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炎
十一
「對不起,向您說了不該說的話。這次多虧您救我一命。」
「對啊……」
然而,湯裡的怪味引起阿民的注意,所以莊介他們的計劃失敗了。但阿民也因此得知有人想要殺她,在之後的那些日子裡,阿民心裡肯定很不踏實吧。
如果運氣不錯的話,他不但可向「福壽」復仇,說不定還能把老富翁送給井原他們那筆七萬元巨款弄到手。
因為他打算先觀察老闆娘看到牙齒之後的反應,然後再決定自己下一步要怎麼做。事後回想起來,當時冬實看到老闆娘那副狼狽的模樣,想必莊介也偷看到了。而且她把牙齒從阿民的房間裡拿走,這個動作表示老闆娘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莊介是個心機很深的人,他雖然加入『天滿團』,但所有的聚會都沒出席。整個團裡認識他這個人的,除了主要幹部井原和藤堂之外,還有,就是跟他有私人交情的麻生。換句話說,他肯交往的對象,只限於可能對自己有利的人,或是為了某種目的而想接近的人。也因此,其他團員都沒見過他。」
看到冬實眼中閃著光輝,陽太郎皺起眉頭說:
然而那段時間,莊介並沒有走進樓內,通往鍋爐房的小窗也從內側反鎖。
藤堂瀧子扮成妓|女前往滿州的計劃,不用說,也是莊介給她出的主意。當時瀧子還不知道井原身亡的真相,她以為井原到「福壽」去是為了安排偷渡滿州的事情,誰知竟碰上一名企圖逃亡的妓|女把他殺了。
「對不起。」
吃完午飯,莊介先從廚房走向後院。
莊介和多代子都很痛恨阿民。莊介是因為自己的姊姊;多代子則因為阿民總是高高在上的控制自己的全家。如果這個計劃如願完成,還可以偽裝成逃亡妓|女美津臨時起意殺了阿民。反正被殺的是阿民,她被這院裡任何人殺掉,都不會有人懷疑。
「因為客人離開妓院的時候,不只是相陪的妓|女要向他道別,其他的丫鬟或龜奴也一定要陪著送客。」
「阿美喝下的氰化鉀,就是牡丹從永井那兒拿到的吧。」
糟糕!
「因為我們想過好日子啊。」
陽太郎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冬實那時不只對陽太郎和胸針之間的關係感到疑惑,同時也因為氰化鉀,開始懷疑阿民。
「我媽的遺書裡面,前半部差不多都是真的。也就是說,從他們在阿民慫恿下,殺掉『滿喜樓』的老闆夫婦開始,直到後來用搶來的錢開了『福壽』為止,這部分是事實……還有我爸生病後畏罪自殺,這也是事實。但我爸我媽都跟『天滿團』沒有任何關連。所以遺書裡寫著我爸在居酒屋認識井原,還把自己犯下的罪行告訴了他。這部分當然是謊言。」
「我媽大吃一驚,立刻拉起多代子的衣襟,這才發現裡面穿著一件沒見過的衣服。我想這就是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吧。……我才不會因為衣服裡滾出一個胸針,聯想到下面穿了另一件衣服呢。」
至於多代子和莊介的關係,還有莊介與「天滿團」的關連,刑警只告訴冬實,他們是「自己人鬧窩裡反」。
「無奈之下,他們只好按照當初的計劃,利用美津殺掉井原……但所謂的無奈,其實是指莊介的想法,因為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把七萬元佔為己有。而多代子根本不知道有這筆錢,她只是純粹想為情人報仇。」
「懂。」
「對!……他選了美津陪伴井原,然後叫井原暫時待在院裡,等候渡船那邊送信過來。還有我猜他是故意把井原和藤堂分開,並告訴他們:兩個人一起行動會引人注意。這也是莊介的主意。」
剩下的氰化鉀就放在酒瓶旁邊。
「不是的。莊介是多代子和麻生之間的送信人。」
說著,陽太郎舉手攔下一輛一元計程車。
陽太郎又燃起第二支煙,輕輕吐出一口白煙。
冬實被警察整整盤問了三天。第三天的黃昏,警方突然通知她可以回家了。
「少爺那時覺得即使被人發現,也無所謂嗎?」
大家趕過來之後,看到莊介和多代子站在進門處的二疊小房間裡。島田髻假髮藏在抱在胸前的窗簾裡。
「現在朝顏在哪裡呢?」
從後院進入浴室有三條路:一、先走回樓內,經過走廊的門進去。二、從浴https://m.hetubook.com•com室的大型窗戶跳進去。三、打開通往鍋爐房的小窗鑽進去。
再說,當時警方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在衣服下面穿了那件洋裝,因為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是否有人暗藏那筆現款。
冬實在曬衣場看到井原和身穿山茶花圖案打掛的女人——也就是多代子,那時,真正的美津已經死在儲藏室裡。
「是多代子從二樓自己的房間扔下一根掛著布袋的繩子啦。」
「事情的經過,你都從刑警那兒聽說了?」
警方當然不會把這件事向媒體洩漏。到了聚會那天,一無所知的井原和藤堂正準備出門參加聚會,就在這最後一刻,莊介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我也不能放在自己手裡呀。但我真的沒想到會被你看到。」
「莊介哥以為井原把七萬元帶在身邊?」
冬實突然想起上次跟莊介一起在儲藏室裡幫忙扶起牡丹的情景。如果那時牡丹沒提起美津有個情人……或是莊介沒注意到那頂島田髻的假髮,說不定美津就不會捲進這場跟她無關的謀殺案了。
「你很痛恨多代子吧?」
陽太郎描述的這種心情,冬實非常了解。
而另一方面,莊介又告訴多代子,是井原和藤堂把思想對立的麻生給殺了。
「沒有。她覺得殺掉井原,就算幫麻生報過仇了。然而,她曾殺過人的這個弱點,卻被莊介抓在手裡,所以她只能聽從莊介的指揮。那時她好像已經察覺,莊介的目的可能是藏在瀧子身上的那筆巨款。」
另一方面,莊介始終懷疑著「福壽」開店跟他姊姊死亡這兩件事之間,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冬實找到的那排牙齒,總算讓莊介明白姊姊死亡的真相。
說到這兒,陽太郎自嘲地歪了歪嘴唇。
「所以你就把胸針丟到中庭……」
「可是當初並不是井原自己看中美津,而是門口拉客的龜奴向他推薦的。」
「所以莊介哥騙井原說:『偷渡的事已經準備好了』,才把他弄到『福壽』來的吧?」
「當時,有件事令我很納悶。」
而這時,走進脫衣處的冬實正要伸手拉開浴室的玻璃門。
警察一直以為,跟夏季洋裝放在一起的「白色的東西」是一疊鈔票,完全不曾想到那是內衣。
要殺阿民很簡單。只要在酒裡加進氰化鉀,然後倒進睡熟的阿民嘴裡就行了。
冬實主動說出犯人的名字。因為她覺得這樣能讓陽太郎心裡覺得輕鬆點。
說到這兒,陽太郎的語氣顯得非常痛苦。
莊介感到很焦急。
井原死後,莊介通知瀧子。
「那是當然啦。但沒想到店裡對井原的來頭起了疑心,馬上動手檢查他的物品,結果發現他並沒把那七萬元帶來。」
「所以你就進了上海的『東亞同文書院』?」
陽太郎拿出一根飛船牌香煙叼在嘴裡說。
冬實早已知道一連串事件的兇手正是多代子跟莊介,而且她也知道,莊介的目的是想搶奪「天滿團」的七萬元資金。
莊介又從衣櫥的格架裡取出那個裝著牙齒的小盒,也一塊兒放在酒瓶旁邊。
多代子和井原回到房間後,毫不知情的井原躺在被褥上,而多代子則拿出事先預藏的菜刀,一刀刺中井原的左胸。
瀧子按照當初的約定,故意藉口裙子沾了湯汁,而走向浴室……
多代子褪下沾滿血蹟的打掛,把它藏在壁櫥附近。
「對,說不定就是從那件事得到的靈感呢。」
「我想不透莊介哥是用什麼方法藏起來的。」
「關於井原之死,我有事要向你當面報告。剛好現在有個仲介商會繞道經過『福壽』,你去找他帶你過來吧。」
「除了錯把牡丹當成犯人之外,冬實,你的推斷幾乎全都正確。」
「所以莊介是因為碰到了最厲害的對手,才把事情搞砸的。」
「一定要被人發現才行哪。你告訴我朝顏以前在『滿喜樓』做過的時候,我立刻想起了桔梗。」
「也就是莊介的姊姊吧。」
「沒有。他們問了我很多問題,可是沒跟我說什麼。」
「對。」冬實直接說出自己的感覺。
就在這時,他發現冬實已經走進浴室外的脫衣處。
「那天中午前,和*圖*書多代子向我和我媽交代了一切,我原本打算自己把罪扛下來的。」
「……」
井原和藤堂兩人打算與俄國共產黨合作;麻生卻認為,滿州應該是只有日本人和滿州人共同組成的新國家。
說著,莊介隔著窗戶伸出兩手,接過瀧子一直像寶貝似的抱在手裡的包袱。
「多虧了長期住院,總算治好我的鴉片癮。但之後就像你看到的,我又開始整天沉醉在酒精裡。雖然自己也明白,心底的哪個角落仍對母親和妹妹懷抱著愛情,但我卻故意不理會這一點,故意對她們冷淡。就算不提我媽,多代子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樣,我想是因為我……她一直都是孤零零一個人。我不知道那個叫麻生的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但她好像打算跟那個男人一起到滿州去。大概是想從我們這個四分五裂的家裡逃出去吧。」
「因為她說故鄉在信州,所以我把她送回家了。對她來說,才拿到借款沒幾天,就能夠一筆勾消,簡直太划算了。我告訴她說,因為我討厭父母,所以想故意讓我媽難過,她聽了也只笑著說了句:真是個討債的少爺,其他的並沒多問……哎,反正這也不重要,還是跟你說說殺人案是怎麼進行的吧。」
莊介想出一個計謀,如果一切順利進行的話,還可以把舊罪新罪一併轉嫁到老闆娘頭上。
冬實搖搖頭說。
「那麼,讓我來告訴你吧。」
瀧子立刻倒地身亡。莊介從窗口把包袱拉出去。
「因為莊介根本就沒走進浴室。我猜他們兩人是隔著內側沒上鎖的大窗相見的。」
「累了吧?」
不久,她在阿民的房裡發現了那排牙齒,卻沒有找到毒藥。
「我爸和我媽放棄農民生活,開始經營妓院的那年,我十三歲,多代子十歲。那時家裡突然變得很有錢,我們都覺得奇怪,所以向父母問過理由。」
冬實歪著腦袋沉思著說。
接著,他再設法讓老闆娘走進阿民的房間。
莊介把自己的那碗麵讓給瀧子。
美津喝下毒酒,當場斃命。多代子立刻走進美津的房間,對井原說:美津突然生病了,她是來代替美津的。之後,她故意和井原一起走到廁所前面,主要是為了讓別人看到自己,並讓人以為美津就是殺人犯。
當時,他又順便把裝著辣椒粉的小竹筒一起交給她。而且,還特別把竹筒蓋弄成很容易拉開的狀態……
那時她竟以為莊介愛上了自己,而且自己竟像個傻瓜似的沉醉在美夢裡。
「是多代子小姐吧?」
兩人並肩向前走去。
「為什麼?」
冬實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陽太郎像是味道很苦澀似的吸著飛船香煙,同時跟冬實並肩往前走。
然後,到了出事的七月……
「是莊介殺的。」
冬實附和著點點頭。
井原和藤堂立刻變成警方追捕的犯人。莊介叫他們暫時躲起來,由他負責安排他們偷渡到滿州。
「然而,以罪行為基礎而得到的幸福,畢竟是很脆弱的。自從阿民這個奇怪的女人出現,直到那個跟阿民待過同一家妓院的桔梗突然死亡,還有我爸自殺……這一連串事件,都讓我跟多代子無法忽視那個發生在我家的恐怖秘密。我從日本逃出國,也是因為害怕這個秘密被挖掘出來。」
「我也是因為你才留下一條命啊。」
陽太郎點點頭,繼續說下去。
陽太郎點了點頭,眉頭的周圍佈滿了苦澀。
沒想到他在包袱裡並沒有找到那疊鈔票,只有一件夏季洋裝和內衣而已。
「如果說有罪的是我家,那就不只是我父母和妹妹,我也應該跟他們同罪才對。」
「我只吃到冷冰冰的麥飯唷。」
「當時莊介看到多代子變成那樣,他心裡肯定非常恐懼不安吧。所以才會想到先把可能壞事的阿民殺掉。」
「大概是為了保證瀧子一定會喝下那瓶毒汽水,所以故意讓她先吃些很辣的食物吧。」
「……」
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擺設著松葉做的新年裝飾。整條街上充滿過年的氣氛。
冬實凝視著運河水面,慢吞吞的往前邁步。
而夏季洋裝是用薄布做的,外面再穿上冬季服裝,就完全看不出來。
警方在院裡搜查時,雖然曾叫男生脫|光衣服,但是對於女生,只從衣服外面進行觸摸和*圖*書而已。
「……」
「每次看到比我笨的人,能吃到好東西、買得起他們也不是那麼想唸的書,還能理所當然地繼續升學……只要一看到這些,我就覺得怨恨不已,總是痛恨這世界的不公。我常常幻想,哪天自己變成有錢人,只要等我有了錢……所以不管父母是用什麼方法弄到錢,只要能過自己期待的生活,我就高高興興的接受。我猜多代子的想法也跟我一樣吧。」
「說得更正確一點,應該是多代子的情人,才是『天滿團』的成員。他叫麻生圭次……,據說是在神田一間舊書店當店員。反正我沒見過這個人,而且以後可能也見不到了。」
「小姐沒想要殺掉瀧子嗎?」
那天的午飯剛好是烏龍麵。
「對了!」
「為什麼呢?」
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坐在門外的石階上。男人一看到她,立刻站起身。
所以等到多代子畢業後要搬回「福壽」之前,莊介便向多代子請求,把他介紹到店裡工作。而對多代子來說,這也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
「聽說美津是要到運河邊跟她的情人會合,然後再扮成男人,從那兒逃到更安全的地方。可是從店門走出去,一直到真金町這段路,如果沒有其他更可靠的方法,是辦不到的。所以我一直在思考,什麼方法才能讓美津覺得可行?你知道我想到的是什麼嗎?」
「讓我送你到櫻木町車站吧。」
莊介把麻生約到松竹座,自己混在人潮中刺死麻生,再把紙條塞進麻生的袖口。紙條上寫著兩天後「天滿團」聚會的具體時間。
「當初聽你說起美津的遺書內容之後,我最感興趣的是,美津似乎深信自己一定能逃出去。而事實上,女扮男裝或許是個好辦法,但我覺得這辦法並不可靠。」
說到這兒,陽太郎停頓了一下,轉頭看著冬實說:
「我想是因為井原站在那兒一邊確認妓|女的名字,一邊看著櫥窗裡美津的照片吧。門口的龜奴以為他看上美津,連忙向他推薦的吧。要不然就是井原自己看中美津的。」
「對……她死得的確很詭異,而且我爸在自殺前,好像對她的鬼魂感到很恐懼。不過,我從『滿喜樓』這名字得知父母的秘密,卻是在過了些時日之後的事。總之,當時我覺得,如果朝顏一直留在這兒,她一定會跟桔梗一樣死去。我只是覺得莫名其妙地不安。所以才把朝顏帶出去,而且故意做得讓大家都知道。其中包含著某種想對我媽和多代子提出警告的心情。雖然知道你不情願,卻還讓你幫我從中牽線。」
兩人一起走過通往伊勢佐木町的路橋,然後從橋畔走上沿著運河鋪設的馬路。
「為什麼呢?」
也是在那天,莊介和多代子決定順便把阿民殺掉。他們把氰化鉀倒進蛤蜊湯。
「不累。我很好。每天晚上都讓我好好睡覺,還請我吃熱呼呼的蕎麥麵和咖哩飯呢。」
「後來多代子因為恐懼和心慌而昏倒。我和我媽扶侍她睡下時,從她衣服裡面滾出來一個紅色的胸針。」
陽太郎答道。
「怎麼會是莊介?因為他喜歡小姐嗎?」
瀧子也沒料到自己會吃下一碗加入大量辣椒粉的烏龍麵。當時她皺著眉,一面吃麵,一面從嘴裡「呼呼」吹氣,原來不是因為麵條太熱,而是因為太辣的緣故。
「後來我利用朝顏試了一回,很成功啊!」
「本來那個布袋是用來裝七萬元鈔票的,誰知拉上來一看,裡面只裝著夏季洋裝和內衣。而且原本計劃偽裝成瀧子是為了井原自殺,但現在包袱裡的東西不見了,警察即將發覺這是一樁謀殺案。多代子心裡明白,自己的家裡將會遭到警方徹底搜查,於是她便把那件洋裝和內衣全都穿在自己身上。」
「所以你開始懷疑莊介?」
「裝在茶箱那樣的大木箱裡搬出去……」
「不。這麼湊巧的事,可不容易碰到。桔梗去世之後,她的弟弟莊介就從其他妓|女那兒聽說,桔梗很可能是被店裡謀殺的。從那時起,他就決定要向『福壽』復仇,而且把目標設定為多代子。我猜他是後來才聽說麻生這個人,而他加入『天滿團』,也是為了接近多代子和麻生。」
她深知出生在貧窮家庭的人必須拋棄多少夢想。
原本的計劃是https://m.hetubook.com.com拿出那疊鈔票後,再把包袱丟回浴室。但是現在已沒有時間重新綁緊包袱。
附近那些妓院的樓頂之間正冒出幾縷焚燒浴室熱水的白煙。
麻生在「天滿團」雖然只是一名眼線,但他的地位跟幹部沒什麼分別。不過對於即將在滿州進行的革命,麻生卻跟井原和藤堂兩人抱持著完全對立的主張。
陽太郎也從他的房裡走出來。
冬實回答。她曾把自己對於犯人的推定,主動告訴警方。刑警聽了不斷默默地點著頭,所以她覺得自己的推斷應該沒錯。
「哪有這種事……」
多代子向家裡謊稱莊介是以前寄宿家庭介紹來的,安排他到店裡去當龜奴。
「所以警察怎麼查,也查不出莊介哥跟『天滿團』的關係。」
不一會兒,阿春因為賣日用雜貨的人來了,所以過來呼喚美津,不料卻看到井原的屍體,阿春大吃一驚,立刻奔出房間。
莊介只好把包袱布丟回去。
過去的三天裡,陽太郎在其他房間接受調查,所以冬實一直沒看到他。
「當時,那個叫瀧子的女人一走進廚房,就嚷著肚子好餓。我雖不太了解細節,但我猜那是她跟莊介事先約定好的暗號。因為仲介到達『福壽』的時候,剛好大家都在吃午飯,她一進來就嚷著要吃東西,然後再藉口衣服弄髒了要去浴室……,就是像這樣的約定……」
但那件夏季洋裝和內衣卻留在他的手裡。
瀧子剛吃下大量辣椒粉,正覺得口乾舌燥,喉嚨發燒,所以她連忙打開汽水瓶,一連喝了好幾口。
「後來有個龜奴拿起竹筒要用的時候,還責備我說:這裡面已經空囉。我就覺得很奇怪,因為原本裝進去的辣椒粉,應該夠大家用才對啊。」
刑警雖然沒向她仔細說明,但她已從警察盤問的內容,猜出事件全貌。只是她心裡還有幾個疑問,非得向陽太郎求證不可。
汽水裡早已混入氰化鉀,也就是當初毒死美津的那包氰化鉀。
「我真沒想到我媽會自殺。」
「也就是說,經由麻生認識的多代子小姐,碰巧就是莊介最痛恨的『福壽』老闆家的女兒,對嗎?」
但他們可能會找另一個無辜女人,當做祭品吧。
「對啊。麻生擔心自己有一天會被警察抓走,所以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正在跟多代子談戀愛。他在這方面似乎花了不少心思。或許也可以解釋為:他不願意多代子捲入的心情,正足以代表他對多代子的愛吧……而莊介在『天滿團』裡跟麻生很親近,是他自己主動表示,願意擔任兩人之間的送信人。所以說,莊介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是最值得信賴的朋友。」
這時,最先趕到現場的,是原先就在多代子房裡的莊介。
「瀧子不是多代子殺的。當然她算是共犯……你懂嗎?」
「喔!」冬實用力點點頭。
說到這兒,陽太郎閉上嘴沒再說下去。
陽太郎手裡拿著一塊不知是誰叫他帶來的紅色四方披肩,他一甩手,把披肩圍在冬實肩上。
「什麼事?」
他裝出一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消息似的,告訴井原他們:麻生不知被什麼人殺了,警方決定到他們聚會的地點逮人。
太陽雖已下山,天氣卻很暖和。
趁著井原睡午覺的時候,美津換上他的衣服,迅速走進儲藏室。多代子早已在那兒等候,她要求美津暫時躲到衣箱裡。
聽了陽太郎的話,冬實覺得自己無話可說。
「當時多代子昏了過去,我和我媽彼此看著對方,簡直說不出一句話。當然那時的狀況,也不允許我們交談啦。」
「我問過警察,聽說小姐和莊介哥都是『天滿團』的人。」
妓|女們和陽太郎都以為多代子是和莊介一起趕來的。
「事已至此,也不能叫井原回去……」
但是冬實已沒有必要再走上這座橋了。
莊介先把阿春支使開,讓她到樓下去叫人。接著,院裡其他妓|女都從自己房間裡走出來。
「我並不是要讓他們繼續下去。其實我自己也做了一些調查,譬如像多代子和莊介的關係,還有我家的秘密。那些秘密我從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沒去深入了解。後來我偷跑進朝顏房間,也算是一種調查,因為我想弄清『滿喜樓』的事情。再說,那時你和莊介對我的監視m.hetubook.com.com,一直都沒有放鬆過呀。」
莊介的企圖是想讓井原對他心存感激,並對自己更加信賴。
「這是當然的。我並不想幫她說話,不過,她也被自己的罪行嚇壞了……所以她拚命想逃出這個家,但是莊介不讓她走。而且藤堂瀧子還活著。」
「你不需要道歉啦。」
「……那他們怎麼回答呢?」
只可惜那時冬實緊跟著他一起走進老闆娘的房間,所以上面這段話,他只好暫時藏在心底。
「瀧子身上穿著毛衣和裙子,外加一件薄呢短大衣。或許莊介認為,那七萬元鈔票不像藏在瀧子身上,所以肯定是藏在包袱裡吧。」
她提著包袱走出壽警察局。這包袱是她唯一的財產。
隔著那道窗台,莊介先拿出彈珠汽水請瀧子喝。當然,為了不留指紋,他手上戴著棉線手套……
說著,陽太郎眨眨眼露出了微笑。
「少爺,既然您知道是小姐和莊介幹的好事,為什麼還讓他們繼續下去呢?」
「大概是吧。我猜那時在廚房偷走這玩意兒的,就是莊介。」
多代子相信莊介的謊言,對井原他們非常痛恨,在莊介的慫恿下,多代子決定為麻生復仇。
陽太郎朗聲大笑起來。
「我幫你拿著那個包袱吧。」
「不,還沒到那個地步。……只是,好像……腦袋裡的哪個角落覺得有點不對勁,我只知道,自己不像從前那麼相信莊介哥了。」
冬實的語氣裡隱含著幾分埋怨。
「他們說,因為繼承了一個親戚的遺產。……當時我們都相信了。不,老實說,我們從沒聽過那個親戚,怎麼可能相信嘛。不過我們都很努力地想要相信父母的話。」
「可能因為莊介想起你上次在永井的酒裡放辣椒的事了吧?」
莊介心裡充滿了自信。你想救多代子的話,就獨自承擔所有的罪行吧。他想,反正你從前已經殺過人了。莊介覺得若是自己這樣要求老闆娘,她一定會聽從的。
冬實沉默著點點頭。
「我走進老闆娘房間的時候,莊介比我先看到那個裝牙齒的小盒,而且要求老闆娘把盒子拿出來。我雖然跟他說過牙齒裝在小盒裡,卻從來都沒跟他說過小盒長什麼樣。」
「對……不過我想自己的氣量實在很小。我到中國之後,還是整天掛慮著這件事,根本無心學習,再加上中國的狀況看起來比日本更加無望,那裡才不是什麼王道樂土!國內混亂的政治把中國弄得四分五裂,許多國家等待著蠶食那個國家,其中最可惡的,就是我們的日本軍……絕望之中,我沒法再繼續求學,而跟一名有鴉片癮的中國女孩墜入愛河,還企圖跟她一起殉情。但沒想到那個女孩自己吃了毒藥,只給我吃安眠藥。結果變成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可能女孩這麼做,是因為疼惜我吧。或許她希望我一個人重新振作起來,但我卻辜負了她的心意,開始沉溺於鴉片,最後遭到強制遣送回國的處分。」
「因為麻生被殺了。就在今年七月,在淺草六區的松竹座被殺的。」
不知不覺中,兩個人已走到真金町的陸橋前。
「我好像只比你早一點出來。」
「……」
莊介不顧一切地關上浴室的大型窗戶。
陽太郎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似乎是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這時,遙遠的前方隱約可見真金町的陸橋。
莊介看準他們兩邊的矛盾,打算從中獲取一舉兩得的利益。
「送信人?」
接著,多代子又拿出混了氰化鉀的酒交給美津,並對她說,喝了這酒,心情就不會那麼緊張。
「殺死井原和美津的,不是我媽,也不是阿民。要說直接下手的兇手,也不是莊介。」
「沒關係啦。」
而阿春、冬實和阿德婆這三個人雖然知道多代子並不是跟莊介一起過來,但因為她們是在多代子到達之後,才跟老闆娘和其他龜奴一起趕來,所以她們都以為多代子是在眾人還沒趕到之前,從她自己的房裡走過來的。
換句話說,從事件被人發現到院裡所有的人都趕到現場為止,只有一個人從頭至尾沒離開過那個房間,那個人就是莊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