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籠鳥搖身化鷹隼
章淵輕蔑又卑視的道:「憑你麼?元蒼,你還有什麼顏面在這裡吹擂?方纔若非仇忍橫裡插手相助,兩個元蒼也死透冰涼了!」雙目暴睜,額門青筋浮現,元蒼狂吼:「老匹夫,老殺子刀,老子就不服你這口氣,你給我滾過來,看看老子能不能擺成你三十六個不同的模樣!」章淵冰冷的道:「在我眼中,你只不過是頭狂哮的畜生而已,根本不值一鬥!」大吼如雷,元蒼口沫橫飛,兩眼全直:「好個老雜碎,我和你拚了!」眼一斜,網刃齊揚,章淵大聲道:「來呀……」仇忍往中一站,道:「元老蒼,我說過了,讓我來!」元蒼憤怒的吼道:「閃開,我非要親手剮了老匹夫不可!」仇忍緩緩的道:「不要衝動,元老蒼!」元蒼咆哮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小子,你讓到旁邊,待我同這老狗一拚,拚贏了最好,若是我讓他坑了,你再替我報仇不晚!」仇忍冷冽地道:「不!」
雙手握拳,元蒼低吼:「你他娘又來教訓我!」仇忍一揚頭:「孺子根本已不可教!」元蒼咬牙道:「我們要是贏了,小子,看我剮你!」點點頭,仇忍道:「隨你,你敢剮,我就能受!」一直注視著崗脊對面山腳處的屈無忌,突然興奮的道:「來了!」顧不得再爭執,元蒼急忙轉身望去——可不是!在對面那片林木幽深的山腳下,這時正有數百名青衣大漢現身而出,才一出現,便密密麻麻的蜂擁奔向這邊,這些青衣大漢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背負著特製的羊皮筏子。他們奔跑的速度非常快,而且肅靜無嘩,除了腳步的落地與衣袂的飄動聲外,幾乎沒有一個人開口,數百條大漢散佈成一大片,就這麼潮水一樣往崗頂上迅速擁至。喃喃的,元蒼道:「要開宰了,快了……」仇忍游目回顧,發覺「紅白道」的伏兵全都隱蔽得很好,不至有破綻現出,他放心地吁了口氣,道:「別急,元老蒼,沉住氣。」
仇忍道:「那麼,我們在此處的五百弟兄裡挑一半——也就是兩百五十人隨你上船佯做渡江之舉。」孫長吶吶的道:「不太多了些麼?」仇忍一笑道:「再少就不像真的啦。」元蒼大聲道:「你只管照仇忍的吩咐去做,哪來那麼多囉嗦!」連連應是,孫長不敢再問什麼了,仇忍又接著道:「另外,我們留在這裡準備,伏襲對方的弟兄,全部都要徹底隱藏起來,不能有一點形跡露在外,否則,若叫敵人看出蹊蹺,則功虧一簣,無法得計了,希望各位兄台特別留意!」圍繞四周的「紅白道」好手們齊聲轟應,表示業已完全領悟,仇忍滿意的點點頭,沉聲道:「趁目前這短促的空檔裡,大家不妨檢查一下自己及所屬弟兄們的兵刃裝備是否已經準備妥當,然後就地休息,在對岸煙火信號舉發之際,便須立即回來此處待命行動!」
仇忍一直注意著正面「千戈門」大軍的動態,在他謹慎的監視下,他發覺在崗脊右側一座丘陵上已突然有幾個人自掩蔽裡出現並奔了下去,迎向近旁的「千戈門」人馬——仇忍笑了,他知道,那幾個人必是隱藏在丘陵上監視「紅白道」動態的眼線了,而他們真能看見些什麼呢?除了察覺「紅白道」的所屬解纜歸帆之外?抹抹嘴,元蒼道:「越來越近了——咦?那幾個免崽子是從哪裡迎過去的?」仇忍一笑道:「右邊那座丘陵子上出現的,必是他們佈下的眼線。」頓了頓,他又悠閒的道:「但這幾位仁兄在他們隱伏的位置,卻只能看見我們佯裝返師回援的行動,絕不可能察覺我們留在此地的伏兵,因此,他們的錯誤也就更大了!」哈哈大笑,元蒼道:「好,好極了!」
極快的,在那奔掠衝撲的一群人裡,有五六條身影越眾而出,以更矯健的身手領先接近,不用說,這幾個人必是「千戈門」中的「大戈頭」所屬無疑了!元蒼嗓門有些喑啞的道:「怎麼樣?迎上去吧!」搖搖頭,仇忍道:「不!」元蒼道:「為什麼?!」仇忍緩緩的道:「等他越過崗脊,至少上了崗脊,我們再攔腰截開!」想了想,元蒼道:「成嗎?」仇忍道:「當然!」
輕輕的,仇忍道:「元老蒼,叫黃宣和焦清二位先上吧!」元蒼一揮手,頭也不回的道:「快去!」「刃環」焦清早已蓄勢待發,身形飛射中,手上兩枚「刃環」業已劃過兩名敵人的咽喉,在血水噴灑裡,又猛然旋身將另一名敵人的面孔割成兩半,驚吼尖叱聲中,「黑猿」黃宣早已生生舉起一名青衣漢子摔向另兩名青衣人的身上,不待對方有所掙扎,他已再掄起一個死命拋擲了過去。僅是這一會見,四五十名「千戈門」的人物便只剩下一半都不到了!伏在草叢之後,元蒼笑呵呵的道:「真是摧枯拉朽,不堪一擊,『千戈門』竟然如此稀鬆法!」這位「紅白道」的大龍頭,話尚未及說完,鬥場的情況便已詭異的突然變化…一條瘦削細長的人影有若一抹煙霧般自天而降,他來得是這麼快,以至令人連他是從哪個方向飛掠而至都未看清,一面黑色的大網兜撒落,一柄寬刃短刀暴揮斜挑,就這樣,七名「紅白道」的弟兄已被罩入網裡又被皮開肉綻抖掉向崗脊之下,另倆人也「吭」「吭」連聲旋跌而出!
悶悶一哼,章淵飛快撲掠……,一揚手接回了倒轉過來的「認命圈」,仇忍卓立於地,目光冷沉的注視著亦已掠至五步之外的章淵……在章淵那瘦削的右頰上,從顴骨開始,直到唇角,裂開了一條將近兩寸長的皮肉深淺的傷口,鮮血淋漓,順頰滴落,驀然一見,幾乎當他是他的臉上又多生了一張嘴巴也似!章淵的神態是憤怒至極的,也是驚震至極的,也像有些不敢相信的楞窒了一下,然後,一段難以言喻的激憤浪潮便掩沒過他的心頭,他猙獰又凄怖的仰天尖嘯,在這帶著顫音的尖嘯之後,他目光似血般盯視著仇忍,一個字一個字迸自他的唇縫齒隙。「好……很好……仇忍,已經有十多年沒有人能流www.hetubook.com.com我的血了,很好,你卻使它再流,我會叫你知道,流別人血的人將得到一種什麼樣對他刻骨銘心的報應……」
尖叱一聲——有如一根鋼絲崩斷,拔了個尖音!章淵的「兜天網」驀地同一條黑龍似的倒揮下來,卻就在臨頭的剎那「刷」然展開,形似大網扣落!仇忍突然斜身橫滾,黑網貼著他的身邊揮過,他滾動的軀體又懸空兜轉,劃了一個圓弧,雙腳飛踢敵人面前!恰到好處的微一仰頭——只是那麼微微的一仰頭,章淵已躲過了仇忍飛踢的雙足,而他的動作快捷如電,短刀急揮,仇忍的左腿小腿肚上已鮮血飛濺!但是,就在仇忍小腿上肉裂血出的同時,他的一枚「認命圈」已「噗嗤」一聲射向了章淵——當那「噗嗤」聲起,銀環業已到了章淵面前,這位又狠又刁的老江湖還不及為一剎前的勝利得意,便已在慌恐的躲閃中被那枚「認命圈」劃開了右頰!
目注著江對岸「怒漢坡」頂那一團團形同蕈狀騰空的煙霧,元蒼就好像看見一圈圈的勝利在輝映一樣,他那張奇突的面孔上浮現著一種難以比喻的滿足又兇狠的形色,雙手叉腰,兩眼微瞇,嘶嘶從齒縫中透著氣……屈無忌低徐的道:「要來的就快來了!」沒有表情的一笑,仇忍道:「我們可不正在等待這一刻?」崗脊下,江濱,只見無數名「紅白道」弟兄奔跑叱叫著紛紛躍上各屬的船艇,解纜撐篙,或揚帆,或舉槳,在「兩頭獅」孫長的故作驚慌吼叫中破浪馳向對岸,這時——四周埋伏著的「紅白道」方面人馬,早已靜悄悄的掩蔽妥當,在六名「鯨手」,三名「鯊手」的率領下,寂然無聲的等待著一場即將來臨的廝殺,看不見那一張張粗獷卻冷板的面孔,但是,似乎可以察覺得出那一雙雙的眼睛的銳利森寒…
這時,圍攻崗脊上敵人的「紅白道」為首者,乃是「鯊手」首領「狂棍」岑喜年、「白斑鯊」謝平、「盤地鬼」饒明三個,他們三人首先衝入敵陣之中,岑喜年六尺長兒臂粗的沉重鐵棍,狂風暴雨般掃擊揮劈,俄頃之間,業已砸翻了六七個青衣角色,謝平的一雙短劍也砍倒了三個敵人,而饒明的鬼頭刀,則將四個攻來的對頭通通在一剎那的刀花裡斬斷了他們的雙腿!八十餘名「紅白道」的弟兄更是兇悍無比,衝刺攻殺似浪如火,照面下,已砍倒了「千戈門」十多人。凄厲的慘叫聲,尖銳的嗥叫聲,加上兵刃的撞擊,人體的滾動,怒叱,暴吼,與鮮血猩赤的滴落,水光映影,便組合成了這一幕恐怖的殺戮景象,江濱附近,這時雙方亦已交刃,演出了與崗脊上相同的悲劇!
「跑?」一個字像一個冰球子傳自章淵唇縫,他右腕突抖,黑網又「霍」聲橫掃,短刀如閃電般急截脅下。猝然間橫了心,元蒼不退反進,「吊命竿」一沉飛刺。直指敵人的心窩,他一邊嘶啞的叫:「一同上道吧,奶奶的…!」怪聲如裊,章淵短刀猝回,「鏘」的一聲擊開元蒼竿尖,右手揮繞,黑網已兜頭落罩元蒼!斜刺裡,彩芒暴現,「呼哧」聲響,直飛章淵那突出的腦門,來勢之快,不由使他大感驚訝——倏然將罩向元蒼的黑網捲向飛來的銀環,但是,那枚銀環卻突而一斜,閃電般倒飛回去——正好落進仇忍手中!此刻,元蒼方始冷汗透衫的倒掠出去!
任開福笑道:「不錯,仇大哥,你這樣一解說,眼前的計劃可就真的無懈可擊,天衣無縫啦……」「狂棍」岑喜年道:「但是,我們什麼時候,舉發煙火信號,又什麼時間偽做渡江呢!」仇忍低沉的道:「煙火信號即將舉發了……」他抬頭看了天色,續道:「不會超過半炷香的時間,信號燃起之後,再過一個時辰,便要開始偽做渡江回援的行動!」「兩頭獅」孫長首次開口道:「仇大哥用計之妙,確是令人欽佩,這一下子,我看『千戈門』的伙計們只怕就要完蛋啦!」元蒼得意洋洋的道:「所以我方纔訓示你們,力固可恃,智取更高,這就是智的表現,力的運用,多學著點,小子們!」仇忍安詳的道:「別看這點小計,卻還是經過元老大的斟酌潤色呢!」元蒼連連點頭,樂不可支:「正是,我考慮了很久,又給他加注了許多寶貴卓見,再補齊了一些破綻,這才顯得如此完美,恰如方纔任開福所言——天衣無縫,無懈可擊,要知道,一個人的智謀,往往勝過那一身蠻力!」
崗脊正面的「千戈門」人馬並沒有停止撲近的行動,只見領先於前的五六條人影與那幾名迎上的眼線略略一錯,便又會合一起,繼續奔掠了上來!仇忍低沉的道:「他們相信了……」元蒼笑道:「相信我們的確回兵救援總堂去啦?」嘆了口氣,他又道:「這是『千戈門』的不幸,也是『百干會』的不幸……」屈無忌小聲道:「我們是否也隱蔽一下?」點點頭,仇忍道:「現在不忙,等他們再近一點!」樹影倏分,崗脊半里有兩條人影伏身竄了上來——「紅白道」的人!元蒼雙目圓睜,咬牙低罵:「我操你一雙活寶的老娘——你們是想砸我的腳背?」這兩位方始閃閃躲躲,摸過來的「紅白道」仁兄,敢情乃是兩位放哨於前的「鯊手」——「刃環」焦清,「黑猿」黃宣,倆人正又興奮、又緊張的想上來報告一下消息,才一露臉就劈頭挨了一頓臭罵,不由得全都愣了一愣!
這是一排相思樹,剛剛生長成一幅屏障似的擋在前面,樹後的雜草業已清除乾淨,就在這裡擺著一張木桌,幾把椅子。從此處望去可以隱約發現伏匿在崗脊四周的「紅白道」人馬,以及對面的一片起伏山巒。元蒼、仇忍、屈無忌便坐在椅上,在他們四周團團繞著十多名形容異常兇悍粗獷的人物。這十多名身披紅白肩帶的大漢,全是「紅白道」的高手所聚,他們圍繞站立,便宛如圍成一道彩壇似的。元蒼望了望天色,自林木掩隱的隙縫中,向仇忍指著和*圖*書遠處雲霧氳迷的一座駝背形山峰道:「那是『巨駝山』,『巨駝山』下的一道橫嶺就是他娘的『長春嶺』了,但顯然『千戈門』的人如今不會仍瘟在『長春嶺』上,那裡隔著江邊太遠,來不及響應對岸『百干會』的起事信號,他們一定早已隱藏在前面最近的山腳隱蔽處了!」
章淵卓立不動,左手短刀突然揮截,那光芒那麼快那麼準,「當」「當」「當」連串的金鐵撞擊聲裡,他已一招不漏的盪開了元蒼飛瀉而下的七十九竿!驀地一個空心跟斗站在地下,元蒼圓睜雙眼,氣湧如山的怒瞪著對面的強敵——那是一個老人,一個瘦長的老人,他頭髮花白,突額凹睛,兩頰下陷,嘴唇扁薄,整個的形態,便強烈的顯示出一個意思——冷酷!元蒼大吼:「你他娘的就是章淵?」對方木然又生硬的道:「你是元蒼?」元蒼切齒嘶吼:「你殘害我的手下,我就要活剝你這老狗的皮!」那老人——章淵的動作之快,簡直已到達匪夷所思的境界了,他微微一晃,凌空的刀光刃芒已縱橫交織著罩向元蒼,同一時間,他的黑網亦由上而下,「呼」的反捲元蒼下盤!「吊命竿」飛彈旋舞,竭力抵抗,卻在雙方相接的一剎,元蒼衣襟肩胛立被割開六條裂縫,驚得他拚命躍出!
覺得自己當家的似乎有些與往常的作風不同了,岑喜年笑了笑,小眼小鼻全往臉孔中推濟,他輕輕的道:「當家的既如此定靜安寧,必將有恃,但這都是我們以往所難以體會到的呢,當家的就這一天,像已頗有增益了!」元蒼呵呵一笑,道:「人嘛,總是得有點改變的,而活到老,學到老,不能一直磨蹭在一個階段裡,那就太不知上進啦……」岑喜年道:「能不能請當家的示下對敵策略?我們也好遵從實行,再拖下去怕就夜長夢多了。」點點頭,元蒼道:「我這就要向你們宣示了,不過你們也用不著瞎緊張一通,『千戈門』的一群畜生便在對面,跑不掉的!」說著,他推了推仇忍:「伙計,該你開腔啦!」
冷凜的,也是深沉的凝視著仇忍,章淵那雙凹陷的眸瞳中閃泛著一片古怪的光芒,他彷彿無視於周遭的拚殺,更無視於那血濺屍首的慘厲,他就那麼怪異的注視著仇忍,生硬的,他道:「我聽說過這玩意,『認命圈』!」仇忍平靜的道:「我也知道你,章淵。」自緊合的齒縫裡發出一陣嘶嘶的刺耳低笑。章淵的面孔肌肉卻毫不波動!他帶著一種無形的傲意道:「仇忍,『天魁星』,是你麼!」點點頭,仇忍道:「不錯,是我!」哼了哼,章淵微微仰著頭道:「後生晚輩了…」仇忍笑了笑,道:「這就有如江河之水。」章淵漠然問:「怎麼說!」仇忍道:「我是指武林之中。」神色寒烈的,章淵道:「武林之中如何?」仇忍安詳的道:「武林中的情形如同江河之水——後浪推前浪,章淵,若沒有真本事,光拿者招牌是唬不住人的!」章淵怒叱道:「好個刁滑小子,你以為就憑你這點虛名,就能夠稱強道霸?你還差得太遠!」仇忍道:「我們試試,如何!」
仇忍道:「問得好,我們判斷他們不會——其一,白晝渡江困難,其二,江這邊全在我方嚴密監視之下,其三,他們先前渡江過岸乃是乘黑夜重霧之掩護,用的是羊皮薄膜吹成的氣囊——這一點,事後我又託屈老哥去查問過那任壯良了,他們在夜晚渡江之後,即將氣筏全部埋於江濱泥沙之內以免暴露行跡,而那些漏網之魚一心只想逃命,根本無暇回到江邊挖取氣囊——事實上,那兩百多具氣囊已全被我們挖出來了……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理由,『百干會』業已全軍盡墨,一敗塗地,那些逃命者看得分明,他們也知道『百干會』復起已是無望了,在這種失去倚恃與保障的情沉下,這些『百干會』餘孽是絕不會再回到『長春嶺』的,因為他們已再沒有指望了,像這些人,又懂得多少忠義之道?他們豈肯以自己的生命來為一個破敗的幫會再做犧牲?當然不會,若然,這些人當時便不可能逃走!此外,他們恐怕也不曉得『百干會』與『千戈門』定下的策略內容,因為這些漏網之魚不是重要人物,只是些小角色而已,就算他們其中有幾個肯轉回『長春嶺』,在時間上亦趕不及拯救『千戈門』這作繭自縛的厄運了……」一揚頭,他又道:「所以我判斷,『百干會』覆滅的消息不可能由那些漏網者洩漏出來,他們沒有這個可供洩漏的空隙及時間!」
元蒼低叱道:「『千戈門』的一群雜種正往這裡撲,你兩個偏要移動身形,怕不叫他們發覺?」「黑猿」黃宣咧開那張闊大的嘴,委屈的道:「當家的,我們掩蔽得很好,不會叫對方發現的,我們是要上來向你老稟報一聲,他們業已來近啦!……」連連頷首,「刃環」焦清也道:「我們移動的時候很小心,當家的,他們絕看不見,崗前我們的哨兵早都撤光了,只剩下我和黃宣兩個負責守望,人家來近了,我們怎能不趕快回來向你老稟告?否則到時誤了事,我們可承擔不起……」一揮手,元蒼道:「不用囉嗦你奶的頭了,老子講一句,你們就非說十句不可!」走上來,仇忍道:「行了,元老蒼,我們往右邊躲,讓出中間位置來叫他們過!」元蒼忙道:「其他的人可藏好啦!」仇忍頷首道:「全埋伏妥了,我們也快點吧!」於是,在元蒼的叱喝下,幾個人迅速掠向右邊的一片雜草叢中,紛紛伏臥下來,屏息等待。
仇忍一笑,道:「各位兄弟,我也不來那一套客氣話了,我們這就言歸正傳——『百干會』業已全軍覆沒,只剩下少數漏網之魚,有的已經散逃,還有一小部分未曾參與今晨之戰的大約尚守在『長春嶺』,但這已不足為慮,依照『百干會』在向我們堂口發動偷襲之前與『千戈門』訂下的計劃,是在『百干會』得手之後白晝以煙霧,夜間以火光為號向『千戈門和-圖-書』通達消息,然後,『千戈門』即將準備隨時行動,只待我們江這邊的人馬察覺堂口被佔,揮兵反攻之際,便由『百干會』在前,『千戈門』在後面,向我們正在移動中的船隊進行攻擊,如果全照他們判斷的情況發展,則我們今日必無倖理!」頓了頓,他又徐徐的道:「但上天保佑,我們識破了對方奸計,更將計就計的反將『百干會』一舉殲滅,並獲及他們的秘密,因此,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怎麼樣按照對方原訂的計劃誘使他們入阱,加以雷霆萬鈞之一擊!」
於是,七名「鯨手」全都噤若寒蟬,再也沒有一個人敢於啟聲大發高論了!「紅白道」的七名「鯊手」如今只有三名在這裡,他們是「鯊手」首領「狂棍」岑喜年、「白斑鯊」謝平、「盤地鬼」饒明。其他四名「鯊手」,「寒波雙蛟」許波、甄瑞在對岸總堂裡,另外兩個則派在崗前負責警戒去了。四名「蟹手」也只有兩個在此,一是「蟹手」首領「兩頭獅」孫長——他是個禿頭黑胖子,因為頸子上多生了一顆很大肉瘤,看上去就好像另外再長了一顆小腦袋似的,所以有了這麼個美稱,孫長一邊,是個強壯異常,肌膚呈古銅色的英俊人物,這人乃是「蟹手」中的「黑鵰爪」尚敬遠。「鯊手」的首領,身形短小鄰結實的「狂棍」岑喜年低聲道:「當家的可是早有破敵之計了?」元蒼大咧咧的道:「當然,我是幹什麼吃的,豈能也和你們一樣遇事魯莽,冒冒失失的行動,你們要知道,力固可恃,智取更高,不用腦筋,光憑一股蠻力胡幹,成麼?」
元蒼大聲道:「注意了,全給我仔細聽著!」笑了笑,仇忍續道:「經元老大與我幾個商議之下,我們決定按照如下的步驟去做,一、煙火由我們的人照舉,令『千戈門』誤以為『百干會』業已得手而準備行動,二、我們部分人馬在舉火之後不久,立即做得像對岸堂口被佔而回師反攻的模樣,倉皇忙亂的啟船渡江,當然,我們的主力卻早埋伏在此了,只待『千戈門』由後掩至,便加以迎頭痛擊!三、我們的主力一旦與敵交手,渡江船隊也馬上回頭支援!」他正說到這裡,「鯨手」首領任開福已問道:「仇大哥,這計策是很妙,但是,今晨在對岸『怒漢坡』下那一戰裡,雖說我方大獲全勝,卻仍使對方逃掉了一小批人,這些漏網之魚不會回去報信?」
自草叢的間隙中望著那一雙雙奔邁的腳步,他們腿上打纏的叉口形青布綁腿似是一排排移動的樹樁,元蒼吸著氣道:「快過完啦,還等什麼?」仇忍目光閃耀,輕輕的道:「怎的未見章淵及嚴咎倆人?」元蒼不耐煩的道:「誰知道這兩個鬼崽子躲到哪個角落去了!管他娘的,我們一動手,還怕他們兩個不露面?」仇忍道:「好了,發信號吧!」沒有任何遲疑,元蒼將早已執在手中的一隻花旗火箭完全以手勁向空中擲出,只聽得「嗤」的一聲響,這隻火箭竟被他一擲之下直凌空中十多丈高,在沉沉的天際裡,閃爍出一溜紅綠繽紛的火焰來!攻殺的信號發出了!這時,最後一批「千戈門」的人馬正待通過崗脊——約有四五十人之多,他們顯然被這突兀耀亮在空中的火箭所炫惑了,一個個全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抬頭仰視,每一張面孔上的表情都是迷惘又愕然的!業已來到江濱,正準備渡江的大部分「千戈門」所屬,此時亦都紛紛中止了動作,對著那一溜越空而逝的紅綠色彩芒指指點點,吵嘩私語之聲隨起。
於是,十多名「紅白道」的首要們立即紛紛致和散開,各人去忙各人的事了。元蒼笑呵呵的道:「小子,看你這種極端高明的調理方法,業已是可為一軍之帥了,想不到你還真有點名堂呢!」仇忍笑道:「哪裡比得上你呢,元老蒼!」元蒼大笑道:「娘的,也不要給你鼻子長了臉,幾句話一誇,你又狂起來啦!」尚不待仇忍再說什麼,一直沉默著的屈無忌突然目光閃亮,低呼道:「對岸的煙火信號起來啦!」仇忍與元蒼急忙抬頭望去——可不是,在波光粼粼的「寒鳴江」對岸,在隱約可見的「怒漢坡」之頂,一團團一縷縷的濃黑煙霧,正斷斷續續的騰升向空,遠遠望去,就彷彿是一朵朵的菌狀雲或是一堆堆灰鬱的棉絮,他們一邊默數著,剛好斷續騰升了二十次。
仇忍頷首道:「這是無庸置疑的。」咕噥了一陣,元蒼側首向旁邊站得最近的粗矮麻臉人物道:「好了,任開福,你現在開始向我報告此地情況吧。」這位神色猛悍,滿臉銅錢大麻子的仁兄,赫然竟是「紅白道」「鯨手」中的首領——「大鐵鏈」任開福!這時,任開福先舐了舐又黑又厚的嘴唇,以一種沙啞的聲調道:「當家的,對岸堂口發生的情形,業已由許頭派人傳送過來了,我們全很慶幸,也更緊張,卻因此對當前的敵情加倍的警惕起來,當家的方纔說得對,『千戈門』的人的確已不在『長春嶺』的老巢中了,就在一個多時辰以前,我們的踩盤子弟兄業已幾次發現了他們的形跡——果然就正在對面那些山腳下林木的掩隱處,由那裡到這邊,至多只有兩里路,用猛勢子撲,眨眨眼就能到跟前!」
黑色的羅網,便在這句話的尾音中,凌空而來,來得那麼快,那麼奇,就像是一片黑色的煙霧罩落,黑油泛亮的網,烏閃閃銳利的倒鬚鉤,彷彿一張魔口要吞吐下仇忍似的。「小心!」元蒼方始脫口大呼,仇忍早已飛閃六步,但章淵的寬背短刀使好像等在那裡一樣突然刺向仇忍左脅。右臂突掄,仇忍藉這一掄之力身形硬轉,左手暴伸,「當」聲撞響,他已用腕上的「認命圈」快不可言的震開了對方那狠準確的一截!黑網又至,連扣帶摔,仇忍腳步飛旋,「呼嚕嚕」的打著旋子閃出,同一時間,他的手肘一百掌已在連環的旋迴中飛回攻敵!章淵一時措手封門不及,倏然後躍,仇忍卻在對方這一線之隙裡暴撲猛進,抖手又是三百七十九https://www.hetubook.com.com掌一百腿,宛若一座山,一排浪似的壓制過去!
猛的一震,元蒼脫口驚呼:「章淵!」仇忍冷冷的道:「不錯,『兜天網』!」一躍而起,元蒼瞋目狂吼:「章老匹夫,你他奶奶的是個人就衝著我姓元的來!」就在此際,「白斑鯊」謝平已暴撲章淵,短劍吞吐如電,彩芒閃爍,但是,章淵卻冷哼一聲,身形猝斜,黑網反揮,宛若一大片烏雲倒捲,謝平才自躍躲,章淵的寬刃已神機莫測的將謝平懸空挑起七尺!「啊……啊!」謝平的呼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那麼恐怖,那麼痛苦,象徵著凝聚成形的絕望與鮮血塗抹下的悲哀——在他扭曲的面容極快的一晃裡,可以看出他那瀕死前的不甘及怨恨!一條六尺長,細如拇指又藍光閃亮的細竿子,彷彿極西的閃電,帶著尖銳的嘯泣聲飛取章淵——那是元蒼的「吊命竿」!
四周圍立著的「紅白道」好手們,個個明知道全是仇忍所策劃出來的計謀,但誰也不敢說破,想笑又都不敢笑,每張臉孔全古怪的泛紅了!目光一掃,元蒼瞪著眼道:「你們怎麼了?一個一個全是這副怪模樣?吃撐了麼?我操他個二舅子的!」仇忍連忙忍住笑道:「各位還有什麼事要問?」用力吸了口氣,「狂棍」竭力扮成一本正經的道:「仇大哥,人手的分配可已決定?」點點頭,仇忍道:「決定了。」說著,他轉回向元蒼:「元老蒼,我就越俎代庖啦!」一伸手,元蒼大方的道:「請,人都在這裡了!」仇忍略微想了一下,立即輕輕的道:「『黥手』六位,『鯊手』五位全部留下,由『蟹手』首領孫長兄率領船隊及所屬佯做渡江,記得注意火箭信號,火箭一升,立即折返回援!」「兩頭獅」孫長躬身道:「知道了。」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道:「帶多少弟兄上船呢?仇大哥。」仇忍迅速的道:「這裡一共可是有五百人?」孫長頷首道:「是五百人,還有一部分全早派出到江的上下游辦事去了,另外兩邊岸上尚散佈了一些巡邏眼線……」
沉靜的,仇忍道:「不用再看,章淵,『千戈門』已經成為強弩之末,後繼無力,你們已整個陷入『紅白道』的重圍之中——也就是說,你們完了!」章淵冷凄凄的道:「你還這樣以為麼!」仇忍慢慢的道:「事實總勝於強辯,章淵,可惜你的大半輩子的名頭!」狂笑一聲,章淵道:「還是多替你自己多顧慮點吧,小輩!」仇忍沉緩的道:「知道什麼叫『執迷不悟』?章淵,你已作了最好的解釋!」抖了抖,章淵的眸瞳中流露出一種野獸般的瘋狂又殘暴的光芒來,狠毒毒的瘋煞煞的,他咬牙道:「不用去理會他們——仇忍,我們之間的戲,該由我們倆人去完滿它,等到我們之間有一方結束了,無論是你或我,也都無須再為身外煩惱了!」仇忍冷冷的道:「很好,我同意。」
當陽光往西斜了一大截時候,仇忍、元蒼、屈無忌三個人已靜悄悄的來到了「寒鳴江」的對岸,這裡是一條高高隆起的崗脊,野草叢生,雜草密長,倒像是一道天然的江堤。崗脊之下,沿著斜坡簡單的建築著十數幢倉庫似的寬大木製房屋,江灘邊則密密麻麻停滿了大小船艇,有雙雞眼的帆船,有三桅的龐然巨艦,也有尖頭桅似的快艇與小筏子,總之,形式齊聚,無所不備,而每一艘船艇的桅竿或前船首上,都飄揚著一面三角旗幟——黑底,上繡紅白二色彩帶!無論是船上、岸邊、崗脊四周,全有「紅白道」的弟兄在形色匆忙的來往著,尤其是散佈遠近哨兵,更是戒備森嚴,如臨大敵,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在沉靜中流露著一股特別的緊張意味。現在,隔著黃昏,還有一段時間。
回頭望向對面山腳,元蒼有些急躁的道:「娘的,那些龜孫子怎麼還不撲過來!」仇忍冷冷的道:「你急什麼,他們也需要時間!」元蒼怒道:「他們還需要什麼時間!我們不是已裝出中計的樣子來了?」哼了哼,仇忍道:「船艇才出,尚未及江心,對方是要等到我們的船艇過了江心才會自後掩撲上去,這可能是配合與『百干會』的前後夾擊之計!」「哦」了一聲,元蒼道:「我幾乎忍不……」接著他又得意的一笑道:「只怕『千戈門』的伙計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的盟友『百干會』是永世也不能會同他們參與夾擊的行動了……」仇忍平靜的道:「元老蒼,現在就得意,似乎太早了點!」元蒼翻翻眼珠子,道:「勝券在握,哪還遲早?」笑笑,仇忍道:「誰敢保證我們一定『勝券在握』?不到最後,哪一個也不能誇此海口!元老蒼,交兵接刃,情勢瞬息萬變,非至完全掌握大局之時,無以言『勝』,你如此飛揚浮躁簡直可笑!」
喘息甫定的元蒼,此刻在一邊跺腳大吼:「伙計,你和這老狗操的哪來這麼多廢話?還不快快將他拚奪下來也好把局面扭一扭呀!」仇忍一笑道:「我來對付他,元老蒼!」元蒼目光迴轉,頓時又叫:「那邊,小子,屈無忌已和一個大腦袋的傢伙對上啦——嗯,那傢伙本事相當不差,我看八成便是嚴咎那廝!」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瞟,可不是,仇忍果然發覺就在左側丈許之處,屈無忌和一個身材瘦小卻腦袋奇大的人物拚在一處,那人的面貌看得不甚真切,但卻身手如電,攻拒凌厲猛辣,一眼之下,即知不是等閒角色!章淵冷冷的道:「是的,那就是嚴咎——」不屑的哼了一聲,他又接著道:「你們使得好刁計,但不管你們用任何詭詐手段,齷齪技倆,假如你們自認可以將『千戈門』陷住,那就是你們最大的錯誤了!」元蒼「呸」了一聲,瞋目厲叱:「狂妄無用的老狗,你們霉運當頭,死到眼前,猶在吹你奶奶的哪門子大氣?今天『紅白道』如果不把你『千戈門』搗個土崩魚爛,我這元字就倒過來寫!」
屈無忌看著駛至江心的那幾十艘艇,不由舔舔唇道:「『千戈門』的人把時間拿捏得相當準確,我們回援的船舶hetubook.com.com過了江心,他們再自後梢撲擊,等他們夠得上攻撲距離的時候,我們的船舶也差不多剛好到了岸,如果『百干會』沒有覆滅,便恰好配合他們自後攻來的時機在岸上施展挾擊,這樣一來,我們的虧就吃大了!」元蒼嘿嘿笑道:「不錯,但如今『百干會』已被我們消滅,『千戈門』還以為仍是好計得逞呢,殊不知正好落進我們所布的圈套裡,等著瞧吧,看看是誰要吃大虧,真合了一句話啦,人算不如天算!」
猛一頓足,元蒼怒吼:「你是要氣死我?你是要叫我丟人現眼!」仇忍冷冷的道:「什麼地方你丟人?什麼地方你又現眼了?老蒼,你不要中了他『各個擊破』的奸計!」窒了窒,元蒼氣呼呼的道:「你說吧,你要怎麼辦!」仇忍舔舔嘴唇,道:「我和我們的章老前輩,試上一試!」眉梢子一揚,他又道:「順便,也好讓老前輩體會一下,長江後浪推前浪的道理——江湖中須要新血,他這種腐敗的殘廢,該淘汰了!」
元蒼哼了哼,道:「發現的全是『千戈門』的兔崽子麼?」點點頭,任開福道:「不錯,他們身著青衣,手執雙刃大砍刀,正是『千戈門』的一貫打扮!」任開福身旁一個光頭獨眼的魁梧大漢宏聲道:「當家的,我還親自看見他們當中的『燕子鏢』郝玉川!這傢伙我以前見過他兩次,所以認得,他也發現了我,馬上就竄進林子裡跑了!」說話的人也是「鯨手」中的狠角色「獨眼龍」紫慕宗,他這時一指另一個生了張大白臉,卻死眉斜眼的仁兄道:「看見郝玉川的時候,正由柴谷和我在一起。」這位有「雪裡紅」之稱的柴谷硬板板的道:「我是和紫老二在一起。」那身材瘦長,五官扁平的另一個「鯨手」「旋風拐」魏大德道:「當家的,如今『百干會』瓦解土崩,垮到了底,剩下一個『千戈門』便不足為慮了,咱們是不是馬上便衝過去?」一瞪眼,元蒼道:「用點腦筋,魏大德,事情並不像你說的那麼輕易法!」
片刻後——嘈雜沉重的腳步聲已潮水似的湧了上來,甚至連人們粗濁的喘息聲,衣衫擦過樹枝的窸窣聲也清晰可聞,而五六條人影便形同大鳥般飛越過去,他們大約全部一心奔往到渡水撲擊的行動上去了,經過崗脊之時,連眼睛都未多瞟一下!這五六個人剛剛掠向江濱,他們後頭已跟上了大批的青衣漢子,一窩蜂似的隨奔而下,人多影晃,倒未看清哪「寒眸」嚴咎與他堂叔「兜天網」章淵雜在何處。就在一撥又一撥的「千戈門」所屬通過崗脊之際,元蒼已忍不住低促的道:「動手吧?」仇忍冷靜的道:「別忙,再等一會。」
江濱,一個尖厲的嗓音有如撕裂般響起:「師兄們小心,有詐啊……」不待他的語音落歇,崗脊之上,已驀然爆起一片雷鳴也似的喊殺聲,兩百多名隱伏著的「紅白道」弟兄,宛如兩百多條出林猛虎般剎時全自伏身之處衝撲而出!紅白二色的披肩閃動晃映,鬼頭刀的寒芒森森,襯著「紅白道」那邊一張張的人臉,竟還恁般猙獰與狠厲,他們才一衝出,即有三分之二的人手撲下江濱,其餘約八十名弟兄便圍住了崗脊上這撥「千戈門」的伙計!四五十名青衣大漢居然不慌不忙,一聲吶喊,個個奮不顧身的反迎上去,眨眼間,雙方即已混戰成了一團。草叢後的元蒼睹狀之下,不禁勃然大怒,他低吼道:「可真的有種呀,『千戈門』的龜孫們!」仇忍平靜的道:「依我看,章淵和嚴咎必在後頭——他們有恃,所以才無恐!」元蒼切齒道:「好極了,我們正巧,可以面對面的拚殺!」
冷木的,仇忍道:「章淵,你以為使我流血的人又會得到哪一種報應?你自認為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麼?不幸我卻也有這樣的優越感,你沒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縱然你壓得過別人,但是我卻不吃你這一套!」迸裂的傷口抽搐了一下,章淵陰毒的道:「你的生命,仇忍,到今天就必須終結了!」仇忍低沉的道:「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使它終結!」突然邪惡的,不似笑的笑了一聲,章淵道:「你小腿上的傷,痛麼!」仇忍古井不波的道:「你臉頰上的傷,痛不?」章淵面無表情的朝四周巡視——四周,屈無忌正與嚴咎拚戰得難分難解,昏天黑地,似是,那些個「千戈門」下的伙計都已完全陷入了「紅白道」的層層包圍之中,他們已勢不可能再有倖理,這些人的處境之惡劣,已到了不會再發生任何奇蹟的地步了,他們若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條——尤其是在元蒼已經親自加入搏戰之際,崗脊下的江濱。情況當下還不太明確,但那裡的殺伐比這邊更為殘酷,更加熾烈,人影在混雜的奔掠衝刺,奔跑撲騰,腳步聲,兵刃的撞擊聲,肉體的滾跌聲,應合著尖銳的慘叫顫抖的呼號,憤怒嘶啞的吼叱,這是一幅活的,動的,也是令人毛骨聳然的屠宰圖——人與人之間的屠宰圖!
第五名「鯨手」「死不回」屠詩言——這是個濃眉如刀,暴眼薄唇的歹毒人物,他有些耐不住的道:「在這裡枯守了快三天啦,頭兒,對方也不是些羅漢金剛,我們何不衝蕩一陣子也好洩洩滿肚子鳥氣,還怕他們生了三頭六臂?」站在末尾的那名「鯨手」是個牛高馬大的粗漢,「寒鳴江」上有名的浪裡白虎「虎魚」曹議,他跟著說道:「『死不回』說得是,當家的,那些狗操的坑得我們不輕,我們卻只一個勁的呆在這裡與他們乾耗著,太叫人心裡亂如麻。當家的,我贊成殺過去,我們包管能叫『千戈門』的人一個一個全滿地亂爬!」元蒼大喝一聲,怒道:「我一個一個操你們的老娘,這裡是什麼地方?這又是什麼局面?是聽誰的?老子自有主張,豈讓你們幾個混蛋瞎起他娘的鬨!」縮回頭去,曹議尷尬的咧嘴笑道:「當家的別生氣嘛!我,我只是殺敵報仇心切……」元蒼板著臉道:「少廢話,你們全聽令行事,哪個自行主張或獨自行動,看我不砍下他的狗頭來當夜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