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證人——傳喚偵探
3
「關西地方電視台有一個名為『擁抱夜晚』的深夜綜藝節目,節目中將懸疑命案分為兩周播映,依序播出問題篇和解答篇,在第一周的最後會請觀眾投稿猜兇手,猜對的觀眾可獲得海外旅遊等獎品。琵琶湖上有座小島叫竹生島,劇情就是以這座島為舞台,描述一樁連續命案,由我負責撰寫原案,再交由三浦先生改寫成劇本。雖然是連續劇,不過演員都是節目的固定班底,所以幾乎都是自己人在鬧著玩。我也和他們一起到琵琶湖出外景,以臨時演員的身份插花演出。那是個相當有意思的經驗。當初我和三浦先生在原案會議上認識後便一拍即合,直到現在。我們之所以一拍即合,應該是因為兩人的興趣相似吧!他比我年長、人面也廣,所以當初都是他在照顧我。」
進入酒吧時還沒七點。時間還早,店內客人稀少。服務生發現我立刻過來招呼。
這個男子或許不是我想像的無恥騙子。在談話之間,我的心中出現這般疑惑。他看起來不像是會輕易袒護綁匪的人。法月的證詞,果真值得信任嗎?
「是的,而且他相當堅持史無前例的獨創性。他之所以想上密室課程,最主要的目的在於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否已經被人用過了。」
我在不會太離題的地方結束這段回顧,提出下一個問題。
法月沒有回答,只聳了聳肩膀。
「小說?」
「可不可以讓我瞭解上禮拜五的狀況?」
「密室課程?那是什麼?」
「嗯,大致如此。」
「你有沒有問他要去忙什麼事?」
「離開咖啡館後順道買了一些食材,兩人一起下廚煮的。三浦先生只要認真起來,廚藝可是無人能比。異國風春雞、義大利風沙拉、炒牛蒡、蛤蠣味噌湯,還有其他很多菜。剛好我父親很早回家,所以我們三人就一起用餐。」
法月表情嚴肅。
「七點半多。那些菜似乎很合我爸的意,所以還請三浦先生晚餐時間常常來玩呢!後來他說有事要忙,離開的時候正好九點。」法月搶先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態度看來絕不像是一時的遁辭。我打算給法月一次機會。
「雖說是課程,但成員只有一個老師和一個學生,所以上課時氣氛很輕鬆。聊一聊就離題了,再加上休息時間,實際上真正的上課時間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吧!和*圖*書三浦先生比較不喜歡分類,他對具體的實例比較感興趣,逼我得一一舉出各種例子,因此格外費時。如果你要問我不在場證明的事,那麼我們中途曾經外出用餐,並不算完全沒出門,但他確實一整天都和我在一起。」
「不是。他走路到等等力車站,搭東急大井町線回去。早上也是搭電車來的。」
「你確定他在早上八點到你家嗎?」
「在等等力。」
到了銀座轉搭丸之內線,六點半就到了新宿。從西口剪票口穿過地下道,走路到住友三角大廈。四十九樓有個我常來的會員制酒吧,我們約好在這裡碰面。
「沒有。他在大阪,我在這裡,所以多半只有電話和信件往來,很少有見面聊天的機會。不過今年六月,『擁抱夜晚』停播了。這個節目播了五年,收視率也不差,不過可能是再也想不出新意了吧!三浦先生打從節目一開播就參與了,因此投入了不少心血。他對於這個由自己創造的節目應該相當自豪吧!節目突然停播,似乎讓他深受打擊,為了轉換心情思考今後的生涯規劃,他離開了那家製作公司,今年八月,以半自由業的身份回到老家東京。我會和他見面也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三浦是怎麼回去的?早上是開車去的嗎?」
「我不會介意,反倒要感謝你讓我省了自我介紹。我說我是業餘的犯罪研究家,外界也沒人相信。而且,其實我也做了和你同樣的事。」
我感到一絲不安。如果他所言屬實,也等於證人又多了一人。
法月仔細斟酌了我的主張,盤起雙手低著頭慢慢思索。如果他是個聰明人,應該可以同意我的說法。過了一會,總算抬起頭。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光芒,猶如倒映深井水面上的昏暗影子。
「是啊!」
「我是因為工作認識他的。」法月回答:「剛好一年前,三浦先生還在關西的節目製作公司工作的時候,這家製作公司透過編輯問我,願不願意撰寫猜兇手連續劇的原著。這就是當初我們認識的來龍去脈。」
「門閂是吧——」我喃喃念著,終於在法月的話中找出突破點。
「山倉先生,你說的話確實符合邏輯,但也不能就此完全推翻三浦先生禮拜五的不在場證明。不過我也想到了一件事。在確認這件事之前,就和*圖*書讓我保留我的看法,可以嗎?」
「我確定。我父親出門上班後沒多久他就到了。」
「好吧!」
「不會,請別這麼說。」他也坐了下來。桌上有一瓶沛綠雅的瓶子。我點了兩人份的飲料和下酒菜,接著慢慢打量對方的樣貌。
「你好,我是法月。」
「確認之後我會立刻聯絡你。如果我的想法沒錯,我會全力協助你。」
「法月先生,我並不會全盤相信你說的話。因為我還沒有消去你和三浦套好招、捏造事實的可能性。我來到這裡之前,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三浦要寫推理小說?」
「為了這種事需要花十二個小時嗎?」我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據久能警部說,他從早上八點到晚上九點都待在你家裡。」
「我在來這裡之前,順道去了警視廳。你調查的內容也包括我父親的職業吧?」
「不過,聽了你剛才的話,我想到另一種可能性。你會不會在不知不覺中被三浦利用了?也就是說,討論密室詭計的過程只是為了誘騙你,讓你說出他的不在場證明罷了。」
「我是山倉。」我遞出名片,坐在他的對面。「不好意思,讓你特地跑一趟。」
「上個禮拜是他第一次拜訪你家嗎?」
「是的。我也與你剛才提到的久能警部熟識,所以,綁架案的過程就不用說了,我也向警部問出你和三浦先生的關係,也知道你的孩子的親生父親是他。因此關於侵犯隱私這一點,應該由我先向你道歉。」
「什麼是築地CIA?」
不熟悉的名稱令我起疑。
「這工作結束後,你還時常和三浦見面嗎?」
「法月警視幾點回到家?」
我點頭。法月語氣莊重地說:
不,等等,我打斷自己的思緒。不可以太草率下判斷。這場會面的目的在於瓦解三浦的不在場證明,別被他率直的態度所迷惑了。我重新打起精神,不能陷入對方的節奏。
「冒昧請問,你家在世田谷的哪裡?」
上午八點出現在等等力的人,不可能在同時跑到久我山綁架富澤茂。再者,晚間八點到九點之間與法月父子用餐的人也不可能殺害茂。
我插嘴,法月有點意外地瞇著眼凝視我。
「應該是放大影印的關係吧!複寫顏色太深,影子的地方變得太黑。可不能太相信影印這種東西呢!」
「他打hetubook.com•com算寫小說。」
「不過,三浦為什麼會請你上密室課程?」
他起身時,我發現他的個子相當高,是屬於稍嫌瘦削的體型,卻不會顯得弱不禁風。他沒有打領帶,打扮休閒,但有別於進出我們公司那些製作單位的傢伙,態度十分有禮。寬大的額頭和冥想家般的眼神妝點著溫和的五官,讓人想起電影明星詹姆斯.史都華年輕時候的模樣,是張沒有脾氣的少爺般的容貌。
「或者,他一開始就沒想任何詭計。」
「不只是照片,你應該已經查清有關我的資料了吧?」
關於這一點,我也有同感。不過,糟蹋三浦的應該不是電視的工作。失去次美才是他無法寫小說的唯一原因。
「你送他到車站?」
脫口之後才察覺自己說漏嘴,但已經太遲了。
法月毫不猶豫,立即回答。
「晚餐呢?」
「什麼事?」
法月搖頭。
只要眼前這名男子沒有撒謊,三浦的不在場證明便毫無懷疑的餘地。而且我一開始就戴著有色眼鏡對待他,卻無法從他的態度找出任何欺瞞的蛛絲馬跡。我感覺到焦慮。
「第二次。他上一次來我家住。」
「雖然有點無關緊要——」
「法月先生,你是警視廳搜查一課法月警視的兒子,又頗受警界的信任。三浦靖史主張綁架案案發當天,一整天都跟你在一起,而你也承認這個事實。對搜查當局而言,這是可信度相當高的不在場證明,不過我卻感覺到某種意圖。因為這些條件太齊備了。我甚至認為,完整的不在場證明反倒顯示了他的弱點。三浦當初就是因為看在你這個人在警界擁有高知名度,才會計畫性地將你設計為他的不在場證人。」
「就是指博通廣告。他們的總公司在築地,和政府、官方勾結很深,所以我們總是這麼諷刺他們。我查了你的資料,如果讓你不舒服,我在此向你道歉。」
「什麼意思?」
「推理小說若以密室為主題,通常是指在一個密閉空間內出現他殺的案件,卻找不出兇手,也找不出入侵或脫逃的跡象。擁有堅固的牆壁、門和窗戶,像箱子一樣的房間,所有的鎖都從內部上鎖卻不見兇手的人影,這就是典型的模式。當然,兇手不可能無故消失,所以其中必定存在著某種詐術,也就是所謂的詭計。不知為何,推理作家和*圖*書十分喜愛這種密室詭計,以密室為主題的推理小說,古今中外不勝枚舉。將多如星塵的推理詭計分類整理,二歸類出各個項目,推理小說迷將這樣的功課稱之為密室課程。」
「山倉先生,你似乎不太熟悉推理小說。」
「但願如此。」
「就是用針線從外面鎖門那一類的內容嗎?」
因為他給人的印象和我的預期相差甚遠,讓我有一種失落的感覺。最起碼他應該不是什麼誇大妄想症或個性偏差者。
「就是這個。」我把行銷課傳給我的傳真攤在本人面前。
「他說那不是一般的鎖,牢固的門閂是必要條件。不過,就此不肯再透露其他細節,或許他認為說出謎底,會被我盜用吧!」
「這我也不知道。他始終不肯透露自己的詭計,我只問出那是使用門閂的詭計。」
「猜兇手連續劇?」
「我覺得這個決定很好。推理小說具有固定的形式,我想對一個忘了如何寫小說的作家而言,這是最好的復健方法。而且,如果他希望追求小說的娛樂性,那麼接觸電視節目的經驗也會有加分作用。雖然這個時代,並不是只要想出新的密室詭計,就能夠寫出一出好作品,不過像三浦先生擁有潛在實力的人,只要他能專心著手,或許能夠寫出專業推理作家都無法創作的傑作呢!」
「法月警視,搜查一課的。」
「三浦先生利用我?」
「原來是這個呀!」他聳起肩膀。「我照相總是不好看。」
討論結束了。我們離開酒吧,在搭電梯下樓的途中,法月忽然開口。
「所以,三浦是為了收集小說的資料,所以想瞭解專門作家曾寫過的詭計咯?」
「應該不意外吧!」法月加強語氣說:「三浦先生可是得過S雜誌新人獎呢!不過我是在他回到這裡,而且是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才從他口中得知這段過去的。他在喝酒的時候不經意地哀歎說,因為做了太久的電視工作,已經忘了如何寫小說。他問我該怎麼辦?不過,他在年紀和資歷上都是我的前輩,我也不知該怎麼回答他。之後,我讀了他以前的小說才大吃一驚。我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那是一部才華洋溢的小說。老實說,我甚至懷疑現在的三浦先生是另外一個人呢!」
「你和照片上的感覺差很多,所以——」
「這是什麼意思?」
「我臉上黏了什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東西嗎?」法月似乎看穿了我的困惑。
「照片?」
「那麼誰也不欠誰,別再追究這件事了。」我說:「這麼說來,我也不需要重新說明事件的始末。那麼,我依序問你。你和三浦靖史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知道三浦從八月到現在在東京做什麼嗎?」
「回到剛才的話題,三浦先生發現自己無法寫小說了,因此改變方針,決定挑戰推理小說。他想到全新的密室詭計,因此打算用它來寫成小說,投稿到新人獎。」
電梯停了,電梯門打開時,我在大廳看見了富澤路子。
法月把照片還給我說:
「三浦的密室詭計真的那麼新穎嗎?」
我說出這段話,法月說他想瞭解當時的情形。他似乎只知道次美這個名字。據說三浦不太願意提起死去的妻子。我應他的要求,將兩人從認識到死別的過程以我的話敘述出來。法月神情凝重,頻頻以點頭回應。
「琳達.洛林沒有出現在《大眠》裡,而是《漫長的告別》中的主角。」
「在我的公寓附近。我們在中午一點左右一起去吃喬麥麵,之後到附近的咖啡館喝咖啡,待到三點左右。店名分別是『薔麥半』和『派克鴨』,兩家店都在目黑通上。」他能立刻說出店名,想必已經回答過同樣的問題。
「沒有。」
「那一周的禮拜二,他打電話問我禮拜五有沒有空?可不可以一早就到我家來?我說有空,可以到我家,他說想要到我家上一整天的密室課程。」
「山倉先生,您的朋友已經到了。」他的視線投向店內深處的座位。
「你們外出用餐是幾點左右?到哪邊?」
法月並沒有對我的問題感到厭煩,反而是我越來越煩悶。因為越聽他的回答,三浦的不在場證明也越加真實。
「其實是的。」第一次見面,大家都在摸索對方的真意。「警視廳的久能警部把你的名字告訴我,於是我透過公司的行銷課找到一些初步的資訊。不過,我們可沒有築地CIA那般的資訊網,所以頂多只有一些簡單的個人簡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