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月影在草地上向北移動時，他們屏息靜氣地匍匐著。最後，正當黑澤要跑下斜坡，趕到黑莓的洞中去時，黑莓正從洞中出來，後面跟著三四隻兔子。其中一隻是黑澤相知甚深的巴克桑。他很高興見到他，因為他知道巴克桑是一隻頑強、粗壯的兔子，在他到達一定體重以後，就會被考慮升入奧斯陸行列之中。

「我認為，我們離開得越快越好。」蒲公英說：「我不太喜歡這種情形。我說服華克畢加入我們的行列之後，正要去勸說其他一些兔子時，卻發現陶特這傢伙尾隨著我，走到通道來。他說：『我要知道你在搞什麼鬼。』當我告訴他，我只想看看是否有其他兔子願意離開兔場時，我卻不認為他會相信我的話。他問我敢不敢保證不是在製造反抗山梨爵士的一些陰謀詭計，他竟變得非常暴怒和猜疑。說真的，我發現風聲有些不對，因此，我只帶著華克畢前來，就這樣離開了。」

「嗯！好吧，是時候了。」黑澤回答：「來呀！下到溪中，然後我們順著堤岸走，那樣我們才不會走散。」

「如果我們再在此地待得久一點，我就不能帶你們走了。」黑澤回答。

「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哈瑞回答：「我是奧斯陸的隊長，你聽清楚了，對嗎？」

「長毛？」帶頭的詢問著。

「誰在那裏？」他問：「蒲公英嗎？」

「我們不管最後在那裏安頓下來，」黑澤思索著：「我好像看出畢浦金和小五ｈttps://m•ｈｅtuｂoｏk.ｃom.coｍ總是坐立不安，東碰西摸的，直到他們動身，甘冒任何危險時才能終止。可是，長毛也看到這一點了嗎？」

「不過，我擔心他稍微急躁了一點，」黑澤在想：「或者，他也許為了一隻雌兔子打鬥得很凶，而且他對這種事很認真。好罷，有他和長毛在，如果我們碰到打架時，至少，我們不會太狼狽了。」

「我們應該立刻動身。」小五說。

「散播謠言，煽動叛變。西勒佛，你也被捕了，因為你今晚沒有向陶特報告，任意將職責委給其他同志。你們一同跟我走。」

「走！」黑澤又說了一遍，「不然，就宰掉你。」

「你知道，黑澤，他們不久就會回來的！」他說：「他們的奧斯陸傾巢而出時，我們就有得好看了。」

西勒佛正要說話時，樹叢中突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有三隻兔子從林中走上堤岸。他們的行動是有一定目的的，不像已經聚集在溝中的那些慌慌張張、冒冒失失的兔子一般。新來的三隻兔子中，體形較大的一隻走在前面，另外兩隻則跟隨著他，好像是奉命行事。黑澤立刻意識到，來者與自己的夥伴沒有共同之處，不禁就緊張地坐直起腰幹。小五在他的耳邊竊竊地說：「啊！黑澤，他們已經——」話聲就此打斷了。長毛轉過身來對著他們凝視，鼻子敏捷地掀動著。三隻兔子直衝著他走過去。

當黑澤和小五再度從荊叢後邊的洞口出來，沿著溝底靜悄悄地溜去時，正好是月出後一小時，距午夜還有一大段時間。和他們一同https://m.hetubook.com.com出來的還有小五的朋友畢浦金。他也是身裁瘦小和膽小的兔子。黑澤和小五在兔場裏最後一晚的大部份時間，都消磨在勸誘他一同加入他們行列的工作上。畢浦金答應得頗為勉強。至於他們一旦離開了兔場，將會有什麼不測的事故發生，他至今仍極為擔心，因此下定決心，避免麻煩的最好方法是緊緊追隨黑澤，照著他的吩咐去做。

蒲公英的肩頭在流血。他用舌頭在傷口上舔了一會，然後回到黑澤身邊。

「我不怪你！」黑澤說：「依照陶特的個性，我都奇怪他沒有先把你一拳打倒了以後，再問你問題，總而言之，讓我們再稍候一會。黑莓應該很快就會趕來。」

長毛只帶著西勒佛——一隻尚未在歷世很深的前輩中立定腳跟的安靜、誠懇的兔子到來時，黑澤不禁鬆了一口氣。當長毛早些時說要勸誘奧斯陸時，黑澤有些忐忑不安。那樣子有點像他們一旦離開兔場，就會碰到危險，而極需要一批善於戰鬥夥伴似的。再說，如果小五的看法是對的，整座兔場正籠罩在緊迫的危險中，那麼，他們當然歡迎任何一隻願意參加他們行動的兔子。反過來說，似乎也不必費心去爭取如陶特那種德行的兔子啊。

片刻之後，長毛進入溝中，他的身後跟著一隻大約十二個月大，粗壯、矯健的兔子。整座兔場一見到他就會認出他是誰，他全身長著灰色的茸毛，中間有近乎純白的斑點，此刻，他不發一言，靜靜地抓著身子時，這些白點在月光照耀下閃閃發光。他就是西勒佛，山梨爵士的一位侄子，m•ｈｅｔｕboｏｋ•ｃoｍ•cｏm他才晉升奧斯陸一個月。

「你被捕了！」

時間如蝸牛般緩慢地在溜逝。黑莓鑽進羊齒類植物中，然後又轉上堤岸，神色緊張，弓起身子，一副侷促不安的樣子。黑澤和小五留在溝中，心不在焉地在草叢中亂啃。最後，黑澤聽到他正期待著要聽到的聲音，有一隻——也許是兩隻吧？——兔子正從林邊走過來。

當然，兔子們沒有正確的時間觀念。這一點，他們和原始土著非常相似，土著們時常浪費許多日子為某一目的而聚集在一起，再拖上幾天時間才開始行動。在這群人能在一起行動之前，像心電感應一類的感受已經在他們之間交流，而當他們知道要開始行動時，已經醞釀到某種程度了。任何人在九月中見到燕子，吱吱喳喳群集在電線上，三三兩兩短距離飛躍在曠野的短根柱上，而再飛回漸漸發黃的小徑邊去，結集成長長的行列——成千隻鳥兒，喧噪著聚集成一大群，這一大群疏疏落落，毫無組織，中間密集，周圍七零八落，愈聚愈多，如浮雲、浪花般不斷地飛散又聚攏——直到其中的大部分（不是全體）知道時間已經到來時為止；他們就振翅起飛，再度開始使其中許多鳥兒無法生存的南飛旅程；任何看到這一景象的人，已經見到當前這種（動物以團體為主，個體次之）無意識的結集，和迫使著行動的情形了；看到了天使驅使第一批十字軍進入安提阿和將旅鼠趕入海洋中的情形了。

「不。我是華克畢。」那隻兔子回答，一面在溝邊向下窺探。他躍進他們之中，跳聲頗為沉重。「黑澤，還記得我嗎？當去冬下雪的時候，我們是在同一個洞中的。蒲公英告訴我，你們要在今晚離開兔場。如果真是那樣，我願跟你們一同走。」

「被捕？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

長毛立刻向他撲過去，亂抓猛踢一番。哈瑞迎頭回擊。哈瑞帶來的隨從也進逼過來，伺機加入毆打，以便將長毛制伏。出其不意地，巴克桑從堤岸飛身而下，加入戰鬥中，飛起一條後腿，踢了隨從一腳，然後，就進攻另一隻隨從。接著蒲公英也衝了進去，飛身向挨了巴克桑一腳的兔子撲過去。兩隻隨從被打得昏頭轉向，不久之後，就躍入堤岸上的樹林中。哈瑞掙脫長毛，弓起身子，用爪在地上猛抓，並且不斷地發出「呼呼」的鼻聲。這是兔子在憤怒時的一般情形。他正要開腔時，黑澤站到他面前，「走！」黑澤堅定地說：「不然，我們就宰了你。」

當他們三個仍然守候在溝渠中時，黑澤聽到地面上有一些動靜。他迅速地向上邊看了一眼。

「如果你接受我的忠告。」長毛開腔了。

「你對我瞭解得很清楚，」長毛回答：「而我也清楚你，哈瑞。你想幹什麼？」

黑澤記起了華克畢——一隻行動遲緩，蠢笨的兔子，五天雪封的日子，和他一起在地洞中，真是難過的一段時光。不過，他想，此時已沒有時間再挑三揀四了。雖然，長毛也許會說服一兩隻其他的兔子，他所期望參加到他們行列中的，大和-圖-書部分不是來自奧斯陸。大半都是普通的小兔子，入世未深，對一切事情都好奇。當蒲公英出現時，他的頭腦中正在盤旋著這些問題。

黑澤看著他。「我說，此地沒有許多，對嗎？你認為用這種念頭去進行勸說值得嗎？」

「要宰的是你！」哈瑞回答。沒有多說一句話，就返到堤岸上，消失在樹林中。

他認不出另外兩隻兔子，而當黑莓告訴他，他們的名字——斯畢威和阿康——時，他仍茫然不知。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他們是典型的「小兔子」——才六個月大，一臉童稚氣息，充滿著對任何事情都有一些好奇、緊張與機靈的神態。他們好奇地注視著小五。自從聽了黑莓告訴他們這些事情後，他們幾乎期望能找到小五，聽他如痴如幻般敘述災難將至的情形。相反地，小五看起來要比其他的兔子還要安詳和鎮靜。不過，這一陣子的焦慮已使小五消瘦了不少了。

小五走在他身旁，他們帶頭走出溝渠，走下斜坡。不到一分鐘，這一群小小的兔子隊伍已經消失在朦朧的月色之中。

「你認識西勒佛的，對嗎？」長毛打斷他的思路說：「顯然地，奧斯陸中一些年輕的傢伙弄得他很不愉快——拿他的毛來捉弄；並且說，他只是因為山梨爵士的緣故才獲得這個位置。我以為我會多說服一些的，可是，幾乎所有奧斯陸都感覺他們過得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