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高的法則
有些人斷言,新英格蘭人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因為他沒有這麼多公共假日,而且大人和孩子們也不像他們在英格蘭那樣玩這麼多的遊戲,這些人是錯了,因為在這裏,那些更為原始但又更為單獨的娛樂活動,比如打獵、釣魚等等,尚沒有讓位於英格蘭的那些遊戲。在我同時代的人裏,在十到十四歲的新英格蘭男孩當中,幾乎每一個人都扛著一支獵槍;他的漁獵區域並不像英國貴族的私人漁獵區有限制,而是甚至比野人的私人漁獵區還要廣闊。這就難怪他不常到公共場所去玩耍了。但是變化已經開始了,不是因為人性的增加,而是因為獵物越來越少,因此,包括動物保護協會在內,或許獵人是獵物的最好朋友。
所有的淫|盪,儘管形式各異,都是一樣東西;所有的純潔,也都是一樣東西。一個人不管是吃吃喝喝,男女同居,睡覺淫|盪,其實都是一回事。它們只有一個慾念,而我們只有看到一個人在做這裏頭的一件事,管保知道此人是怎樣一個多大的好色之徒。不潔和純潔是不能一起站立,一起就座的。我們只要在穴洞的一頭打一下蛇,它就會在另一頭出現。如果你想要貞潔,你必須節制。什麼是貞潔呢?一個人怎麼知道他是貞潔的呢?他不能知道。我們只聽說過,但不知道它是怎樣的。我們依照我們聽到過的傳說來說明它。智慧和純潔來之於力行,從懶惰中卻出現了無知和淫慾。對一個學生來說,淫慾是他心智懶惰的結果,一個不潔的人往往是一個懶惰的人;他坐在爐邊烤火,他在陽光照耀下躺著,他沒有疲倦,就要休息。如果要避免不潔和一切罪惡,你就熱忱地工作吧,即使是打掃馬廄也行。天性難於克制,但必須克制。如果你不比異教徒純潔,如果你不比異教徒更能克制自己,如果你不比異教徒更虔敬,那你就算是基督徒又怎麼樣呢?我知道許多被認作異教的宗教制度,他們的戒律足以讓讀者感到羞愧,讓讀者開始新的努力,儘管這種努力不過是履行各種儀式罷了。
近年來,我再發現,我做不到釣魚而又不稍微降低一點自尊。在這方面,我是屢試不爽。我釣魚技藝嫻熟,而且就像我的許多同胞一樣,我也具有某種釣魚的本能,那種本能時常復活,但卻總是,當我釣完了魚,我便感覺到,倘若我沒有釣魚,那就會更好一些。我想,我並沒有弄錯。那是一種模糊的暗示,然而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也是模糊的暗示。在我的身上毫無疑問有這種本能,這屬於天地萬物當中的較低層次;然而每有一年過去,我的漁夫特色也就減少一分,儘管我並沒有更多的人性,甚至並沒有更多的智慧;現在我根本就不釣魚了。但是我看到,如果我住在荒郊野外,我會再一次被吸引成為熱切的漁夫和獵人的。此外,吃魚以及所有的肉類從本質上是不潔的,而且我開始看到家務活從何而來,以及要做到每天穿戴整潔體面,保持屋子討人喜歡、沒有任何難聞的氣味和難看的地方,需要付出的那些巨大的努力。我自己既是屠夫、幹粗活的廚工和廚師,又是享用菜肴的紳士,因此能夠從少有的具有全部經驗的立場來說話。在我這方面,反對吃肉的實際原因在於它的不潔;此外,在我捕獲了魚,洗乾淨、煮熟並吃掉以後,它們似乎並沒有在實質上給我提供了多少營養,既微不足道又沒有必要,得不償失。一點麵包,幾粒馬鈴薯也就夠了,既少麻煩又不骯髒。像我的同時代人那樣,多年以來我很少吃獸肉或飲茶、喝咖啡等等;這倒不因為我在它們身上結出了惡果,而是因為它們不符合m.hetubook.com.com我的想法。對肉食產生反感不是經驗使然,而是出於本能。在各方面過著苦日子,吃著粗羹淡飯反而顯得更美。儘管我不曾這樣做,但我卻盡量讓我想像得到的事物處於恰好到的好處之境。我相信,每個熱衷於把自己更高級的或詩的官能保持在最佳狀態的人,都格外傾向於不吃獸肉,不多吃任何食物。昆蟲學家認為這是一個意味深長的事實,我在科爾比和斯潘斯的著作裏讀道:「有些昆蟲處於完美狀態,雖有進食器官,卻從來沒有使用過。」他們把它概括為「一個普遍的法則,幾乎所有處於這種狀態的昆蟲進食要比它在幼蟲期少得多。貪食的毛蟲變成了蝴蝶,」……「貪婪的蛆變成了蒼蠅」,只要得到一兩滴蜂蜜,或者一點別的甜汁就滿足了。蝴蝶翅膀下的腹部仍然看得見幼蟲的影子。少量精美的食物可用來消滅蟲子,屢用屢奏效,就是這個道理。大吃大喝者基本上還是處於幼蟲期的人;有些民族整體上還處於幼蟲期,是一些沒有幻想的民族,一些沒有想像力的民族,他們的大肚子讓人一眼便看得出他們的情況。
我本不想說這些話,但決不是因為話題——我並不害怕我的用語是多麼地褻瀆——只是因為說這些話就在流露出我自身的不潔。對於一種淫欲的形式,我們常常可以無所忌憚地暢談,對於另一種卻又閉口無言。我們已經太墮落了。所以不能簡單地談人類天性的必要活動。在稍早一些的幾個時代,在某些國內,每一樣活動都可以正經談論,並且也都由法律控制。印度的立法者是絲毫不嫌其瑣碎的,儘管近代人不以為然。他教人如何飲食、同居、如何解大小便等等,把卑賤的提高了,而不把它們作為瑣碎之事,避而不談。
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廟宇的建造者,那個廟宇稱之為他的身體,是為他所崇拜的神而建造,純粹是以他自己的風格來建造,他也不能用雕刻大理石來進行逃避。我們全都是雕刻家和畫家,我們的材料就是我們自己的肉、血和骨頭。任何一種高尚在開始出現的時候,都會立即淨化一個人的面貌,而任何一種卑賤或者縱欲在開始出現的時候,都會使他淪為禽獸。
在個人的歷史中,就像在人類的歷史中一樣,有這麼一個時期,那時獵手是「最好的人」,阿岡昆人就是這樣稱呼他們的。對於一槍也沒有放過的孩子,我們不能不表示同情;他絕非更加富有同情心,而他的教育又可悲地受到了忽視。對於那些總是想打獵的青年,這就是我的回答,我相信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很快就會放棄打獵。沒有一個富於人道的人,在過了缺乏思考的少年時代以後,還會濫殺任何動物,動物和他們一樣,具有同樣的生命權利。野兔在絕境中嚎叫起來和小孩一樣。我警告妳們,母親們,我的同情並不總是按是否是人類來區分的。
我們的整個生命是崇尚道德的,令人感到意外。善與惡之間,從來沒有過瞬間的休戰。行善是唯一一種永不失手的投資。在全世界為之振鳴的豎琴音樂中,善的主題給我們以欣喜。這豎琴好比宇宙保險公司裏的旅行推銷員,宣傳它的條例,我們的小小善行是我們所付的保險費。雖然年輕人最後總要冷淡下去,宇宙的規律卻是不會冷淡的,而是永遠和敏感的人站在一邊。從西風中聽一聽譴責之辭吧,一定有的,聽不到的人是不幸的。我們每彈撥一根弦,每移動一個音符的時候,可愛的寓意滲透了我們的心靈。有好多令人厭惡的聲音,也傳得很遙遠,而且聽起來好似樂聲,這對於我們卑劣的生活https://www.hetubook.com.com,真是個絕妙的諷刺。
這人多愉快,把內心的野獸安頓到適當的地方,
把心田上橫生的雜木,砍除復原!
…………
能利用他的馬、羊,狼和每種野獸,
和其他一切獸類相比,自己不是頭蠢驢。
否則人不但是豬玀,
而且也是一群惡魔,
使它們魯莽瘋狂,變得更壞。
把心田上橫生的雜木,砍除復原!
…………
能利用他的馬、羊,狼和每種野獸,
和其他一切獸類相比,自己不是頭蠢驢。
否則人不但是豬玀,
而且也是一群惡魔,
使它們魯莽瘋狂,變得更壞。
難道你沒聽到被抓住的雌鳥說,
獵人並不是聖潔之人。
獵人並不是聖潔之人。
誠然,要準備烹調簡單,又純淨,又不觸犯你的想像力的一餐飲食是個棘手之事,但是,我認為當我們的身體需要營養時,我們的想像力也需要營養來補充,二者同時都應該得到足夠的補充,這或許能夠辦到。有節制地吃些水果,不會因此而替我們的胃口感到慚愧。也絕不會妨礙我們最值得做的事業。如果你要在你自己的盤中多加一些不需要的調料,那麼,它就會毒害你。要靠山珍海味、美酒佳餚來生活是沒有什麼意義的。大多數人在親手準備一頓豐盛的飯菜的時候,不論是葷菜還是素菜,如果被別人看見,都會感到羞恥,因為每天都有人為他們準備那樣的飯菜。然而在這一點沒有改變之前,我們就不是文明人,而且如果我們是先生們和女士們的話,我們就不是真正的男人和女人。這當然暗示出來,應該作什麼改變。要是問什麼想像力不會與肉和脂肪妥協,那可能是徒勞的。想像力不會與肉和脂肪妥協,對此我感到滿意。說人是一種肉食動物,這難道不是指責嗎?的確,他在相當大的程度上能夠並且實際也是靠捕食其他動物而生活的;但這是很悲慘的方式——任何捕捉兔子或宰殺羔羊的人都會知道這一點——如果有人教育人們只吃更為清白和有益於健康的食物,他將被看作是民族的恩人。不管我自己的實踐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但我毫不懷疑,這是人類命運的一部分,人類在其逐步前進之中會把吃食物的習慣拋棄掉,其情況和那些野蠻部落一旦與更加文明的部落有了接觸之後,便把相互間你吃我,我吃你的食人習慣拋棄掉一樣。
再者,我在湖區時,有時想增加點魚肉,使我的伙食更加豐盛多樣。我的確像早期那些捕魚人一樣,同樣是出於需要才去捕魚的。無論我會編造出什麼樣的仁慈為懷的說法來反對捕魚,全都是做作的。出於我對哲學的考慮多於發自我的感情。我現在只談捕魚,因為長時間以來我對獵取野禽的看法發生了變化,所以在我到林中去之前,便把獵槍賣掉了。這倒不是因為我比別人少點惻隱之心,而是我不覺得我的感情受到多大的打動。我既不憐憫魚兒,也不憐憫誘餌。這已是習以為常了。說到打獵,在最後幾年裏,我扛著獵槍打獵去,我的藉口是我在研究鳥類學,我尋摸的也僅僅是新的或者珍稀鳥類。但是,我承認,現在我開始覺得,要研究鳥類學,還有比這更可取的方式。這就需要更加仔細地注意觀察鳥類的生活習慣,就憑這麼一個理由,放下獵槍,我也心甘情願。可是,不管別人從人道角度如何反對,我還是不能不懷疑,同樣價值的娛樂活動能否代替打獵這樣的活動;我的一些朋友對他們的孩子格外操心,問我他們是否應該讓孩子們去打獵,我聽後回答說應該——因為我認定這是我所受教育的和*圖*書最好部分之一——應該讓他們成為獵人,儘管他們一開始只是運動員,可是如果可能的話,最後也許會成為獵人,所以他們遲早會明白在這裏或者任何莽原上沒有足夠的鳥獸供他們射殺——獵人們如此,漁夫亦如此。因此,目前為止我只同意喬塞筆下的那個修女的看法,她說:
誰不曾有時吃得心滿意足,難以言傳,可胃口卻未曾為食物出過一份力量?我曾經異常激動地想到,我得把精神上的感覺歸於一般味覺。坐在小山上吃的漿果營養了我的天性。「心不在焉」,曾子說過,「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能知道食物的真味的人絕不可能成為饕餮,不這樣的人才是饕餮。一個清教徒可能狂吞他的麵包皮屑,正如一個議員大嚼甲魚。食物入口並不足以玷辱一個人,但他吃這種食物的胃口卻足以玷辱他。問題不在量,不在質,而在口腹的貪嗜上,如果吃東西不是為了養活我們的生命,也不是為了激勵我們的精神生活,而是為了在肚皮裏纏住我們的蛔蟲。如果說獵人愛吃烏龜、麝鼠以及其他類似野味,那麼,淑女酷愛小蹄凍肉或者來自海外的沙丁魚,他們可以說都是半斤八兩,不差軒輊呢。獵人到他的磨坊湖邊去,淑女去拿她的凍肉罐頭。令人驚訝的是:他們,或者說你和我,怎麼會過這種卑鄙的畜生般的生活,只會吃吃喝喝。
我穿過森林回家,手裏拎著一串魚,拖著魚竿。這時天色已經很暗了。我看見一隻土撥鼠偷偷穿過門前的小路,心裏馬上湧起一種難以言表的原始的亢奮,一種強烈的感覺讓我想把它生擒活吞。我並不餓,只是對土撥鼠一一對土撥鼠所代表的野性有一種強烈的嗜好。我住在湖邊時,有一兩次,發現自己像一條半饑餓的獵狗一樣在林中奔跑,不可思議地放縱著自己,尋找某些可以吞食的獵物。不管下肚的是什麼東西,我都覺不出有什麼野蠻。任再野蠻的情景,也都變得莫名的熟悉。我發現,至今仍然發現,自己內心深處有一種本能,想過一種更高級的生活,亦即所謂精神生活,對此大多數人都有同感;但我還有另一種本能,卻想歸入原始階層,過一種野性的生活。我對這兩種本能都很尊重。我之熱愛野性,並不亞於熱愛善良。釣魚寓有野性和歷險,對我來說,至今仍然情有獨鍾。有時候,我喜歡能過上一種粗獷的生活,就像動物似的度過自己的一生。也許正是因為我年紀很輕的時候就釣魚打獵,我才和大自然有了最親密的交往。這兩種行為早早地把我們引進給野外環境,讓我們滯留在野外,不然的話,在那個年齡,我們很難與野外建立熟知的關係。漁夫、獵人、伐木者,以及別的職業的人,在田野森林裏度過他們的生命,從一種特殊的角度看,他們本人也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經常用一種嚮往的情緒觀察大自然,一有閒暇工夫就看個沒夠,這是連懷著期望去接近大自然的哲學家和詩人都比不了的。大自然一點不害怕把自己展示給他們看。在草原上旅行的人自然而然成了獵人,生活在密蘇里河和哥倫比亞河源頭會成為捕獵者,而在聖瑪利大瀑布生活則會做個漁夫。但僅是一名遊客,他得到的只是二手的片面知識,他是一個冒牌而可憐的權威。最值得我們感興趣的是,搞科學研究報導的那些人,他們通過實踐或靠本能已經發現了一些真理性的東西,只有這樣有價值的報告才真正屬於人類,或是記載了人類寶貴的經驗。
然而就我而言,我從來也不是非同尋常地過於拘謹;如果有必要的話,有時我也能夠津津有味地吃上一隻烤老鼠。我www.hetubook.com.com感到高興的是,我在這麼長的時間裏都是喝水,這與我更喜歡自然的天空而不是吸鴉片者的天國是出於相同的原因。我樂意永遠保持清醒,而醉酒的程度卻無窮無盡。我相信一個聰明人的唯一飲料是白開水,酒並不是怎樣高貴的液體,試想一杯熱咖啡足以搗毀一個早晨的希望,一杯熱茶又可以把晚上的美夢破壞掉!啊,受到它們的誘惑之後,我曾經如何地墮落過!甚至音樂也可以使人醉倒。就是這一些微小的原因竟毀滅過希臘和羅馬,將來還要毀滅英國和美國。一切醉人的事物之中,誰不願意因為呼吸了新鮮空氣而陶醉呢?我反對長時間的拼命做苦工的理由是它強迫我也拼命地吃和喝。可是說實話,在這些方面,近來我似乎也不那麼挑剔了。我很少把宗教帶上餐桌,我也不尋求祝福,這卻不是因為我更加聰明了,我不能不從實供認,而是因為,不管多麼遺憾,我也一年年地更加粗俗了,更加冷漠了。也許這一些問題只有年輕人關心,就像他們關心詩歌一樣。「哪兒」也看不見我的實踐,我的意見卻寫在這裏了,不過我遠沒有把自己看作是《吠陀本集》上所說的享受特許的人中的一個:「凡篤信無所不在的至高無上的上帝者,可食一切存在之物。」也就是說,他不必問吃的是什麼,或者是誰為他準備的;不過即使在他們的情況下,正如一位印度的註釋者指出的,也應該注意到,《吠陀經》多把這一特許限制在「危難時刻」。
我們意識到,在我們的身上有一種獸|性,只要我們的高尚天性沉睡,這種獸|性就會醒來。這種獸|性是卑下的、肉體上的,也許不能被完全驅趕出去;它就像寄生蟲子一樣,即使是在我們活著和健康的時候也占據著我們的身體。我們也許能躲開它,卻永遠改變不了它的天性。恐怕它自身也異常強健,我們自己沒什麼問題,卻永遠不能是純淨的。那一天我揀到了一隻野豬的下齶骨,有雪白的、完整的牙齒和長牙,這意味著它存有不同於精神的肌體的健康與活力。這是用節欲和純潔以外的方法得到的。「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孟子說:「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如果我們謹守著純潔,誰知道將會得到何等樣的生命?如果我知道有這樣一個聰明人,他能教給我潔身自好的方法,我一定要去找他。「能夠控制我們的情欲和身體的外在官能,並做好事的話,照吠陀經典的說法,是在心靈上接近神的不可缺少的條件。」然而精神是能夠一時之間滲透並控制身體上的每一個官能和每一個部分,而把外表上最粗俗的淫|盪轉化為內心的純潔與虔誠的。放縱了生殖的精力將使我們荒淫而不潔;克制了它則使我們精力洋溢而得到鼓舞。貞潔是人的花朵;創造力、英雄主義、神聖等等只不過是它的各種果實。當純潔的運河暢通了,人便立刻奔流到上帝那裏。我們一忽兒為純潔所鼓舞,一忽兒因不潔而沮喪。確信自己身體內的獸|性一天天在消失、人性中崇高的一面在建立起來的人是有福的。也許沒有哪個人和低等的獸|性結合而不感到羞恥。我擔心我們只是這樣一些神或半人半神,像農牧之神和森林之神那樣,神性連著獸|性,沉湎於酒色,這種生活正是我們的恥辱。
如果說有人聽了他的天良發出的最微弱卻持續不斷的暗示(當然,都是真實可靠的),那他也未必看得清楚這暗示會把他引向什麼樣的極端,乃至於發瘋狀態;但是,隨著他的毅力與信念越發增強,他要走的路就在眼前了。一個健康的人覺得要反對的理由,雖然很微弱,卻又充滿自信,最終一定會戰勝人們的www•hetubook•com.com種種爭論與習俗。人不走歧路,不會聽從自己的天性。雖然遵從天性的結果是身體會逐漸衰弱,但是也許沒有人會說這些結果讓人感到遺憾,因為這樣的生活遵循了更高的原則。如果白天與黑夜你都是歡歡喜喜地迎接它們,而且生活像鮮花一樣吐露芬芳,那麼生活便更具彈性,更加明亮,更為不朽——這就是你的成功了。所有天性都是你的祝賀詞,而你也是有理由祝福自己。最大的好處和價值卻常常得不到人們的讚許。我們很容易便懷疑它們是否真的存在,而且會很快將它們忘掉。它們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或許,那些最令人驚訝和最真切的事實從沒在人們互相之間交流。我生命裏的每一天最實在的收穫,也好像朝霞暮靄般的不可捉摸,不可言喻,我所能得到的僅僅是一丁點沙塵,我抓住的僅是一抹彩虹。
九月的一個晚上,做了一天累活的約翰.法默坐在自家門口,腦子裏多多少少仍在想著他的工作。他已經洗過了澡,現在坐下來恢復一下腦力。這是一個相當冷的夜晚,他的一些鄰居擔心會有霜降,他還沒有專心思考多久,就聽到有人在吹笛子,那聲音和他的心境十分協調。他還在想他的工作;但他的思想的主要表現是:儘管他腦子裏裝的還是工作,他迫不得已還在進行計畫和設計,可是這種事和他的關係不大。這無非就是點皮屑,經常可以去掉。但笛子的曲調,來自不同於他工作的領域,傳到他的耳朵,提醒他身上沉睡的某些官能起來工作。曲調飄飄然吹得他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他所住的街道、村落和國家。有一個聲音對他說——既然你有可能過上一種頂級的生活,緣何還待在這兒,過這種低賤的苦日子?同樣的星星照耀的不是這兒,而是別處的田野——可是話又說回來,問題是如何走出道種困境,真的移居到哪裏去?盡他所能想到的,不外乎是新的苦行修煉,讓他的心靈融入自己的肉體,再來救贖它,而且對待自己也越來越尊敬。
這就是最常見的情況:青年人先接觸森林,以及青年那種人之初的本性。他跑到森林中去,開頭時作為一個獵人和漁人的,直至最後,要是他內心深處蘊藏著善良的生命種子,他便會辨認出自己的目標是當一個詩人或一個自然科學家,於是便把獵槍和釣魚竿置諸背後。這方面大多數人依然並且永久是年輕的。在一些國家裏,一個打獵的人並不少見。這樣的人可以成為一頭好牧羊犬,但要成為一個耶穌基督這樣的好牧羊人相去甚遠。我很驚奇地仔細琢磨過,如今唯一平淡無奇的行當——先撇開伐木、鑿冰等等行業不談——能使我鎮上的眾鄉友,不管是在鎮上做老爸的還是當兒子的,在華爾騰湖上流連了整整半天的,顯然只有釣魚這一項,概莫能外。一般說來,他們並不認為:他們是很幸運的,他們也不枉來此一遊,除非他們釣到了長長一串魚,雖然他們借此機會,還可以盡情欣賞湖上景色。他們需要在湖上釣魚一千次,才能使釣魚的沉澱物落到湖底,並且讓他們的目的一目了然;但是毫無疑問,這樣一種淨化過程隨時都在繼續進行。州長和他的議員們很難記得住華爾騰湖,因為他們在湖上釣魚時還是孩子呢;而現在他們又垂垂老矣,端起了架子,不屑去釣魚,因此他們對釣魚便永遠知之甚少了。然而,他們還滿懷希望最後到天堂中去呢。假如他們來訂立法規,則主要是規定此湖核准能放多少釣鈎;顯然,他們還知道這釣鈎能釣上來最好的湖光山色,而立法也成為了魚餌。由此可見,即使在文明社會裏,處於啟蒙狀態下的人也都必須經過一個漁獵者的發展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