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覺之美
品酒師的考驗
會喝酒、懂得品酒的朋友,會特別選擇歐洲某一個牌子、某一個年份、或某一個地區的酒類來品味。我在法國讀書時,有次看到一場比賽,有人將一位有經驗的品酒師雙眼用布蒙起來,將一點葡萄酒倒在試酒的小杯子裡。
我相信無言以對、熱淚盈眶,都是生命最美好的時刻,因為你開始懂得:如何去跟自己生命最深處的部分……對話。
開始懂得生命
我所說的單純,是說我們都會發現孩子很喜歡吃糖,因為也許對他們來說,生命的經驗還只能知道甜的好處、甜蜜的好處;在那樣的年齡,也許受不了一點點的酸、一點點的苦,都會排斥出去。就像很多兒童都不喜歡吃苦瓜www.hetubook•com•com,不喜歡苦味的東西,可是很奇怪的,隨著生命的成長,我們會開始接納「苦」這個重要的味覺。苦,畢竟是生命經驗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辛辣」也是常被提到的詞。辛跟辣,是不完全相同的。或者麻辣,麻跟辣,也不完全相同。
「其實人生何嘗不是如此!」
你,開始懂得了生命。
也許你覺得熱淚盈眶,也許你忽然覺得無言以對。
品酒師搖一搖試酒杯,用鼻子聞一聞,啜飲一些後,用他的舌尖慢慢地去感覺酒。然後你會發現他沉思了很久,他的感覺是在沉思裡才發生的。
在那個時刻,你不太想找人家講話,你覺得任何的語言都說不清m.hetubook.com.com楚。
人生亦是如此
我走向前去跟他聊天,他告訴我豐富味覺的體驗:剛剛開始飲入時,會有各種豐富的味覺在口腔裡變化。這時必須知道舌頭的不同部位所嘗到、感受到的味覺不一樣:例如舌尖可能品嘗到甜味,兩側感覺到酸味,舌根部分苦味,然後會發現到酸、苦、或者澀各種的味覺跟質感,在口腔內發生極其複雜的變化。那位品酒師最後嘆了一口氣,跟我說:
大家有沒有發現,現在一般的食物料理裡,很少呈現單一的味覺。我們吃到糖醋魚,其實動用到甜味跟酸味;如果甜跟酸混合一起而在生命裡產生的感受,就跟純粹的甜、純粹的酸不hetubook.com.com完全一樣。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這時蒙住眼睛的布還沒有拿掉,他開始說:
我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剎那我被他打動了。我發現這位品酒師不只在品嘗酒,他在品嘗這麼複雜的生命的滋味。生命的滋味裡,有過受寵的甜美,有過失敗時嫉妒的辛酸,有過勞苦當中一種像流汗一樣的鹹味,有過非常巨大的、失敗挫折裡的痛苦。最後也許我們會說,所謂的五味雜陳,是味覺豐富到混雜在一起出現了,我們難以形容它是什麼味道,它是一個這麼豐富的生命的記憶。
他娓娓道來,我記得當時聽到的時候不禁嘆為觀止,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全部是對的,非常準確!也許,我們已經不敢相信我們的味覺擁有
www.hetubook.com.com這麼豐富的記憶,也許我們已經不敢相信,我們的味覺能有這麼準確的判斷。這位被當成奇才異能的品酒師,他的能力是天生的嗎?還是經過後天的訓練?他如何使得自己的味覺,能夠純粹到這麼高的準確度?
在和大家談到味覺的時刻,我慢慢地體會到:味覺其實是非常豐富的領域,平時我們不太注意,或者其實太忽視它們了,只是簡單區分成酸、甜、苦、辣、鹹所謂五味。剛才也提過:酸、甜、苦、辣、鹹,其實有時候會被提升成為精神上的領域,代表著心靈上的一種狀態。
「這是用某一年種在某一個地區的葡萄釀造的酒,已經放了多少年,葡萄是種在向陽還是背陽的山坡……」
有時我們會在苦味當中加www.hetubook.com•com一點點的甜,譬如竹筍,其實帶著一點點的苦味,可是經過了前面苦味的感受以後,可以感覺到苦味之後的甘甜,那種甜跟單純的甜又不一樣。
這是我在美學的世界裡非常感興趣的一件事情。
人類的味覺發展愈來愈複雜,人類的味覺是會隨著文明愈來愈豐富的。好像愈古老、在文化上愈豐富的文明,它的味覺愈是會豐富到不是單一的、太過速食的單純。
這位品酒師給我上了一堂課。他教我的,不只是味覺課程,不只是品酒課程,還包括生命應該去成長,如何去儲蓄豐富的記憶。有一天,這些深藏在心裡的記憶一點一點地被喚醒,透過你的舌尖,舌上每一個小小的味蕾,重新釋放出酸、甜、苦、辣、鹹各種味覺複雜度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