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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指琴魔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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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峨嵋山上 相見斷腸人

第二十六章 峨嵋山上 相見斷腸人

那少女,當然是譚月華了。她來到了呂麟的面前,呆了一呆,張大了眼,道:「麟弟,是你麼?」
掌力遠及丈許開外,打在一塊岩石之上,將那塊岩石打崩了一角,碎石四飛!黑砂掌的威力,也確是可觀!
東方白道:「好。」
七煞神君笑道:「我什麼?」
韓玉霞頓足道:「急死人了,你究竟怎麼樣啊!」呂麟面上,現出了一個堅決的神色,道:「好,我就照你第一個辦法行事!」
金骷髏一面說,一面聳了聳肩,樣子顯得極是輕佻無禮。
呂麟怔了一怔,道:「那——那我怎麼做——得到?」
也雙足甫一沾地,黑神君也已然發了橫,沉胯坐馬,右掌一翻,「呼」地一掌,向前疾推而出,掌心漆也似黑,掌風之中,隱隱見黑氣流轉,那一招「推窗望月」,已是黑神君九成功力凝聚使出,掌力之強也是非同小可。
韓玉霞立即道:「六指琴魔雖已有兩年多未在江湖露面,但總有一日,會出而搗亂武林,你年輕有為,身負父母血仇,竟然為了一個女子便自甘墮落,怎不可喜?令尊令堂在九泉之下聽了,怎能不哈哈大笑,慶自己生了個好兒子?」
韓玉霞哈哈大笑,道:「叫我一人住口易,要天下武林人物個個住口卻難,呂公子,你學成絕藝回歸中原,人人都當你將有一番作為,怎知你神魂顛倒,撲不出情關,只怕你走到哪裡,天下人的嗤笑之聲,便會跟到哪裡?」
譚月華頹然地低下了頭,眼前一團團黑霧,襲了過來,黑霧在她眼前,旋轉,旋轉,突然之間,在黑霧之中,出現了一些人物,她想起了這兩年多的事情來。
那四人面色微變,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忙使眼色,止住了其餘三人,仍然極為客氣地道:「東方掌門是我們的師叔祖。」
東方白面色一沉,道:「麟兒,你既然還認我為師,我卻不許你這樣子下去!」
呂麟掉頭他顧,眼中淚花亂轉,並不回答韓玉霞的問題。
一時之間,眾人交談之聲,全都停了下來。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的身世來歷,本就極是神秘,可是無論如何,眾人卻難以想到,他們的姐夫竟然會是大名鼎鼎的七煞神君。
果然,金骷髏話才一講完,七煞神君面色一沉,右手已然緩緩地揚了起來,五指伸屈不定,伸屈之間,「格格」有聲。
臥室中只有她一個人,當然不會有什麼人回答她,她呆了一會,突然自己大聲叫道:「不!不!我有什麼錯?」可是她眼前,立即又浮起呂麟英俊而蒼白的臉色,那充滿了幽怨的眼神,以及那百感交集的一聲「月姐姐」的叫喚。
他陡地搖了搖頭,喝道:「胡說!」
韓玉霞握住了他的手,道:「呂公子,依我說,你上了峨嵋山後,只將以前的往事,全然忘卻,歡歡喜喜向令師道賀!」
呂麟哈哈一笑,道:「我難過不難過,你又不會放在心上的,說他作甚?」
兩人一口氣看完,譚昇手一縮,便將那信紙團成了一團。抬起頭來,只見金骷髏的手中,已然提著四串冥紙!
韓玉霞喜道:「呂公子,到時你可得千萬抑制自己的感情!」
呂麟嘆了一口氣,道:「我此際方寸已亂,自己全無主見。」
東方白在大廳上的時候,已然看出了呂麟的心意,當呂麟昏了過去之後,東方白更是完全明白了。他的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在經過了那麼多年,心如止水之後,他又愛上了一位少女。可是這位少女,竟是徒弟的愛人。
怎知道,就在他們兩人婚禮舉行的前兩天,呂麟回來了。呂麟回來得那麼突然,而且他長大了,已不再是小孩子了。他一點也沒有忘了譚月華,而譚月華如今的行動卻給了他以極大的打擊。
眾高手正在錯愕間,七煞神君已然迎了上去,冷冷地道:「你們兩人來作什麼?」
一面說,一面向兩人慢慢地走了過去,金骷髏突然放聲大笑,說道:「東方先生,你對我們逞本領算得什麼英雄!六指琴魔兩年之前,大鬧武林之際,為何不見你出來主持公道?」
東方白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秀髮,道:「月華——」叫了一聲,卻半晌也講不出話來。
此際,他心中一怔下,忙道:「什麼東西?」
可是他無論如何,卻未曾想到,呂麟心中會那麼恨他,會將他當作了情敵。當下,他後退了一步,奇道:「麟兒,你可是受了傷麼?」
東方白雖然武功絕頂,已然是武林之中數一數二的異人,可是遇上了那麼複雜的情愛問題,他也不禁為之困擾。他在一見譚月華的時候心中便大有好感,是以才肯將雪魂珠交給她,後來又以雪魂珠相贈,但是在那時候,他心中的確沒有以「愛情」兩字將自己和她聯起來的意思。
除非那人在偷襲之際,便是離得自己頗遠,用的乃是隔空打穴之法。
東方白淡然一笑,道:「月華,我早就和你說過,我和你年齡相差太大,如今麟兒已回來了,如果你不願意——」
東方白素知七煞神君的脾氣,知道也不肯說,再問也是無用。因此,也就不再問下去,七煞神君也就匆匆走出大廳去。
一面說一面自懷中取出一封信來,手揚處,那封信便即平平地向七煞神君飛了過去,七煞神君右手略探已然接住。
呂麟苦笑了一下,並不回答。
照理說,譚月華才轉過門角,呂麟的叫聲,她絕不應聽不到的。可是呂麟一連叫了兩聲,譚月華卻一點也沒有聲音傳來。
黑神君話剛講到此處,只見玉面神君東方白身形倏地一閃。幾乎是同時,已然聽得「拍拍」兩聲響,緊接著,又聽得「轟」地一聲,黑神君和東方白兩人已然疾分了開來。
那兩人忙道:「呂師弟,我們還是去報告掌門人吧!」
譚昇望著她呵呵大笑,他早已聽得譚月華講起過他們兩人間的事。韓玉霞給他笑得粉面通紅。七煞神君才道:「韓姑娘,你放心,翼飛若連這點能耐也沒有,我怎肯叫他去冒險?」
呂麟轉過頭去,道:「不,我那時候,只是小孩子,算得了什麼?」
韓玉霞「嘿嘿」冷笑道:「你怎怪得他不答你?你叫他麟弟,設身處地,代他想一想,他應該如何回答你才好?」
緊接著,一聲長嘯,身子已然凌空拔起,帶著金骷髏拔起了兩丈來高下,迅即下沉,剛好落在黑神君的面前!
兩人才講到此處,呂麟突然覺出,身後起了一股氣流。那股氣流,突然而來,力道頗為強勁,呂麟心中陡地一驚,立即反手一指,已然使出了一式「一柱擎天」,一縷指風「颼」地向後襲出。
韓玉霞心想,你們不知道他心中的傷心,自然以為不要緊的。只不過她卻沒有講出來,只是答應了一聲便退開了一步。
韓玉霞「哈哈」笑道:「我是什麼意思?你還不懂麼?」
可是他卻向譚月華望了一眼,道:「如果說他是因為受傷才在武林中銷聲匿跡的,似乎有一點說不過去,月華曾在鬼宮附近,遇到過他一次,那已是在仙人峰那次大會之後的事情了!」
當下,東方白和譚月華兩人,又在室中默默相對了半晌,東方白才道:「月華,我剛才說錯了,麟兒若是因此而頹廢,我們有責任要制止他,我們並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
譚月華搖了搖頭,道:「我——我自己也不知道,麟弟他太傻了!我當他像自己弟弟一樣地照顧他,誰知他竟那樣地痴情!」
一面說一面又向前追了出去,他追了沒有多久,一無所獲之際,突然鐘聲大作,火把通明,除了賓客之外,峨嵋派中人,已有一大半,持著火把在四處搜尋。
直到夜晚,他腦中仍然一片茫然。日間,他竭力地克制著自己,總算未曾再多望譚月華一眼。可是到了夜晚,只剩他一個人,靜了下來的時候,他眼前又泛起了譚月華的倩影。
因此一時之間四人僵在那裡,竟不知是如何才好,好一會,那年紀長的一個才道:「請恕我等眼疏,既然是如此時,我們和*圖*書帶兩位去見東方掌門,便可以見分曉了,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可是到了中午,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突然大模大樣地來到青雲嶺上。一干武林高手見了他們兩人,心中大都感到極其愕然。因為他們兩人在武林中的聲名極差,在此處各正派中,不少人恨他們切骨,就算在青雲嶺上礙著主人的面子不好動手,一下青雲嶺也必然難免,他們豈不是自討苦吃?
那少女才一現身,呂麟抬頭望去,只見她比兩年多前更要美麗了許多,容光煥發,滿面喜容,只有盛放的花朵方能形容出來。
呂麟呆了一會,頹然地坐了下來。好一會,他又茫然地抬起頭來,道:「韓姑娘,你說得對!」
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心中猛地一怔,回轉身來,道:「什麼事?」
呂麟才昏迷甫醒之際,韓玉霞又已經切切實實地勸過他。他心中也已下定了決心,只當以前和譚月華的那一場情愛,是在夢中發生的,如今夢醒了也就算了,當下便苦笑一下,道:「師傅,你怎麼會這樣問我的?」
昨天,他聽得呂麟和韓玉霞的話後,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當時他曾在滿山頭地搜尋了一天,夜來,又在山下,他所擺用來阻止烈火祖師上山的陣法之中,守了一夜,天明方始上山。
兩人一齊出了臥室,向大廳中走去,只見呂麟正坐在一張椅上,旁邊韓玉霞,正在為他推宮拿穴,另一旁七煞神君譚昇也已出現,以手按在呂麟的背後,面上露出極其奇怪的神色。
一轉頭,看到了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劍眉軒動,喝道:「你們來作甚?」
黑神君苦笑一下,道:「我們將東西交出,立即就走!」
呂麟心中不免有點奇怪,因為剛才譚月華在離開他的時候,行蹤快得出奇。但是呂麟只不過略想了一想,因為譚月華的聲音,既然從室中傳了出來,說是沒有什麼事發生,呂麟當然相信。
呂麟點了點頭,道:「我只好盡力而為了。」
他心中陣陣難過,嘆了口氣,用被子蒙住了頭,可是他卻一點也沒有睡意,一直輾轉反側,到了半夜時分,他正向牆而臥,突然覺出室內起了一陣輕風。
好半晌,呂麟才道:「月姐姐,你不用管我了,我心中難過,絕不會因此自暴自棄,你想要我心中快樂,也是做不到的。就算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心中愛著師傅,難道我就會快活了?」
此際,青雲嶺上,大部份賀客,正在閒步交談,欣賞風景,黑神君的語音頗高,倒有一大半人,全都聽到了他的話。
黑神君喘了一口氣,東方白又已問道:「爬是不爬?」
看官,需知道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也是邪派之中一流高手。他們雖不如鬼聖盛靈那樣,人多勢雄,另成一派,但是本身功力,卻也絕不會在盛靈之下,若是他們早有防備,也不致於如此狼狽。
只見七煞神君一聽到這句話之後,面色突然一沉,變得難看之極,接著沉聲喝道:「你們走!」
那兩人一怔,道:「不曾啊?」
可是他知道自己這樣一走,並不能解決問題,因為譚月華愛的是自己,而不是呂麟。而更主要的問題,是他自己,也深愛著譚月華。
七煞神君道:「是麼?什麼人啊?」
黑神君神色自若,冷冷一笑,朗聲道:「姐夫,月華大喜,難道我們也來不得麼?常言道,見舅如見娘,讓她看看我們,也是好的。」
呂麟心中更是大奇,因為他剛才在室內向窗外觀看,分明看到譚月華是由此轉過屋角去的,兩人正迎面而來,前後總共一瞬間的事,照理說兩人絕無看不見她的道理。
七煞神君一走,韓玉霞便對呂麟道:「呂公子,我要到青雲嶺下去走一遭!」
東方白所說的話,和韓玉霞對呂麟講的,全是一樣。
七煞神君和東方白兩人所說的,乃是呂麟不共載天的仇人的下落,也是韓玉霞大仇人的下落,兩人全神貫注地聽著。
那年長的一個倒是的確極通世故,含糊說來,不亢不卑。
但是譚月華心中的情苗,在她見到了東方白之後,便如何幼苗遇到了狂風一樣。東方白的儀表、談吐,以及將他二十年來心血所得到的雪魂珠送給她的行動,卻緊緊地攫住了她的芳心,令得她深深地墮入情網之中。
七煞神君心中猛地一怔,將要發出的一招「玄武三拿」,已然收住。
佛門群僧在東天峰上建有東天古剎,廟宇宏偉,居住了千餘僧人。而俗門人物,則以西天峰為根本重地。那西天峰比東天峰略為矮些,乃是當年峨嵋派在分為僧、俗兩門之際,表示俗門武功,不論如何高法總不及佛法無邊的意思。
他向前走出了幾步方始停了下來,道:「聽不懂麼?叫你們爬下青雲嶺去,要不然,便由我出手摔你們下去!」
兩人快馬前進,一路之上,追過了不少前往峨嵋道喜的武林中人。看來,不必要到峨嵋山已然可以肯定,譚月華下嫁東方白一事乃是真真確確的事實了。每向峨嵋山踏近一步,呂麟心中的傷痛也就增加一分,等到踏進了峨嵋山時,他幾乎提不起勇氣再向前走去。
譚月華道:「麟弟,只要你快樂,我們也會快樂的,你師傅曾對我說,他可以將峨嵋俗門掌門之位讓給你,也可以由我自己選擇。但是我卻告訴也,我愛的是他!麟弟,你明白了麼?」
七煞神君譚昇和東方白本來就是相識,兩人在武林中的輩份也相同,雖然東方白要和他的女兒結婚,但是他仍然和東方白兄弟相稱,不因世俗之輩行而廢了武林中的輩份。
呂麟心中已然怔了一怔,感到一定是出了什麼事,足尖一點,也從窗中穿了出去,才一穿出,身形疾轉,便轉過了屋角,只見兩條人影正迎面而來,各自手中提著單刀。
韓玉霞向呂麟一指,道:「這是你們的小師叔,你們如何不上前參見?」
譚月華嘆了一口氣,道:「你是明白人,麟弟,姐姐只盼你心中不要太難過!」
譚月華見自己所料果然不差,呂麟明知自己所愛的女子就要做他人的新娘了,可是他卻仍然願意留在那樣難堪的場面之中,這是為了要和他所愛的人,離得近一些。這樣痴情的人實是罕見。
譚月華在當時,並不是完全將呂麟丟到了腦後,她也曾為呂麟和東方白兩者之間大感煩惱,如果呂麟一直在她的身邊,譚月華可能會遏制著自己的感情,或者呂麟會使她改變主意。可是呂麟卻失蹤了。
那四人分明是專司迎賓之責的峨嵋派中人物。呂麟尚未及開口,韓玉霞已然冷冷地問道:「將作新郎的東方掌門是你們什麼人?」
當譚月華在決定,是不是應該嫁給東方白的時候,她也曾想到過呂麟。那時候,她對東方白的情意,已然濃到了不能再濃。她想起了呂麟,覺得呂麟只不過是一個孩子,只怕他早已將自己忘記了。所以她才心安理得,決定和玉面神君東方白成為夫妻。
進了臥室,她才呆呆地坐了下來。她芳心之中,撩亂到了極點。她絕沒有想到,呂麟竟會在自己要和東方白成為夫妻的前兩天,突然出現。她更沒有想到,呂麟在孩子時的感情,會一直保留到他長大成人。
東方白雙眉略蹙,道:「月華,你哭什麼?」
韓玉霞又道:「當真答得好,呂總鏢頭和西門女俠在九泉之下若能聽到,心中也必然欣慰不已!」韓玉霞的話說得露骨之極,呂麟再神思恍惚也可以聽得出來。
兩人面色一變,齊聲道:「我們前來送信,信已送到,當然離去!」
呂麟道:「好!」
東方白嘆了一口氣,仰天輕嘯一聲,道:「他的確是太痴情了!」
只聽得「嘩啦」一聲響,那股指風正撞在開著的窗子上,那半扇窗子被撞得碎成幾段,而身後卻是人影渺然。
呂麟搖頭道:「那更不行,我——我還想見上她一面!」
七煞神君「哈哈」一笑,道:「烈火祖師帶著他一干人,早已從華山啟程,那和_圖_書老兒最是可惡,我已命翼飛在青雲嶺附近,布置了一座『九妙陣』,他們一到,先將他引進陣中,讓他吃點苦頭,那『九妙陣』乃是我岳父所傳,量來困他兩三天,將不成問題,等他再上山來時,再生事也不怕了!」
東方白的性格本就已是極端,什麼事情想到就做,當下沉聲道:「慢走!」
東方白一見到這四個字,心中也不禁一怔,和譚昇兩人互望了一眼,譚昇將信紙抽了出來,只見一樣是力透紙背的瘦金體字,寫著寥寥的數行字,道:「聞得閣下嫁女快婿東方白,獲悉之後無任高興,敬備冥紙四串,閣下與貴婿可各分兩串,以備使用,切莫爭奪,知名不具。」
韓玉霞本是個脾氣焦躁之極的人,因為她心中感激呂麟,在墨礁島石梁之上對自己的相救之恩,是以才耐著性子想讓呂麟忘記了這段傷心往事,振作起來有所作為。
七煞神君頓了一頓,續道:「那兩次,他必是扶傷奏琴,是以威力大減,而更因之傷上加傷,這兩年多來,他一定是在覓地養傷!」
韓玉霞聽得從七煞神君的口中,講出譚翼飛的下落來,心中不由得大喜。
東方白冷冷地道:「你們兩人擅上青雲嶺,言詞不遜,就這樣想走了麼?」
只見東方白身如玉樹臨風,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兩人相隔本就不遠,黑神君掌發如風,電光石火之間,手掌已將印到東方白的胸前。而也就在那一剎間,東方白左手疾翻,也一掌發出迎了上去。
七煞神君將手掌收了起來,道:「韓姑娘,你不必再為他推宮拿穴了,他功力極高,必不就因此一點小事而受內傷!」
呂麟心中暗忖,我心靈上的創傷,是何等地深重?但是他卻沒有講出來,只是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受傷!」
呂麟此際,功力大進,立即便覺出,室內已多了一個人。他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只見油燈之旁,正站著譚月華!
因為他自從早年,與七煞神君共同追求一位年輕的姑娘,而為了種種關係,在情場敗退之後,早已心同槁木。可是一天又一天,譚月華以她少女的柔情,浸潤著東方白的心靈,令得東方白已枯的心田,重又茁了青翠的愛苗。
呂麟一和師傅正面相對,心情反倒平靜了許多,踏前了一步,道:「師傅,你不認得我了麼?」這兩年多來,東方白一直在尋找呂麟的下落,但是當呂麟突然出現在他身前的時候,一時之間他竟然完全地認不出來。
譚月華和兩年多前,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更美麗了。她腕間的那兩條鐵鏈,也仍然繫著未曾除去。
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關係,使得東方白尷尬到了極點。雖然呂麟一到,仍然叫他師傅,也並沒有說一句其它的話。可是在東方白的心中,卻比呂麟惡毒地罵他,狠狠地打他更是難過!他在呂麟昏了過去之後,曾經想過自己一人飄然而去,到大雪山中去了此殘生,以行動來玉成呂麟和譚月華的好事。
一面說一面又來到呂麟的面前,道:「麟弟,你怎麼不出聲?」
玉面神君東方白道:「那就好,你且先與同門師兄弟去認識一番,不可萎頓不振,武林多事,你們這一輩人身負重責,你難道不知麼?再說,你父母血仇未報,你自己豈可如此自暴自棄?」
呂麟突然轉過身去,譚月華不免愕然。韓玉霞在一旁見了這情形,實在忍不住,不竟「哼」地一聲,道:「當然是他,難道還會有人假冒麼?」
想了一想,又問道:「什麼人也沒有看見麼?」那兩人笑道:「若是有人我們怎麼會看不見?」呂麟心知其中必有蹊蹺,湧身一躍,「刷」地一聲,便已然上了屋頂。
韓玉霞笑道:「我一點也不是無理,他是東方掌門的徒弟,難道不是你們的師叔麼?」那四人一齊吃了一驚,心忖東方白離開峨嵋二十年,在外面收有徒弟當然不是沒有可能。但如果對方是在蒙混,則自己胡裡胡塗參見了「師叔」,如今天下武林人物均在峨嵋,一傳了出去,峨嵋派豈非大丟其人!
她想了許多辦法,想令呂麟精神振作起來,最後已然到了山中,要棄馬步行之際,她才將呂麟帶進了一個林子之中,兩人坐了下來,韓玉霞切切實實地問道:「呂公子,你以後準備怎麼樣?」
譚月華知道呂麟心中深愛著自己,並不肯和自己認作姐弟。她只恨自己,不能化而為二。
玉面神君東方白,在人叢中飛越而出,來到呂麟的身邊,道:「麟兒,什麼事?」
呂麟的面色,由青而紅,由紅而紫。
東方白道:「你說對了,我這人專揀好欺負的欺負,誰叫你們本領不如我?」突然踏前一步,雙臂一振,便向兩人抓去!
譚月華忙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七煞神君一見東方白出來,便道:「白兄,令徒的武功怪到了極點!」
譚月華抹了抹眼淚,低下頭去,道:「你——也應該知道的!」
可是片刻之間,他們面上的怒容便已然消失,一個七煞神君,已然令得他們剛才幾乎當眾出醜,如今又加上了一個玉面神君東方白,他們兩人怎麼還敢發作。
他不禁面色微變,道:「韓姑娘,你——你是什麼意思?」
黑神君沉聲道:「東方先生,咱們好歹是你的長輩,你——」
那「轟」地一聲,乃是黑神君所發的一招「黑砂掌」,但因為東方白來去如電,快疾無倫,那一掌並未擊中。
七煞神君猛地一怔,突然一個踉蹌,坐倒在一張椅子上。
兩人跟在他的後面,走出了沒有多遠,只見兩面兩個山峰雖不甚高,但是氣象非凡,東面那個,上有老大一座寺院。
韓玉霞一點也不放鬆。她知道,自己的話已然刺痛了呂麟的心靈。
呂麟呆了一呆,倏地一指點出,將烈火鎖心輪之勢,阻了一阻,抬起頭來,道:「韓姑娘,你難道一點也不同情我?」
原來就在剛才,東方白欺身前去之際,已然以極快的手法連打了他兩個耳光。
呂麟尚未回答,已聽得大廳後面,響起了一個銀鈴也似,動聽已極的聲音說:「什麼?麟弟來到了麼?真的?」
呂麟怔了一怔,剛才分明是有人向他背後偷襲,絕不會有錯。就算那人的身法再快,自己出手又豈是慢?絕無理由能以立即閃開。
上山之後,他還未曾和東方白見過面。雖然他聽說,昨晚,竟有人混上了西天峰,可是其中的詳情,他卻不甚知道。正當他準備找東方白問一個究竟時,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已然趕到。
七煞神君嘆了一口氣,道:「白兄,只要他不要來此生事就好了。」
那人將兩人引到了大廳面前,韓玉霞和呂麟向前望去,呂麟已然看到一人,一身青袍背負雙手,背對自己而立,正在欣賞掛在牆上的一幅鐵松蒼鷹圖。只看背影已然覺出那人瀟灑高雅無可比擬,呂麟一眼便認出那正是兩年多未見的師傅,如今卻是他的情敵,玉面神君東方白!
韓玉霞見講來講去,呂麟仍然講到了這件傷心事上來,只得默默無語。
譚月華此來,當然是想和呂麟解釋一番,但是她卻又實在覺得無話可說?
兩人怔了一怔,道:「呂師弟,剛才點了我們穴道的,也是你麼?」
譚月華心中一酸,眼中也不禁淚花亂轉,道:「麟弟,你——你——唉——麟弟,你以為我是水性楊花的女子麼?」
金骷髏笑道:「姐夫,你剛才要趕我們下山,這東西不是就取不到了麼?」
唯有在情場上失敗過的人,才知道這種痛苦,東方白知道呂麟是武林中的奇才,而方今武林多事之秋,又正需要這樣的奇才,來挽轉狂瀾,挽救武林浩劫,他絕不想呂麟就此意氣沮喪。
而當她知道東方白昔年,也曾屬情於自己的母親,但結果卻情場失意之後,她少女的心靈更生出了一種要慰藉東方白二十年來空虛的意願。愛情本來是最為神妙的事情,甚至連當事人本身也是無法控制的。
東方白想起當日在仙人m.hetubook.com.com峰上,自己那奮力地一撲,確是使足了十成力道,那輛轎子,事後看時,已然成了粉碎,六指琴魔的厲害乃是在於他那不可抗拒的八龍天音。
可是呂麟的反應,卻極是冷淡。本來他對師傅的尊敬,已因為師傅搶走了他的愛人,而打了一個折扣。而今他見東方白見了他,竟然一點也沒有慚愧的神色,心中更是增加了幾分卑薄鄙視之感,只是任由他抱了一抱,並不出聲。東方白是何等聰明絕頂的人,哪能不覺出呂麟的神態有異?
玉面神君東方白一到,便叫道:「月華!月華!」
呂麟淚如泉下,道:「韓姑娘,我已然萬念俱灰,還有什麼前程可言!」
韓玉霞嘆了一口氣,提起了烈火鎖心輪,道:「呂公子,我怎會不同情你?只是我覺得你不值得為此,而毀了前程!」
韓玉霞厲聲道:「父母血仇,難道也因此作罷了麼?」
那四人面上皆有怒容,那年紀最長的一個沉聲道:「姑娘何以出口無理?」
兩人一齊出了林子,繼續向前走去。
以七煞神君的武功來說,實是沒什麼人,再應該令得他如此失態。就算那人是六指琴魔,他也已經在「八龍天音」之下,受過一次重傷,勉力逃走,照理也不應該如此大驚失色的。
東方白背負雙手,體態瀟灑,配著他如冠玉般的面色,簡直像一個絕代文思的才子,在閒步凝思一樣,若是不知底細,誰能想得到他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厲害人物?
呂麟連忙過去,在兩人的臂上一拍,兩人一時之間,弄不清是誰,穴道一被解開,便「刷刷」兩刀,疾削了過來。幸而呂麟的武功,遠在他們兩人之上,身形一縮,便退了開去。
那一天,仍然不斷有賀客來到。有一些和峨嵋派人物,交情並不怎麼好但是卻又知道此次青雲嶺上高手雲集,不想錯過這一場熱鬧的也都趕了來。當然這些人,大都也是正派中人,如飛燕門的青燕丘君素等人。
眾人聽了,盡皆默然。
那引他們來此的那人一聽得呂麟脫口叫了一聲「師傅」,心中一怔,暗忖幸而剛才自己應付得體,不曾得罪於他。
七煞神君道:「他如果來了,由我來對付他便是了,你們不用管!」
因此,東方白連忙問道:「升兄,那人究竟是誰?」七煞神君半晌不語,面色才漸漸緩了過來,道:「不說也罷!」
呂麟突然失蹤之後,東方白和譚月華兩人到處尋找他的下落。可是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他們天天在一起,呂麟也一直未曾出現。就算本來,譚月華對兩人的感情是均衡的話,長時間下來也必然傾向東方白了。這實在是不能怪譚月華的。
金骷髏面上現出了一個極是狡猾得意的冷笑,道:「我們不知道!」
呂麟道:「她怕我心中難過,來告訴我,說她心中所愛的本不是我,在她從窗中竄出之後,才轉過屋角,便傳來啊地一聲,我追出一看,她人已不見!」
東方白「嘿嘿」冷笑道:「你們不出聲,想來是不爬的了?」
在西天峰上,歷代俗門人物苦心經營,也是房屋櫛比,雖不富麗卻極是宏偉,另有一番莊嚴的氣象,不愧是武林中一大宗派的根本重地。
早在二十多年前,七煞神君譚昇,尚局於火礁島,行事還是邪多於正之際,他的一身武功已然是武林之中罕有敵手。此際經過二十年蟄伏,功力自然更是精湛已極,普天之下罕有其匹!
可是說了半天,呂麟仍然是無動於衷,韓玉霞心中大是惱恨,「哼」地一聲,反手掣了烈火鎖心輪在手向地上劃去,道:「呂公子,既是你甘為情困時,我們兩人劃地絕交!」
因為在這兩年多的時間中,呂麟完全成長了,由一個大孩子變成了青年人,東方白怎麼也想不到,兩年多不見呂麟會改變得那麼多。直到呂麟問了一問,東方白才猛地省起,不由得大喜過望,失聲叫道:「麟兒!原來是你!」一步跨過,便將呂麟拖住。
譚月華含淚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我們一齊去看看他吧!」
呂麟的口唇掀動了幾下,想要叫她一聲,但是卻沒有出聲。
回到室中之後,越想越覺得不是路,因為就算譚月華沒有遇到什麼事,也不應該立即不見!一想及此,呂麟連忙又向外躍出。
呂麟睜開眼來,仍是面色蒼白,他其實並沒有受什麼內傷,可是他心靈上的創傷,卻令得他垂頭喪氣,一點精神也提不起來。
東方白才講到這裡,譚月華猛地抬起頭來,道:「不!我愛你!」
西面那個,依著山勢,築有不少房屋。兩人不一會,便開始上山,到了半山峰,只見一個老大的石坪,平整之極。在石坪的靠山處,建有一所大宅,一望而知,乃是峨嵋俗門的議事之地。
呂麟低著頭半晌不語,他心中雖已作出了決定,但是這究竟是談何容易的事情?好一會,他才突然「哈哈」一笑道:「我根本沒有怎麼樣啊!」
自譚月華再出來之後,他自始至終躲避著譚月華的目光。
只見四個勁裝的年輕人迎了上來,道:「兩位遠來,本派有失迎迓,尚祈恕罪,請至西天峰迎賓館休息!」
東方白向他望了一眼,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開門見山,道:「麟兒,如果你不願再認我為師,咱們師徒一場,我也未曾授你什麼功夫,你在這兩年多中另有際遇,以後也不必師徒相稱了!」
那四個字宛若是晴天中響起了四個霹靂,震得滿山滿谷,皆起回音!此際在青雲嶺上的盡多高手,可是也不禁吃了一驚,一些武功較差的,更是為之失色,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離得七煞神君最近,首當其衝,他們只覺得宛若四個迅雷,在頭頂上開了花,剎那之間,如身處山崩海嘯之中,眼前發黑,耳際作響,身子搖幌,站立不穩。
這一天,青雲嶺上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賀客仍不絕地到達,全都被安排在賓館中休息,住了下來,呂麟到來之後,所生出的那一場風波,也只有幾個當事人才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呂麟跟在後面,兩人身法奇快,一幌眼間,便已然來到了譚月華的臥室面前。
譚月華不再說什麼,轉過身去,呂麟道:「月姐姐,祝你們快樂。」
韓玉霞道:「捨此以外,則無他法,你難道與令師去爭一個女子,豈非惹出天下的大笑話麼?就算你武功,竟能高得過東方白,譚姑娘她不愛你,你又有什麼辦法了。你若是做不到時,另有一個辦法。」
韓玉霞看出呂麟,面色蒼白,精神恍惚,已然到了極點。
東方白望著屋樑,緩緩地道:「月華,他叫了你一聲,你並沒有回答,他呆了一呆就昏了過去。月華,我想——將峨嵋掌門之位傳了給他,你——要怎樣,由你決定!」
呂麟從譚月華的神態上,也已然看出,譚月華的確是真心愛著東方白,他是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那六指琴魔——」
呂麟見她剛才一聽到譚翼飛的信息,便顯得如此高興,已然知道她和譚翼飛原是一雙愛侶,想起她和自己一樣,在墨礁島上,住了兩年,但一到中原,便自和心上人重逢。自己卻已然——他想到此處,心中又是一陣難過,便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東方白叫了一個峨嵋二代弟子帶著呂麟,引他先去見同門師兄弟,以及本門尊長,呂麟一言不發便跟了出去。
譚月華神色坦然,一笑,道:「麟弟:你難道就此不睬我了麼?」
這時候,在他們三人身旁,已然圍定了不少人,有的雖未走近來,但是也遠遠地站著觀看,一聽得金骷髏出言,竟然如此強硬,與他們有仇的人,心中不禁暗暗高興,因為只要七煞神君一出手,只怕這兩人便萬萬逃不過去!
這一切譚月華在一個時辰之前,還是從來也沒有想到過,而現在卻突然呈現在她的面前,情海波濤,如此洶湧,不由得她不六神無主。她緩緩地抬起頭來,任由眼淚滴了下來,突然間,她覺出自己的身邊多和圖書了一個人,抬頭看時,卻正是玉面神君東方白。
譚月華的聲音,「格」地一笑,道:「我怎會有什麼事?」
韓玉霞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支利箭,直射入他的心坎之中。 他像是聽到了各式各樣人的轟笑聲,像是看到無數隻手指向他指來,更看到無數嘲笑的眼光向他無情地射了過來。
東方白面上,怒容陡現,譚昇伸手一攔,沉聲問道:「他在什麼地方?」
韓玉霞平靜地道:「但願我是胡說!」
因此身子疾幌,先左後右看了一看,兩面屋角,俱無人影。
呂麟在屋頂之上,使勁地搖了搖頭,暗忖難道剛才譚月華根本沒有來過,所有的一切全是自己思念過甚的幻覺?
東方白奇怪地望著她不瞬,道:「那你還哭什麼?」
如果不爬的話,則東方白講得出做得到,真會將他們兩人拋下青雲嶺去,跌個屍骨無存!本來他們兩人上青雲嶺來,是以為有恃無恐,可是能為他們撐腰的人卻不知身在何處。兩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可是韓玉霞的話未曾說完,呂麟虎目之中重又垂下淚來,道:「韓姑娘,可是,可是我——怎能忘情於她?」
呂麟心中,不禁猛地一怔,連忙叫道:「月姐姐,什麼事?」
譚月華嘆了一口氣,道:「麟弟,你心中恨我,不妨說出來啊?」
譚月華在講那番話的時候,並沒有轉過身來,講話之後,便由窗中直竄了出去。
四下一看,整個西天峰上,靜悄悄地,一點聲音也沒有。
只聽得房中譚月華「啊」地一聲,道:「是出了什麼事麼?」
一旁玉面神君東方白,在一看到那封信的字跡時,便已然認出了發信人是誰。此際,他的心頭也不如是什麼滋味。
呂麟將眼光停在她的身上,不知韓玉霞如此說法是什麼意思。
譚月華半晌不出聲,道:「麟弟,我將你當我的弟弟,你也將我當姐姐,好不好?」
東方白抬頭一看,見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正大搖大擺地走了開去,那四串冥紙,卻放在自己的腳下,眾人雖然礙於主人之面,沒有一個人出手,但是面上卻皆有不平之色。
但韓玉霞究竟是性如烈火之人,她自己反倒按捺不住,對譚月華冷嘲熱諷起來!譚月華面上變色,後退了兩步,大廳之中的氣氛,更是尷尬到了極點。好一會,譚月華才陡地一個轉身,逕向大廳後面,撲了過去。
可是繼而一想又覺得萬無是理,連忙又躍了下來,那兩人仍未離去。呂麟想和他們說譚月華離開之後,便聽得她「啊」地驚呼了半聲,可是又覺得不好,呆了一會便回到了室中。
但是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面色卻並不惶張,反倒道:「姐夫,我們還有一樣東西要帶給你的,你現在就要麼?」
只見東方白面如敷粉,目若點漆,唇紅齒白,神采照人,風度飄逸,看來只像一個三十不到的俊俏郎君,哪裡想到,他會是將近五十歲的人?
話剛一講完,人影一閃,一個身形苗條,容顏俏麗,身穿淡綠色綢衫的少女已然從大廳後面走了出來。當那少女的聲音才發之際,呂麟聽了,已然心神大受震動,禁不住流下淚來。
東方白「哈哈」一笑,道:「要離去不難,你們替我爬下出去!」金骷髏的面色,首先為之大變,顫聲道:「你說什麼?」
韓玉霞道:「不知你可肯聽我話?」
眾人靜了一會,東方白道:「可能他已傷重而亡了!」七煞神君接著道:「可能他已傷愈,重又要造成另一場武林浩劫!」
那一聲驚呼,實則上只有半聲,聲音並不太大,像是才一響起便為人所阻一樣。
呂麟一怔之下,失聲叫道:「月姐姐!」
呂麟和韓玉霞兩人,當天下午便已然來到了青雲嶺下。
玉面神君東方白道:「那怎麼行?他要上峨嵋來,我怎能不問?」
那年長的一個便道:「兩位請跟我來。」
呂麟才講到此處,東方白便道:「升兄,近年來你一直在外奔波,可曾得到六指琴魔的什麼消息不曾?」七煞神君道:「我疑心那六指琴魔在仙人峰上,被你奮力一擊似已受了傷!」
但是,當眾人一齊向黑神君看去時,卻見黑神君兩邊臉頰已然腫起老高,口角鮮血直流,口一吐,吐出兩顆門牙深陷入地。
她和呂麟在未到青雲嶺之前,還曾竭力勸呂麟裝出若無其事。事情到了如今,呂麟竭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感情,總算未曾出聲。
他的內功未必很高,當然也可能受傷!
七煞神君譚昇道:「不錯,非但是月華碰到一會,川中六醜中的三人,在黃河中順流而下,也曾經為六指琴魔八龍天音所傷!我是說,他本已受傷,要不然,八龍天音何等厲害,月華豈能僥倖逃出?川中六醜中的三人又豈能逃出?」
呂麟苦笑一下,道:「我恨你幹什麼?我——我——誰也不恨!」只講了一句,又忍不住滴下了淚來。譚月華踏前一步,道:「麟弟,我——我知道你心中難過,可是,我卻以為你不會難過的!」
七煞神君一出現,她便想向之打聽譚翼飛的下落,可是她究竟有點害羞,好幾次想問,都紅了紅臉沒有問出來。
呂麟就著月色一看,只見那兩人正是日間曾見過的師兄弟,此際想是正負巡查之責,忙道:「你們可曾見到譚姑娘?」
七煞神君面色鐵青,一等他講完,突然一字一頓地,大聲喝道:「什——麼——東西?」那四個字驟然而發,乃是七煞神君譚昇,運足了九成功力所硬逼出來的。
但是七煞神君四字之發,如迅雷不及掩耳,他們兩人離得太近,自然是吃虧之極,身子一連搖了七八下,總算他們功力還高,不致於跌倒,可是在定下神來時,已然面無人色。
呂麟抬頭,望著峨嵋山起伏的山巒,心中一片茫然,過了好一會,才道:「以後?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樣!」
才一躍出,便見那兩人,各自持刀向前砍出,但是卻僵立不動。呂麟一見這情形,便知那兩人,是被高手點中了穴道。
黑神君一想及此,心膽俱寒,剛才的一股銳氣不知溜向何處,連忙想要撤招回掌時,可是哪裡還來得及?他這裡內力甫收,「叭」地一聲,雙掌已然相交。尚算黑神君見機得早,已然將掌力硬生生地收了回來,雙掌一交,只聽得「格格格」三聲響,他的腕骨、臂骨、肩骨,一齊斷折!
兩人退了開去之後,又命峨嵋派弟子小心四處搜尋。此際前來賀喜的賓客,也有許多醒了轉來,有些和峨嵋派交情好的高手也都參加了行動,鬧了一個來時辰,卻一個人也未曾發現。
天色漸漸地黑了,呂麟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望著那一盞燈火。一天內,他拜交了不少同門,也受了不少峨嵋第三代弟子的參見。
她才講到一半,七煞神君譚昇的面色,已然為之大變。等韓玉霞說完,只聽得他沉聲問道:「他——他說了些什麼?」
呂麟忙道:「師傅,譚姑娘可無恙麼?」
七煞神君譚昇的這一行動,不由得令眾人奇怪到了極點。以七煞神君的武功而言,「玄武三拿」、「七煞神掌」等等,全都是獨步武林,一等一的功夫,兼且他內力深湛,無可比擬,武林之中,像他那樣功力的人物,已然屈指可數,只不過烈火祖師、東方白、水鏡禪師和他,寥寥數人而言。
韓玉霞喜道:「呂公子,這才——」
韓玉霞想起自己只要一下青雲嶺,便可以和譚翼飛見面,心中不禁一陣高興,恨不得立時下去看他,可是又不得不故作鎮靜,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人!」接著,便將當時的情形,約略地講了一遍。
韓玉霞和呂麟齊聲道:「好!」
東方白雖然出招在後,但是勢力卻是快疾無此,黑神君一見東方白並不躲避,竟準備硬拼,剎時之間,想起自己所練的黑砂掌,若是遇到了功力高過自己許多的高手,最忌硬拼,因為一經硬拼,對方的內力可能將自己的黑砂掌力全然反震回來,m.hetubook.com.com一旦如此,不死也要落個終生殘廢。
呂麟想起自己和她在酒樓上戲弄胖仙徐留本的事來,想起和她在鬼宮之中,共同逃走的事來,想起一切又一切的事來。
但是他卻和譚昇大不相同,譚昇此際不但心情撩亂,而且還因為那人要出現,而心中極其緊張,他要全力去對付那人,對於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打發開去就算了。
呂麟苦笑道:「我明白了!」
在他接受了峨嵋俗門掌門之位時,他和譚月華之間的情意也已經濃到了極點。當然,東方白也曾想到過呂麟。可是他卻只知道呂麟和譚月華的感情好,並不知道呂麟自從在鬼宮之中,蒙譚月華救了出來之後,已然將譚月華當成了自己的愛人。而且,多年以來,一直不忘。
呂麟痛苦地點了點頭。
呂麟呆了半晌,方道:「韓姑娘,依你說我該如何?」
兩人的面色顯得極是尷尬,東方白踏前一步,他們卻已向後連退了三步,東方白喝道:「快下山去,還得小心以後,不要給我撞上!」
金骷髏「哈哈」一笑,道:「姐夫,我們不走,便又怎樣?」
東方白向呂麟揮了一下手,示意呂麟再到外面,去尋找奸細。
七煞神君那一句話,將西天峰上的所有人,盡皆震動,一齊趕了來,玉面神君東方白一聲長嘯,衣袂飄飄,越眾而過,倏地來到了譚昇的面前,問道:「譚兄,什麼事?」
峨嵋山乃是自古以來的名山,幅員廣闊之極,峨嵋派僧俗兩門,人物何等之眾,他們全都住在青雲嶺上。那青雲嶺橫亙數里。嶺上另有對峙的兩座山頭,稱為東天峰,西天峰。
韓玉霞猛地想起,那洞中異人所說的話來,正好在此際說出,免得尷尬,便道:「有一個人,叫我帶一句口信來給你。」
如果他們依著東方白的話,爬下青雲嶺去,東方白當然不會再行出手。可是當著那麼多武林豪傑,如果做出這樣的事來,以後還如何見人?
呂麟站在室內,望著譚月華的身影,轉過了屋角,正在黯然傷神之際,突然聽得自屋角處,傳來了譚月華「啊」地一聲驚呼。
韓玉霞心中大是奇怪,道:「他叫我告訴譚前輩,說他要來了!」
可是她廳說譚翼飛要負責將華山烈火祖師等高手,引到陣中,心中不禁大是擔心,忙問道:「譚前輩,那陣設在何處?」
東方白怔了一怔,道:「她怎麼啦?」
呂麟仍然是呆呆地不出聲,譚月華心中猛地一動,望了東方白一眼,卻見東方白漠然毫無表情,譚月華一時之間也僵在那裡,出不了聲。
韓玉霞「拍拍拍」地鼓起掌來,道:「好!答得真好?」
可是她更知道,要以言語將呂麟的心頭刺得更痛,才能令得他振作起來!因此她續道:「呂公子,我可沒有說錯!你如今已然長大成人了,而且還學會了武林中早已失傳的絕技『金剛神指』功夫,如今你為了一個女子,竟然連自己今後要做些什麼,全不知道,豈非可喜之極?」
那青雲嶺甚是陡削,有一條上嶺的石級,可以直通向嶺頂。兩人在嶺下,仰望了片刻,才向上馳去,不一會,已然上了青雲嶺。
譚月華一聽得呂麟的叫喚,身形略停了一停,可是她卻並沒有轉過身來,一停之後,又立時向前撲出,幌眼之間,便出了大廳,穿過了一條長廊,來到了她自己的臥室之中。
韓玉霞一面說,呂麟的面色便一路變白,說到後來,呂麟全身,禁不住微微發抖,霍地站了起來,叫道:「住口!」
呂麟陡地轉過頭來,大聲叫道:「韓姑娘,你——你——」
韓玉霞面上更紅,道:「譚前輩,你——」
韓玉霞那話可以說已經講得不客氣到了極點,譚月華向她望了好一眼,才認出她是誰來,其時她自己心情暢快,倒也不去與之計較,道:「原來是韓姑娘,好久不見了啊!」
所以東方白的心中,為難到了極點,也矛盾到了極點。就事論事,呂麟,譚月華和東方白三個人,誰也沒有錯。對呂麟而言,那只不過是無可避免的一場愛情悲劇而已。
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面上神色,仍然是青黃不定,一齊退後了一步,道:「我們來向你道喜——」他們才講到此處,玉面神君東方白的面色,陡地一沉,喝道:「誰要你們來道喜!」
當著那麼多的武林高手,黑神君和金骷髏也是在武林中大有身分之人,但是卻被玉面神君東方白這樣大聲責叱。兩人的心中怒到了極點,面上也立現怒容。
呂麟絕未曾想到,譚月華會在這時候,來到他的房間之中。他一躍下床,向前跨出了一步,可是又立即停止,低下頭去,道:「你還來作什麼?」
譚月華花容失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當我是三心兩意的人麼?」
師徒兩人久別重逢,本來應該極是欣喜熱烈才是。可是此際,場面竟然異常冷淡,而且還顯得十分尷尬難堪。玉面神君東方白怔了一怔,道:「這兩年來,你在什麼地方?」
東方白哈哈大笑道:「我這人,一向做事不留餘地,你爬是不爬?」這時候,金骷髏和黑神君兩人當真是難堪到了極點。
譚月華點了點頭,道:「麟弟,我知道你不免恨我們,可是你為什麼又不願意離開峨嵋派?」譚月華這一問,呂麟竭力壓制著的感情已完全崩潰了,他轉過身來,神情激動之極,道:「月姐姐,我——我是不願意離開你!」
黑神君痛得滿頭冷汗,踉蹌向後退出,東方白踏步進身,手探處也將他的肩頭抓住!
呂麟的心中,波動之極,面色青白,脫口叫道:「師傅!」
玉面神君東方白一聽得大廳門口有人口稱師傅,心中不禁一奇,轉過身來。韓玉霞以前只聞東方白之名,雖然曾在仙人峰上見過,但那時東方白頭上卻套著大頭笑面佛的面具。在她心中想來,東方白已是將近五十之人,怎麼年輕也不會年輕到哪裡去。可是此際一個照面之下,她心中不禁陡地為之一呆。
呂麟的心頭,不知是什麼滋味,道:「睬你又怎麼樣?」
玉面神君東方白聽了,神色不禁微變,一個轉身便向前撲去。
當她將呂麟從鬼宮十八層地獄中,冒死救了出來之後,她心中的確曾對呂麟產生過情意,兩人在烈火祖師之前,願意共死,絕不猶豫。
譚昇向東方白看了一眼,突然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道:「你們走吧!」金骷髏「哈哈」一笑,道:「走就走!」
東方白「噢」地一聲,道:「是麼,這兩年多來,可能他有非凡的際遇。」
金骷髏面色難看之極,道:「東方先生,你莫逼人太甚!」
東方白哈哈一笑,道:「他要來,也只好由得他來,想來生事的人,還能避免麼?」
這時候,東方白正站在譚昇的旁邊,順眼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譚昇收啟」四字。那四個字乃是瘦斜歷落,挺拔之極的「瘦金體」。
譚月華以少女特有的敏感,已然可以看出,呂麟的心中實是為自己而傷心到了極點,也恨自己到了極點!她抬起頭來,喃喃地道:「那是我的錯麼?是我對他負了情麼?」
其它,如鬼聖盛靈、黑神君、丘君素、金骷髏、徐留本等人,固然也屬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比起他們這幾個人來,也是略差一籌。
沒有多久,天色已然明,眾人也就各自去分頭準備一切。
呂麟問道:「什麼辦法?」
呂麟忙道:「不是,你們難道為誰所制,都未曾看清麼?」兩人面上一紅,道:「沒有。」
黑神君和金骷髏兩人一見東方白抓到,足尖一點,便向兩旁分躍了開去,東方白身子一轉,專向金骷髏追去,右臂一式「猿猴捉藤」,已然緊緊地扣住了金骷髏的琵琶骨。
韓玉霞道:「你乾脆不要上峨嵋出去!」
東方白和呂麟兩人互望了一眼,東方白道:「沒有什麼,我們發現有人,混了進來,怕你受了傷害,是以來看一看。」
東方白心中暗自生氣,心忖:想不到竟然還有人敢上峨嵋山青雲嶺上來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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