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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緊緊地擠在一起爬著，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沒多久，就失去了河流的方向，像一群逃兵似的在樹葉中篩下來的月光斑上滑行，豎起耳朵，瞪直眼睛，停留在一叢灌木之中。現在月亮已偏斜，從樹林間斜照進來的月光，看來好像更淡了。

不等到回答，他就朝著曠野，走下小徑。幾秒鐘工夫，他已抵達橡樹。他猶豫了一會，直朝蒲公英凝視了片刻，然後一股勁朝轉彎處躍去。轉彎的那一邊，依舊是羊腸小徑——在沉沉的月光下空盪盪一片，微微下斜，沒入一叢冬青樹的濃密陰影之中。黑澤跺腳示意，不一會兒工夫，蒲公英已在羊齒草中站在他的身邊了。即使在恐懼緊張之中，他仍覺得蒲公英的速度非常敏捷；他以閃電般的速度跳躍過這段距離。

每一隻兔子都已精疲力竭倒是真的。許多兔子一生就只消磨在同一地方，從來不曾一口氣跑上一百碼過。就是有些時間，他們在地面上作息幾個月，也不喜歡遠離暫時當作兔洞的隱蔽處所。他們有兩種自然姿態——即人類通常所見到的，當夏季落日時分，在兔場附近悠閒地蹣跚踱步，和閃電般竄入隱蔽物中。想像一隻兔子穩重地一步步走著是很困難的——他們不具備這種hetubook.com.com本能。小兔子成群遷移，並具有漫遊好幾哩路的本能是千真萬確的，不過他們並不是時常準備著那樣做的。

自他走進樹林的片刻起，就感到裏邊盡是亂烘烘的嘈雜聲。一股濕樹葉和青苔的氣味，和充耳可聞的潺潺流水聲。就在樹林内不遠處，小溪匯成一道水渠流入一座水池中，隱約在林中的水聲，產生淙淙的回聲。棲鳥在頭頂上沙沙作響，被風吹動樹葉，還不時有細小的枯枝掉下來。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遠處不時傳來一些含糊不清的聲音；一些像是在急速移動的腳步聲。

「如果我們不遭遇任何麻煩，小河會引導我們通過樹林，」他思索著：「我們必須先遠離兔場，然後才能找一個地方休息一會兒。大家看起來還是精神抖擻的，但是小五和畢浦金，卻不能再支持多久了。」

黑澤友善地瞥了他一眼。這是一句使他心花怒放的讚美詞。兔子中的「艾爾阿哈拉」，就好像英國的羅賓漢，和美國黑人的約翰．亨利一樣的人物。萊穆斯叔叔也許聽到過他的許多傳聞，因為「艾爾阿哈拉」的有些冒險故事，便是布萊拉比特的事跡。就那一點而言，尤里西斯本人也許曾從這位兔族httｐs://ｗｗw.heｔｕbｏoｋ.cｏm•com英雄處借用了一兩條詭計呢！因為他的故事非常古老，而且他的詭計在欺騙敵人上也從來沒有失策過。據說，有一次，他必須要游過一條内有兇猛、飢餓的梭子魚的河流才能趕回家裏。他就盡量抓下身上的毛，直到搜集到足夠的兔毛，以便蓋在一隻泥兔子的身上，他就把這隻泥兔子推入河中。梭子魚就向泥兔子猛衝過來，張口大咬直至感到味道不佳而放棄時為止，一會兒之後，泥兔子漂回到岸邊，艾爾阿哈拉就把它拖出來，等了一會兒之後，又將泥兔子推進水中。一小時以後梭子魚又將泥兔丟棄在一邊，當他這樣反覆地做到第五次時，艾爾阿哈拉就自己躍入河中，游到對岸，回到家裏。有些兔子說，他能控制氣候，因為風吹、陰寒和露珠，都是兔子用來抵抗敵人的朋友和工具。

對兔子們來說，每一種不能辨認的聲音是危險的。初次的反應是震驚，接下去就是躍走。他們不斷地受到驚嚇，直至一隻隻接近精疲力竭的邊緣時為止。但是，這究竟是一些什麼聲音呢？在這樣一片荒原中，他們能跳到哪裏去呢？

「好！對！我們在這裏休息。」他說：「大家走進這堆羊齒草中。來吧！蒲公英，講一則故事給我們聽聽。我知道這方面你很擅長，畢浦金不耐再等了。」

蒲公英看了一眼畢浦金，瞭解黑澤要他這麼做的意思。嚥住自己對這塊荒涼不毛的林地的納悶；這時，遠處傳來黎明前的聲聲梟鳴，伴隨著周圍若隱若現的某種龐大奇特動物氣味的恐懼，開始講他的故事。

在一棵冬青樹下厚厚的一堆枯葉邊，黑澤俯首看到一條兩旁長著羊齒草和正在發芽的雜草之間的羊腸小徑。羊齒草在微風中輕輕地顫動著；但是，朝著小徑看過去，除了在一棵橡樹下有一堆橡實以外，什麼也看不到。羊齒草中是些什麼呢？在遠處的轉彎處會埋伏著些什麼呢？對一隻離開了冬青樹的隱蔽處，而朝小徑走下去的兔子，會發生些什麼呢？他轉頭看看站在身邊的蒲公英。和-圖-書

「你最好等在這裏，」他說：「當我抵達轉彎處，我就會跺腳。要是我遭到麻煩，就率領其他的兔子走避。」

「做得好，」蒲公英低聲說：「為我們甘心冒險，你豈不是艾爾阿哈拉再世嗎？」

當他們離開原野，走入樹林時，正是月落時分。他們順著小河的流水，零零落落，參差不齊地，一隻跟著一隻，在原野上走了半哩遠。雖然，黑澤猜想，他們現在一定已經走了比他曾經談過話的任何一隻小兔子還要遠一點，可是，他卻不能肯定，他們是否已經很安全地離開了；正當他在奇怪——這不是第一次——他是否聽到追逐者的聲響時，他才發現一簇簇樹影和小河正消失在樹林之中。

兔子避免走近林地，那裏的地面陰暗，潮濕和片草不生；他們感受到矮樹叢的威嚇。黑澤卻不在乎這些樹林的形象。他一直在想，哈瑞在追蹤到像那樣的一處地方之前，無疑地定會三思而行的；順著小河走，也許要比在原野上東奔西跑，並且還會冒著走回兔場的危險，要安全得多。他就不等和長毛商量，決定直朝林中走進去，相信其他的兔子一定會跟隨著走進來的。

這一晚上，黑澤和他的夥伴，都消磨在生平第一次所碰到的各種不太熟悉的情形上。他們成群結隊地和*圖*書遷移，或者設法結成隊伍行動；事實上，他們有時零零落落分散得很廣。他們時而跳躍，時而奔跑，要盡量保持一定的距離，實際上卻很困難。自從進入樹林之後，他們都變得焦急不安。其中幾隻兔子幾乎已經呈現癱瘓狀態這種瞪著眼睛的情形，是由於恐懼震懾或精疲力竭所致，所以，他們眼睜睜地望著敵人——鼬鼠或人類一步步逼近而剝奪他們的生命。畢浦金坐在一株羊齒草下顫抖不停，兩耳垂在腦袋瓜的兩邊，以一種麻木的神態舉起一隻前腳，神色憂悒地舔著。小五的情形稍微好一點，他仍然高高興興，不過卻呈現出非常疲乏的樣子。黑澤明白，他們在目前的地方休息下來，要比在曠野上蹣跚，以致遇到敵人時沒有力氣跳走要安全得多。不過，如果他們躺下來胡思亂想，不飲不食或鑽進地下去，那麼，他們的全部煩惱會一股腦地湧上心頭，恐懼就會增加，也許就此四散逃走，或者甚至又回到兔場中去了。赫然間，他有了一個主意。

「黑澤，我們得要在這裏停下來了。」長毛走進正在氣喘吁吁，弓著身體的兔子中間說：「我知道這裏不是一塊很好的地方，但是小五和其他一些尚未成長豐|滿的傢伙全都體力不支了。如果我們不稍事休息，他們就不能再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