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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可波羅

作者:董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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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喪妻求歸

八、喪妻求歸

「他早幾年已經死了。現在繼統的是我的姪孫阿魯渾,倒還安分守己!」
「怎麼……」
馬可暗想在世上那有萬全之策,不肯行險僥倖,最好停止征戰。口中卻說:「元帥何不派遣細作,在沿海各地散佈流言?」
馬可點頭說:「很好,放在几上吧!」
儘管主人還是殷殷勸酒,馬可辭道:「我們都是身有軍務的人,也別鬧得太遲了。大家就喝完這杯,明日再敘。」
麻合謀和慶雲留不住他,也不好留他,只得設宴為他洗塵。席間,慶雲又要把冬兒送給馬可,他堅決地拒絕了。
「那怎麼能夠?」慶雲說,「但雪芝拉沒了,你身邊總得有個人侍候……」
正在解衣,窗下有人叫他的名字,不是麻合謀還有那個?開門一看,不但麻合謀連慶雲也來了,兩人面色沉重,倒像軍務上有了什麼解不開的難題,進來坐下,你望我我望你,示意對方開口。
好幾次,她懷疑馬可並未真的睡著,甚至幻想他已傷心而死。但那鼻息,那種人在熟睡時的特殊表情,終於使她推翻自己的懷疑,放下心來。
麻合謀和慶雲聽得舌撟不下,說:「大汗怎地沒有父子之情,連太子也廢了?難道阿合買比太子還重要?」
「大喇嘛和阿里海牙難道無權?」
但忽必烈不許,表面上的理由是:馬可英年有為,要留他效力;實際卻是他自命為萬國之王,喜見各族人才相輔,而蒙古朝廷上最稀少的就是拉丁人。
正在這時,戰船已經造就,水師已練成,東征日本的戰役發動了。
「我父親患上了風濕病,她自願留下,代我侍候起居。」
馬可接口道:「說實話,沒有雪芝拉,我真不知該怎樣過日子了。但我絕不想再有第二個雪芝拉,那是不可能的。」
天際漏下一絲曙色。馬可轉了個身,突見雪芝拉推門進來。他也忘了身在何處,坐起問道:「父親的病況怎樣?沒事嗎?」只見雪芝拉徘徊不前,身形面貌漸漸隱退。他一急之下,和身撲上,忽然驚醒過來,方知是夢。
馬可的雙眼張開一半,看她取水沏茶,看她從茶壺斟入茶杯,冒出熱氣騰騰。
冬兒把茶盤放在几上,卻不就走開,少女心軟,比婦人有更浩涵的母性,在她眼裡,馬可成了需要護理的孩子,雖然自己差不多可以做人家的女兒。
「不錯,」馬可回憶道:「那時旭烈兀汗和欽察的別兒哥汗作戰,幾乎道路不通。」
「我現在沒事叫你做,你出去吧!」
麻合謀說:「早幾年聽說阿合買造反,後來又聽說廢了太子,究竟是怎麼回事?」慶雲也說:「馬可,究竟是怎麼回事?」
忽必烈道:「你們來時經過波斯,那時誰做著波斯汗——還是我的姪兒旭烈兀吧?」
馬可大驚起立,按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顫抖,說:「是——是雪芝拉?」
慶雲的眼皮一合,流下淚來。
馬可其實知道一點,只好表示願聽。
這裡是麻合謀臨時徵用的居處,房舍雖非十分壯麗,卻也算得是深宅大院,一人走動並不怕吵醒別人。馬可只覺滿心煩躁,見壁上懸著一柄長劍,走過去抽劍出鞘,慢慢舞動。這些年來,他習染華夏風俗。對劍術也有了些心得,試著照式學樣,只覺輕靈翔動,和西方的橫砍直劈完全異趣,但他看過好幾次比劍,深知這種劍術的巧妙無窮。
「你剛才有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麻合謀嘆道:「好像漠不關心,甚至可以說有點冷淡,其實那是極度的悲哀。」
於是又開始大舉造船,幾乎自北至南,凡沿海各地都在建造,同時消息傳遍,人人都知道大汗要親征日本了。
麻合謀忙道:「馬可,你要保重!」
和圖書當晚小宴,由慶雲自己下廚,燒幾味揚州小菜,也不請外客,就是賓主三人。
馬可頭點不語,他的心事給道中了。
馬可上床後並沒有睡著,只是閉目冥想而已。他明知房裡多了一個人,而且聽得出是一個靈活的少女,也不去管她。
「冬兒,」他低聲叫喚,「有沒有新沏的茶,我喉頭乾燥,口渴得要命……」
阿里海牙正色道:「事到如今,你也不用諱言了,上次貿然東征,失敗是理所應當。但蒙古國威名震世,船隊雖沒,只怕日本國也已舉國驚惶。大汗這次要御駕親征,無人敢阻,你有什麼良策?」
馬可連忙遜謝。
慶雲苦笑說:「按理自然不會,但我看他可憐,恨不能自己照顧他,好在冬兒還算明白,讓她代我盡一點心。」
「蓋世神武的成吉思汗有四個嫡子,」忽必烈虔敬地說下去,「長子拙赤相傳是蔑兒乞種,死在成吉思汗前頭,他的兒子拔都汗一手建立了欽察汗國,別兒哥汗就是他的後人。次子察合台的封地在波斯,他和拙赤一向不和,所以兩家的子孫也爭戰不休。」
馬可目送那三個孩子進去,茫然說:「不錯,也不要太遲了……」
幾天之後,馬可示意要看看已經造成的戰船,卻被王鳳三言兩語推搪了過去。事情很明白,不是戰船的規格不符,就是造成的數量去一半尚遠,可能兼因兩者。馬可考慮了幾天幾夜,終於不再堅持這樣做,主要的原因在於:他料定不會有第二次東征的了。
兩人對望一眼,都覺無話可說,只好相繼退了出去。慶雲卻又不大放心,把心腹侍婢冬兒撥來侍候馬可,暗地裡囑她諸事留砷。
馬可重回大都,向阿里海牙交了差,隨即遞上辭呈。阿里海牙不敢作主,轉呈忽必烈。忽必烈隨即召見。
現在他南下黃海沿岸,一路巡閱。那些小規模的造船機構的情形要比較好些,既不曾偷工減料,數額也已超過了一半。在這裡公事公辦,他真正巡閱了一遍,但沒有收受禮物。那些小官兒奉公守法,一來無須行賄,二來也沒錢送禮。
「元帥仍然擔心?」
阿里海牙道:「不錯,細作可派高麗人,一方面大舉造船,讓舉國皆知,想日本再無裝聾作啞的道理。但我……」
「那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馬可突然發出一串苦笑,說:「她想要孩子,孩子來了,卻把她的生命要走了!」
冬兒錯會了他的意思,不由手足無措,坐著也不是,站起又不是,掙得滿面通紅,只叫:「大人,這個……大人!」抬頭看時,馬可已走了出去,教她呆了半天。
好友重逢,經過這些年分別,彼此都由青年而壯年,身心兩皆成熟了。他們互相問好,接著就互問雪芝拉和慶雲的好。
麻合謀道:「使者星夜奔馳,按理要讓他睡一天,到晚上,我會帶他來讓你問話。」
冬兒手裡托著朱漆小茶盤走近床邊,蹲下說:「大人,熱茶來了。」
那時,天已將明。冬兒心中一寛,竟爾合眼睡去。苦撐通宵,這一睡那裡還有止境?她在夢中忽覺自己隨同馬可到了大都,並還在巍巍宮殿中參見大汗。轉眼卻又身披錦繡,與馬可洞房花燭,她心中一急,強掙著醒了過來。
麻合謀道:「怎麼,你怕他……?」
飯後,麻合謀為要引開馬可的注意力,提議去一遊江上的金山寺,順便檢閱水師。先以為馬可未必願去,誰知他卻一口應承,還邀慶雲同去。
他又想:「大概是父親要死了。死倒沒有什麼,只是他這幾年渴望著回去,老年人不願埋骨異鄉,但也無法……。」
兩人安頓了隨員,天已不早,麻合謀就邀馬可和_圖_書到他的私宅去。只轉了幾個彎,麻合謀走過一所大宅,邊跑邊叫著慶雲。
「你留著也好,但不用管我。」馬可說:「我並非生病,只想補睡半天罷了。等我睡醒,會叫你做事的。」
「他們自然有一部分權力,但屬大汗賦予,行使有一定範圍。這些權力的消長有無,只決於大汗的一念之間。」
「那是我們蒙古之羞。」忽必烈濃眉一豎,鼻孔呼呼有聲。「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孫,為什麼自相殘殺?你要不要聽我們蒙古的歷史?」
想到此處,他一躍而起,倒把坐在那邊的冬兒嚇了一跳,三腳兩步奔了過來。
麻合謀和慶雲照說喝了,齊送馬可歸寢。
最後,馬可去巡閱在長江中訓練的水師。到了那裡,才知道竟是麻合謀在主持其事。
麻合謀舉杯道:「讓我們給你壓驚。」喝完又說:「要是換了我,衹怕已經闖下大禍來了。慶雲,你說是不是?」
「那你們……」馬可向他們輪流打量,「慶雲,你的眼睛裡有許多事情要告訴我。」
「雪芝拉生了幾個?」慶雲說:「男的還是女?」
馬可站在冬兒面前,望著她說:「怎麼?你好像正在做著一個惡夢!」
在這東方的神秘國土裡,消磨了他的青春歲月,尋到的愛情又失去,尋到的權位遂成虛幻。他自覺在此再無留戀,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走?難道要在這裡鬱鬱而終嗎?
經管造船倒是大員王鳳,論官階還在馬可以上,論職務卻要受他盤查。這王鳳已有三代在蒙古朝廷服官,深知樞密院派出的巡閱使已是非同小可,何況聽此人屢充大汗欽使,地位甚是特殊,不免曲意奉迎,在滄州總部大張筵席,款待了好幾天。
當天下午,馬可便即起程。
馬可把那一場大都之變詳詳細細的說給他們聽,末了說到自己怎樣幸而脫出干係。
「不錯,極度的悲哀。」
冬兒揉著眼皮,心裡撲咚撲咚地跳,要想站起來卻是嬌慵無力。
馬可拿她無法,只好由她。吃了幾口茶,忽然明白了慶雲的用意,自責道:「我怎可如此?喪妻自然應該悲悼,但一來公事未完,二來豈不教麻合謀夫婦提心吊膽?哀傷不在形式,這樣子與女人何異?」
當一個人受到打擊,心神不舒,每在無意中口舌傷人。馬可見冬兒這種怯怯的模樣,自覺有些抱歉,卻苦於無法補償。雖然這不算傷害她的心,至少也會使她不快樂吧?
「夫人吩咐我在這裡侍候。」她轉身走開,「我在那裡隨時聽候大人呼喚。」
他定了一會神,索性披衣下床,開了門信步走出,只見滿院還是黑沉沉的,天上猶掛疏星,然也就要天亮了。
屋子裡空氣沉重,幾乎教人窒息,過了一會,馬可緩緩坐下,說:「使者還在嗎?」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馬可在昏昏沉沉中驟然清醒,雙眼依然沒有張開,但覺出房中那人仍未離去。他略一沉吟,平靜地問道:「你是誰?你來做什麼?」
馬可插言說:「大汗,你可以阻止。」
夢見親人不足為奇,奇在疑真疑幻,彷彿剛才雪芝拉真的來了;而且她的神情還在眼前,淒淒惶惶的,像有無數委屈。
千古以來,親情和愛情間永遠有著矛盾,幸虧他遇到的矛盾屬於善性,取捨還不甚難。他覺出雪芝拉確有誠意,也就依了她,這樣對老父也有了交代。
這半日暢遊,事後證明確是一劑靈藥。黃昏回去,馬可倒頭便睡,兩夜的睡眠併作了一夜,自然十分酣暢。
這夢可有點奇怪!
等他們去後,馬可熄燭上床,酒意雖濃,一時卻反而不能入睡。自離大都,一直心氣平和,今晚卻不知怎的心亂如麻!
馬可低https://www•hetubook•com.com聲道:「西南邊荒,小國林立,尚未完全歸降。到時元帥儘可另啟戰端,使大汗壯志轉移,即使西南之役無須親征,但東征必然押後。元帥以為怎樣?」
慶雲拭淚走近,沒有說話,但眼中感情流露,竟比麻合謀還多了一倍關切。她與雪芝拉雖只相聚數日,卻已彼此愛重,情誼更非尋常,如今看他們鸞分釵折,不期然的有了物傷其類之感。
馬可完全沒有覺得冬兒的女兒情懷。他在這一夜之間下了決定:即日北歸,交代任務,然後力求大汗放歸故國。
於是三波羅晉見忽必烈大汗,要求放還。
慶雲還是當年的老樣子,嬌小婉柔,能言善道。但這個小婦人已生了兩男一女,獻寶似地帶出來給馬可看。
馬可遲疑了半天,還是答不出來。
「你為什麼要走?」他問:「我可以昇你的官,加你的俸祿或者……」
馬可奉命巡閱,這是第一站。
慶雲由流淚而嗚咽,但她盡力克制自己不使放聲大哭,那模樣看上去更痛苦。
「傳說什麼人什麼人可以左右大汗的意志,那全是謠言。大汗的權力豈但完整,而且是絕對的,無可商量的。」
自從經過這一役,馬可波羅深覺官途險惡,雖然僥倖無事,卻已有急流勇退的打算。尼古拉和瑪竇垂垂將老,歸意更濃。雪芝拉也一樣,她甚至只要馬可辭官,願意跟他去威尼斯,即使從此不能再回故鄉。
阿里海牙自己無法久離大都,派馬可巡視各地造船進程,給了他一個海疆巡閱使的宮銜,馬可心雖不願,但知道不能堅辭,只好答應下來,定期出發。
麻合謀知他所說是實,暗笑自己多心,忙道:「沒有什麼,和你說著玩的。」
「都給我阻住了。」忽必烈撚一下威嚴萬狀的鬍子,「現在說到窩闊台,他就是繼成吉思汗為蒙古大汗的三皇子,可惜他活得不夠長久,否則我蒙古到今日早已征服了整個世界。最小的四皇子拖雷那就是我的父親,他曾在神前誓願代死,所以窩闊台汗感激他,照顧他的兒子,這就是我入繼汗位的原因。」
三個孩子從兩三歲到七八歲,因為是混血兒,個個活潑好看。馬可輪流抱起他們,問長問短,十分鍾愛。
馬可與麻合謀之間自是無話不談,連慶雲也因為是患難之交,不比尋常女子,任何話題都不必瞞她。
麻合謀一看馬可的神情就明白了,忙說:「太早生孩子,做母親的辛苦。但你們現在都過了三十,也不要太遲了。」
她今年還不到二十歲,是個道地的揚州姑娘,侍候慶雲已有五年,生性靈巧,諸事一學就會,已成了這一家不可缺少的人物。今日奉命侍候貴客,已知這人和主人主母交情極深,又聽說他剛接到妻子的凶訊,不覺也有點可憐,越發對他全神貫注了。
慶雲說:「你真是好運氣,馬可。」
「什麼別的原因?」馬可一時解不過來,瞪目道。
辭過兩次不准,馬可不敢再求。他仍在樞密院做官,新任樞密使為攻取襄陽的大將阿里海牙,正是馬可的老上司,對他頗有照顧。但馬可學了乖,情願凡事退後,免得又捲入宮廷陰謀的漩渦。
馬可明知他因手掌兵權,從姪兒手裡硬生生的搶了蒙古大汗之位,但怎敢明說?岔開話頭道:「那末波斯的旭烈兀汗就是察合台皇子的後人了,他很英武……」
馬可想了一會,道:「依我之見,就放出消息,說大汗率傾國之兵御駕親征。好在準備需時,也許日本國聞訊恐懼,自行請降,豈不是不戰而勝了?」
阿里海牙頻頻點頭說:「有道理,只怕重洋阻隔,日本得訊太遲,請降不及;或者仗恃地形,因循和*圖*書自誤,還是免不了一戰。戰倒無妨,怕只怕又遇狂風,大汗萬金之軀,萬一有什麼差遲,怎樣交代?」
春暖花開時,馬可帶了十餘名差官南下。
果然不出所料,三十萬大軍出海,中途突遇狂風,戰船大半沉毀,戰士泅水逃命,淹死大半,還有一部分被困在一個無名島國,生還的不過數百人而已!
馬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日本去中土千里,中隔茫茫大海,用兵征戰,談何容易?雖說有高麗人相助,但這無非是借刀殺人,戰端一起,無論誰勝誰敗,高麗最受其益,至少決不會受到損害。這樣的仗如何打法?
忽必烈的眼睛看得穿每一個人的心底,看出馬可神情蕭索,又從阿里海牙口中得知馬可喪妻,念頭一轉,道:「好的,我正要派人到波斯去,你替我走一遭就是。到了波斯,隨你回來也好,不回來也好。」
慶雲微微一笑,不答他的話,彷彿說:你雖莽撞,怎知我沒有雪芝拉那份明見呢?
「好!」馬可點頭,「我也是一夜未睡,想好好的睡上一天。你們請便吧!」
「雪芝拉——」馬可茫然說:「剛才來過,但一到就走,並沒有和我說話,也不曾走近我。難道是她的鬼魂……?」
雪芝拉本可隨行,自願留下,因為尼古拉波羅染上了風濕病,需人照料。「好在你至多半年便回,」她對馬可說:「我們婚後還沒有分開過,試一試也好。」
他想:「我要死了嗎?」耳邊有大聲呼喊,眼前有諸種幻影,難怪他要這麼想。
「這裡沒有事了,你歇著去吧!」馬可這才看了她一眼,揮手說。
「我猜出大汗的意思,」馬可說:「固然他寵信阿合買,但並不能使他生氣到這個地步。他主要是不容權力被侵佔,即使親生兒子也不容,所以太子和孛羅同遭廢逐。」
阿里海牙目光閃閃,半晌方道:「馬可,你真是奇才!」
「不,大汗。我無心名利,只要求回轉故鄉。我為大汗服務了十幾年,寸功未立,受賜已多,只好等來生報答了。」
慶雲也道:「這半天你可曾睡著?冬兒那孩子還算靈巧,我們的人就是你的,你儘管差遣,將來北返就帶了她去。」
麻合謀和慶雲直送出二十里外,依依不捨而別。還有一個冬兒,臨江徘徊,少女的心碎了;不為自己,只為馬可。
麻合謀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你教我怎能不擔心?」
麻合謀向前走了幾步,把雙手壓在馬可肩上一陣搖動,說:「大都的使者天沒亮趕到,說雪芝拉半月前不幸小產,流血太多,不支而死。你走時不知她懷了孕嗎?」
馬可再不想如此順利,謝了恩,便請示此行的使命。
麻合謀和慶雲頻頻交換眼色,猜不出他是何心意。麻合謀道,「這裡的事,你若信得過我,就不用理了,好好的養息幾天再說。」
「不用了,我不餓。」
久別重逢,自有那麼許多話說,看看夜深,連侍候的兩個小廝也倚在壁間打瞌睡,其餘裡裡外外都睡靜了。
馬可一怔,道:「你要她代替雪芝拉?」
馬可自始至終覺得這一仗不易打,這時在阿里海牙詢問之下,卻不敢說得過於露骨,只推自己不懂得日本的情形。
馬可伸手在她肩上一按,說:「沒有你的事,你歇著好了。啊呀!你整個晚上就這樣坐著?快躺到我床上去……」
進攻日本雖以取道高麗最為近便,但因高麗新附,忽必烈放心不下,故主要基地仍在渤海黃海沿岸。黃海一帶地形暴露,在那裡造船練兵無非是一種威嚇的姿態,真正的基地自屬凹入的渤海灣。這時灣中帆檣如林,正在建造的大船更是不計其數。
麻合謀聽說雪芝拉留在大都,頗覺https://www.hetubook•com•com失望,道:「慶雲時時惦念雪芝拉,早幾日聽說來的是你,總道雪芝拉必定同行,豈知她又不來!為什麼呢?」
麻合謀暗地碰了慶雲一下,說:「不錯,堂堂男兒,為什麼一定要女人照應?慶雲總以為我們沒有她們就過不了日子,其實……」
馬可徐徐道:「萬一日本期前不降,仍可設法使大汗止征。」
在此以前,朝中無人瞭解日本,一切行軍計劃都由高麗人擬訂,預定大軍由蓬萊飄海,高麗兵則從本土出兵,兩路夾攻。阿里海牙主持其事,幾次要馬可參與策畫,他都藉辭不明情況而推卻了。
自成吉思汗起兵以來,蒙古從未遭遇如此慘敗,忽必烈暴跳如雷,責成阿里海牙再練水師,準備御駕親征。阿里海牙不敢違旨,忙找馬可商量。
冬兒踏著碎步跑到床邊,低聲說:「夫人教我侍候大人,我叫冬兒。」
舞了一會,天也亮了,馬可停下來拭著額上的微汗,似覺心頭好過了一點。這時漸漸有人起來走動,他本想立刻去見麻合謀和慶雲,又恐他們還未起床,只得又回至自己屋裡,意欲索性補睡一覺。
「沒有別的原因麼?」
馬可穿衣梳洗,撇下冬兒。出房來找麻合謀夫婦,正好趕上和他們一起進餐。席間他談笑如常,儘管看得出是強打精神,眉宇間也難免憂傷之色,然已非常人所能。
他們夫婦都很想有孩子,雪芝拉更甚,但這件事不可強求,幾年來由期待而焦急而失望,後來幾乎已不再想到,如今看了麻合謀和慶雲的孩子,這才又有了感觸。他想:「雪芝拉很寂寞,尤其當我離開的時候,要是有個孩子陪伴她就好了。」他呆呆出神,倒教麻合謀夫婦感覺到一種抱歉。
馬可也知官場中自有一套周旋,幾年來在大都已學了不少,到此唯有隨俗。根據王鳳給他的報告,建造大號戰船三千艘,二號戰船五千艘,各已有了一半;另一半將在秋冬之間完工,正好趕上征期。「我知道大汗的脾氣。」王鳳說:「絕不敢誤了期限。」
「大人要不要進點吃食?」
「是的,大人,請你稍等片刻。」
「若非雪芝拉事先苦勸,我還一心準備立此大功呢!當夜,我試想她的話越有道理,所以凡事退後。幸虧人多勢亂,孛羅根本看不見我,無從催促。恰巧喇嘛們又急於立功,就讓他們去擋了頭陣,也擋了災。」
冬兒答應著退開,不歸原位,轉過綠綢帳子,坐到馬可看不見的角落裡去了。
馬可疑雲大起,道:「怎麼了?大汗頒下旨意還是阿里海牙有什麼軍令?」
風和日麗,長江似錦帶,一舟飛渡,衣袂飄舉,自然而然的感覺胸懷寬朗。麻合謀和慶雲又指點江山,一處一處的說與馬可聽,使他無餘裕積集悲哀,漸漸也有說有笑,雖然是強顏歡笑,畢竟眉眼開展,連帶著把心頭鬱悶也解開了好些。
冬兒輕手輕腳的把屋子裡弄得很暗,卻又空氣流通,然後退到壁角裡坐著,悄沒聲息地像一頭貓。
倒累了冬兒空自坐著陪了一夜,這一夜,她簡直不敢合眼,有時實在困倦,便站起走動,喝杯茶,吃點東西,驅除瞌睡。
「大人可是討厭我留在這裡?」她的聲音幾乎要哭,樣子更是楚楚可憐。
「有一首中國詩,」慶雲說:「其中兩句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你現在就是這種心理。」
臨行,王鳳送了他一筆重禮,另有阿里海牙的一份。馬可想了想都收下,他明白若是不肯收他的,王鳳必然害怕,一個恐懼的人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我自幼喪母,一直到娶雪芝拉,那麼些年沒有人照顧,還不是過得很好?」
「大都怎樣?聽說……」麻合謀試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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