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他人昏過去了，可是他好像覺得心裏還明白，他打從心裏叫：不能困在這兒，不能困在這兒，他也想掙扎，奈何四肢一點也用不上力氣。
李瓊問了他一句，話聲柔得出奇，李德威道：「我沒什麼好說的。」
的確，李德威也明白，自己說她是個盜女，既是如此，對盜女說廉恥，的確可笑，的確是苛求。
李德威雙眉一揚，就待駁斥。
只聽李瓊在外頭問道：「什麼事這樣匆忙？」
李德威沉默了一下道：「心平氣和我做得到，漢賊不兩立，正邪同冰炭，要你我像朋友般，我做不到。」
哪知，他不提氣還好，這一口氣提得也不知道是太夠了還是怎麼，心口一陣劇痛，立時把他痛昏了過去。
李德威暗一咬牙道：「可以這麼說。」
說著話，她慢慢地俯下身去，美目中那種讓人心悸的異采更盛了。
李德威急道：「姑娘，這是逼我嚼舌……」
那低沉話聲道：「王爺派快騎回來……」
明白歸明白，一時疏忽遭賊所困，他心裏不但急，而且氣恨，可是他沒有流露出來，哪怕是一絲絲。
李德威馬上就覺得心口不悶，腦中也不昏了，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四肢痠軟，一點力氣也沒有，而且那低而軟的歌聲像千百條無形的繩子一般，唱一句就像在他身上繞了一匝，漸漸綑得他透不過氣。
他沒再動，也沒說話，半天才說出一句：「你高明，我時運不濟。」
李瓊道：「你心裏一定很惱，很氣，是不是？」
李瓊道：「我可以解釋給你聽，我所以說只信一半，那是說我相信她兩個是你的戰友，是你的夥伴，可是我不相信你們之間能完全不談兒女私情，我是個女人，我清楚，男女之間相處久了，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兒女私情來的，這是想掩都掩不住的。」
他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忍，剛才他還卑視她，不齒她呢，現在一副心腸全然軟了。
大姑娘嬌靨上那層寒霜突然間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無限的誠懇，一雙美目凝注在他臉上，柔聲說道：「暫時，我不會放你，你也走不了，氣也好，急也好，那都無濟於事，一點用也沒有，既然這樣，你我何如像朋友般心平氣和地談談。」
只聽李瓊又道：「我有事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恰好碰見你跟那個真道人進城，當時我就覺得你們兩個有點怪，後來發覺真道人是我們的人，你不是，我更動了疑，於是我就暗中盯住了你，你殺了真道人，夜闖我的住處，一舉一動都在我耳目之中，你行刺不成僥倖逃脫，當時用武力對付你很難奏效，又怕讓你發現我哥哥不在『彰德』，所以我只有用這個方法騙你入彀，好在你並沒有見過謝嘉福，各為其主，我也是不得已，你要原諒……」
李德威道：「什麼叫我沒有食朝廷俸祿，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並沒有為朝廷做什麼，我盡的只是我的職責。」
「誰說的，」李瓊挪身坐上床沿兒，望著他含笑說道：「現在你躺在我床上，我坐在你身邊，不跟夫妻一樣麼？你能不願意麼，你能躲還是能把我推開？」
一念及此，心中不免稍鬆，心裏是鬆了些，可是李瓊的嬌靨已近在眼前，急促的鼻息都吹到了他臉上，對他仍是一種威脅，他忙閉上了眼。
大姑娘道：「什麼叫奸計，兵不厭詐，這種事本來就是勾心鬥角的事。」
伸手在李德威臉上輕輕擰了一下。
李瓊搖搖頭，道：「我不想殺你，也捨不得，要不然我不會留你到現在了。」
忽然，他想起了她沒露出身分來以前的李瓊，那時候她天真，她柔婉，女兒家畢竟是女兒和圖書家，怎麼會又怎麼敢這樣兒做，剎時間他認為李瓊，只是在捉弄他，他認為李瓊絕不敢這樣兒。
李瓊道：「我不說過了麼，還要我說幾遍！」
李瓊道：「早在我到城北找你的時候，我就在那些吃的東西裏做了手腳，我下的是蠱，沒有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十八金釵』引發不會發作，現在你體內的蠱毒已經誅除盡了，可是我給你服了另一種藥，這種藥的名稱我不便告訴你，我只能告訴你，吃了這種藥之後，要沒有我獨門的解藥，你永遠會四肢痠軟，無力動彈……」
李瓊道：「我很喜歡那把劍，我拿走了。」
李德威道：「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敢領受。」
「嚼舌，」李瓊嬌笑說道：「不會的，我知道你不會，不管現在的處境怎麼樣，將來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不會這麼輕視你這有用之身的，這樣死也輕如鴻毛，是不？」
頓了頓道：「我叫李瓊。」
李德威道：「我沒心情談這些，戰友夥伴也好，紅粉知己也好，那都跟你沒關係。」
李德威醒過來了，他有知覺了，頭一個知覺就是覺得他躺在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身上還蓋著什麼，臉上有個什麼東西在緩慢地移動，涼涼的，滑滑的，像條蛇似的。
李德威冷冷一笑道：「京裏又有謀臣，武有上將，多個我不見得會怎麼樣，少個我也不見得會怎麼樣。」
要是不閉眼，直直地瞪著李瓊，應該還好些。
這話聲一遍又一遍，不住地在他耳邊響起。
「自重？」李瓊笑笑說道：「我愛你，這並不是罪孽，再說一個盜女懂什麼自重，是不？我們盜女表達愛的法子跟好人家的女兒不一樣，知不？」
他想睜開眼，可是兩個眼皮重逾千斤，怎麼睜也睜不開。
的確，人都顧不了，還顧什麼「魚腸劍」。
李德威只覺那跟枕邊香氣一樣的異香越來越近，越來越濃，眼看著那張嬌靨也越來越近，已經到了他跟前，他既驚又急，額上都現了汗，奈何他沒有辦法動，沒有辦法躲。
李德威忍不住一陣氣怒，冷笑說道：「朱明當滅，李順當興，打古至今，哪一個賊寇能成事……」
李瓊道：「這麼說你是承認了？」
李瓊道：「當然跟我沒關係，跟我有什麼關係？只是我要問問你，像你這麼一個人，一個刺客，要以我的脾氣，擒下你就該馬上砍……」
他也感覺得出，李瓊的一雙目光帶點怯意投射在了他臉上剎時間他覺得好生不忍，而且覺得一股熱意泛上了面頰。
李德威下意識地一驚，連忙閉上了眼，他沒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故作瀟灑的輕描淡寫，他覺得不夠，話說得太重了，他又覺得不忍。
李瓊道：「朝廷奸佞橫行，北邊外患連年，強敵壓境，奸佞禍國，怨聲載道，哭聲震天，你以為朱家該拱手讓賢麼？」
李德威道：「李自成他糾眾造反，就為當皇帝麼？」
李瓊嬌靨突然一紅，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初次，在我來說這是破題兒頭一遭兒，我覺得怪好玩的，再來一個好不好？」
李德威鎮定不住了，連忙睜開了兩眼，他所看見的，是李瓊帶著狡黠笑意的一張臉，突然，他明白了，他上當了，讓人捉弄了，他臉上剛一熱，忽然間李瓊的臉也紅了，她忙把臉轉向一旁道：「看來你的膽子還沒我大呢，虧你仗『魚腸劍』殺氣騰騰，威風八面。」
那少女道：「李大俠想見我們郡主麼？那不難，等我們載歌載舞娛嘉賓之後，我們郡主自然會來跟你見面。」
李瓊道：「這麼說，你並不怪我。」
大姑娘陡地雙眉一揚，但旋即她又斂態說道：「我沒想到你是這麼固執個人……」
他剛ｍ.hetｕｂｏok•ｃoｍ•com一閉眼，突覺唇上落下兩片香香、涼涼、軟軟，還帶著輕微顫抖的東西，蜻蜒點水般，一碰就離開了。
李瓊道：「人都顧不了，還顧什麼『魚腸劍』？」
事實上大姑娘沒說錯，事已成定局，縱即他用劍砍爛了自己又能怎麼樣。
李德威沒說話。
大姑娘忽然坐了下來，道：「事已成定局，你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李德威雙眉一揚，道：「怎麼，要困我？」
李德威呆了一呆，旋即肅然說道：「你弄錯了，她們一腔熱血，深明大義，是我救國救民的戰友，是我救國救民的夥伴。」
李瓊道：「隨你怎麼說吧，事到如今，怪誰也沒用！」
大姑娘冷冷說道：「應該說朱明當滅，李順當興。」
他坐了下去，圈兒的轉動馬上慢了，歌聲也隨之降低，不但低，而且好軟好軟，跟催眠曲似的，同時，那十八名半裸少女的舞姿也跟著慢了下來，好慢好慢。
他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李瓊話鋒忽轉，道：「咱們不談這些，換個話題，好麼？」
李德威忍不住道：「你們就那麼有把握把京城打下來麼？」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你究竟打算把我怎麼樣？」
他心中驚駭，提一口氣便要再衝。
他下意識地一驚，猛然睜開了眼，他看見有樣自由的東西在他眼前一閃就不見了。
這一陣昏迷，昏迷得連日子都忘了。
那少女道：「我們郡主呀，當然是我們王爺的妹妹。」
李瓊道：「我知道，而且知道得相當清楚，你剛才沒聽我說麼，我不能嫁給你，你也不會要我，所謂漢賊不兩立，正邪同冰炭，你既然有這種想法，怎麼會對我動情？我可以告訴你，我並不要你對我動情，並不要你愛我，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過些日子，食同桌，寢同床，跟夫妻一樣地過幾天就行了。」
大姑娘搖搖頭，道：「我不跟你爭辯，也不願勉強你什麼，只要你能平心靜氣就行了，至於願不願像朋友一樣，那隨你……」
李德威暗暗一聲苦笑，又一次的錯誤，這種事本是錯誤不得的，毫釐之差便失之千里……
李德威沒說話，他心裏明白京畿一帶的兵馬不能作戰，朝廷打算南遷，軍隊毫無鬥志，目睹闖賊猖獗，賊兵勢眾，一路攻城陷鎮，節節勝利，京畿一帶人心惶惶，軍民士氣低落，京城實在岌岌可危，可是他也明白，急無濟於事，他如今被困在這兒連動都不能動。
「你怎麼不說話呀！」
李德威心裏有點驚，有點急，可是他表面上仍一副泰然模樣，他道：「那恐怕辦不到。」
不知道這是什麼舞，十八具玲瓏胴體在眼前扭動，無論怎麼跳都是動人的。
李德威怔住了，也驚住了。
不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也不知道闖賊抵達京城了沒有。
大姑娘冷冷說道：「你應該改改稱呼，叫我郡主。」
李德威道：「信不信在你，而且也無關重要。」
李德威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她們唱的是什麼歌，歌聲軟綿綿，嬌滴漓的，聽起來讓人心跳耳熱，難以自持。
李瓊搖搖頭，道：「我並不怕什麼，即使你如何的慷慨，如何的激昂，那也不過是枉費口舌，於事毫無補益，既如此，何如換些輕鬆的談談。」
李瓊毫不在乎，道：「我知道你把我當成一個盜女，就像你剛才所說，漢賊不兩立，正邪同冰炭，那不要緊，我也不計較那麼多，我自己也明白，我這種愛是不會有結果的，我不能嫁給你，你也不會要我……」
他明知道她是借題發揮，但卻無可奈何，而且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好。
李德威想想急出了一身汗，道：「姑娘，你要是放了我，我一輩子www•ｈｅtubｏｏｋ•ｃｏｍ.ｃｏｍ感激……」
李德威還待再說。
李德威雙眉一揚，道：「我可以保證，絕不傷害姑娘。」
李德威猛然一怔，剎時全明白了，他挺身便要往起坐，可是他四肢痠軟，一點力氣沒有，除了四肢痠軟，沒有一點力氣之外，他跟常人一樣。
李瓊道：「我有自知之明，可是你也要明白，你現在落在我手裏，一切都得聽我的，說得不好能聽點兒，你得乖乖的任我擺佈……」
李德威冷笑說道：「別跟我來這一套，我威武不能屈，要怕死我也不到『彰德』來了，我早就把生死置於度外，恨只恨我一時不察，中了你們的奸計……」
李德威道：「你沒有說這話的必要，誠如你所說，各為其主……」
李瓊道：「我只信一半，你懂我這句話麼？」
李瓊笑笑說道：「據我所知，你有兩個紅粉知己，要是你的心情那麼沉重，你怎麼會談這些兒女私情。」
李德威只覺全身熱血猛然往上一湧，一個身軀似平要地飛起一般，心口一悶，腦中頓時一昏，剛提起的一口真氣立時散了，緊接著又覺得天旋地轉，站立不穩，砰然一聲坐在了地上。
李瓊道：「我可以告訴你，我自小在男人堆裏長大的，跟著我哥哥東奔西跑這麼多年，我已經完全沒有女兒家那種忸怩態了，我心裏想什麼就說什麼，很早我就知道有你這麼個人了，我一直想見見你，見著你之後，打從那第一眼起，我就愛上了你……」
李德威心頭一震，忙道：「我的魚腸劍呢？」
李德威看著她出去，沒說話，一時間腦子裏湧起了很多很多的事兒，可卻又像一片空白似的，什麼都沒有。
李德威目光一凝，道：「你這話……」
李德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道：「不知道。」
他只覺全身熱血上湧，胸氣激盪，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燙，沒有一處不是怪怪的！
李德威暗暗叫苦，道：「姑娘……」
就在這時候，他好像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了話，是個輕柔甜美的女子話聲：「倦了，睡一會兒吧。」
他沒看見李瓊的臉，李瓊不知道什麼時候背過了身，他只看見李瓊那左耳根，那本來雪白的耳根好紅好紅。
李瓊口齒啟動了一下，旋即搖頭說道：「軍機難測，這個很難說，不過我哥哥誓必打下京城不可，要不然他做不了皇帝。」
李德威淡然一笑道：「不見得，情之一事是不能勉強的，你可以控制我的人，卻無法控制我的心。」
李瓊道：「這就是了，那你大可以安心在我這兒呆些時日！」
不知道是李瓊提醒了他，還是他自己驚覺屋裏有人，隔牆有耳，話說到這兒，話聲突然低了下去。
李瓊霍地轉過臉來，道：「你這是求我？」
大姑娘是大姑娘，可是現在她臉上已沒那天真的笑意，代替那天真笑意的，是一層望之懍人的薄薄寒霜。
大姑娘霍地站了起來，冷叱說道：「你身為階下囚，死在眼前，還敢……什麼叫賊寇，成者王侯敗者賊，有一天我李家得了天下，朱家便是賊……」
李德威只覺得熱血上湧，一陣心跳，腦中跟著一昏。
軟榻前坐的那個人，是個女子，年輕輕個大姑娘，長得不算頂美，可是很動人，她，赫然是那位自稱姓李，自稱是叛將謝嘉福的外甥女兒，一手安排謝嘉福反正的那位大姑娘。
李瓊搖頭笑道：「我不信，我除了哥哥，我誰都不信。」
李瓊道：「你也不必過於自責，你並沒有食朝廷的俸祿，你為朝廷做的已經夠多了。」
李瓊的眉宇間突然掠過一片煞氣，道：「你看錯人了，別想在我面前動什麼心眼兒，我不會那麼傻，我愛你是一回事兒，我對我哥哥又是一回事兒，我會放你和_圖_書，但不是現在。」
長這麼大，他還沒福消受過這個，可是現在……
難道說真被她一直困到闖賊破京之後不成？
李德威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李瓊道：「說得好聽啊！」
突然，十八名半裸少女圍成的圈兒轉動加快，歌聲也跟著突然高揚。
李德威道：「怪你幹什麼，我只怪我自己。」
李德威想說聲是，可是轉念一想，他突然笑了，他盡量讓的笑看來自然，看來輕淡：「很惱很氣？我為什麼要惱氣？」
李德威道：「她現在何處？」
同時，他清晰地覺出，身下這張床在顫動著！
奈何他敵不過那一陣陣襲上身來的倦意，那輕柔甜美的女子話聲似乎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話聲在他耳邊響起一次，他就覺得倦一分，到最後他實在支撐不了了，突然放棄了掙扎，身子一鬆，睡著了，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管什麼樣的女兒家，在這一刻總是最動人的。
「無恥，是不？」李瓊嬌笑說道：「不要緊，我替你說，其實你也真是，明知我是個盜女，卻對我說廉恥，這不是有點可笑，也過於苛求麼？」
她說過，要留他在這兒些時日，等李自成破京之後自會放他走。
李德威冷笑一聲道：「你們郡主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沒那麼好心情，也沒那麼多工夫，我還要去找闖賊李自成，躲我者生，擋我者死，你們要小心了。」
那些絕色少女突然嬌軀閃動，剎時鬢影釵光，滿室生香，她們圍成一圈把李德威圍在當中。
李德威道：「那是我的事……」
李德威道：「當然，有女投懷，自獻櫻唇，這種事兒哪兒找去。」
他故作鎮定，但顯然他失敗了。
他好像覺得身周有人在笑，而且聽得出是女子的笑聲，那一陣陣的笑聲忽近忽遠，近的時候就在身邊，遠的時候好像遠在天邊，過不多久，笑聲由近而遠，不到轉眼工夫，他就什麼也聽不見了，一剎時間好靜好靜。
李瓊淡然一笑道：「你的事怎麼樣，據我所知，你的心情並不如你所說的那般沉重。」
又過了一會兒，李瓊耳根上的那片紅雲才漸漸褪去，床不動了，李瓊的耳墜兒也靜止了，可是她並沒有轉過身來，只聽她道：「是不是比一般女兒家膽大？」
李德威臉色一變，沒說話。
李德威道：「我不願意在這上頭跟你爭辯。」
李瓊道：「你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我該殺你卻沒殺你，現在不拿你當階下囚看待，有一天我還打算放你，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李德威道：「誰是你們郡主？」
李瓊突然笑了，笑得很動人，她剛才看起來挺嚇人的，搖搖頭，道：「現在我不能放你，現在放了你，等於是把我的命交給了你。」
李瓊道：「改朝換代，總是要有所犧牲的……」
李瓊忽然目光一凝，兩眼之中出現一種讓人心悸的異采道：「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忽然有一個很奇怪的念頭，我想親親你。」
正在想著，外頭傳來了一陣輕盈步履聲。
李瓊道：「不讓你打擾我哥哥，好讓他專心一意運籌帷幄，領軍作戰，早一天打下京城。」
李德威冷笑一聲道：「怎麼，怕聽那義正辭嚴的口伐。」
大姑娘道：「外頭有戰事，這兒沒有，你我之間總可以找些話題。」
過了一會兒，李德威定過了神，可是他沒敢驚動她。
李德威沒說話。
李瓊突然站了起來，道：「你別再說了，就是你說乾了喉嚨磨破了唇，我不放你還是不放你，各為其主，換換你是我，你也會這樣，說不定你早就把我殺了，時候不早了，你也該餓了，我叫他們把飯送過來！」
這陣輕盈步履聲剛到門口，一陣沉重面急促的步履聲又由遠而近，隨聽一個低沉話聲說道m.hetubook.com.com：「郡主，屬下有急要大事稟報。」
李德威一驚，更急了，他明知無可奈何，道：「你應該自重。」
李德威幾疑眼花，呆了一呆，叫道：「姑娘……」
對面一名絕世少女嬌笑說道：「我們不敢，我們怎麼敢困李大俠您呀，我們只不過是奉郡主之命，歌舞以娛樂嘉賓罷了。」
他突然睜開了眼，他眼都紅了，他好氣，他想罵……
李德威可真是大大吃了一驚，忙道：「姑娘，你……你要是這樣的話，不如殺了我！」
李瓊揚起了眉梢兒，帶笑說道：「有點兒求之不得，是不？」
他感覺得出，李瓊回過了身，很緩慢，很緩慢。
她嬝嬝走了出去。
李德威道：「可真有點兒。」
李德威道：「隨你的便，要割要剮任你。」
李德威冷冷一笑道：「打古至今，沒有一個朝廷沒有奸佞，沒奸佞也顯不出忠良，天災頻仍，國窮民困，朝廷又哪來的力量對付外患，在這國家危急存亡之秋，你們身為大明朝的子民，不思竭盡一己之心，效力朝廷，抵禦外侮，反而乘機糾眾造反，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你們良心何在，人性何存？怨聲載道，哭聲震天，你們要不聾不瞎，就應該者得見，聽得見，那流離失所，扶老攜幼的哭黎，他們是怨的哪一個，罵的哪一個……」
只聽李瓊又道：「你可以放心，我不會永遠把你困在這兒，只等我哥哥打下京城，我馬上就會放你走，我知道，那時候放你，對你來說已經是太遲了，可是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我是李家人，我當然幫我哥哥……」
大姑娘李瓊道：「事實上我哥哥不在『彰德』，『彰德』這一帶的兵馬完全歸我指揮，為了防人打擾我哥哥，我故意命人傳出消息，說我哥哥在『彰德』……」
剎時，李德威又呆住了！
李德威一急道：「你……」
李德威冷冷一笑道：「你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
李德威道：「擇善固執有何不可，有何不該？」
李德威道：「當此國家危急存亡之秋，內憂外患交侵之際，我的心情沒有辦法輕鬆……」
他知道他不能睡，只一睡著就全完了。
接著，他看見個人，這個人就坐在他身邊，應該說這個人生在床邊，他是躺在一間精雅小屋的一張軟榻上，枕邊香香的，是種醉人的幽香。
他心膽欲裂，猛提一口氣便要往起竄。
現在他知道敵人為什麼安排十八名半裸少女在這兒了，他也相信這十八名半裸少女圍成的這個圈兒確能困人。
李德威道：「只怪我太糊塗，只怪我太相信人了，以至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我恨不得橫劍自刎，一死以謝……」
她的身子俯低了，嬌靨也越來越近了，不管怎麼說，她畢竟是個動人的女兒家，此情此景應是令人心撼神搖的。
李德威道：「我不懂。」
這間小屋佈置得很華麗，很氣派，不亞於王侯之家。
抖動魚腸劍向外衝去。
李瓊怔了一怔，但旋即她唇邊掠過一絲笑意，道：「這麼說，我錯了，你不氣惱，很高興，很得意？」
李德威現在不但急，而且氣，臉色一變，道：「你簡直……」
果然是載歌載舞，舞姿輕盈，歌聲曼妙。
他說不出這歌舞有什麼奇特之處，可是他清清晰晰地覺出，這歌舞有一種奇異的力量，能控制別人的心神，歌聲低時，讓他混身痠軟，昏昏欲睡，歌聲高時，卻又讓他熱血上湧，心跳劇烈，腦中發昏。
李德威聽得一怔，頓時無言以對。
李瓊眉梢兒揚起，道：「那麼我問你，心情沉重能如何，憂慮又能如何？」
那少女突然一聲銀鈴般格格嬌笑，十八名半裸少女圍成的那個圈子立即開始轉動，柳腰款擺，手兒舞動，接著個個櫻桃綻破，檀口半開，唱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