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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正氣歌

作者:獨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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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闌人靜後

第三章 夜闌人靜後

這句話夠厲害的,門人傑臉上一紅,剛要張口!
她嬌靨一紅,忙向那排酒菜的小圓桌讓客道:「是我失禮,相公請入坐吧!」
再留神看招式,憑他一身所學及淵博胸蘊,竟也未能看出這兩個人的武學是何路數。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管你的閒事,跟我等無關,閻君所以下令拘你之人,乃是因為你一生中所做的別的事……。」
那人急又說道:「先生,我們這兒有個武林大俠得了瘋症,有三年了,訪遍了天下名醫,倒是怎麼治也治不好,你能……。」
賽華佗道:「我不說過麼,這要滾燙滾燙的水才行,稍微不夠燙,藥效就打了折扣,我說不夠燙,你不信你喝口試試!」
說完了話,隱隱一陣得意乾笑。
門人傑目光轉注,那些夥計都點頭承認這是真的!
那兩邊各五的十名黑衣蒙面人沒有說話,身形閃動,抖腕出劍,一片劍幕罩向門人傑周身諸大穴!
門人傑笑道:「那要問姑娘自己了。」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門人傑衣袂狂飄,身形未動,而那兩個卻身形連晃,各退了半步!
門人傑倏然而醒,忙道:「認識,跟她認識,金老哥,打擾了!」
提起大茶壺急步而去,生似怕賽華佗拉住他!
那夥計剛答應一聲,忽聽一陣步履聲由後面傳了過來!
門人傑欠身一禮,欣然入座。
童天甲臉色一沉,輕叱說道:「好沒禮數,閃開!」
孟蘭君似乎又復一震:「相公以為,我把相公想像成甚麼人?」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自己做的事,自己該明白!」
這座廣宅大院雖大、雖深不知有幾許,想見得住的人一定也很多,但卻寂靜異常,聽不見一絲聲息。
那姓金的中年人毫不自覺,得意地笑道:「這件事都傳遍了『揚州城』了,相公怎會不知道!」
門人傑道:「我只做了一件抱不平、管閒事的事,可是這算不得有損陰德啊!說到損陰德,損陰德的不該是我……。」
孟蘭君道:「相公若是不願,賤妾不敢相強!」
門人傑想了半天,最後仍是一片迷糊,只有懷著一顆詫異的心情走了,是騰身飛射地走了!
再看時,門人傑含笑垂劍,卓立當地。
門人傑道:「姑娘,我未把姑娘當歌伎,也希望姑娘別把我當成一般俗客,我請教的是……。」
孟蘭君定了定神,輕抬皓腕,舉起面前酒杯道:「那麼我敬門相公一杯,多謝相公不鄙風塵人!」
門人傑翻腕自袖底取出一物,那是顆明珠,道:「青姑娘,這算是我的見面禮,別嫌少!」
孟蘭君入目扯下人皮面具的臉,眉鋒一皺,有點悵然若失!
門人傑有點明知故問,笑道:「多貪了一杯酒,致令小姐久等,姑娘是……。」
那人一怔說道:「怎麼?你先生不要……。」
門人傑一愣說道:「我?」
孟蘭君呆了一呆,詫聲說道:「門相公不會吧,賤妾到這兒來已有年餘了,怎……。」
她,忙微微襝衽,輕輕說道:「不敢,得蒙相公屈駕辱臨,賤妾已感萬分榮幸!」
「索命的無常?」門人傑愕然說道:「諸位要索誰的命?」
門人傑笑道:「那就不會有錯了!」門人傑笑道:「如果這跟他無關,諸位樂得嫁禍,怎麼反而……。」
門人傑漫應了一聲,卻忽又聽得背後那姓金的低低說道:「哼,又是一個冤大頭!」
孟蘭君微愣說道:「門相公這話又怎麼說?」
沒有署名,僅在左下角染有一抹胭脂痕!
滿棚的茶客望著他又是連灌幾大口,不由都為他皺了皺眉!
這時運河邊,既不見有行人,也不見有船隻,淒冷的月光下,益顯這地之空曠、寂靜,還有點荒涼意味!
青衣少女道:「有勞相公動問,小婢小青!」
螓首揚起,嬌靨上猶帶三分紅暈,道:「賤妾姓孟,小字蘭君!」
另外,左右兩旁各站著五名黑衣蒙面人,個個肩露劍柄,不言不動,一望而知,俱非庸手!
門人傑道:「倘若我不放心,我就不會連飲三杯了!我只是後悔毀誓……」
門人傑一笑瀟灑邁步,跟了進去!
一搖頭接道:「相公,不巧得很,她也走了!」
小青眼明手快,伸手扶住了他,別看她那雙白|嫩的手,扶著個大男人,一點也不吃力!
孟蘭君道:「門相公要打聽誰?」
掌中長劍一抖電遞,九朵劍花飛捲十名黑衣蒙面人!
話落,閃身向矮胖、瘦高兩個黑衣蒙面人欺去!
那人還待再說,忽見沿著瘦西湖畔,遠遠地急步行來了兩個人,他忙抬手往那邊一指,叫道:「先生,你瞧,我沒說錯,來了來了,前面的就是適才在這兒喝茶的那個,後面的是那位大俠客好朋友府中的總管!」
驀地裏,樓外庭院中傳來兩聲輕咳,似乎有人從院中走過!
門人傑手中多了一雙破衣袖!
那矮胖瘦高兩個黑衣蒙面人,一舉步,身形同時欺進,攔住了門人傑,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別急,我們留下兩個!」
放眼天下武林,細數以往百年,武林人物能有這麼一塊地,這麼一座產業的,「七絕神君」卓空群該是第一人!
除非,這兩個是那「揚州第一樓」從未在大庭廣眾下露過面的那位老板的身邊人。
走得好快!
門人傑忙搖頭說道:「且慢!」
那夥計「哦」了一聲道:「原來相公爺是來找賬房的,請等等,我去叫去!」
孟蘭君點頭道:「賤妾不願瞞相公,賤妾本出身武林之家。」
賽華佗道:「這話怎麼說?」
那兩個一驚,剛要躲閃,那數縷寒光已然擦著他兩個頭頂射過,一陣輕響沒入遠處河中!
她惑然投注,道:「相公,失望何解?」
小青美目圓睜,驚喜襝衽:「謝相公重賞厚賜!」
門人傑道:「不知姑娘可曾看出,那位任賬房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人?」
第十招……驀地裏一聲龍吟長嘯劃空而起!
她輕揚黛眉,嫣然而笑,是那麼落落大方:「相公倜儻不群,奈何也像一般讀書人?」
緩緩起手中長劍那矮胖瘦高兩名黑衣蒙面人,同時退了一步,瘦高黑衣蒙面人雙手一攤,冷然說道:「我兩個是兩雙空手!」
門人傑道:「聽來一派英雄口吻,只是,既然是英雄,為甚麼還要蒙面?」
那人一吐舌頭,道:「雲貴?天,好遠呢!」
這是個奇人,那人忙道:「先生,你能治瘋症麼?」
門人傑一笑說道:「放心,我不會佔你兩個這個便宜!」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說些甚麼,我不懂……」
門人傑淡然一笑,手一落,扯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
門人傑威稜一閃,道:「好匹夫,竟用此有傷天道的毒玩藝兒!」
門人傑聽呆了,他深深地看了姓金的一眼,道:「有這回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小青沒說話,領著門人傑登梯上樓!

門人傑道:「姑娘適才說過,今宵只談文論武,杯酒談心,似這般美景良辰,乃門人傑生平僅遇,不敢煞風景!」
少?這種出手豪闊的客人,是絕無僅有,一顆明珠足夠一個八口之家過半輩子的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身形微震,道:「我說過……。」
伸出那雙纖纖玉手接了過去,側身又道:「容小婢為相公帶路!」
隻手一翻,作了個賭的動作,又接道:「不但喜歡,而且賭勁很大,大得驚人。結果一夜豪賭輸光了家產不算,便連這座酒樓也輸給了敝東翁,剛剛才把『第一樓』的契約交給敝東翁,承敝東翁垂愛,派兄弟我來任賬房之職……。」
門人傑一笑說道:「大膽的太大膽了,膽小的太膽小了。」
滿棚茶客又笑了,笑聲中,那愛說話的人堆著笑又道:「先生,我活了幾十年,像你先生這麼個奇人,還是頭一遭遇上,你先生要能治好這位大俠的和-圖-書瘋病,今後就不用再吃這行飯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光了一隻右臂。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那是我等的事,用不著……。」
門人傑淡淡笑道:「因為我不是姑娘想像中人?」
夥計一怔,未接,瞪大了眼道:「先生,這是……。」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門人傑灑脫一禮,含笑說道:「只為多貪一杯酒,累得姑娘久等、謹此致歉。」
門人傑未看錯,這兩個黑衣蒙面人身手奇高,絕非尋常武林高手,至少也該是成名多年的大人物!
他沒有去找那位「揚州第一樓」的老板,因為那位老板是只知有其人,而從未公開露過面的人!
孟蘭君微愣說道:「門相公,這話怎麼說?」
說著,抬手緩緩向耳後伸去。
賽華佗道:「怕什麼,幾十年來,我來往幾十趟了!」
他皺眉略一沉吟,遂問道:「那麼,金老哥,任孔方呢?」
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笑道:「能接我二人這一掌而夷然無傷,身形不動,宇內武林中也只有一兩個,一個是『七絕神君』卓空群,一個是『琴劍書生』聞人美,你閣下是……。」
門人傑輕輕地展開這半張薛濤箋,只見上面用眉筆寫著幾行娟秀的小字:
說罷,輕抬那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一段素手讓客!
出了「揚州第一樓」,夜色中,他順著樓前大街左拐,走沒多久,又一折,折入了一條小胡同裏!
滿棚茶客俱皆動容,那人更雙挑拇指,道:「你先生令人敬佩,就憑這一點,我也相信你先生準是個下凡濟世的活神仙!」
走在前面的,正是適才那黑衣漢子,背後那人,也正是卓府總管震天手童天甲,那黑衣漢子進棚一指賽華佗,回身說道:「童爺,就是他!……」
望見那黑衣漢子背影,那愛說話的人抬手一指,又高興地說道:「先生,瞧見了麼?這人就是那武林大俠一位好朋友的家人,想必是回去報信去了!」
說著,舉杯邀客!
那人一怔,咧嘴窘笑說道:「我不試,我不試,我又沒有疑難怪症……。」
自然,更難再看見那透自重簾的釵光鬢影!
門人傑一震,道:「我低估了你兩個,你兩個要比那十個高明多了,足稱當今武林罕見之一流高手。」雙掌一翻,反擊過去!
矮胖黑衣蒙面人,左臂上淌下了血!
五指一伸一挑,錚然數聲,那點他腕脈的幾柄長劍,立被指端罡風吹得斜向一旁!
既稱傳遍了「揚州城」,那隨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這假不了,也該騙不了人,門人傑望著他沒說話!
那位賽華佗沒有笑,他翻了翻眼,道:「良藥苦口,年輕人懂什麼?快給我泡去!」
「蜀崗」地勢高昂,綿亙達四十餘里,是湖光山色的良好陪襯。
這是一座土山。
孟蘭君呆了一呆,道:「為甚麼?」
門人傑漫應了一聲,隨即消失在夜色裏。
素手讓處,是她那香閨,隱隱可見那紗帳高懸,被翻紅浪!
姓金的中年人望著他又道:「你相公跟她是……」
談吐不俗,儼然大家巧婢。
也許那人生來愛說話,碰了個釘子還不死心,瞪著眼又道:「先生,聽說那兒滿地都是毒蛇猛獸還有什麼瘴,瘴……」
他發覺,那些在暗中跟蹤他的人,越來越近了,近得幾乎可以聽到那些人的呼吸聲!
騰身掠起,直上半空,那一片烏芒擦著腳底打過,而就這一緩間,那兩個黑衣蒙面人已逃出五十丈外。
玉樓寂寞,妾本多情,今宵夜闌人靜後,後院小樓戶半開,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怎麼說?」
門人傑暗暗震動,笑道:「姑娘果然慧眼獨具,門人傑不遑否認,姑娘所見的確非我本來面目,但那皆因別有苦衷,不願示人,至於文武兩途,我是讀書學劍兩不成,羞煞愧煞!」
賽華佗兩眼一翻,愛理不理地道:「好說,這位老哥有何指教?」
門人傑雙眉微軒,道:「那麼姑娘是視我如一般俗客了?」
他是有心躲避,豈料——
姓金的中年人收回目光,道:「這位相公,你大概弄錯了吧……。」
門人傑忙舉杯相邀說道:「我敬姑娘這一杯之後,我有事請教!」
孟蘭君美目凝注,道:「不敢……。」頓了頓,忽地接問道:「如果我料得不錯,相公這姓名也該是假不真!」
他兩個嚇出了一身冷汗,適時,門人傑一拋手中劍柄笑道:「再低一分,你兩個焉有命在!那是因為我想要活的,你兩個準備著,我要出手了!」
「先生,那兒來?」
一揮手,錚然連聲,十柄森寒四射的長劍一起出鞘!
水酒一壺,精餚幾味,加上一撮檀香,
那姓金的中年「哦!」地一聲笑道:「相公是問任孔方老哥呀,片刻之前他是『第一樓』的賬房,可是這片刻之後的現在與今後,已改由我任『第一樓』的賬房了。」
半晌,他那一雙目光又溜上了靠在桌旁的那塊白布招,抬手指了指,遲疑著說道:「先生,你真能治疑難怪症?」
姓金的中年人哈哈一笑道:「原來你相公是找曼曼姑娘呀,怎不早說,我說那來的什麼孟蘭君孟姑娘,原來是曼曼……。」
孟蘭君美目深注,嫣然笑道:「賤妾鬻歌生涯,拋頭露面,閱人良多,雖不敢自誇慧眼,卻也能識得英豪,相公氣度高華,威儀懾人,且倜儻不群,飄逸脫拔,如臨風之玉樹,賤妾看得出,相公一非本來面目,二來文武兩途均必驚人!」
門人傑道:「沒甚麼,我想在姑娘面前打聽個人……。」
門人傑道:「姑娘該知道這句話:自古俠女出風塵。得蒙青睞,更蒙寵召,榮幸的是我落魄書生!」
童天甲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聽說先生專治疑難怪症……。」
經他這一叫,滿棚茶客都急急向外望去,而賽華佗卻坐著未動,連頭也未轉一下,生似沒聽見一般!
夥計愣楞地點了點頭,道:「是啊,怎麼?」
門人傑淡然一笑,道:「多謝姑娘教我,告罪了!」
孟蘭君赧然一笑,道:「賤妾不敢再問,請。」
「慢著!」門人傑及時說道:「他住在什麼地方,你帶我去好了。」
她有點激動,道:「蒙相公不以風塵見薄,賤妾私心已很知足!」
孟蘭君道:「那是相公會說話,其實,但能得一重情忠厚之人,終身有靠,我是不介意吃苦的,那雖苦也甜!」
這閃身欺進一攔一句話間,那六名黑衣蒙面人已然抄起地上四具同伴屍體,向著夜色中飛躍而去。
門人傑惑然說道:「那麼,那任孔方呢?」
日上三竿,「瘦西湖」遊人漸多,艘艘畫舫也均划向湖心,盪漾於碧波之上……。
這一夜,本就過了一大半,剩下那不到一個更次的一小半自然是彈指即過,過得更快!
門人傑為之一怔,道:「怎麼,她也走了?」
孟蘭君想了想,道:「總有年餘了,怎麼……。」
這老者穿著一身灰色大掛,頭上戴著一頂小帽,身上背著一隻藥箱,手裏拿著一個串鈴,左手拿著一塊白布黑字的布招,那招布上寫著「專治疑難怪症,保證藥到病除!」
賽華佗看也未看,淡然一笑,又接過了茶壺!
他略一定神,含怒向那片樹叢!
門人傑遲疑了一下,道:「姑娘,我受寵若驚,只是,這方便麼?」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我兩個都在你眼前,就看你是否留得下了!」
那瘦高黑蒙面人冰冷吐了一個字:「你!」
門人傑笑道:「那難說,要是真有人故技重施,轉過來害我,那必然是……。」
室左粉壁下那漆几上,更擺著一具玉質古琴!
那麼它那兒去了?
「第一樓」那既深又廣的後院,就緊靠著這條胡同!
門人傑道:「姑https://m.hetubook.com.com娘千萬別誤會,我只是怕揚州第一樓的酒。」
孟蘭君未再多說,淡然一笑,道:「賤妾不善飲,敢敬陪相公半杯!」
門人傑搖頭說道:「如今我無須再問了!」
門人傑道:「姑娘跟『第一樓』的幾個負責人都很熟麼?」
門人傑道:「多謝姑娘明教,只是……。」
竟然一個禮也不還!
賽華佗道:「瘴氣!」
門人傑脫口一聲輕呼,怔住了!
瘦高黑衣蒙面人冷叱說道:「那個賬房老兄是甚麼東西,他也配派……。」
十名黑衣蒙面人剛一呆,門人傑已笑道:「諸位,也請試試我的!」
門人傑笑了笑道:「姑娘連他是個武林高手都不知道,何須再問其他?」
搖了搖頭接道:「真令人想不到,真令人想不到!」
門人傑道:「當時我也是賀客中的一個,眼見聞人大俠的悲慘遭遇,我曾經發誓今生再也不沾點滴那短命的酒了,誰知……。」
一口氣報上了十來種茗茶!
孟蘭君似乎明白了,倏然一笑,道:「相公,我說過,我不計較一個人的醜俊妍媸的!」
門人傑直覺地意會到這兩聲輕咳來得突兀,很像是甚麼連絡信號,有了這兩聲輕咳,孟蘭君馬上就改變了態度。
「姑娘!」門人傑道:「任賬房自己已經承認了。」
門人傑忙道:「姓門,草字人傑!」
門人傑笑道:「只怕是諸位已然知道我的姓名了吧!」
又坐了片刻之後,門人傑起身告辭,言明要竟一夕之歡談的,孟蘭君卻未加挽留,奈何前熱而後冷?
賽華佗截口說道:「我明白了,你是說報酬?」
孟蘭君淡淡笑道:「那是相公忒謙,賤妾不揣冒昧,願聞相公之苦衷!」
說得是,那人為之一怔,紅了臉。
孟蘭君臉色微微一變,點頭嘆道:「這件事賤妾聽說過,那的確是太悲慘了……。」
而,接著,那賽華佗也皺了眉,他兩眼一翻,道:「夥計,你續的還是那壺開水麼?」
那人遲疑了一下,道:「你先生不怕麼?」
胖矮黑衣蒙面人道:「你還有甚麼話說?」
門人傑「哦!」了一聲,笑道:「姑娘要不說,我倒險些忘了,其實,也沒有甚麼,我只是想問問姑娘,到揚州來多久了?……」
那是一張不算太醜的臉,可是眉心裏那道刀痕卻看來怕人,而且一張臉黃黃的,缺少血色!
想必,他以為門人傑走遠了!
賽華佗淡然一笑,道:「他不來找我,難道還要我登門求他不成?」
他竟然把這運河當做了黃河,吟起詩仙李白的「將進酒」來了,那知吟聲甫起,突然一聲冰冷輕笑震人耳膜:「好俊的內功,只可惜不知死之將至!」
那人忙又說道:「你先生有法子避那些毒蛇猛獸,還有那瘴……。」
門人傑一搖頭,道:「我不是來吃喝的,我是來找你們賬房的!」
賽華佗看也沒看他一眼,答了兩個字:「雲貴!」
長安路遠,誰也犯不著跑這一趟去求證!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這難以肯定斷言,也許孟蘭君真是說著玩的,只不過這兩聲輕咳來得湊巧而已!
休說是那夥計,便是滿棚的茶客也個個直眼!
那大門頂端橫匾兩個大字:「卓府」。
門人傑目光凝注,笑道:「只怕不是吧,蒙面的理由,不出兩點,一是彼此認識,怕人知道是誰,一是以後還有再碰面的機會,怕人日後指認,所以諸位蒙了面……」
門人傑道:「難道姑娘就沒有甚麼打算了麼?」
只有樓下尚亮著兩盞燈,幾個夥計在那兒搬起了桌椅灑掃!
孟蘭君突然之間顯得有點緊張,瞪大了美目,一眨不眨!
門人傑雙目中異采乍閃,手一握,揉了那張小紙條,輕輕地納入懷中,舉起了面前酒杯……。
瘦高黑衣蒙面人目中厲芒一閃,道:「那麼,以你看,我等是屬於那一路的?」
那姓金的中年人笑道:「這位相公,我就是賬房!」
孟蘭君道:「人生知音難遇,孟蘭君視相公為當世唯一知音,雖不敢自比相公之知音,但卻願本赤誠一片,為相公分憂……。」
那不可能,風如何吹得散那些暗器?
他站在樹林前怔了好一會兒,忽地轉身折了回去!
賽華佗一搖頭,道:「我要是貪圖錢財,單論當年長安那一次,我就可以坐著吃喝一輩子,什麼都有了!」
她還想再說,身後小青突然開了口。「姑娘,貴客腿站痠了!」
轉眼間雞啼,轉眼間日上三竿!
那更沒這一說,在他被襲擊之際,他已然遠離運河岸三十餘丈,那暗器那能一射如此之遠。
孟蘭君嫣然一笑道:「那是相公誇獎,孟蘭君卻自知膚淺,要說深藏不露,那該是相公,而不是賤妾,這些淺薄的家學,倒讓相公見笑了!」
當下他未敢大意,功凝雙臂,暗用八成,閃身迎了上去!
孟蘭君明白了,笑道:「那門相公盡可放心飲用,這酒是賤妾自己釀的!」
這「蜀崗」之上,原有隋煬帝所架的迷樓,而今僅餘殘墟!
門人傑淡然說道:「姑娘,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的,說起來,這也算得上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了,姑娘與他相處年餘都不知道他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可見他是藏得多麼深,藏得多麼好了。」
孟蘭君笑了笑,道:「門相公好會說話……。」
門人傑訝然說道:「家學?敢莫姑娘出身……。」
門人傑冷冷一笑,身形迴空長射,直如天馬行空,由上而下,流矢般向五十丈外射去。
引頸恭候,幸勿叫人望穿秋水,好夢成空!
至此,如果門人傑與孟蘭君都是在試探對方的底細,互相勾心鬥角,希望能從對方的談話中獲得些甚麼的話,可說兩方面都失敗了。
那兩人步履極快,轉眼間已近茶棚!
接下去,果然是談文論武,文,門人傑一肚子書頗有可觀,武,他卻膚淺得可以,竟然不如孟蘭君知道得多!
但是,他折回了「揚州第一樓」!
賽華佗兩眼翻動,想了想,放下背後的藥箱,伸出那隻既黑又瘦,指甲長有數寸的手,在藥箱裏抓了一把草藥,道:「夥計,用這個給我沏一壺,茶資我照付!」
一杯盡飲,孟蘭君臉上忽又一紅,輕輕說道:「賤妾私心傾慕相公,未敢以尋常俗客視相公,靦腆相邀,別無他意,只盼能與相公燈下對坐,杯酒談心,說文論武,作一夕之歡談!」
瘦高黑衣蒙面人冰冷說道:「索命的無常!」
門人傑眉鋒微皺,道:「姑娘怎麼又來了,這杯該由我敬,謝姑娘寵召!」
門人傑道:「你們怎不問問我的姓名?」
門人傑一笑說道:「我說過,你兩個至少也得給我留下一個!」
門人傑剛走到那後院門前,那虛掩著的後院門突然向裏打開,當門卓立的,是個十七八歲的青衣少女。
那人忙點頭說道:「是啊,那還能少得了……。」
看暗器,這蓬烏芒與兩個黑衣蒙面人適才所用暗器相同,只是這躲在暗處偷襲之人的手法,又比兩個黑衣蒙面人高了一籌,勁力之強,認穴之準,宇內罕見,逼得門人傑不得不閃身躲避,而且非得連換兩式不可!
那兩扇大門緊緊地閉著,也難見一個人影!
門人傑心頭一震,道:「姑娘,武字何解?」
話落,便欲閃身!
臨出門的時候,也許是因為天黑,看不清,門人傑腳下一滑,身形一晃,往後便栽!
「是遠!」賽華佗道:「吃這行飯,沒辦法,上那兒採藥的,回來一路到了『揚州』!」
這座土山在揚州名勝「瘦西湖」之旁!
夥計如大夢初醒,忙伸手接過茶壺,忍不住問道。「先生,剛落滾的水,不燙麼?」
門人傑道:「『第一樓』的那位賬房先生,任孔方!」
賽華佗道:「要沒辦法,我第一次就回不來了。」www.hetubook.com.com
轉身行去!
兩招,三招,四招……。
賽華佗搖頭說道:「也不是不要,不要我吃什麼、喝什麼?我是酌情而取,也許我分文不要,你老哥要知道,行醫這一行是濟世救人的,並不是藉以發財的,要是靠這一行賺錢置家產,有錢的看,沒錢的不看,那對不起祖師爺,也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死了以後準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夥計應了一聲,搖頭走了開去!
夥計永遠是殷勤的,走上前又道:「先生,喝什麼茶,龍井、香片、普洱?……」
孟蘭君點頭說道:「這個賤妾是一點也沒有看出來,不過,賤妾以為,也許是門相公看走了眼,以賤妾看,任賬房……。」
清音倏落,他緩緩轉過身形,訝然回顧,只見眼前數丈外,併肩站立著瘦高、矮胖兩個黑衣蒙面人,四目炯炯,森寒盡射逼視著他!
難道說也射入河中?
孟蘭君點頭說道:「都很熟,門相公有甚麼事麼?」
胖矮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就是要你的命,管你是誰!」
兩聲輕咳甫落,孟蘭君倏然一笑,道:「相公別介意,賤妾是說著玩兒的,其實賤妾目前還不打算脫下這襲歌衫呢,相公,請盡飲!」
另一名夥計說道:「大概是賬房出來了……。」
這話似乎話裏有話,門人傑忙問道:「金老哥,這話怎麼說?」
門人傑道:「姑娘難道不知道,當年聞人大俠的喜筵是第一樓包辦的?」
同時,這張臉讓任何人來看,他也不敢說那仍帶著人皮面具,因為它能明顯地表示出一個人的喜怒哀樂!
該是,你不見她剎時間已恢復了平靜?
她嫣然笑道:「賤妾曼曼!」
話才說完,由裏面走出來個身穿長袍,皮白肉嫩的中年人,這人不但一身商賈打扮,而且一身市儈氣!
賽華佗臉色稍緩,道:「說給你聽你也許不信,我自吃這行飯以來,只要伸了手,就沒有治不好的病,那一年在長安有個大戶人家的姑娘生了毒瘡,瘡口都已經爛到骨頭裏,人也只剩下一口氣了,結果卻被我三針兩帖藥就給治好了,不信你打聽打聽去!」
不知她是不懂還是裝糊塗!
怪了,難不成它被風吹散了?
乾脆將那張人皮面具揣入了懷中。
單掌抬處,五指一伸,逕向劍幕中抓去!
說著,轉過嬌軀,順著青石小徑往裏走去!
逗得茶棚裏的茶客都笑了!
門人傑笑道:「不,該說是第二個,那『琴劍書生』聞人美,已然被你們下毒殘害成瘋,同時也失去了一身功力,他該除外了!」
孟蘭君訝然說道:「任賬房承認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他不但發覺背後有幾個功力頗高的人在跟蹤他,而且他更發覺身旁兩邊十餘丈外,各有為數不少的高手,暗躡著他,與他保持平行地在向前移動!
也能令人神馳意往,觸目魂銷!
孟蘭君嬌靨一紅,螓首半俛:「相公誇獎,賤妾請教!」
這座土山,「揚州城」的人管它叫「蜀崗」!
只是偶而地傳出一兩聲嘶叫,好刺耳!
這就是威震武林的「七絕神君」卓空群的宅邸!
他一進門,夥計都停了手,詫異地望向了他!
門人傑點頭說道:「是的,姑娘,他承認了!」
她含羞說道:「鬻歌生涯,低微輕賤,羞於將真姓名示人!」
片刻過後,他丟下一錠銀子,飄然下樓而去!
門人傑道:「退?沒那麼便當,至少得給我留下一個!」
這位走方郎中走著走著,折進了一座茶棚。
門人傑忙道:「姑娘,不是不願,是不敢!」
此際的「揚州第一樓」,樓上燈火全熄,既不聞絲竹歌聲,也聽不到掌聲酒囂!
無如,他想不出武林中何時有過這麼兩個功力高絕之人!
門人傑還了一禮,道:「好說,夥計聽錯了,我不是找你老哥,是找賬房!」
轉過身來一邊抹嘴吐舌頭,邊叫道:「先生,這玩藝能喝麼?好苦!」
孟蘭君道:「如果有苦衷,那就該另當別論!」
那黑衣漢子一怔,忙退向一旁!
孟蘭君抬眼凝注,道:「那麼,門相公要問的是……。」
驀地裏,一陣串鈴兒響動,「瘦西湖」畔走來了一個走方郎中,那是個膚色黝黑、身形略顯佝僂的瘦削老者!
走方郎中賽華佗一進茶棚,棚中馬上便迎上來了個提著一隻熱氣直冒的大茶壺的夥計,他一點頭笑道:「先生難得光臨,請坐!」
暗暗略一思忖,他把杯中酒一飲而乾,放下酒杯,放下酒杯後他突然搖頭一嘆冒出了這麼一句。「我這個人就是這麼沒志氣……。」
轉望眾夥計,道:「你們知道這個姑娘麼?」
「好算盤!」門人傑長眉一揚,道:「他們走了,而且帶走了屍體,也罷,就由你兩個留下一個也一樣,打點著吧!」
那人立即挑起姆指,道:「你先生不知道,那位大俠的那位朋友,不但也是位大俠,而且是出了名的大財主,你先生要能醫好他朋友的病……。」
瘦高黑衣蒙面人目光一轉,道:「我很懷疑還有第三個!」
賽華佗道:「這種東西就是要趁燙喝,等到不燙嘴,那藥效就要打了個折扣了……。」言罷轉注那愛說話的那人,一笑說道:「怎麼樣?老哥,就憑這一手,你該相信我能治那疑難怪症?」
那夥計忙道:「還是你先生自己喝吧,我這就給你換一壺去好了!」
兩個人目中驚駭光芒暴射,機伶一頓,掉頭飛遁!
門人傑「哦!」地一聲,道:「那門人傑越發地失敬了,姑娘出身武林之家,卻在這『揚州第一樓』頭鬻歌,也有甚麼隱衷吧?」
門人傑笑了笑,道:「那麼,是我失言……。」
說著,自那夥計手中一把搶過茶壺以嘴對壺嘴,咕嚕便灌,夥計大驚,一句「燙!」還沒出口賽華佗已好幾口下了肚,怪了,這也透著邪門兒,他竟跟沒事人兒一般,手一伸,道:「夥計,給我續上!」
眾夥計都搖了頭!
到了樹叢前,他更氣了,林中樹木稀疏,一目了然便是那偷襲之人也不見了!
門人傑未緊跟著出手,目中異采一閃,道:「能接我這一掌而只退半步之人,放眼天下沒有幾個……。」
遊湖的沒分三六九等,只要是主顧上門,喝茶的自是一概歡迎。
童天甲跨步進棚,微微拱起雙手,目光注視地含笑說道:「先生請了!」
門人傑搖頭說道:「這個尚難斷言,不過這是現在,片刻之後就不然了!」
門人傑呆了一呆,道:「你老哥就是『第一樓』的賬房?」
門人傑越發愣然地道:「有損陰德?我做了甚麼有損陰德的事兒?」

門人傑脫口說道:「清麗淡雅,孤傲高潔,是誠王者之香,花中君子!」
小青未在意,還在後面叫道:「相公走好,有空請常來坐!」
她含笑忙道:「風塵輕賤女,不敢當相公謬讚!」
門人傑道:「我跟諸位素不相識,緣慳一面,一談不上仇,二談不上恨。」
門人傑看得出,那些夥計都是二十左右的小伙子,也都是不會武的尋常人,同時,臉上的神色一點也不勉強!
這座廣宅大院,有丈高的圍牆,有氣勢宏偉的兩扇巨大朱門,那對鐵門環,永遠閃光發亮,隱隱奪人!
門人傑一笑說道:「閣下,那應該早來呀,怎麼偏偏在這時候……。」
瘦高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突然揮手冷喝:「沒用的東西,你們退!」
毅然邁步而入!
門人傑雙眉一挑,旋即搖頭苦笑……。
他一出來便板著臉說道:「快點打掃吧,天不早了,像你們這麼笨的手腳,隨便那兒找都有,值不得我留用……。」
頓了頓,接道:「門相公適才說有事下問,不知是……。」
適時,靠裏一副座頭上站起個黑衣漢子,丟下茶資逕自出棚而去!
那猶在耳邊的話,一下子全被拆穿了!
「天!」夥計https://m.hetubook.com.com忍不住叫了起來:「先生,這壺水能燙死人,你還嫌不夠燙?」
這不是犯人大忌,自找難堪麼?
「不敢!」她輕輕說道:「賤妾私心甚為感激,那敢輕慢相公……。」
孟蘭君「哦!」地一聲,笑道:「原來如此,門相公太過擔憂了,天下那有那麼多害人的酒?」
隨手遞了過去!
同行是冤家,半點不差!
門人傑心中念轉,含笑說道:「像姑娘這麼一位奇女子,說甚麼也不該受半點委曲的!」
門人傑截口笑道:「坐井觀天,以管窺豹,我是第三個!」
孟蘭君嬌軀似乎微微一震,不過那也許是門人傑因為突然開口,嚇了她一跳的緣故。
姓金的中年人嘿嘿一笑,笑得很神秘,道:「任孔方既然走了,她當然也要走了!」
名山,名湖,名人,奇客,英雄,豪傑!
而,在這「蜀崗」的半山腰,那面對百頃碧波的「瘦西湖」,樹木濃蔭之中,曾幾何時卻多了一座廣宅大院!
門人傑淡淡一笑道:「誇獎,這麼說來,在這用劍一途,如今我該是天下第一人了!」
這一著出人意料,那十名黑衣蒙面人有的以為他指功必有驚人處,慌忙退身撤劍!
這座廣宅大院建築得極其氣派,亭院中、臺、樓、榭一應俱全,利用山上原有之林木花卉,引山水入水榭,幽美天成,背山面湖,其清幽,其雅緻,其美,自毋待言!
果然,那賽華佗兩眼一翻,冷冷說道:「你老哥要不要試試?」
當然,誰也不知,他住在什麼地方!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然點頭,道:「不錯,是你!」
孟蘭君還待再說,門人傑一笑又道:「姑娘,這就叫談文論武,舉杯相邀,作竟夕之歡談麼?」
門人傑眉緊皺深了三分,倏地,他腦際靈光一閃,道:「金老哥,有位孟蘭君孟姑娘……。」
賽華佗道:「你知道什麼?那全是治不了病的假藥!」
賽華佗笑道:「老哥,那是小毛病,只要這麼一針!」
走盡了這條小胡同,又拐進了另一條,在這條胡同中,他可以看見那燈火輝煌,卻已難聞人聲的「第一樓」!
賽華佗淡淡一笑道:「你老哥過獎了,活神仙不敢當,我行醫這多年,活人無算,倒是事實,誰叫我當初吃上這一行飯嘛!」
在「揚州第一樓」中,他也沒見過這兩個人!
而那十名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陣搖晃,砰然倒下了兩對,那剩下的六個,五個斷腕,血流如注!一個傷臂,皮破肉裂,地上,是四具屍體及五隻猶握著長劍的斷手!
門人傑含笑舉杯一照仰乾。
那人一怔閉了嘴!
坐定,小青斟上了美酒,門人傑趁勢說道:「恕我唐突,尚未請教姑娘。」
在「蜀崗」與「瘦西湖」之間,往日的珠樓畫閣,今亦僅餘原舍數木,不復朱欄翠檻,紙醉金迷!
落落大方,端莊穩重,那裏是適才「第一樓」頭嬌媚尤物?
那姓金的中年人一怔,忙抬頭,這才發現門內多了個人,門人傑這身打扮令他不敢怠慢,忙拱手堆笑走了過來:「這位相公找我?有什麼指教?」
胖矮黑衣蒙面人身子一震,揮手冷喝,道:「剁他!」
孟蘭君自己也失笑了……。
她,明眸皓齒,竟也是人間罕見麗色,美目輕瞥,她嫣然一笑道:「相公何其來遲,我家小姐已等得不勝心焦了。」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我等本是索命的無常!」
而,這位唱歌的人兒,嬌美媚艷的孟蘭君失敗得更慘。
一邊搏鬥,門人傑一邊暗中皺眉,窮搜記憶!
有的則一味逞兇地劍尖一抖,改點門人傑腕脈!
那姓金的中年人搖頭說道:「他不住在這兒了,剛搬走,不知道搬到那兒去了!」
門人傑詫異地看著他道:「金老哥,這怎麼說?」
門人傑站穩了,一笑說道:「好險,謝謝妳,青姑娘!」
倒是小青,殷勤地代主送客,一直送出了後門!
賽華佗又道:「夥計,聽見了麼?給我續上!」
一點痕跡也沒有,生似這片樹林從來沒有藏過人!
沒想到她會有這個譬喻,這叫門人傑如何回答?
他希望能找到一兩根那淬了毒的暗器。然而,他又失望了,那兩個黑衣蒙面人所發的暗器,全數射入運河滔滔濁流中,無從找起固不必說,便是那偷襲之人所發暗器也是遍地難尋!
賽華佗眼皮一撩,道:「小伙子,這就是治病的藥,懂麼?」
門人傑笑道:「眼前這多位,稍時我隨便以下一個,留一活口,還怕不知道諸位是誰?還怕由他口中問不出究竟麼?」
門人傑心頭一震,未敢怠慢,連換了兩式方躲過這一偷襲,躲是躲過了,但是就在這轉眼間,那兩個黑衣蒙面人已然跑得不知去向,沒了影兒。
說著,一拱手,轉身出了門。
門人傑目光凝注,淡淡笑問:「這麼說來,姑娘是沒有看出來?」
兩聲悶哼,一聲驚呼,並夾帶著「嘶」地一聲!
孟蘭君雙眉一揚,道:「賤妾明白了,門相公是怕我這酒……。」
門人傑一震,赧笑道:「門人傑一介落魄書生,自己尚難飽暖,那敢作此非分之想?」
牆角,一具朱漆木架上,擺著一隻香煙裊裊的金猊!
「算了,閣下!」門人傑仰天大笑道:「彼此都是明眼了,有道是『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光棍眼裏揉不進沙子』,諸位是不願意讓我管閒事,所以要下手殺我,既然來下手殺我,那便表示諸位已有十成的把握,面對我這個將死的人,怎不敢說實話?」
這位白衣客門人傑走了,但是走沒多遠,他倏生驚兆!
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以前你氣數未盡,如今到了時候了!」
門人傑笑道:「本來面目既已示人,門人傑就沒有苦衷可言了!」
孟蘭君含笑說道:「相公,為忠為孝端在一心,以貌取人最為不智,孟蘭君自信有不讓鬚眉之心胸,請相公只管取下面具!」
瘦高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該是!」
那姓金的中年人笑道:「相公不知道,『第一樓』的老板喜歡這個……。」
這間香閨,華麗而不失一個「雅」字,那張被翻紅浪、紗帳高懸的牙床對面,是一張書桌,書桌擺著整齊的一列書籍,文房四寶,還有一對水晶鎮紙!
那張帶著醉人幽香的雪白紙條,是張薛濤箋的一半!
孟蘭君悽然搖頭,還待再說。
那人一拍大腿,叫道:「對對,瘴氣,聽人說,毒蛇猛獸並不太可怕,要是沾著一點兒那玩藝見準死活不了……。」
門人傑截口說道:「我願意再說明白點,我今夜上『揚州第一樓』查那『琴劍書生』聞人美當年被害的疑案,而恰好今夜就碰到諸位,諸位該是『揚州第一樓』那位老賬房派來的,對麼?」
賽華佗搖了搖頭,道:「不夠燙,替我換一壺續續!」
「龍舌草!」賽華佗淡淡說道:「功能活血醒腦,健脾保臟,每天一壺更能益壽延年。」
驀地裏,一縷清音由他口中發出,裂石穿雲,直逼夜空!
正談論中,門人傑突然一嘆說道:「自古俠女出風塵,這句話委實半點不差,我沒想到姑娘竟是位深藏不露的巾幗奇英,太失敬了!……。」
七八招過去,在這兩個黑衣蒙面人聯手之下,門人傑竟然毫沒有佔得便宜,反之,矮胖瘦高兩個黑衣蒙面人舉手投足之間,越見高明,越見威力,招招詭異,式式玄奇,大有把門人傑一舉擊斃之意!
說著,淺淺地飲了半杯!
那人道:「採藥幹什麼跑那麼遠,找個藥舖買幾味……。」
猶聽背後那姓金的叫道:「相公慢走,諸位舊雨新知今後尚望多惠顧,今後這『第一樓』的一切定比以前好,相公盡請……。」
這位白衣客門人傑身法之高,駭人聽聞,他這一射之勢竟一下三十餘丈,眼看著再一個起落,那兩個黑衣蒙面人便非被追及不可,但就在他身形落地,點地欲待再起之際,突然又hetubook.com.com是一蓬烏芒由他左前方十餘丈外一片樹叢中打出,如飛向他罩來。
這一切的一切都夠動人!
唯一跟常人不同的地方是他那對眸子,白的多,黑的少而又少!
「多謝姑娘!」門人傑截口說道:「那無他,只因面貌醜陋,羞於示人!」
那「第一樓」後院的後門,迎風虛掩著,露出一條縫,由這條縫往裏看,後院裏亭、臺、樓、榭一應俱全,淒清月色下,一如夢裏的神仙幻境。
那矮胖瘦高兩名黑衣蒙面人機伶寒顫,那瘦高黑衣蒙面人目中森芒暴射,冷然說道:「閣下在劍術上的造詣,足與『琴劍書生』聞人美媲美!」
門人傑回顧說道:「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那兩個驚魂甫定,大喝一聲,同時出掌,一片狂飇也似的兇猛勁氣迎著門人傑當胸捲到!
那麼,這該是真的了。
「孟蘭君孟姑娘?」姓金的中年人一怔說道:「沒聽說過這個名兒……。」
高手交鋒,迅捷如雷,轉眼間已是兩招過去,第三招上,只聽門人傑一聲輕笑,劍芒吞吐飛旋,悶哼慘呼四起,飛射的人影倏止,跌跌撞撞退了開去!
這位姑娘怎麼話鋒一轉轉到了這上頭來?
孟蘭君悽惋笑道:「打算倒是有,只是一個女兒家,除了嫁人,還有第二條路好走麼?飄零多年,閱人良多,唯恐遇人不淑,不敢輕許,而此身輕賤,正經的人家,明媒正娶,人家又不會要我,我還能怎麼辦?打個譬喻來說,像相公這樣的高人肯要我麼?」
那夥計瞪著眼,傻了,沒接!
也許是門人傑那張臉,說歸說,說甚麼只重內心,不在乎外貌之醜俊妍媸,但姐兒愛俏,何況是風塵歌伎,便是倒貼,她也要貼個小白臉,絕不會是門人傑這張臉!
當頭,有八寶琉璃宮燈,而在另一張排滿酒菜的小圓桌上,卻又點著兩支紅燭!
閃身欲追,但他身形才動,那兩個突然回身揚手,兩蓬烏芒合成一片,迎面向門人傑罩入!
門人傑笑道:「諸位是蜻蜓撼石柱,委實太不量力。」
門人傑臉上泛起一絲笑意,道:「姑娘,失望了麼?」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道:「你跟我等無仇,但你做了有損陰德的事,罪當折壽,我等奉閻君之命,特來拘你靈魂受審!」
門人傑訝聲說道:「諸位是……。」
一名說道:「相公爺,今天熄燈關門了,明天請早……。」
小青領著門人傑行未多久,折向西,穿過一道畫廊,到了一座精雅的小樓下,由下上望,小樓約窗上微透燈火,那窗櫺上,映著一個無限美好、來回走動的倩影!
只一振腕,「錚!」地脆鳴中,長劍斷為數截,只是那斷了的數截百煉精鋼並未墜下,「噗!」「噗!」幾聲化為數縷寒光射向矮胖、瘦高兩名黑衣蒙面人!
「我聽見了!」門人傑笑道:「其實,諸位不該來,而應該不動聲色才對,我正苦於找不到一絲線索,難以查出那害人的元兇,諸位這一來豈這不是正好送上門來麼?」
門人傑抬眼說道:「姑娘當知三年前,一代奇才琴劍書生聞人大俠的悲慘遭遇!」
他要看看這都是些甚麼人,所以他避開熱鬧處,專找僻靜地方走,未多久他到了運河邊!
抬起手,掉著往下兩指一落,還扭了扭!
門人傑揚眉說道:「諸位明明是人,因何裝神扮鬼?」
姓金的中年人嘿嘿笑道:「你相公不知道,曼曼是任孔方的姘婦呀!……」
有了夥計這一嚕囌,立即逗來了好事的,鄰近賽華佗的一個茶客,突然挪近過來,搭訕上了。
門人傑趁勢欺進,右腕一沉疾出,十名黑衣蒙面人中有人悶呼了一聲,一柄長劍到了門人傑手中。
說話間,那夥計拿著茶壺走了過來,近前便說:「先生,怪了,這真是透著邪門兒,剛才那草還是苦的,如今我這舌根上發甜還發涼……。」
孟蘭君詫異欲絕地道:「這倒大出賤妾意料之外了,像他那麼一位瘦弱的老人……。」
登上小樓,暗香浮動,適才那「第一樓」頭唱歌的人兒已在門口相迎,仍是淡淡晚粧,那如花嬌靨上的神情,是驚,是喜,還帶著三分嬌羞!
他揚了揚眉,哂然一笑,故作不知地繼續向前行進!
其實,有錢的大老爺的一夜豪賭,輸得傾家蕩產,頃刻之間把這座大酒樓易手部人並不是沒有可能的!
孟蘭君淡然一笑道:「相公,賤妾未敢以風塵輕賤軀相託,相公又何必顧左右而言他?」口中雖這麼說,但到底舉起了面前酒杯!
隨手遞了過去!
十名黑衣蒙面人大驚,紛紛閃身,避過這高絕精湛的一擊,九柄長劍齊閃再度遞上,剎時間人影交錯,劍氣灑空,一場惡鬥正式展開!
門人傑道:「試試看再說不遲!」
那姓金的中年人點點頭說道:「不錯,兄弟我就是!」
今天雖說早了些,但看看每一座茶棚也都上了七八成座!
門人傑淡淡笑道:「姑娘,何謂本來,俱皆一具臭皮囊而已,姑娘說得好,忠孝美醜在於一心,既如此,姑娘又何必非看它不可?」
孟蘭君黛眉微揚,道:「賤妾自信目力不差,相公高人,當知人之相交貴在知心率真,何計較於容貌之醜俊妍媸?」
好大的口氣,絲毫看不出他有什麼神奇之處!
夥計遲疑了一下,皺著眉接了過去,轉過身,偷偷地摘了一片放進嘴裏,只一品味,立即「呸!」地一聲吐了出來。
門人傑搖頭說道:「姑娘料錯了,姓名賜自父母,豈可輕改?」
一進門,門人傑便即由衷地讚嘆道:「只道姑娘人美才高,色藝雙絕,原來姑娘還是位……。」
瘦高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嫁禍之事,我等尚不屑為之!」
到了運河邊,他在那河岸上一站,然後背負起雙手,望著那濁流滾滾、波濤翻騰的河水,作出神狀!
「瘦西湖」畔有許多茶棚,茶棚裏只要是遊湖的當兒,那總是座無虛席,準賣滿座!
孟蘭君道:「我原說像相公這樣的人,是不會要我的?」
門人傑更詫異了,道:「她告訴我……對了,金老哥,我是問曼曼姑娘……。」
門人傑道:「姑娘若一定要看,門人傑也不敢不遵命!」
先前夥計忙哈個腰陪笑說道:「金爺,這位相公爺是來找您的!」
賽華佗似乎很冷漠,不愛理人,微微地點了點頭,也不稍顧在座茶客一眼,逕自一屁股坐在一張板凳上!
第九招上人影更疾,這兩個黑衣蒙面人要能在這位白衣客門人傑手下走完十招而不敗,那將是足以震撼武林的大事了!
想必他走累了要歇歇腰,口渴了想喝口茶!
賽華佗道:「是有這個說法,一點不差,但那也並不是治不了,只要懂,對症下藥,絕對要不了命,再說,越是毒蛇猛獸出沒、人跡難到的地方也越能採得好藥材!」
頂端橫寫三個大字:「賽華佗」!
話落一揮手,與矮胖黑衣蒙面人同時閃身直撲,四掌飛遞,招式怪異詭譎,凌厲異常,專向門人傑周身大穴招呼!
瘦高黑衣蒙面人獰笑說道:「那你就試試看吧!」
若是換個人,不用多,在他兩個這聯手一之下,便斷難倖免,非立即毀在掌下不可!
這豈非怪事?
古詩中的「十里珠簾」,即指這兒的「香影廊」而言!
門人傑他似乎已得到了些甚麼,至於究竟得到的是甚麼?那只有他自己知道。
孟蘭君嬌靨上掠過一絲黯然之色,道:「相公說得不錯,賤妾是有隱衷,這隱衷也沒有瞞人的必要,賤妾父母雙亡,幼失依怙,讀過幾年書,武又不足防身餬口,一個柔弱女兒家還能幹些甚麼?只好離鄉背井,拋頭露面,來此鬻歌賣唱,以謀生計。」
這回姓金的中年人發覺了,他忙抬手一指那些夥計道:「這些都是原來的夥計,你相公不信可以問他們!」
孟蘭君愣然說道:「門相公打聽任賬房是……。」
說著,轉身便往裏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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