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凝視著他,看出了他眼中的疑問;對於這個問題,她是有些思想準備的,但是一旦他提了出來,反而使她感到不快。
「我沒什麼好對妳說的,麥爾班克小姐。」露露.卡爾羅不耐煩地說。
「等一下,我已經對妳說了。我把霍金斯夫人帶到了這兒,沒有別人知道她是誰。她的到來我只告訴了妳,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把她安置在樓下那間叫做花房的屋子裏。現在她正在睡覺,消除旅途的疲勞。她人老體弱,如果妳現在就把她弄走,或者只是使她難受,她都受不了。在我看來,那就等於謀害。」
這真是一齣絕妙的表演,埃莉亞冷冷地想著,關上門走了出來。她站在屋外的過道上,五分鐘之後,門被打開了。
埃莉亞慌忙環顧了一下四周,看到並沒有人注意他們。
埃莉亞轉過身去,為了不讓她她看見自己眼中的淚水。接著,她飛快地沿著長廊來到大廳。她推開了客廳的門,女賓們獨坐在那兒,因為男客都還在餐廳裏喝啤酒。
「妳瘋了?」露露邊說邊站起身來,朝埃莉亞走過來,面孔因氣憤而走了樣。「妳把她帶到這兒來了?到這兒,這座莊園?妳怎麼敢這樣做?妳馬上把她帶走,明白嗎?就是現在,立刻就走。」
「我只想我的瑪姬。那些剪報妳都帶來了嗎?」
她還沒有認出是誰,來人已經到了她的身邊。她在心裏暗自發問,為什麼沒在一開始時就看出他是誰呢?再沒有第二個人走起路來像他那樣出奇地輕巧優雅了,這一定是他印第安祖先的遺傳。
「噢,對了!我想她見到鮮花和水果一定很高興。」露露漫不經心地說。
「我可以斷言是對的。當人們漫不經心地聊著天,議論著一些不該議論的事情時,我觀察了妳的面部表情。我知道他們說的一切,對妳個人來說,都意味著什麼。」
「這會兒你大概不需要我做什麼了吧,赫爾恩先生。」她說。
埃莉亞突然感到一下子堅強、勇敢起來。
「那好吧。」她猛地一下往外走去,裙子的下襬隨著她的腰肢左右扭動著,埃莉亞跟在她身後,一起走出了屋子來到大廳裏。
「關鍵是我並不出色。」巴克雷老爺反駁道。「如果我真出色的話,我們就能夠從這兒出走——妳和我。開車去到倫敦機場,乘飛機到太平洋上某一個被人遺忘的小島,在那兒我們可以單獨在一起,躲開這些誇誇其談的傻瓜,妳喜歡那樣嗎?」
「是的,是的。都在那兒呢。我馬上就把它們放在這把椅子上,這樣妳就可以看到了。捲在圍巾裏亂蓬的不好看,明天我拿個盒子來,妳可以把它們裝起來,想什麼時候看就什麼時候看。」
她說著就從約翰森夫人身旁走了過去,待她進到車裏,她看見那位女房東像是才明白過來,開始叫罵起來。可是已經晚了。
還有巴克雷老爺,他除了舒適的享樂、表面的粉飾,高雅的舉止和詼諧以外,他又為生活做出了什麼貢獻?可他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工作著。他照管著達特.赫爾恩的許多事務,為他選擇參加馬球比賽的小馬,為他作出社交安排,這是別人無法代替的。
「她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我已經告訴過妳,我只愛紅頭髮的女人。」
「是嗎?那好啊,妳可真夠快的了。」露露說道。「我想無論如何,她總該滿意了吧。」
「明天怎麼辦到明天再說,」埃莉亞說道,「但是現在,妳得去看看妳的外婆,而且妳必須和顏悅色地對待她。如果妳不答應,我就到客廳裏去邀請所有的女士們,等赫爾恩先生從餐廳出來後,請他也去,讓他們都去看看她,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對大明星露露.卡爾羅的外婆非常感興趣。」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兒坐了多久;猛然間她聽到,小路上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行人正沿著這條路慢慢走過來,來人嘴裏吸著煙,在深沉的夜色之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能清楚地看到煙頭的亮光。
她突然停住了,找不到合適的字眼表達她的意思。她想到了露露.卡爾羅——那麼苛刻、自私,只求自我滿足,對任何人都沒有感情,甚至對自己的親人都沒感情。然而她卻是個舉世矚目的電影明星,一個在事業上有成就的人。
這套衣服是從巴黎買來的,剪裁合體,她為了每次穿它時都有所不同,經常變換著花樣,或者在胸前或肩膀上插一束小花,或者不戴任何裝飾品,有時又配上不同顏色的綢製披巾。
「她比什麼時候都漂亮,」她對埃莉亞說。「而且那麼甜蜜。瞧她見到老外婆時那個快活勁兒,我真是沒有白等這麼多年。」
準備離開時,她想起了她給霍金斯夫人帶來的鮮花和水果,她把它們拿了出來,放到隔壁房間的門前,又找了一張紙,在上面寫道:「感謝妳對一位老太太的關心。」然後她走下了樓,發現約翰森夫人正等在那裏。
「妳的樣子真美!」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低低地響起。她微笑著回過頭去,看到巴克雷老爺站在她身邊。「難道今晚妳沒有看見卡爾羅小姐嗎?」
「我……對不起,」她結結巴巴地說,「我不應該說那些話,我想的和我說的不一樣。」
他突然用一種她過去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溫柔口氣說道:「妳急於要改變周圍的人,而他們最需要的則是理解甚至同情。我們都想使人們按照自己的模式行事,一旦他們做不到這些,就會對他們橫加指責。我們當中有誰問過自己,我們這樣做對嗎?」
「我想妳應該明白。我們可以待會兒再說,我可以到妳屋裏去嗎?」
「我總需要一個女主人出席我的宴會,麥爾班克小姐,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我沒想到你會說這樣的話。」她不由自主地說道。
「什麼——妳說什麼?」她終於問道。
「請原諒,」埃莉亞回答說,「我的話雖然不十分得體,但並無惡意。」
「為什麼?」埃莉亞天真地問。
「我不會誇張,妳說該怎麼辦吧。」
「我帶妳去見妳的外婆。」
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埃莉亞帶路來到了霍金斯夫人的屋子。當她們走到門口,手扶到了門把上的時候,她才轉過身來,平靜地對露露說道:「對她好一點兒,不要提明天讓她走的事,只對她說,妳見到她有多麼高興。如果妳不這樣做,我是會還照剛才說過的話去辦。」隨後她打開了房門。
「噢,老天爺!她就要來看我了。請遞給我一面鏡子,親愛的,讓我看看我的頭髮亂不亂,為了瑪姬,我應該收拾得整潔一點,我不能讓她為我而感到慚愧。」
「我不想回答這種問題。」埃莉亞含糊其辭地說。
「請原諒,」埃莉亞說。也可能因為在黑夜中,他似乎不像白天那樣令人畏懼,她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我覺得我不適合在你這樣的莊園裏扮演女主人的角色,我不認識那些人,也不知道怎樣和他們交談,我會讓你失望的。」
「我想假如妳聽到有關妳外祖母的某些情況,妳會感到擔憂的。」埃莉亞低聲說。「她住的地方太糟糕了,她得不到任何溫暖,而她的女房東,一心只想賺錢,殘忍地欺侮她。我親耳聽見她對霍金斯夫人說,她以後再也不給她往樓上送飯了。」
「那位太太怎麼樣了?」埃莉亞用義大利文問道。
「在這些人當中,我每時每刻都覺得自己像灰姑娘。」埃莉亞回答著,她身上穿的是那套僅有的晚禮服,她感到極不自在。
「是的,沒人!」埃莉亞重覆道。
「從某種角度來說,你的話或許是對的。」埃莉亞終於說道。
「是的,是真的。如果妳需要什麼,妳只需按一下身邊的鈴。馬上就會有人進來的。」
「因為真話往往是不禮貌的。說實話,這種生活我並不喜歡!人,不應該這樣富有,這樣無用。」
「是的,她在這www.hetubook.com.com兒。」埃莉亞吞吞吐吐地說。
那雙青筋裸|露、瘦骨嶙峋的手在顫抖,埃莉亞從梳粧檯上拿了一面小鏡子,一邊遞給她,一邊柔聲地說:「我覺得妳的外孫女兒今晚可能不會來了,她希望妳好好休息,不要想那麼多。」
埃莉亞剛才那種緊張和憂慮的感覺已經消失,她站了一會兒,看著這張美麗、迷人的面孔——她正在那裏專心致志地修飾她的指甲。「我覺得總得為霍金斯夫人做點什麼。我不能想像,一個具有高尚情感的人,會眼睜睜地看著一位老人受到虐待而無動於衷。」
她靜靜地端坐在那裏,希望不管是什麼人,要麼只是從這兒走過,要麼還沒有走到涼亭就轉回去。但是過了片刻她就意識到,由於月光正照在她坐的地方,她自己是清晰可辨的。
「我想事情不會像妳說的那麼糟糕。」
露露.卡爾羅看著她好一會兒沒有說出話來。
埃莉亞關上了燈,隨即又打開了窗戶,就悄悄的出去了。
「妳不會的。」埃莉亞撫慰她說。
「不,不,我今晚一定要見到她。」霍金斯夫人十分急切。「我要立刻見她,我已經等了這麼長時間了,我不能再等了。」
「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她說。
「妳等著,」她整理了一下霍金斯夫人的枕頭,溫柔地說:「我這就去叫妳的外孫女兒來,然後妳就可以安然入睡了。」
「謝謝你!」
「好啦,這樣我就可以看到它們了。任何關於她的報導,我都收集起來了。只要我的眼睛好受點兒,我就坐起來讀讀它們,不知怎的就跟看到她本人差不多。我的瑪姬,她總是那麼漂亮,那些照片不如她本人好看。」
看到她的天真勁兒,他笑了。
「那好,今天晚上我就不去打擾她了。但是明天她一定得走,這是妳自找的,所以妳得找個什麼地方讓她去住,只要她能離開這裏,我不在乎妳把她送到哪兒去,明白嗎?」
埃莉亞不知說什麼好,她感到惆悵,雖然她剛剛還在說她不在乎這個工作。
不知為什麼,她產生了一個極為奇怪的念頭,她想提出反對意見,請求他改變決定。但事實上,她什麼也不能說。他們只好默然無語地坐著,埃莉亞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即將來臨的失落感所深深折磨著。
「一張也不會丟的。」埃莉亞說。沒有地方放,她不得不把它們包在一個毛圍巾裏。
她的眼睛充滿了淚水,埃莉亞趕忙說道:「現在不要再去想那些了,只想想妳自己,想想妳會多麼舒服地睡上一夜。」
「如果我是個闊人,我一定要送給妳綠寶石。」巴克雷老爺說。
她笑了笑,「你使我感覺好一些。」
她把脖頸上的項鍊夾緊了一下,同時,她發現她的一隻長長的紅指甲的漆油掉了,生氣地叫了一聲。
床擺在室內牆壁的一個凹入處,由淡藍色的壁簾遮擋著,燈光透過燈罩撒滿屋內,映紅了霍金斯夫人那張蒼白的面頰,使她看起來好多了。
汽車開走了。約翰森夫人眼睜睜地看著,她又氣又失望,滿臉通紅。埃莉亞輕鬆地歎了口氣,轉過身來輕輕拍著霍金斯夫人的手說:「妳再也不需要回到這裏來了。」
「如果妳不滿意,妳可以去找員警。我親眼看到妳是怎樣虐待霍金斯夫人的,我不相信像妳這樣的人能照看好她。」
霍金斯夫人非常高興讓埃莉亞為她做出安排,她順從地讓埃莉亞幫她穿好了衣服,然後由埃莉亞和司機一起,把她半扶半抱地攙下了樓,埃莉亞把她舒舒服服地安頓在車子裏。然後埃莉亞又上樓去把這位可憐的老太太僅有的幾件東西收起來,裝在一個箱子裏。
「如果她不願住那兒,我想她總可以換個地方吧。」露露.卡爾羅心不在焉地說。
「我剛剛睡了一會兒,親愛的,我想我一定是在做夢,我真是在這麼一間可愛的屋子裏嗎?」
「我的勇氣?」
「是的,本來我打算在這兒住到夏末,但現在我改變了計畫,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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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否也幸運呢?」巴克雷老爺問。
「她就在這兒!就在這幢房子裏。」
「我真不知道該給妳說些什麼!」露露.卡爾羅尖聲叫道。「妳竟敢做這種事,竟敢於涉我!妳這個卑鄙、詭秘,自高自大的僕人!混到了這裏,居然還把妳的意見和想法強加到我的生活中來。告訴妳吧,到此為止,妳別想再往前跨越一步了,這座莊園由我指揮,妳明白嗎?快把我的外祖母弄走,此時此刻!」
她從他身旁走開。來到放雞尾酒的桌旁,給自己倒了杯雞尾酒,然後端著它來到大使夫人的旁邊,她這樣做完全是為了擺脫巴克雷老爺。
「我愛妳,妳知道,」他說,「為什麼妳就不能做那個坐在韋斯特伍德女士右邊的矮胖姑娘一樣,成為一個女繼承人?或是像那個與石油大王離了婚的達文內爾夫人?就是那位身穿粉紅禮服,戴著大寶石的胖女人。」
「我不想添什麼麻煩。」霍金斯夫人趕緊聲明。
「或許妳對我的評價也是相當苛刻的。」
她走出了這間臥室,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她知道這是缺乏自製力的表現,可是她的火氣佔了上風。她非常生氣,過去很少有人見過她那樣發火。她的正義感和對那個無人憐憫的老太太的同情,使她心中的怒火燃燒。
「這我知道。妳瞧,我周遊過世界很多地方,遇到過很多人。至於妳,我可否這樣說:也許妳有過什麼遭遇,這種遭遇導致妳對某種人產生了偏見,起碼對在這兒的人持有偏見。」
露露的手從電鈴上放了下來。
這位電影明星在門口站了幾秒鐘,突然跑向前去,雙手伸開,露出一臉歡欣和喜悅的表情。「外婆!見到妳我真高興!」她歡呼著,把老人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裏。
「什麼事?麥爾班克小姐。」她問道。嗓音尖刻刺耳。
是的,每個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工作著,她突然感到自己幼稚,孤立無援。此時,她還坐在那兒,她知道達特.赫爾恩還在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妳是說沒人知道她在這兒?」她問道。臉上的怒氣平息了一些。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埃莉亞幫她整理著床鋪,拍打著枕頭,在她的床邊放上一杯水,在手邊放一塊乾淨的手帕。
「當然啦,為什麼不說實話呢?」
露露走出來,到了走廊上,她的微笑一下子就從嘴角上消失了,她惡狠狠地瞪了埃莉亞一眼,一句話沒說就走開,埃莉亞走到老人的房間,她因過於興奮而不停地抽泣著。
「那麼,我也沒有什麼辦法了。」露露肯定地說。「妳就這樣跟她說好了。她過去常寫信,時不時地打擾我,我根本沒有時間理會她。」
「迄今為止,我還沒有發現妳有什麼不當之處,麥爾班克小姐,妳做的很好。」
幾鈔鐘之後,她進了屋,發現露露如她預料的那樣,正準備去吃晚飯。她穿著寶藍色的軟綢衣服,襯托之下,她的皮膚顯得更加潔白,一頭黃髮閃著金光。埃莉亞進來時,她正往脖頸上戴一條鑽石項鍊,手腕上的寶石鐲子以及耳垂上的珠寶熠熠放光。
「我不喜歡妳用這種語氣和我講話,我提醒妳,這事與妳毫不相干,如果妳真要管的話,那就請妳再給她找個寄宿處好了。」
老人回答著。
「妳沒有照過鏡子看看自己是多麼美嗎?」他反問道。
「我正是這樣做的。」埃莉亞冷靜地說。
「無用?」他反問道。「這兒的大多數人都努力工作取得了成功。」
露露正站在一部電唱機旁邊,她從一大疊早上才從美國運來的最新唱片中挑選著。埃莉亞走到她身旁。
「我說無用並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露露.卡爾羅把小刷子放回到指甲油盒子裏,然後看著埃莉亞說:
「我可以說實話嗎?」
「我是說,我已經把妳的外祖母和*圖*書,霍金斯夫人接到這兒來了。」
幸好,晚餐時埃莉亞沒有坐在巴克雷老爺的附近。宴會剛一結束,她就溜了出來,來到花房看望霍金斯夫人。在門廳裏,她遇見一個年輕的女僕正往外走——她曾委託這個姑娘照看一下那位老人。她是個義大利人,只能講幾句簡單的英語,因此埃莉亞很放心,就僕人來說,即使老婦人洩露了什麼秘密,也不會傳出去。
「妳以前一定沒有這樣的生活經歷吧!」
她的激動心情顯而易見:那虛弱衰老的聲音上氣不接下氣,那雙手哆哆嗦嗦,臉上充滿了令人難過的絕望神態。
「妳準備把她帶到哪兒去?」她惡狠狠地問道。「妳怎麼能把她帶走,她是託付給我的。」
「我已經看到妳了,我可以睡覺了,我親愛的孩子。」
「還有有關瑪姬的報紙剪片。」當她告訴老人往哪兒去時,她俯在埃莉亞的耳邊這樣說道。「我不能把那些報紙丟下,它們對我來說太寶貴了。」
「我就要見到瑪姬了嗎?妳答應過我,我可以見她。我躺在這裏一直在想,她走進來的時候,該多麼叫人高興啊!她就是我的一切。我還有一個外孫女,很像她,可是已經被炸死了,那可憐的小生命。」
「我一定很愚蠢。」埃莉亞低聲說。
「晚安,我最親愛的外婆。」她聽見露露在說。「好好睡覺。妳知道,妳必須好好照看自己。」
她向房子遠處走去,信步來到玫瑰花園。月亮在升起,月光照在園中籬笆鑲邊的小路上,玫瑰花園的盡頭,有一個忍冬草覆蓋起來的涼亭,這還是早在喬治王朝模仿希臘的廟宇建造的,是當時流行的式樣。
「我已經祈禱過了,要在我臨死之前見她一面。」霍金斯夫人低聲說。「我天天都在祈禱,上帝知道。」
「霍金斯夫人已經八十二歲了,」埃莉亞說。「沒有人跟她說話,對一位老人來說,要想換個地方或走動走動,已經是非常困難了,其實她早就臥床不起了。」
「好吧,」她說,「咱們快點。」
「我很幸運!」她幾乎不自覺地說出了這句話。
埃莉亞在兩根柱子中間的一個凳子上坐下來。多漫長的一天啊!埃莉亞此時才感到她已經非常疲倦。周圍的一切那樣寧靜,只有微風吹動樹梢,樹葉沙沙作響,偶爾什麼小生靈從中飛奔而過;此外是一片寂靜,夜的寂靜,催人沉思默想。
不知為什麼,她不願意再回到客廳裏,雖然她知道達特.赫爾恩希望她在那兒,她走出來到了花園,只有那清晰的夜色,能夠平息她對露露的憤慨和對巴克雷老爺的失望心情。
「這樣的話,我在這兒還剩下兩個星期了。」達特.赫爾恩說。
「我想她是會滿意的。」埃莉亞回答說。「事情是這樣的,我把她帶到這兒來了。」
她還在念叨著,就像所有的上年紀人慣常那樣。她睡著了,嘴裏還在咕噥著。
「你又讓我難堪了,」她抗辯道。「去吧,去和那些新來的客人們談談,赫爾恩先生肯定反駁道:『如果你這樣一個出色的年輕男子喜歡無休無止地聊下去。』」
「我也是這樣想的,」他也笑了。「我不想吻她們中任何一個,可我太想吻妳了。」
「我猜妳大概是需要安靜,麥爾班克小姐。」
「妳如果明智的話,就請聽我說。」埃莉亞的聲音裏似乎有某種暗示。露露,卡爾羅詫異地瞥了她一眼,惱怒地將手裏的唱片摔在桌上。
「不,正相反,我非常佩服妳的勇氣。」達特.赫爾恩說。
「我寧可還是我自己。」
「妳對我真好,親愛的,」她柔和地回答。「妳是帶我去見我的瑪姬嗎?」
「是的,當然啦。」
「不,不,當然不行!」埃莉亞斷然拒絕。
她不能否認,和一個像巴克雷這樣漂亮而又充滿魅力的男人談情說愛是很有趣的。與此同時,她也感到待在這裏也是令人興奮的,和這些知名的人在一起,說說笑笑,同時還能為皇后宅宮賺些錢。
「什麼事?妳又在搞什麼鬼?」
埃莉亞注www.hetubook•com.com意到達特.赫爾恩正注視著露露。雖然埃莉亞不喜歡他,仍不由地為他居然愚蠢地把自己與這種女人連到一起而感到惋惜。他迴避婚姻已經好長時間了,難道她會被這麼一個冷酷無情的,心中除了自己,對任何要人、任何事物都沒有感情的小小野心家給纏住嗎?
露露在客廳裏,一大群說笑的人們把她圍在當中,她身上的珠寶在枝形吊燈的照耀下閃閃發亮,她看上去就像天使一樣,無憂無慮。
「我不會這樣做的。」埃莉亞回答說。「我覺得妳不理解,妳的外祖母受到的不僅僅是虐待,而且可以說是殘酷的折磨。她病了,我不能走開,不管妳怎麼說,怎麼想,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裏。因此,我把她扶上車,帶到這兒來了。」
「妳好嗎?」埃莉亞問道。
埃莉亞說著,心裏不覺突然一沉。露露.卡爾羅已經說了,明天霍金斯夫人必須離開這裏。
「我來向妳報告一下你外祖母的情況,卡爾羅小姐。」埃莉亞回答說。
「即便如此,與我有何相干?」埃莉亞反問自己,同時有意無意地聳了聳肩膀。
「她看起來很好。」姑娘回答說。「我給她送的晚飯,她只吃了一點兒。」
「月底!」埃莉亞傻呆呆地重覆著。
說完這席話,她就意識到自己顯得十分幼稚。
現在,當她下樓去吃晚飯時,她卻說不准這個諾言能否兌現。
「是的。」
他說的的確是實情,埃莉亞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她怎麼能告訴他說,她在避暑山莊遇到的人們,都使她想起她父親生前左右簇擁著的男男女女呢?她怎麼能告訴他,正是這些人唆使他奢侈放蕩,揮金如土;正是這些人慫恿他自私自利,其結果是毀了皇后宅宮的傳世財富,損傷了查理斯。
「妳喜歡它嗎?」
這天晚上,她梳妝匆忙,身上的長裙也顯得格外樸素。她自己沒有意識到,那黑色的肩帶襯出了她皮膚的白皙和美麗,使她那閃閃跳動的火一樣的紅髮和富有神韻的碧眼,顯得異常迷人。
埃莉亞敲著露露.卡爾羅臥室的門,敲門時她有些膽怯,猶豫,因為她突然感到恐慌,缺乏自信,幾乎為有勇氣做自認為正確的事而後悔。
「真是的,在這個國家裏,不可能買到像樣的指甲油,我從美國帶來了一些,可是已經用完了。」
「霍金斯太太,妳最想見的人來了。」她用一種完全不同的和氣語調說。
「妳帶我?」露露.卡爾羅輕蔑地撇了撇嘴。「這麼說,妳是在下命令,是不是,麥爾班克小姐?我不想見外婆,她也沒權利待在這兒,她明天就得離開,如果按我的意思,我要妳和她一塊兒走。」
「是的,敢於承擔這種工作的勇氣。」達特.赫爾恩回答說。「我知道,這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妳卻幹得很出色。順便說一句,月底我要回美國去。」
「妳這個狐狸精!」露露.卡爾羅尖叫起來,說著她的手動了一下,埃莉亞很清楚,在那一瞬間,她是想搧她的耳光。然而她還是克制了自己,她站在那兒,滿臉怒氣地瞪著埃莉亞的臉。最後,她不得不自認失敗。
這個問題令人驚奇,她轉過頭來注視著他。在淡淡的月光下面,他的臉簡直是一個謎,他的眼睛深不可測,她無法判斷他在想什麼。
「是的,她很漂亮。」埃莉亞附和道。
埃莉亞走進了房間,這是一間佈置得極其精緻、寬敞又舒適的臥室,邁爾徹斯特的最後一位公爵在晚年時,由於患有嚴重的風濕病行動不便,不能上樓,就住在這間屋子裏。
埃莉亞看了看他提到的那兩位女人,忍不住笑了。
埃莉亞轉過身來,驚訝地注視他。
「沒有。」
「謝謝妳,瑪麗亞。現在我要和她待一會兒。」
「明白了,卡爾羅小姐,對於妳的這種做法我不想說什麼,但是妳自己的良心會告訴妳的。」
她邊說邊朝電鈴走過去,但埃莉亞的聲音阻止了她:
「我想和妳說句話。」
她要站起來,但一隻手阻止了她,接著他就在她身旁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