心中,取他昔年戀人的地位而代之。
只見河水洶湧,急湍之極!
此際,東方白已然向前走去,譚月華卻和呂麟並肩而行。呂麟欲言又止的神態,她卻是全都看在眼中,她焉有不知呂麟的心中,對東方白此舉大是不滿之理。她想開口勸呂麟幾句,但是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同時,她感到自己處身在呂麟和東方白兩人之間,那關係竟變成了十分微妙。她靜靜地想了一會,心情更是繚亂起來,不由嘆了一口氣。
東方白嘆道:「譚姑娘,請原諒我剛才的失態,我實是情不由已。」
片刻之間,又是四五招,呂麟大叫一聲,肩頭上又已著了一鞭。
兩人一日未曾進食,腹中已然頗為饑餓,可是小船不傍岸,他們卻是到不了岸上。韓玉霞心中暗暗著急,她來到那廢墟上,原不是有意的。當日在仙人峰上憑著譚翼飛的見機,兩人總算及時避開了那一場浩劫,一下了仙人峰後,譚翼飛便要去尋找父親。
譚月華想了半晌,心情又紛亂了起來。正想就此一聲不出,趁東方白昂首觀天,心情煩亂之際,悄悄地抽身而退。
他一想到此事,便知道師傅所說乃是實在的情形。
只聽得東方白喃喃地道:「鈺妹!鈺妹!你——可曾忘了我?」
他見到譚月華勇闖大廳,心中便擊節讚賞,跟在後面,伏在大廳頂上,靜觀動靜,譚月華對付烈火祖師的每一舉動,都令得他大為讚歎,在他對譚月華大表欣賞之際,奇怪的是,兩人之間,年齡的相差那一節,他心中絕未想到。
東方白一笑之後,道:「當然不能,水鏡禪師已給我提醒,令尊又上仙人峰去了,他們兩人必然會廣邀武林中人有所謀劃。」
他們兩人在虎邱塔上打了個你死我活,原是韓玉霞認為,自己的父親乃是死在飛虎呂騰空手中的緣故。後來在武夷仙人峰上,火鳳仙姑卻突然承認,韓遜乃是死在她的手下。
韓玉霞此際,也已然看到,站在廢墟之旁的,正是呂麟。
話一說完,伸手一攬,便已然將譚月華的纖腰攬住。剎時之間,譚月華不由得面紅耳熱,心頭怦怦亂跳,只聽得東方白道:「你指路,咱們這就動身。」譚月華心知不是東方白對自己有什麼非份之圖,只不過怕自己輕功不如他趕不上他,是以才伸手將自己的纖腰攬住的。可是她雖然想到了這一點,一顆心卻仍然跳得極是劇烈。
東方白的聲音,突趨嚴厲,道:「令尊可曾透露,說你母親已為他所害?」
心中正在思索間,忽然聽得「哼」地一聲冷笑,只見一大堆磚頭之後,轉出一個人來,呂麟的心情立時大為緊張,而那人也像是想不到會見到呂麟一樣,也是陡地一呆。
真氣運轉一個周天,他便將畢生功力凝於右掌,陡然之間,一聲長嘯,身形便凌空拔起!以玉面神君東方白的功力而論,那一聲長嘯,十里之外也應該清晰可聞。
本來那兩人向前竄出的勢子何等快疾,眼看可以隱入黑暗之中,再也難找得出他們,可是東方白呼喝之聲,兀自在黑暗中蕩漾不絕,兩人的身形便已然突地收住。
玉面神君已屆中年尚且如此能吸引少女的心,他在年輕之際當然更是丰神颯爽,不知有多少奇女子對他垂青。
呂麟一見自磚後逸出的那人,身形婀娜,手中提著一條,在月色之下金光隱射的軟鞭,分明是一個女子,再定睛一看,胸中怒火陡升。
東方白仰頭想了一想,心忖呂麟乃是獨自行事必不會有人作伴,那一男一女可能是另有他人,多半呂麟是未到此處,途中已然出事。
呂麟一跑開,韓玉霞哪裡肯休,緊緊地隨後,追了上來。
譚月華也忍不住問道:「東方先生,那難道就由他肆虐不成?」
兩人只是一照面門,便已然各自怒容滿面,冷笑了一聲,望住了對方。
如果韓玉霞一覺出頭頂風生,立即躲避,或者還可以避得開去,可是她卻先抽了一鞭,那一鞭雖然抽中了巨石,但是其力道卻不足以將巨石揮開,再躲避時便慢了一步。
他在屋頂上,一直等到兩人極度危急www.hetubook.com.com之際,才突然挺身而出。
兩人如逢大赦足尖一點,已然緩步退了丈許,可是才一退出,東方白又已叫道:「且慢!」
玉面神君東方白也顧不得敵人就在近側,連忙調勻內息。約莫過了一盞茶時,他才睜開眼來。首先看到的,是那頂鑲滿了寶石珍珠的轎子已然成了粉碎。而在轎旁有兩具屍體,正是抬轎上來的那兩個轎夫。那兩人死得骨折筋裂,軟癱成了一堆,幾乎辨不出人形來。
不一會,東方白已然來到了兩人的身前,冷冷地道:「久違了!」
呂麟的年紀究竟還小,對於東方白剛才那一番鞭辟入裡的話,聽來也是似懂非懂,一聽得要走,便問道:「師傅,我們上哪裡去?」
東方白道:「這倒奇怪了,麟兒像是也不在此處!」
譚月華剛才見這兩人為東方白的掌風掃出之後,行動居然還如此之快疾,早已料到兩人不是庸手,一覺出對方掌力當胸撞到,倒也不敢硬接,一閃再閃,那人像是也無心戀戰,身形如飛,便向前掠了出去,就在那一瞬間,譚月華也已將兩人看清,脫口叫道:「原來是你們兩人!」
譚月華心中大奇,道:「東方先生,就在此處,但不知怎地卻燒毀了。」
兩人如奉綸音立即站住,道:「東方——先生尚有何言?」
呂麟心中,暗叫不妙,想收住勢子時,哪裡還來得及?
呂麟心中已然知道不對,是走錯了路,可是此際,韓玉霞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面,他想再回頭走也是在所不能。
下了仙人峰,出了武夷山境,便打探到那輛轎子雖然已在仙人峰上被自己砸成了稀爛,但是卻仍有一輛裝飾得極是華麗的馬車向北急馳而去。玉面神君東方白便一直向前追了過去。
譚月華嘆了一口氣,道:「唉!那八龍天音幾番出世,何以偏偏沒有落在仁人俠士之手?」
韓玉霞心中焦急,也是為了這一點。她心內不禁後悔,當呂麟躍向小船之際,自己不應該跟了上來。如今譚翼飛不知怎樣地在為自己焦急哩!她一想到自己的情人著急,更是心如刀割,事情全因呂麟而起,所以更是對呂麟恨之切骨。竟冒著墮入水去的危險,突然向前跨出了幾步。
東方白點了點頭,道:「正是他!眼看武林浩劫日益擴大,也因他而生。」
一剎那間,他只覺得耳無所聞,目無所見,像是處在一個極靜,極黑暗的世界之中!同時又覺出氣血上湧,剛才那三下巨響像是三下千百斤重的鐵錘,擊中了他胸口一樣。
在用烈火鎖心輪的時候,每一招都要借巧勁發出才能收效。但呂麟卻根本未學過烈火鎖心輪法,用力一掄,砸了下去,便不得其法,鎖心輪砸到了一半,圓輪疾轉,突然向旁一斜,「吁」地一聲,在韓玉霞的身旁掠過,竟然未能砸中。
只聽得「叭」地一聲,軟鞭才出便已然抽中,可是從軟鞭抽中的感覺上,韓玉霞只覺得抽中的物事堅硬無比。
跨出了幾步之後,才又伏了下來,長鞭揮出,「叭」地一聲,擊在呂麟面前的船板上,木屑四濺!
譚月華心中一涼,哪裡還敢停留,「刷」地一聲,便已然從窗中穿出。她和呂麟本是比鄰而住,一穿出窗外便已然到了呂麟的窗前,手一伸,將窗推了開來,叫道:「麟弟!麟弟!」
窗外黑沉沉地,星月無光,又過了很久,呂麟才道:「我走了!」
東方白沉吟片刻,道:「一男一女兩人?」
譚月華笑道:「我知道你會答應我的!」她這句話大有雙關之意,東方白又不禁怦然心動,當下不再多言,兩人便逕自取道,連夜向武夷山而去,去追尋七煞神君。
東方白此言才一出口,譚月華心中便不禁猛地吃了一驚。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曾自稱是她的舅舅,她當時絕不肯信,可是後來問了父親,才知道他們兩人所稱竟是事實。
他連忙向後倒躍出去,一時之間卻忘了自己和韓玉霞動手的地方,乃是在黃河大堤之上,向後一退開,雙足落地時已然在堤面之外。
譚月華怔了怔,道:「東方先生,我爹豈是那樣的人?」
水鏡禪師見他不答,也是無法可想,當下便也為眾人,療起傷來。
呂麟突然怪笑道:「臭丫頭,你可是根本不識水性?」
那一輪卻只是重重地砸在船底上。那烈火鎖心輪上的尖刺,乃是玄鐵打成,兵刃一被鎖上,簡直不免斷折,何等鋒銳?呂麟那一輪,重重地砸在船底,那小船的船底能有多厚?「拍」地一聲,早已裂下了一大塊,河水立時湧了進來。韓玉霞見狀,既驚且怒,喝罵道:「臭小子,你幹什麼?」
東方白苦笑一下,道:「譚姑娘,你年紀還小,不知道情愛困人之處!」
東方白劍眉一挑,道:「有這等事?」
而且根據近數日來的情形來看,得到「八龍天音」的那人,先自勢力最盛的峨嵋派人物飛虎呂騰空發難,可知其人也極具心計。
殺人事大,自然不會亂說。但是韓玉霞卻兀自有點不甚相信。因為當她在虎邱塔頂,發現父親的屍首之際,已死的金鞭韓遜,正倚牆而立。而在他的手旁,牆堊剝落,有一個「呂」字。
呂麟剛才的話說得那樣明顯,本來自己和他倒也是絕佳的一對。可是——可是——玉面神君東方白卻又橫亙其中。譚月華望著黑暗佇立了好久,才嘆了一口氣,正準備轉過身去時,猛地想起一件事來,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
東方白嘆了一口氣,道:「他性子剛烈尤在我之上,只怕若不是趁他年幼之時多受些磨難,大了之後更是易惹殺身之禍。」
當時呂麟一口氣地奔出了二三十里,只略歇了一歇,又繼續向前奔去,一個時辰之後,便來到了那一堆廢墟之前。
東方白像是如夢初醒,看了譚月華一下,鬆開了她的手。
韓玉霞之鞭一齊抽在柱子之上,呂麟一滑到地上,足尖點處,伸手向韓玉霞的背部便抓,韓玉霞猛地一提真氣,就想在半空中轉過身來,迎敵之際,左肩卻是一陣劇痛。那一陣劇痛,便她的身法頓時慢了下來。
玉面神君東方白那一番話,豪氣凌雲,聽得水鏡禪師心中,倏然而驚。雙眼一睜,高宣佛號,道:「施主究竟是什麼人?」玉面神君東方白,想起師兄弟間的情誼,幾乎要立即道出自己的來歷。可是他轉念之間,他立即想到自己離開大雪山之後,已然存心在武林所有的各大宗派之外再另立一派。而且自己也準備重振昔日雄風,只怕和各派武林人物難免衝突,連水鏡禪師在內都將在所不免,因此便暫時不說,長笑一聲,已然掠到了碧玉生身邊,出手為他止血。
東方白一想及此,心中便一涼,緩緩站起身來,轉過身去看時,只見紅鷹龔隆手中龍形劍,正在呂騰空胸前透胸而過。而呂騰空的紫金刀卻由紅鷹龔隆的肩頭斜斜砍下,兩人俱已送命。其餘眾人中,碧玉生和武當生風劍客歐陽沛兩人各斷了一條左臂,傷口處兀自鮮血泉湧,兩人倚在石凳上,面色慘白,也不去封穴止血。
此際小船在河上,疾駛出了一二百里,譚翼飛如何還能找得到她?
當下聽得他笑聲之中大有不以為然之意,忍不住問道:「東方先生,為何突然長笑,難道我所說的有什麼不對麼?」
譚月華一聽是呂麟的聲音,頃時便鬆了一口氣,打開了窗戶,只見呂麟穿著極是整齊,神色嚴肅站在窗外。
是以,韓玉霞一直認為,父親之死和呂騰空不無關係。而事實上,雖然金鞭韓遜,的的確確是死在火鳳仙姑之手。但那件事,火鳳仙姑本身實是不應該負一點責任的。因為在「八龍天音」震懾心神的情形之下,不要說火鳳仙姑和韓遜兩人,會情不自禁地動起手來,即使是飛虎呂騰空和紅鷹龔隆,多年師兄交情,也自相殘殺而死。
她從來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有和一個男子這樣地親近過,而且那男人,還是給她印象極深,又敬又愛的玉面神君東方白!她只是「嗯」地一聲,算是答應,已然和東方白兩人一齊飛出了窗口。
呂麟耳際只聽得韓玉霞喝道:「小子,你還往哪裏逃?」
譚月華心中,本來一點也不同意東方白的所言,可是聽他講完,卻又覺得有點道理,便輕輕地嘆了一聲,不再言語。
譚月華想到那「八龍天音」的厲害,連自己的父親尚且不免身受重傷,呂麟的性子剛烈,一見到那魔頭,非現身不可,則無疑是飛蛾撲火,自取其亡。
呂麟在小船顛簸之際也向旁一側,不再出聲,兩人相隔,雖然船頭船尾只有丈許,但是卻無法再自動手進招,只能抓住了船舷,免得跌進洶湧的河中心去,各自以怨毒已極的眼光望著對方。
只見他們這兩個睥睨一切,縱橫武林的大魔頭,此際的臉上卻全都帶著極其驚恐的神色,兩人並肩而立如逢大敵。而玉面神君東方白則好整以暇,仍是緩步向前踱了過去。
韓玉霞聞言,心中猛地一驚,暗忖這小子知道我不識水性,莫非竟要使壞將船弄沉?可是繼而一想,心中也自泰然,因為看呂麟緊緊抓住了船舷的情形,若是會水,又何必如此驚惶了,因此立即冷笑道:「好哇,咱們就將船弄沉了試試!」
呂麟曾在蘇州城外,虎邱塔上,和韓玉霞交過一次手,知道她的年紀雖然大不了自己多少,但是武功卻遠在自己之上。
東方白話才一出口,兩條人影已然從斷柱之後激射而起。那兩人身法之快真是難以形容,暴射而起之後身子竟刷地凌空轉了一個半圓,一個自左,一個自右,向東方白疾撲而來!
須知玉面神君東方白此時雖然已經四十餘歲,但看來卻還同二十六七歲的人一樣,他說雙鬢將白,實則上髮如烏漆絕無老態。
略想了一想,手一揮,道:「你們去吧!」
兩人互望一眼,道:「我們也是剛到,但似見有一男一女兩人向東疾逸而出,未見得真切,不知是否東方——先生要找的人?」
譚月華道:「麟弟,你且莫急,你的殺父之仇,我自然不能坐視的,他的巢穴就在離此不遠處。」便將自己避雨的遭遇,匆匆說了一遍。
一行三人沿著大路進了一個小鎮。到鎮上時,已然天色黑了下來,三人覓了一處客店,權宿一晚。
東方白冷冷地問道:「你們在這裡作甚?」
她話未曾說完,陡然之間,已覺得頭頂風生,一股大力壓了下來。韓玉霞猛地吃了一驚,她武功雖在呂麟之上,但究竟在武林之中無甚閱歷,倉猝之間,還只當是呂麟自上而下撲來。
譚月華想了一想,道:「那我們一面上路,一面尋訪他的蹤跡如何?」
玉面神君東方白見了這等慘烈的景象,也是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韓玉霞一面追趕呂麟,一面已然撕破了一件衣服,在肩頭傷處敷上了傷藥緊緊地紮了起來,雖然左臂仍然一樣不能動彈,可是疼痛卻已然止了好些,呂麟一上黃河大堤,她也跟蹤而至。
星月微光之下,展開在兩人眼前的只見一片廢墟,斷樑殘瓦盡皆焦黑不堪,有幾處地方還在冒著股股濃煙。
但是那麼多高手,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幾乎傷亡殆盡,卻是連東方白都想像不到的。呆了半晌之後,才沉聲道:「水鏡禪師,尚不為傷者善後,兀自昂首觀天作甚?」
譚月華忙道:「東方先生,麟弟走了!」
譚月華一見那兩人向自己疾撲了過來,趕緊閃身趨避時,其中一個已然揚起一股極是凌厲的掌風向她當胸撞到。
那一天,睡到半夜,譚月華仍然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和呂麟,同生死,共患難,芳心之中,本來已然對也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可是,在一見到了東方白之後,她又覺得東方白對自己的吸引力實在比呂麟要強烈得多!和東方白在一起,令她產生天崩地裂也不用害怕的感覺!想到此處,她又不自禁地面紅起來。正想摒除遐思,徐徐入睡之際,忽然聽得有人在窗上,輕輕地扣了一下。
譚月華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東方先生,我懂!」東方白是何等聰明的人,此際,哪有看不出譚月華心意的道理?剎那之間,他不禁想起當年的種種情形來,當年的心上人,已然不明下落,但是她的女兒,卻對自己情深款款。
呂麟嘴唇動了幾下,像是想講些什麼,但是卻又忍住了未曾講出來。
呂麟緊緊地握住了雙拳,道:「我若不報父仇,誓不為人!」
她固然見機甚快,可是還慢了一步,左肩上一陣劇痛,踉蹌避開時,「轟」地一聲響,一塊足有百斤重的大石已然跌在瓦礫堆上。
她心中知道不妙,趕緊身形一側向旁避了開去時,只聽得呂麟在上哈哈大笑之聲,同時一大團物事疾壓了下來。
烈火鎖心輪,「刷」地一聲,已然斜斜砸下。韓玉霞一聲怪叱金鞭翻飛也已迎了上來,兩人在黃河大堤之上,以快打快,一幌眼門,便已然各自遞了十五招之多。
可是呂麟對此處的地形,本就不熟,再加上天色昏暗,一上來便錯了方向,竟向北而去,路出了十來里,越來越是荒涼。
東方白一看到譚月華面上,情深一片,天真無邪,心中不禁一凜,猛地退開了一步,雙手不由自主,在鬢邊撫摸了一下,道:「譚姑娘,我已只能緬懷過去,如今雙鬢將白,豈能再蹈情場?」
因此,在將傷者料理妥當之後,他便徑自飄然下仙人峰而去。
沒有多久,天色也已然大明。黃河之上,也有了不少往來的船隻。韓玉霞和呂麟兩人的小舟,本來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但是他們為了不願意向對方示弱,卻是誰不願意出聲向往來船隻求救。他們的情形,往來船隻上的船家,雖然也都看得清楚,可是黃河上的船家最是迷信,極信神鬼之說,看到呂麟和韓玉霞兩人,一雙美貌少年男女,男的手中又拿著一件奇形怪狀的東西,裝束也有異於常人,處境如此危險,卻並不出聲求救,因此竟沒有一人來管他們的閒事。
東方白固然胸羅玄機,武功絕倫,可是對著那麼純真的一個少女,他一時之間,竟也心思紊亂之極,不知如何應付。
他雖然竭力地遏制著自己,可是感情豈是壓抑得住的?尤其東方白本來就是極重感情的人,更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可是他立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為若是鬼聖盛靈得到了「八龍天音」,絕不會再以一派宗匠的身分去綁劫呂麟,要脅呂騰空到鬼宮與之相會了。
東方白面色神肅,道:「在仙人峰上,我向他撲去之際,他八龍天音突然幻成三下驚天動地的巨響,連我也被他震得眼前發黑,那可能是他撥動主弦所發,可知實是近他不得,尚需徐圖對策。」
此際,他一見兩人再這樣拼鬥下去,勢必同歸於盡不可。心中再也按捺不住,抬頭一看,只見那輛轎子距自己不過五丈。以自己的功力而論,接連兩撲間便可撲到。那人雖然以「八龍天音」令得如許高手,似痴似醉,但是本身武功可能未必及得上眾人,只要撲到便可暫挽此劫。也就是說,只要在中途那一點之際,能夠不為琴音所為,便可奏功。
叫了兩聲無回音,疾快一躍而入,幌著了火折子一看,室中空空,哪還有呂麟的影子?譚月華見果然被自己料中,心內更是大急,正想轉身出去告知東方白共同設法時,只覺得身後掠起了一陣輕風,轉身看時,東方白並未戴著那怪模怪樣的面具,身如玉樹臨風,已然站在背後。
那兩人彷若未聞,一前一後,如流星飛瀉,恍眼之間已然身在十丈開來。也正在此際,只聽得玉面神君陡地發出了一聲長嘯。嘯音清越,響遏行雲,嘯聲未畢,已然聽得他大聲喝道:「和_圖_書站住!」
兩人此際,的確已然到了那所大宅的面前。可是那一所如此巍宏的大宅,此際卻已然不復存在。
呂麟怪叫道:「好哇!」毫不考慮,烈火鎖心輪疾砸而下,想將她的金鞭壓住奪了過來。怎知當他鎖心輪砸下之際,韓玉霞早已將金鞭抽了回去。
他審度形勢,已然知道那一堆廢墟,正是譚月華所說,她曾經避雨,所遇到那魔頭的大宅。呂麟也不明白,何以大宅會成了廢墟。
只見東方白身形略矮,雙臂一振,雙掌外翻,掌風轟轟,迎了上去。那兩條黑影只撲到離東方白身旁四五尺處,便突然各自一聲長嘯向後翻跌了出去,一跌出之後,兩人的身法竟然一絲不慢又立即一躍而起,輕煙也似便向譚月華撲來。
玉面神君東方白見自己已然漸漸地追近了北邙山,心中暗忖,此人難道是鬼聖盛靈?
譚月華在一旁看得大是奇怪。只見東方白「嘿嘿」冷笑,緩步向兩人踱了過去,兩人也已然轉過了身來,這次看得更是分明,一點也不錯,乃是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
可是此際,兩人經東方白如此毫不客氣地當面責叱,面上雖然各自現出了憤然之色,卻是沒有一人敢以出聲。
譚月華在一旁,只見他面上,現出了一種極是苦痛的茫然之色。她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好一會才聽得他嘆一口氣,道:「黑神君,令妹可好?」
譚月華低聲道:「我一點也不怪你。東方先生,你——口中的鈺妹——可是和我——生得——極是相像?」
東方白玉面一沉,道:「不可!」
呂麟那一抓雖未將她抓中,卻抓住了她背後的烈火鎖心輪。用力一拉,「嗤」地一聲,絲帶已被撕斷,烈火鎖心輪已到了呂麟的手中。呂麟心中大喜,罵道:「臭丫頭,今日你還能逃命麼?」
玉面神君東方白又是一笑,道:「當然不對,試想武林之中,難道真有什麼仁人俠士的麼?」
那三下巨響驚心動魄之處,直是難以想像,東方白身子躍到了一半,便猛地停了下來,只覺得眼前發黑,「砰」然跌了下來。
譚月華脫口道:「我知道!」
譚月華只覺得他目光如電,凜然生威,雖只一顧間也令人心神皆悸。她鼓起勇氣,道:「我媽在什麼地方,我也是不知道!」
他只是感到像譚月華這樣的少女,既具膽識,人又聰慧,足可與自己為友。
黑神君道:「我們原待赴鬼宮去見盛老鬼的,在此路過而已。」
譚月華定了定神,道:「東方先生,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我的母親!」
東方白背對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譚姑娘,你難道未曾向令尊問起過令堂的下落麼?」譚月華道:「當然有。」
呂麟連忙握住了她的手,道:「月姐姐,你快說,在什麼地方?」
只聽得黑神君道:「舍妹不明下落,已有近二十年之久了。」
點蒼派中,風雷霹靂劍南宮適倒在六指先生的旁邊死得極慘,掌門人凌霄雁屈六奇則兩隻小腿已然斷折坐在地上。其餘各門各派的人物,全皆是屍橫峰頂。
正在忙急間,忽然看到,就在堤岸之下,正有一艘小船繫著。呂麟心中一喜,足尖點處,整個人便橫掠而出,正好落在小船之上。
玉面神君東方白只是在思索之間,心神又已然動搖了幾次。他連忙鎮定心神,對於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又不問不聞起來。
譚月華搖了搖頭,道:「不,我一定要跟你去。」東方白道:「那麼,你不再去尋找麟兒了?」
譚月華揚聲叫道:「麟弟!麟弟!」只聽得空曠之處傳來陣陣回音,卻是無人叫答。東方白身形展動,迅即在廢墟之上兜了一個圈子,來到東北角上一條極粗的斷柱之旁,身形陡地停住,忽然之間,大喝一聲雙掌一齊推出。
呂麟本身也是不識水性,但如果他不是有父母血仇在身,他當真會將船弄沉,和韓玉霞來上一個同歸於盡。此際他卻只能「哼」地一聲,兩人仍是恨恨地對望著,心中充滿著仇恨,都恨不得將對方置之死地。
東方白的心中,實在也不願意就此和譚月華分手。他二十年來相思苦債,又愛又恨,令得他絕足不出大雪山半步,如今積鬱在一起的感情,又已被譚月華引發。
以後的事,前文已有交代,此處不贅。卻說東方白將事情的經過講完之後,呂麟的俊臉,已然漲得血也似紅,大聲道:「如此說來,我的殺父仇人,便是那彈出八龍天音的魔頭了?」
在那剎那間東方白在譚月華的眼中看來已不再是叱咤風雲,不可一世的武林第一高手,而只是一個情場失意心靈破碎的男子。
不數日間,已然來到了北邙山的附近,仍有人見到過那輛馬車。
東方白轉過身來,柔和已極的眼光,罩在她的身上,道:「不錯,她生得和你一模一樣,也是那樣地清秀絕俗!」
東方白「哼」地一聲,譚月華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事情太以撲朔迷離,說不定其中還關係著一件極為曲折的故事。
好一會,他才說:「譚姑娘,令尊上武夷山去了,我要去找他,你——最好不要跟來,我們兩人見面,只怕難免衝突。」
呂麟吃虧在兵刃不順手,每每在緊要關頭不能傷敵,十來招一過,他已然漸漸處下風,韓玉霞卻是越殺越勇。
那大堤異常陡,他身不由主,一直向河面直沖了下去。
同時衣袖一拂反手一掌,凌空擊出,在他身後丈許,一株碗口粗細的檜樹應手而折,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也一齊後退了一步,面上現出駭然之色。
呂麟性子剛烈,韓玉霞更是性烈如火,兩人之間,就算沒有父母恩仇的糾纏,也必然不能相容,更何況在虎邱塔上呂麟幾乎命喪她手。
譚月華一聽他的聲音,便已然將他的來意,猜到了幾分。當下便壓低了聲音,道:「麟弟,你可是不聽你師傅的話了?」
一出了窗口,譚月華竭力鎮定心神指點著路程,只覺得東方白輕功之佳實是難以言喻,兩耳風聲呼呼,一個時辰中已然奔出了六十餘里,看看離那所大宅已然不遠。
東方白見了譚月華的這一笑,心知這一場情孽,又是逃脫不了的了。
「刷」地一鞭,已然當頭砸下!
呂麟的面上露出了極是失望的神色,道:「月姐姐,那你是不肯跟我去的了?」
黑神君道:「不錯,我們兩人也在不斷設法尋找她的下落,但是卻一無結果,最近聽說七煞神君已再度現世,我們正要找他,若是舍妹已遭了他的毒手——」黑神君才講到此處,只聽得東方白突然怒吼一聲,聲如霹靂。
若是譚月華未曾和玉面神君東方白相遇,此際她一定一口答應。可是自從她和東方白相識以來,便覺得東方白的言語句句皆有道理,在不知不覺中已然受了東方白極大的感染。因此她毫不考慮地答道:「麟弟,不可胡來,你不能去!」
東方白「哼」地一聲,道:「你們剛才,可曾見到一個少年來此?」
如果呂麟那一跌是跌在河中心,則韓玉霞看了,可能會消了心中一口惡氣,不見得也會飛身入河,再去追趕他。可是當下韓玉霞一見呂麟落到了小船上,仍是安然無恙,而烈火鎖心輪還在也的手上,她本是性子烈到了極點的人,一時之間,哪裡有空去考慮什麼後果,一聲長嘯,身形拔起,也向小船之上飛躍而下。
又過了一會,已然將要來到那所大宅之前,譚月華向前看去,突然「咦」地一聲。玉面神君東方白,也在她「咦」地一聲中,突然停止了腳步。
他懷著複雜之極的心情,卻裝出平淡的樣子來,說道:「你既然一定要去,我也無法阻止。」
莫非他當年心上人,和自己生得極是相似,竟是自己的母親?
金骷髏接著道:「譚姑娘現在此處,從她身上諒可知道我姐姐的下落!」,東方白倏地轉過頭來望了譚月華一眼。
這件事和*圖*書在幾年之後,武林中人方始知道,乃是後話,當時性烈如火的韓玉霞,自然更是一無所知,她一聽得呂麟這樣說法,大喝一聲,道:「好!看是誰先死!」
東方白一路追來,結果在那林子之中,遇到了譚月華。一問起譚月華已然將呂麟救出,他心中自是大喜,可是又聽說譚月華將呂麟失去,昔年脾氣便是激發,將譚月華大罵一頓而去。
韓玉霞面如冷霜,嘴角一斜,露出極是不屑之色,道:「臭小子,原來你還未死?」呂麟「呸」地一聲,道:「臭丫頭,我不看你先死去了,那裡肯死?」
韓玉霞金鞭霍霍,將飛近身來的瓦礫,一齊砸飛,定睛一看,呂麟人已不見。
譚月華苦笑一下,道:「不但我不去,你也不能亂走!」
譚月華站在窗前,只見呂麟的身子在黑暗中一閃,便自不見。此際,譚月華的心中,更是亂到了極點。
譚月華抿嘴一笑,只是不語。
玉面神君東方白「哈哈」一笑,重又戴上了那大頭笑面佛的面具,道:「咱們走吧!」
東方白劍眉微軒,淡然一笑,更顯得他丰神俊朗,譚月華既然在和他說話,當然不能不望著他,見了東方白那樣地俊俏,芳心中又不禁小鹿亂撞,幸而東方白立即答她所問,才將她的窘態掩飾了過去。
東方白背負雙手,仰面觀天。
玉面神君東方白聽了,突然揚聲,「哈哈」一聲長笑,似不以譚月華之言為然。
可是此際,卻是難與震古鑠今,武林之中的絕唱,「八龍天音」相抗,嘯聲一出,便為琴音蓋沒。東方白明知想以自己的嘯聲蓋過琴音,是根本沒有可能的一件事,他之所以在臨發動之際發出一聲長嘯,乃是希望至少他自己本身可以暫時聽不到「八龍天音」。果然嘯聲一起,雖然立即為「八龍天音」的聲音完全蓋了過去,但是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卻是有一點用處,而東方白的身形何等快疾,就在那一閃即逝的時機內,他身形凌空已然向前猛地躍出了兩丈五六,足尖略一點地又已撲起。這一撲已然撲向那頂轎子之處。而就在撲出之際,右掌同時向前疾拍而出。那一掌乃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掌力之強蓋世無雙。
可是那一鞭,韓玉霞卻並未能砸中呂麟。因為黃河之水何等湍急,那小船的纜繩一斷,小船立時被沖到了河中心,一個起伏間,小船劇烈地顛簸了起來。而韓玉霞身子一個不穩,便向旁跌了出去,那一鞭自然也已擊空。
手掌才一揚起,一股強勁無比的大力,如怒濤裂岸,如高山崩地,竟達六尺之徑,向前疾掃而出,飛砂走石,不可思議。但也就在此際,在「轟轟」的掌聲間,猛地傳來了三下霹靂也似的巨響。
譚月華為人何等機警,立即一躍而起,雙臂一抖,已然將纏在腕上的鐵鏈輕輕地抖了開來。但也就在此際,只聽得窗外那人低聲叫道:「月姐姐!月姐姐!你睡著了嗎?」
譚翼飛和韓玉霞兩人,早在未曾相識之際,相互之間見到的時候,便已然各自脈脈含情,等到相識之後,兩人的情意更濃。
小船在河中心迅速地順流而下,兩人對望了半晌,天色已然漸明。
再加上他為人又極是風趣,雖然根據自己所知,他手段極是狠辣,但是看來,卻有點言過其實,因為他對自己始終言笑殷殷,更難得的是,那萬古至寶,去千毒療百傷的雪魂珠,也能夠慨然相贈,怎能不令她一顆少女的心靈為之折服?
可是韓玉霞的性子極烈,那一天晚上,譚翼飛講了一句話,兩人爭了起來,韓玉霞心中一氣便跑了開去,譚翼飛知道韓玉霞的脾氣,心中也不發急,以為時間一過她自然會在前面等自己。但是卻未曾料到,韓玉霞來到了那廢墟之上會撞見了呂麟。
他必定是先隱其身分,一步一步,令得武林中正邪各派的人物相互殘殺,他卻再在一旁推波助瀾。一直到了適當的時機方始現身而出,達到他一統武林的野心!東方白天資過人,何等聰穎,細細想來,覺得自己所料絕不會錯。可是有一點他不明白的,是那魔頭究竟是什麼人呢?
金鞭反掠,「浪翻連天」,鞭影霍霍,已然向呂麟抽了過來。
她踏前了一步,低聲道:「東方先生,事情已然過去了,還想她作什麼?」
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答應一聲略行一禮,便逕自跑了開去。兩人走了之後,玉面神君東方白,背負雙手,低著頭,在月色之下,徘徊不已,不時,發出一下長嘆之聲,顯得他心中正是煩惱。
那一條斷柱,足有一人合抱粗細,而且下半截遠埋在瓦礫堆中。可是東方白雙掌疾推而出,勁風轟轟,那條斷柱已然帶起萬千瓦礫向半空中飛了起來,譚月華起先還當是他已發現呂麟被壓在斷柱之下,可是立即又聽得他喝道:「什麼人?」
可是他卻全都視如敗履,唯獨對一個人鍾情,可是偏偏造化弄人,那一場情愛竟成了無邊的苦海,折磨他的心靈二十年之久。
呂麟趕緊一側身間,左胯之上已然被金鞭「叭」地抽中。
呂麟轉過身去來到了窗前,將要轉身躍了出去之際,突然又轉過了身來,臉漲得通紅,聲音又低又促,道:「月姐姐,我——我很喜歡你!」
便只得硬著頭皮向前疾馳而出,又跑出了三二十里,耳際已然聽得水聲洶湧,沒有多久,便見到河水滔滔,竟然已來到了黃河邊上。呂麟一躍上了大堤,前面便已然沒有了去路。
譚月華點了點頭,道:「知道的,他去找那琴魔報仇去了!」
譚月華在一旁看了半晌,她雖然不明白東方白是在為什麼而煩惱,可是她少女的心靈卻自然而然地生出了要為東方白分耽一部份煩惱的意願來,走前了兩步,道:「東方先生,你在想什麼?」
韓遜的屍體之旁,的確是留下了一個「呂」字,但那個字原也是琴魔留下的,其目的便是為了好挑起武林各大門派之間的大殘殺。
她迅速地將呂麟的態度,回想了一下,便覺出剛才呂麟的神態大是有異。呂麟和她之間情苗暗茁原不是始自今日,但是以往兩人之間,卻全仗著心有靈犀一點通從來也沒有講出來過。而且呂麟對她,又存著幾分敬愛之意,照理不會如此唐突。要就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呂麟想到了自己可能遭到什麼危險,可能命盡今宵,是以他才鼓起最大的勇氣將心中的話講了出來。也就是說,他來時,下定了決心要去見殺父仇人,走的時候,那決心仍然未曾改變!自己卻還以為他已然聽了自己所勸。
譚月華一想及此處,便停住了腳步,低呼道:「東方先生!」
譚月華一伸手將他拉進了屋來,道:「麟弟,你想去送死?」
一陣風過,吹散烏雲,月光顯露,更顯得東方白神儀瑩朗,恍若天人!譚月華望著他,芳心之中,如痴如醉。
水鏡禪師此際,也未曾認出玉面神君東方白的聲音來,只見他全身抖動,顫聲道:「浩劫已臨,縱使逃得過此次,也逃不過下次,療愈了傷者,又有何助?善哉!」
呂麟悲憤填膺,道:「那魔頭的巢穴,不知是在什麼地方?」
當下憋住了氣不出聲,眼中怒火中燃。譚月華早知呂麟的性格剛強無比,一定是心中不服氣,唯恐他出言得罪東方白,忙道:「麟弟,東方——先生的話,不可不聽!」
呂麟見前無去路,其勢不能再向前馳出,更何況他剛才向前疾馳,並不是落敗逃走因此立即轉過身來,喝道:「臭丫頭,你當我怕你不成?」
譚月華芳心之中,對玉面神君東方白本來已然欽慕之極。因為玉面神君東方白,看來和她哥哥譚翼飛,差不幾許大小,但是在武學上的造詣之高,卻已沒有人與之比擬。
玉面神君東方白自然知道,轎毀人亡乃是自己奮力一掌之功。可是轎中奏琴的魔頭,卻未見橫屍峰頂,分明是下山去了。
和_圖_書月華一聽,心中不禁為他的謬論,大大地表示不同意。可是她還沒有出聲,東方白又已然道:「就算真有仁人俠士,可是一得到了那『八龍天音』,想到可以仗此成為武林之中唯我獨尊的人物,只怕也禁不住那種誘惑!是以,『八龍天音』每一次出世都為武林之中帶來一場浩劫。兵法有云:攻心為上,武學之中,也是一樣。那『八龍天音』正是攻心的無上絕學,在武學而言,造詣之高,無以復加,但是卻也是不祥到了極點的絕學!」
那一下如果砸中,韓玉霞非香消王殞不可,呂麟用的力道甚大,本來萬無不中之理,可是火鳳仙姑那烈火鎖心輪,乃是她別出心裁打造而成的獨門兵刃,絕難使喚。
但這卻並不能以動搖他的決心,他離開了譚月華,閃入黑暗之後,心中道:「月姐姐,請原諒我騙你一次,但是——這也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東方白呆了半晌,輕輕地撫摸著譚月華的秀髮,譚月華更站得離他近了些,東方白正將昔年對待心上人的情意,漸漸地轉注在譚月華的身上,譚月華也在此際仰起頭來。
武林之中,爭鬥殘殺,本是常事。
當下她只是呆呆地望著東方白,只見東方白呆立不動,好一會方道:「兩位若是知道了她的下落請告訴我一聲。」
仙人峰上的慘劇雖然使得近數日來,武林中所生的大動亂已然小小的了結了一下,但是有不少人,早在那轎子未出現前,便已經下了仙人峰,「八龍天音」再次出世,既然已可肯定,武林中的大亂也只是方興未艾。
和譚月華在一起,令他覺得年輕,覺得如同是二十年前,與心上人相對一般,而更重要的是他感到,這一次絕不會像以前那樣,令得自己情場失意,以致於心灰意懶的了。可是他心中雖然這樣想法,他卻不願意將自己的感情流露出來。因為,事情究竟不是那麼簡單。
呂麟目射怒焰,道:「不管是不是送死,我都要去尋仇人,月姐姐,你肯不肯和我一起去?」
東方白道:「他到哪裏去了,你可知道?」
呂麟心中一動,立即一躍而上,韓玉霞卻未曾向上看,正待將呂麟罵出來挨打之際,呂麟已然將一塊大石向下推來。
兩人的小船一直向下流淌去,一日之間,竟然淌出了百餘里。兩人誰也不敢站起身來動手,可是口中卻也是互不相讓。到了晚上,河上的船隻,都已傍岸,他們的小船仍是向前疾馳。
譚月華「嗯」地一聲,一動也不動,呂麟一縱身,便從窗口躍了出去!
他在離去之後,也在周圍搜尋呂麟的蹤跡,當譚月華和黃心直兩人伏在大宅之外時,他早已跟在後面窺視。只不過因為他功力極高,行動之間了無聲息,是以兩人才一點也不覺察。
東方白「哼」地一聲,道:「怎見得便沒有辦法?剛才我拼死一掌,便將那魔頭驚走,可知事情仍有可為,禪師在武林之中,德高望重,正該登高一呼,令整個武林團結赴敵,如何可以先自心灰意懶起來,豈不令人齒冷?」
她心中將呂麟恨到了極點,只想將他抽上十七八鞭以解心頭之恨,因此竟不避開,玉腕振處,一招「野火燒天」,已然抽出。
對於矜持的少女來說,那幾句已經顯得極是露骨,譚月華對東方白的愛慕之心裡,一見便生,但是她卻一直只將自己的感情藏在心裡,直到此際才側面地透露了一下。
他一停不停,向前飛馳,照著譚月華所說的方向,奔了開去。
自己的那一掌,在相隔兩丈的地方,凌空擊出,掌力何等雄渾,那魔頭雖被驚走,但尚能從容離去。可知他不但身懷「八龍天音」絕技,而且本身功力足能抗擊自己的一掌,也絕非庸手。
呂麟只覺得其痛澈骨,向旁跌開了一步。
譚月華聽得他稱自己為「鈺妹」,心中更是大奇,紅著臉雙手一掙,道:「東方先生,你怎麼啦?我——是月華!」
因此,才一見到她時,心中便已然有了準備,一見她鞭到,身子連忙向旁一轉,雙足接連踢出,將廢墟上的瓦礫,踢起數十塊來,向韓玉霞暴射而出,身子早已向後躍開。
她鼓足了最大的勇氣,講出那幾句話來,已然羞得面都紅了。
東方白道:「當然,要不然我收你為徒,是為了什麼?」
呂麟低下了頭,一聲不出。
一路上,只聽得說,華山派的大隊人馬以及其它武林中人,都已向河南北邙山而去,譚翼飛心想父親可能也在那裏,因此才和韓玉霞一齊前來的。
呂麟心中,陡地呆了一呆,暗忖這是什麼緣故?而就在此際,韓玉霞已然緩過氣來,金鞭反揮,如電襲到。
呂麟給東方白一提,猛地想起自己在南昌城外,曾在一輛馬車上見到一張古琴,無意中撥動了一根最粗的琴弦,以致發出驚人的巨響,驚得馬兒飛奔,幾乎撞死一事來。
他當然知道隻身往探魔窟,原是干犯奇險,是以他在行前,才會對譚月華道出了他深藏在心中的愛意。
玉面神君東方白停住了腳步抬起頭來,譚月華只覺得他雙眼之中深情無比,直望著自己,而且面上又有著一種茫然之色。
呂麟一怔,亢聲道:「為什麼?」
金骷髏道:「不錯。」
譚月華吃了一驚,不知道再說什麼好,忽然間只覺得東方白已經握住了自己的手。譚月華的心頭怦怦亂跳,紅著臉,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呂麟也不回答,只是「哼」地一聲,便不再言語。東方白道:「我們知道了他的巢穴,非但不能近去反要避開些!」
東方白低下頭來,黯然道:「不錯!」
東方白冷冷地道:「離開這裡,不論上哪兒去,越遠越好!」
譚月華一聽俏臉飛紅,心頭也是小鹿亂撞,脫口便道:「麟弟,我也一樣。」
譚月華心中一凜,呆了一呆,道:「當然要找他,但卻不知他到何處去了?」
趁著韓玉霞疼得花容失色,暫時根本無法還手之際,烈火鎖心輪一擺,當頭砸了下去。
東方白面罩嚴霜,連譚月華這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看了也覺得凜然,不由自主地將聲音放低,道:「我們去追?」
鐵鐸上人則伏在大鐵鐸上,背部微微起伏,可能尚未死去。竹林七仙中已然死了四人,只有神筆史聚、生死圈林豪、玉笛仙方逸等人各自身受重傷,委頓在地,在他們的旁邊,六指先生身子屈成了一團,也已然沒有了氣息。
韓玉霞心中一怔,身形滴溜溜地一轉,廢墟之上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她知道呂麟一定是躲了起來,冷笑一聲,道:「峨嵋派的小雜種,害怕了——」
呂麟所打的主意本來不錯,如果他將路走對的話,根本不用到客店,在半路上便可以遇上東方白和譚月華兩人。
東方白劍眉一挑,叱道:「誰與你們稱兄道弟?」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在武林之中聲名極盛,尤其是黑神君在泰山萬笏谷中自大為王,黑芒梭、黑砂掌兩般絕技又陰毒又厲害,尋常人誰敢攖其鋒芒,已儼然有一代宗匠之慨。
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對望了一眼,黑神君道:「原來是東方兄,確是久違了!」
呂麟被她言道破了心事,俊臉之上不禁紅了一紅,低聲道:「月姐姐,我既已知道了殺父仇人的所在,怎能反而避了開去?」
韓玉霞強忍疼痛趕了過來。呂麟心想這丫頭厲害得緊,看情形,她雖然受傷,自己仍然是打不過她,如今那琴魔的巢穴,既已成了廢墟,琴魔當然也已經不在,自己在急切間,也報不得父母的深仇,何不將她引到客店中,叫月姐姐和師傅來對付她?主意一定,一個轉身,便向外跑了開去。
那時,如果譚月華立即覺出呂麟的行動有異,立即喚醒東方白去追趕呂麟的話,只到半途便足可以追得上他。但是當時譚月華卻佇立在窗口,情懷蕩漾,不能自拔,以致耽擱了不少時間,乃致於後來生出無數的波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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