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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史太閣記

作者:司馬遼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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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救高松毛利議和 接飛報秀吉撤兵

第十五回 救高松毛利議和 接飛報秀吉撤兵

雨夜,四周漆黑。信使將秀吉的軍營錯當成毛利營寨,闖了進了秀吉中軍。歷史的偶然發揮了巨大作用。假如光秀的信使平安進入毛利大營,事態該是什麼樣子啊!
茂助由船舷探出身,滿斟一杯為宗治餞行,宗治今生的最後一次宴席開始了。不過多時,宗治站起身,打開白色摺扇,舞一回「誓願寺」舞。舞罷,一甩上衣,袒露出胸脯在人工湖長堤和各個山頭上的羽柴軍的注目下,高松城主坦然地走向死亡。場面如此之大,在日本自殺史上是空前絕後的。宗治本人似乎也有這種感覺,他在絕命詩中寫道:
惠瓊說。如果答應下來,毛利氏就等於背叛了宗治。這是以信義聞名天下的毛利氏無法作出讓步的。獻出五國,為的就是拯救宗治的性命。提出如此苛刻的條件,雙方是無法達成協議的。
倘若對方求和,信長一定要敵將自殺。不是嗜血成癖,而是向天下宣佈自己的勝利,只有敵將的人頭落地,天下才能承認織田家的勝利。不然的話,結果是曖昧的。
「我們是哪顆?」
毛利家的使臣,安國寺僧人惠瓊受命來到蛙鼻山,進入秀吉大營。是年,惠瓊雖年愈四十,但仍膚色白|嫩,猶如蠶繭,四肢柔韌,腰似擺柳,飄飄然有女人風姿。
進入六月,備中高松依然被鎖在白色的煙雨之中。四公里長堤圍成的人工湖水位逐日上升,湖心的高松城眼看就要沉入湖底。
「在下正午自戕,救助守城將士一事,羽柴公不會食言吧?」
今日盪舟辭世去,
武士清名遺高松。
「大人,主公仙逝,著實令人哀傷。不過,它給大人帶來了奪取天下的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若以為主公報仇之名,興師問罪於光秀,各路大名必紛紛響應。大人,事不宜遲!」
「進城洗澡!」
大米的分配對象自然是徒步武士以下的士卒,即所謂吃糧當兵的軍卒。秀吉傳下話去,按平時糧餉的五倍分給眾人。
「全部分掉,一粒不剩!」
晚八時,即清水宗治剖腹八小時後,紀州雜賀軍的首領雜賀孫市派來的信使由紀之川河乘船,經鳴門海峽進入瀨戶內海,駛入各中港,報知了毛利氏。十分不幸,這是毛利方面得到的第一份情報,吉川當夜召集眾將商議。此時,秀吉仍在蛙鼻大營裡,為的是應付毛利軍突然發生的變化。可是,中軍的一半已經撤離了這塊盆地。
官兵衛欣然答應下來。全軍撤退後,秀吉打算決開人工湖堤壩,淹沒附近的盆地,臨時截斷交通。即使毛利軍追擊,也要等到大水退後。決堤隊的隊長留在最後,更是九死一生的差事。秀吉令森勘八和杉原家次決堤,森勘八是秀吉一手培養的家將,家次是秀吉的妻子寧寧的叔父,二人自然不會憐惜性命。
話說出口,官兵衛便立即察覺到自己的失策。智慧一旦顯露到這種程度,留給自己的將是損身的不幸。
「你想想,如果賜給瘸子百萬石的領地,豈不奪走我的天下?」
想到這裡,秀吉欲修書致意於毛利,哪怕幾句話也好,否則將失去日後有助於自己的毛利家的心。
秀吉喚過官兵衛,附耳低語道:「惟有吾弟堪當此任!」官兵衛以為指的是秀吉的異父兄弟小一郎秀長,可是秀吉連忙搖頭說:「不不,是你,官兵衛賢弟!」官兵衛驚異地點點頭,心中苦笑,不由地想:
官兵衛盡量縮起身體,自己太年輕了,除了歸咎於年輕之外,官兵衛又能作出什麼解釋呢?
大軍撤至備前的辛川林時,為了加快行軍速度,秀吉分出一軍,令其沿山下大道的舊路前進,舊路在新路以北,繞遠而且路面狹窄,不過是一條田間小路,由於連降大雨,人踩馬踏,路面已經變成了泥溝。
「集結地,京城!攻擊目標,明智光秀!明晨一通號角,全軍用飯,二通號角,輜重出發,三通號角,本帥在城外印南野點兵!」
「速度就是勝利!」
倉庫主管離去。聽到這個消息,城內城外全沸騰起來,沸騰起來的氣勢全化作與光秀決戰的決心,鼓舞士氣的動力,從而把這支複雜的混成軍的心凝聚在一起。
「先生可與官兵衛商議。」
「官兵衛先生,請足下理解毛利氏的苦衷!」
「近年來,縱觀秀吉操弓征戰的氣魄,足見此人胸懷大志,謀略過人,兼有信長缺乏的信心,未來的天下很可能為秀吉所得。信長之死是其大幸!」
「十分遺憾,羽柴公不允。」
秀吉擔心的是信長。這種條件,信長是不會同意的。對於割讓五國,自然沒有異議,問題是不能換取全部將士的性命。秀吉說:
送出來使,秀吉放下心來。高松城的反應證明毛利方面仍然不知道京畿發生的事變。
官兵衛低頭沉思著,把猴子從卑賤中挖出來,拉扯成人的信長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二十多年來,沒有信長就沒有秀吉的發展,乘覺的猢猻已摸hetubook.com•com透了信長的脈搏,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和信長脈搏的跳動相吻合。
高松一仗,曠日持久,耗費巨大,經費所剩無幾了。
「縱有回天之力,也難以救出高松!」
「官兵衛大人功績卓著,為什麼只賜給他那麼點兒領地?」
惠瓊再次乘船,奔波於秀吉和毛利營寨。六月一日,雙方初步達成協議。翌日,秀吉接到宗治本人的書信,信中再次叮囑道:
秀吉喚過倉庫主管,問:
「為給主公報仇,秀吉決定討伐光秀,不惜以死相拼。倘若鄙人有幸獲勝,將沒齒不忘今日不追之恩。」
「就是那顆太陽!」
「身邊還剩多少銀兩?」
當晚,時光在令人窒息的氣氛中進入深夜。好容易熬到四日早晨,清水宗治預定是中午把船撐至湖心,在船上自殺。
高松城內,湖水漫過房簷,即將爬上屋頂,再有一天半日,城中守軍都會被大水淹死。遙望湖心,毛利諸將束手無策。即使兩下交兵,戰不上三天五日,城池也會被湖水吞沒。毛利軍無奈,只好提出議和。
必須讓全軍齊聲歡呼,以證明羽柴軍確實獲得了勝利。守衛在大堤和各個山頭的諸路人馬聽到中軍的吶喊,更不甘落後,數萬人的喊聲響徹雲霄,震撼著大地。毛利軍看不見宗治剖腹的情景,聽到羽柴軍吶喊,才知道宗治已死,全軍默然寂靜無聲。
屈指數來,只有在北陸,掌握織田軍權的首席重臣柴田勝家是唯一的競爭者。秀吉必須在勝家南下和光秀決戰之前,以閃電般的速度到達山城(京都府)的預定戰場。
「當務之急是和毛利氏早一刻交換和約,然後由山陽大道火速回師,與光秀決戰,為右大臣報仇!我已豁出一死,希望你也盡力。」
勘八回答說。憑直覺,秀吉覺察到對方已知道了本能寺事變。
「主公的下一個目標是征伐九州,與毛利決戰的勝利直接關係到九州各踞大名能否聞風歸順織田家!」
——明早出征!
「小人不才,願為將軍把盞!」
得到飛報,毛利肯定要召集眾將商議,秀吉想像得出眾將商議時的意見分歧。從性格判斷,吉川元春一定是追擊派,大概被獨具慧眼、通觀全局的小早川隆景說服了,吉川本人確實篤實,毛利家實踐了自己議和時的諾言。可以肯定,元春仍然怒氣不息,待在山腳下按兵不動。秀吉放下心來,好像一塊石頭落了地。眼下在秀吉看來,元春更有他的可愛之處。
因為光秀打倒信長之後,盟友會迅速增多。如光秀在織田家的親友細川藤孝、筒川順慶等,很可能在光秀的勸誘下歸附於他。隨著時間的推移,光秀的勢力會日益膨脹,必須在光秀羽翼豐|滿之前消滅他。此外,還有一個原因。織田家的其他將領也許得到了事變的消息,不,肯定已經知道了。他們也要領兵討伐光秀,剷除光秀,就可以奪得天下,秀吉有競爭者,絕對不能落後!織田家的其他各大將中,滯留在關東的瀧川一益十分不幸,因地理遙遠而失去了競爭的資格。離京城最近的是丹羽長秀,不過丹羽被信長任命為征伐四國的副將,手下諸將已在大阪集結待命,身邊兵獨將寡,多半無力和秀吉抗衡。而且丹羽在部將中人緣欠佳,對突然發生的事變缺乏應變的機警,另有織田家的盟友德川家康,頗有膽識,遺憾的是,事變之前,家康被信長請到京城遊玩,身邊只帶了少量侍從。即使家康在自己的主城遠州濱松,其領國僅有三河和遠江,區區兩國兵力,也無法參與爭霸天下的戰爭。
秀吉鄭重地接待來使說:
秀吉確定了撤退的順序。宇喜多秀家領萬餘人先撤,秀家年幼,最先逃走是無可非議的。最難的角色是統領殿軍的大將,需要精明練達的人充當。毛利迫來時,要見機行事,為使大隊人馬逃走,有時會全軍覆沒。
「信使被關進一室,斷絕了和外界的一切接觸。」
卻說秀吉坐於帥帳,一直注視著毛利軍的動靜,看看對方按兵不動,心想:自己也可離開這兒了。於是他轉身跑下山崗,一邊跑,一邊對負責決堤的森勘八和杉原家次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途中,從軍的祈禱僧指著遙遠的星空說:
官兵衛應允,把惠瓊讓進一室休息。惠瓊用罷茶點,正寬衣沉思,秀吉的家將蜂須賀小六和生駒甚介親正走進來。
官兵衛也清楚,只要一直拒絕下去,毛利方面就會進一步妥協。這是外交方面的訣竅。
主管畢恭畢敬地回答說:
佛曉,秀吉拉過戰馬,悠然在陣中巡視,故意讓毛利家看到自己從容的身影,另作打油詩一首,搭箭射入敵陣。
祈禱僧想,天一亮,星星不就被太陽趕跑了麼?
人自不待言,馬匹武器不許丟失一件。秀吉害怕流言,此刻哪怕一人淹死,也會傳出淹死三百、五百的謠言。謠言在士兵中蔓延,萬一手下將領對羽柴軍失去信心,就很可能為光秀的內應或者返回自己的領地去。因為hetubook.com.com這支羽柴軍出於進攻毛利的需要,是臨時編成的雜牌軍,秀吉本人的兵馬不足萬人,其他諸將都是受信長之命暫時隨秀吉出征的客將,趨於利害,誰也說不上他們會在什麼時候,跑到哪兒去!
「請眾將豁出一死,勿求貪生!」
秀吉首先記述了本能寺信長的死。然後,為喚起對方的同情,寫下了一番傷感的言辭。
一槍未發就議和。不,可以說是投降!然而,為了救出高松城守將和士兵,認輸是唯一的出路。
可是自殺的場面剛一結束,秀吉立刻揚起手,命令道:
「這一點,實難從命!」
兩川匯流落千丈,
毛利高松餵魚鱉。
秀吉走進浴室,早有搓背的侍女圍著紅圍裙,撩起衣襟伺候著。前面支著兩口大鍋,一鍋是涼水,一鍋是熱水。侍女先用木桶舀起水給秀吉沖了沖身上,然後秀吉鑽進浴室一旁的蒸氣室裡。蒸氣室十分狹小,像個狗窩。關上門,熱氣從地板縫裡冒出來,淋下身上的油漬。不多時,秀吉從裡面爬出來,回到原來的沖澡處,由侍女開始搓背。
倉庫主管答道。秀吉聽罷,提了提嗓門兒,命令說:
秀吉敘說了一切。眾將震驚,彷彿忘記了呼吸,猴子不詢眾人作何感想,當即傳令。
官兵衛回到談判桌前,說:
「在哪兒?」
官兵衛板著臉,心想絕不能答應。他已猜透了秀吉的心思,十天之內,信長將率領大軍離開京城。作為前部將帥,秀吉當然希望連同敵將的首級一起把高松城獻給御駕親征的織田信長,沒有比這種禮品更能使信長高興的了。
秀吉無時不在擔心著背後。要逃走,要以歷史上任何敗軍都比不上的速度迅速逃離這兒。要早一刻和京中的光秀決戰,要趁光秀來不及準備,突然出現在京畿戰場上。
「水!」
堤壩被羽柴軍拔開三十餘處,大水沖斷了道路,即使毛利軍追擊,至少也要在一兩天之後。秀吉問:
說完,跳上馬,飛馳而去。中軍向東轉頭,午夜之後,風裹著雨斜打下來,秀吉淋得透濕。萬餘支軍用火把照著一條條雨絲,在黑暗中跳躍著。秀吉在雨中不止一次地揚起手中的鞭子,大風呼嘯,打著漩渦翻捲下來,行軍格外艱難。
惠瓊大驚,經多方試探,才摸清羽柴方面是想殺掉宗治。
「該是哪顆呢?」
備後仍歸毛利所有,羽柴如此大度,惠瓊喜出望外,急忙返回本陣,報知毛利氏,毛利自然沒有異議。為迅速確立這一議案,匆匆換過和約,把人質送給秀吉,六月四日下午三時許,協議正式生效。下一步是如何撤兵?這是留給秀吉的最大難題。
總之,秀吉得識官兵衛之初,曾暗自佩服其超人的智謀。可是,從這一時期起,瘸子瞬間的應變能力反而使秀吉感到不快。因為他的智慧像一塊腫瘤貼在了臉上。秀吉想,這傢伙真討厭!
侍從站起身,端來滿滿一碗水。秀吉一飲而盡,一切分派完畢,專等著明日出征。
「請寬限一日。」
秀吉傳令殺掉信使,此外,堵住備前岡山等關隘,把所有旅客全部趕了回去。海路由水軍警戒,令來自京畿的大小船隻一律拋錨,逐一盤查船上客人。
祈禱僧為使秀吉高興,連忙在一片星空中物色著,把其中一顆最高的指給秀吉看,秀吉又揚起一陣乾笑聲。
秀吉為二人備下一室,兩位謀士對面坐定。
秀吉來到蛙鼻中軍大營的水邊,坐在軍凳上凝目眺望著湖心,他比別人更欣賞這種美。每當有人死去,他總是啜泣不已。
「猢猻多會籠絡人心喲!」
「專揀好聽的說!」
「割五國給織田家!」
京畿發生了舉世震驚的本能寺事變。信長欲增援秀吉,提兵離開安土,進入京都,下榻於本能寺。此前,信長命令明智光秀,前往備中,協同秀吉作戰。
「毛利軍有無動靜?」
「日後需尋個機會,報答毛利氏的好意!」
「不過——」官兵衛想,儘管秀吉這個人表面上像嬰兒一樣嚎哭,可是心裡肯定已經看透了未來的發展趨勢。
「吶喊!」
秀吉激勵說。猴子本人選擇了新路。新路照樣泥濘,夜幕中,羽柴軍擁擠在泥路上,拚命往回趕。黎明時分,人馬在沼城稍歇,很快來到備前福岡。福岡座落在西大寺河畔。只見周圍一片汪洋,有的房屋被沖走,有的只露出房頂,當地百姓說,是西大寺河氾濫,秀吉命令:
毛利軍得到了事變的消息。
秀吉失魂落魄,驚恐地發出莫名其妙的悲鳴。
「哪顆是光秀的將星?」
但是白天急行,會遭到毛利軍的懷疑。因此,日落之前,要旗幟井然,步伐整齊,緩緩而行,等到太陽一落,馬上捲走旗幟,全軍跑步,不分晝夜地往回趕,在跨進疆界之前,不許把事變的消息透漏給士兵。眼下的敵人是明智光秀——
「不過——」秀吉說,「那顆太亮了,把光秀的將m•hetubook.com.com星改為右邊的那顆小星!」
「官兵衛!」秀吉低聲說,「你的話太多了。以後少說些這樣的話。」
秀吉確定了自己的行動方針。可是,撤兵談何容易!既然織田政權事實上已經消失,橫亙在面前的毛利軍即是日本最大的軍團。對方是不會坐視的。要想瞞過毛利氏,自然需要高超的外交手腕。
合該秀吉成功,長谷川宗仁的信使剛剛到達,光秀的信使便誤入秀吉陣中。襲擊信長之後,光秀當即向毛利氏派出信使,在通報實情的同時,書中還寫道:
毛利的援軍已經到達,以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兄弟二人為兩翼的大軍多達三萬人。海內外除織田家外,只有毛利氏能夠動員如此數量的大軍。吉川軍勒兵駐於城西南的丘陵地帶,眾將看罷地形,不禁連連叫苦:
「在下四日剖腹,務請救下滿城軍兵的性命!」
「比它還要大。」
秀吉的面孔像傳說中的四不像。只見他老淚縱橫,臉上充滿不似鳥,不似獸的晦澀,視線宛如飄逸不定的游絲,恍惚而言,自從猢猻出生以來,從未有過這種表情。
秀吉傳出第一道命令,從此揭開了日本歷史新的一頁。
「宗治將軍的死,為我們作了臉。因此,本帥作出讓步,不要五國,山陰可以伯耆的人橋川為界。山陰以備中的河岸為界。織田家並無奢望,僅此足矣!」
——嘎!
秀吉話音激昂,猶如擊鼓,緩急相間,頗有節奏感。傳令官心情興奮,隨著「鼓點兒」記下一道道命令。秀吉吩咐完畢,傳令官便飛快地跑出門去。緊接著,金庫主管被叫進來,秀吉劈頭問道:
「惠瓊先生,在下腹中不饑。」
「請先生早作決斷!」
小六敦促說。這一看兒,當然不是小六想出來的,而是秀吉的計謀。惠瓊終於拿定了主意,說:
「請讓貧僧休息片刻!」
「像主公這樣的人,竟——」

秀吉走出浴室,進入旁邊的小客廳,一邊擦汗,一邊發出最後一道命令。
秀吉把信封好,遣人送給毛利,然後由福岡南下,出西片上港,從那兒棄馬登舟,手下軍兵盡取旱路由備前三石翻過船板嶺,進入播州。在海上,秀吉讓水手扯滿帆,沿瀨戶內海航行。其間,秀吉得到充分休息,船駛進播州赤穗港,秀吉棄船上岸,沿相生大道疾馳。雨過天晴,群星閃爍。
「片刻不得耽擱,立即拔寨退兵。只要人馬還有口氣,就要拚命後撤,不得有誤!」
「右大臣溘世!」
羽柴軍好歹通過了洪水地帶。這時,最後撤出備中高松的森勘八和杉原家次一隊順利完成任務,趕上來覆命說:

「在那兒。」
「毛利氏絕不是強迫將軍自裁,毋寧說恰恰相反!」
秀吉抬起頭,在馬上仰視著僧人指示的方向,
秀吉吩咐,把這些錢用於獎賞。戰場上立功,立刻賞給銀兩。至此,秀吉囊中再也沒有一枚銅板了。不過,一旦出征失利,等著他的就是死亡。人死了,不需要一文錢財。反過來說,如果獲得勝利,割下光秀的人頭,一文不名的秀吉可以得坐天下。
「不!」
宗治執刀刺入腹中,背後寒光一閃,人頭向前滾下。為讓主人死得更加壯烈,月清等四人先後自殺,隨宗治而去。沒有人強迫他們,他們非要去死,以死來表達自己的忠烈,表示武士的節操。
秀吉大喜,盛讚宗治深明大義,稱其為「將帥之典範」,並贈以酒食,為宗治壯行。至此,有關議和的一切準備全部就緒,只要雙方換過文本,和約即可生效。但是,此事不能馬上進行。因為宗治預定四日剖腹。
官兵衛悔恨自己。他內心如一面鏡子,清楚地看到了秀吉在想什麼,是怎麼想的,甚至察覺到秀吉對自己的評價。
「不在這兒。天一亮,它就會冒出來。」
——毛利軍怎麼樣了呢?
這裡需要重申一下日期。天正十年六月二日,雙方商定講和,這天拂曉,信長就從地球上消失了。
「城裡的庫銀有多少?」
隆景環視眾將繼而說道:
「此人睿智,令人膽寒!」
官兵衛若無其事地舉出種種事例暗示機敏的談判對手。惠瓊理解了,臉色蒼白地點點頭。可是,毛利家是不會妥協的。惠瓊陷入困境,向官兵衛請求道:
秀吉當即召見毛利家的使臣惠瓊,說:
元春沖沖大怒,力主追擊。元春的自尊心格外強烈,本來就反對議和,將校中大多數在心理上贊成元春的主張。小早川隆景則持慎重態度,當即派細作到秀吉陣中打探。隆景認為:秀吉本人沒有退出盆地,似乎另有企圖,而且據細作報告,四公里的長堤上有三十餘處安置了持鍬的士兵。很明顯,毛利軍一旦毀約,秀吉準備同時決開堤壩,一舉淹死毛利的三萬大軍。
秀吉特別喜歡洗澡,在改造姬路城時,他讓人把浴室修得格外講究。內外共分三室,鋪有榻榻米的休息室,木板鋪地的脫衣室和洗澡間。洗澡間約有八鋪席大小,裡面充滿了蒸氣。
「不,對他https://m.hetubook.com.com來說——」
「諸位可明白?」
「好!」
「黃金八百錠,紋銀五千六百一十五兩。」
儘管是敵人,但隆景和安國寺的惠瓊早就對秀吉這個人悄悄地產生了敬畏的心情和友好的感情。倘若秀吉為主,隆景早就遣使通好了。然而,秀吉上面還有織田信長,現在既然信長已死,與秀吉交兵不僅沒有意義,而且是有害的。隆景說:
「那顆便是光秀的將星!」
秀吉再次叮嚀問道,此次事變,無異於天崩地裂。
「是!」
此事非同小可,連自己的部下也不能告訴,一旦走漏風聲,天曉得毛利軍會使出什麼招數!秀吉被拋在山陽腹地,成了一支孤軍。到時候,很可能遇到四面圍擊,更重要的是,無法摸清隨自己出征的織田家其他大名的向背。——事後才知道,受信長之命,進擊關東的瀧川一益軍,聽說信長已死,頓作鳥獸。?
宗治對此十分理解,自己和毛利家不是主從關係,而是盟主和盟友之間的交往。為了報答盟主以半壁山河赤城相救之恩,自然願意欣然自裁。如果能以自己的死換回毛利家的生,那將是再好不過的了。
秀吉讓侍女搓著背,大腦在緊張地思索著出征的命令。事先,已讓傳令官等在浴室的休息室裡。
「不對!」猴子否定說,「那不是本人的將星。」
所謂兩川,是指毛利氏的兩翼大將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兩個掉進人工湖裡,毛利的高松城就會葬身水底。詩作的蹩腳而淺露,不過,反倒具有威懾敵人的力量。總之,秀吉竭力作出頗有閒暇,嘲弄毛利的神態,不使敵人看出任何破綻。
「留下來,帶上它出征!」
「不行!」
四十小時後,秀吉得到了本能寺的消息,由京城到備中的高松,肩負重要使命的信使不分晝夜地奔馳了近三百公里。派來信使的是茶聖長谷川宗仁。當晚,宗仁隨信長宿在本能寺,幸虧他曾經削髮隱居過一個時期,謊稱本寺僧人,才得以逃出,而信長的侍從幾乎全部喪生。
「這——」
本能寺事變,除官兵衛外,秀吉一直沒有告訴自己的部下和同僚。此刻,秀吉把眾將召集在一起說:
秀吉慢吞吞地說。既然腹中不饑,除非美味佳餚,否則,是不會垂涎的。
「什麼,光秀?」
說罷,把信攤在惠瓊面前。惠瓊見信,大驚失色。原來毛利家一將,上原右衛門大夫裡通秀吉。信中寫道:「右大臣近日到達陣地,在下願摒棄毛利氏,報效於織田家!」假如接連出現叛逆,毛利家越發不能取勝。
官兵衛回答說。少頃,秀吉止住哭泣。官兵衛向前湊了湊,小聲說:
眼下,這是秀吉最大的願望。由於長時間滾在泥水裡,鎧甲和內衣的縫隙都塞滿了泥。爛泥和著雨水和油漬粘在身上,癢癢的。秀吉甚至想,什麼光秀不光秀,由他去吧。因此,從赤穗登上旱路時,秀吉便差人傳話給城內,準備好洗澡水。
「立刻渡過去!」
只要能夠取勝,就應該盡可能地幹得漂亮。要讓宗治剖腹!不過,不能直接了當地把這個要求告訴惠瓊!
秀吉赤條條,一文不名了。之後,他又喚過這次攻打備中高松戰役的會計,問道:
另有四人與宗治同行:出家的胞兄月清和一名驗屍官,一名小廝,一個為剖腹者割首級的人。秀吉陣中划出一條驗屍船,驗屍官是尾張小牧山獵戶出身的堀尾茂助。茂助恭敬地向宗治寒暄過後,把秀吉贈送的酒菜移到對方船上:
惠瓊開口說道。毛利是山陰山陽十國的霸主,與織田家開戰之前,佔有以安芸為中心的周防、長門、出雲、石兄、美作、備後、備中、因幡和伯耆。毛利氏準備把其中的備中、美作、因幡、伯耆和備後,五國割給信長,以此換取高松城將士的性命。官兵衛退出,來到帥帳,告知秀吉,秀吉使勁兒一擺手,說:
可以說,僅此一句話,斷送了官兵衛的一生。此人聰明過度,年輕人的炫耀心理使他把過剩的智慧放在了舌尖上。有智謀必須藏而不露,可是官兵衛衝口說了出來。即使不講,事態的本質也是這樣。秀吉會清醒地意識到未來的趨勢,只是不說出來。
「必須殺掉城中主將清水宗治。」
但是,備中的秀吉無從知道,當然,毛利方面也不知道,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割地求和。否則,豈不全軍沸騰,捨命殺向羽柴軍!
「堤壩就交給你們了!」
「我絲毫沒有堅守城池的打算,留下軍糧是無用的!統統分下去,哪怕讓當兵的老婆孩子從容地吃頓稀粥也好!」
「不過,秘密不可能守到底,說不定今夜或明天,毛利氏就能聽到風聲。」
「遵大人之命——」
「城內有米多少?」
秀吉壓根兒不信祈禱僧胡謅的預言和吉凶,秀吉關心的是將士的士氣。
「武士無戲言!」
秀吉點點頭,沉默下來。少許,等在室外的會計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大人把剩下的銀兩分給誰呢?
秀吉板著面孔,一本正經地說。由於戰馬疲憊,秀吉換過幾次馬匹和圖書,來到姬路城西的廣佃村,渡過夢前川時,太陽已經冉冉升起,透過晨靄,陽光灑在嫩葉上,秀吉沐浴著多日不見的陽光,進入姬路正河。城下已被最後到達的人馬擠得水洩不通,秀吉撥開士兵奔向內城城門。
「對方是羽柴秀吉,眼下撤兵,定有應急措施,斷不可輕舉妄動!」
「是,愚弟明白!」
「信使呢?」
「八萬五千石。」
秀吉的聲音很低,幾乎聽不見。格外壓低的聲音愈發刺|激了眾人的神經,一張張面孔失去了血色,蒼白的臉上閃爍著油光光的汗珠,秀吉繼續說道:「大家暫且進入播州姬路城。有關討伐光秀一事,本帥在姬路另有吩咐。」
首先,必須無一漏網地把從京城趕來的信使全部捕獲,切斷毛利氏和京城的任何聯繫。
光秀接到命令,返回自己的居城,丹波龜山城,作好一應準備。六月一日晚上,光秀引兵由龜山出發來到老之阪。老之阪是十字路口,向西可達備中,光秀卻督軍南下,天日未明闖進京城,號令全軍襲擊了本能寺。信長執劍奮力衝殺,終因寡不敵眾,很快退入內室,在烈火中自戕。此時天已大亮,事變震撼了京城。
吾據京城,尊家出兵襲擊羽柴秀吉。你我兩面夾擊,縱使羽柴三頭六臂,也是我等網中之魚。
毛利方面誠實地作出反應,高松城主清水宗治看到打油詩,頓生疑竇,立刻派人叮問道:
「假如我等扯毀和約,起兵追擊,秀吉勢必對毛利家恨之入骨,將來遲早要被他消滅。為今之計,不如和睦相處,加深友誼,幫助他討伐光秀,秀吉必然不忘大恩。此刻要送去的不是槍彈,而是恩惠,施恩才是毛利家的百年大計。」
「現存黃金四百六十錠,白銀只有一千五百了。」
秀吉聽罷,哈哈大笑,說:
三日晚十時前後,宗仁的信使來到秀吉陣中,官兵衛首先見過來使,然後附耳告訴了秀吉,
惠瓊離開秀吉大營,借了一隻小船,划向高松城。為挽救毛利氏的滅亡,他準備說服宗治,讓宗治主動自裁。除此之外,別無他途。惠瓊見到宗治,再三解釋說:
單憑那臉苦相,實在看不出秀吉心中的活動。不一會兒,秀吉抬起頭,抽噎著問:
惠瓊來到帥帳,秀吉接見了這位老相識,但對議和一事,毫無興趣。
秀吉哈哈大笑,揚起手中的鞭子,道路已乾,發出一串悅耳的馬蹄聲。
秀吉不住地嘀咕,即使防範得再嚴,消息也會插上翅膀飛出去。但是看樣子,至少眼下毛利軍是不知道的。因為高松城的船按照約定時間準時撐到了湖心,清水宗治一身白裝,坐在船上。
「那一顆!那顆在杉樹梢上發紅光的便是光秀大人。別看他現在挺亮,似乎將相升騰,但是實際上光芒已達極限,很快會衰弱下去!」
下午四時,分派完畢,開始撤退。不過,秀吉中軍紋絲不動,蛙鼻大營的金葫蘆帥旗迎風招展,另外紅桿大旗和朱色傘蓋告訴毛利軍主將還未動。
「這兒有一信,請先生過目!」
「吉川元春全營照舊旗幟飄動,屯駐於山腳下不見動靜。小早川隆景已經開始就地轉移。」
秀吉吩咐,庫銀一分一厘不剩,全部交給蜂須賀彥右衛門,讓彥右衛門按照俸祿多少一一分配給步卒、洋槍、弓箭的頭領。這些都是領兵廝殺的校將,秀吉打算用分淨庫銀的辦法,敦促他們的決心、鼓舞士氣。
「諸位記下了?」
毛利家的首席大將吉川元春,勇猛善戰是西日本首屈一指的戰將,且機智果斷,能夠隨敵情變化而變化。然而,其才能多半只限於戰場上,外交嗅覺遠不如毛利家的二將軍,小早川隆景。自然,在外交方面,隆景的發揮更有份量。兩兄弟各展其長,努力輔佐亡兄遺子,毛利家的幼主輝元。
秀吉一驚,再次對官兵衛產生了恐懼心理。創業時代,官兵衛屢建奇功,然而秀吉得坐天下之後,只封了他個小小的大名。多年後的一天晚上,秀吉和近臣閒話,其中一人不解地問道:
羽柴軍以大壩為依託,布下長城般的防禦陣地,後面有人工湖阻隔,再後面的山上才是秀吉大營。
倉庫主管大驚,米是守城的必備物質。可是秀吉說:
祈禱僧很不高興,彷彿在說,外行人知道什麼!秀吉搖搖頭說:
秀吉的神情不同尋常,嚇得官兵衛周章失措。在自己一生中,他從未看到過秀吉有如此狼狽的表情。是的,官兵衛總把秀吉看作英雄。據說,強者從來不會困惑,不會驚慌。羽柴秀吉不論在任何情況下,腦袋裡都會閃出幾種不同的應付措施。因此,他沒有必要喪魂落魄。可是,眼下的秀吉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不再是大人,活像嬰兒一樣,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兩條腿,從嗓子眼裡擠出一串長長的怪鳴,簡直不是人的聲音。少頃,官兵衛明白了,那是猢猻在哭!然而,這絕非大人的啜泣,而是一名孤兒,一個剛死了爹娘的孤兒發出無依無靠的哀鳴。
「哪怕在泥裡站,也要跑步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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