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Ⅰ THE JOURNEY
16 西勒維得
閃耀的太陽光輪,太陽和兔子。
當他們推擠著向大洞廳的那一頭走過去時,黑澤驚訝地發現西勒維特只是一隻年輕的兔子。在杉得福兔場中,沒有一隻像他這樣年紀的兔子會被請出來講故事的;只有在少數幾個朋友面前時是個例外,他具有一種非常絕望的神態,兩耳不斷地旋轉著。當他開始說話時,好像完全不注意聽眾,不停地轉過頭去,像在傾聽從他身後的通道口,傳來的一陣只有他才能聽得見的聲音似的。但是他的聲音中具有一種懾魂的魅力,像微風輕拂,像草地上的和煦陽光,當動聽的旋律進入聽眾的耳鼓中時,整座洞廳變得鴉雀無聲。
「他講得非常好,對嗎?」西勒弗說:「我們很榮幸有他和我們在一起。只要聽他講就會使你精神矍鑠。」
「他聞起來就像紛紛墜落,腐爛在原野中的大麥。他聞起來像一隻受傷後不能鑽到地下去的鼴鼠。」
「我們認為這幾個月來,西勒維特一直是最傑出詩人群中的一位,」柯斯里浦說:「他的見解有一大群擁護者。你們願意現在就聽他吟哦嗎?」
他們跟著小五上了通道,在入口處追上了他。在他們倆尚未開口之前,小五就轉過身來,好像他們問了他一個問題似的,他就向他們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柳絲在風中婀娜舞蹈;柳葉銀光閃閃。
我要和你同行,我願成為一隻葉兔,
「妳太漂亮了以致令春風
在地球的深處,泥土和兔子。
「喂,弗利斯救救我!」小五顫抖著說:「從這裏我就能嗅出他來。嚇死我了!」
進入泥土中,伴著雨水和草莓。hetubook.com•com
飄翔在天空,軟綿綿的天空和兔子。
帶我和你同行,葉子啊,帶著我飛舞在你黯淡的旅程中。
——西特乃.基伊斯:《死亡四態》
「危害?」小五叫著:「危害?啊!整個地區——」
帶我與你同行,溪流,在星光中流洩。
「很好,」柯斯里浦說。他似乎在搜索枯腸想多說一些話,然而卻一連聲地重複著:「是的,很好。一則不尋常的故事。」
「未必,」洞廳那一端,柯斯里浦背後,發出一陣聲音:「兔子需要尊嚴,尤其是要接受命運的安排。」
啊,帶我與你同行,失落在樹林深處。
「但是,他一定知道這則故事,對嗎?」黑莓喃喃地對黑澤說。
金黃。橙棕的葉子,在秋天中飛舞,
「啊,小五,你在想些什麼啦,有什麼事值得害怕的呢?」
「艾爾阿哈拉是一位權術家,」巴克桑說:「而兔子經常需要些詭計。」
「他是在說下邊那位垂耳的傻詩人,」長毛回答說:「我知道很多,但是,他為什麼認為我們應該對他以及他的那番痴話有所作為呢——那是超過我所想像的範圍以外的,小五,你可以省些力氣,唯一使我們感到煩心的事,便是你引出來的這陣喧擾。至於西勒維特,我只有一句話好說,我覺得他有些道理。」
「這樣說來,你們也感受到了?你們想知道我是否感受到了嗎?當然,我感受到了。那是最糟糕的一部份。沒有一點詭計,他講的是事實。從他講hetubook.com.com了那麼多的事實來看,不可能是空穴來風——那正是你們所要說的,對嗎?我不怪你,黑澤。我感到自己好像一片浮雲飄飛向另一片浮雲般正朝他飛過去。然而,就在最後一刹那之間,我又倏然飄開去了。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呢?那不是我的本意;那是偶然。只是我身上的某種衝動,帶著我遠離開他。我說過,這座洞廳的頂是由骨頭構成的吧?啊!好像一層一層濃密的煙霧籠罩著整個天空:我們再也永遠見不到弗里斯的光了。噢,我們會變成個什麼樣子呢?黑澤,一件千真萬確,卻是依舊絕望愚蠢的事。」
「黑澤!」小五突然說:「我要對這位西勒維特有個清晰的印象,但是,我獨自一個不敢走近他。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你們知道,我的弟弟也是一位詩人,」他對怒氣沖沖的兔子說:「有時有些事使他感受很深,有時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嗯,我們很少說這些老故事,」柯斯里浦說:「我們的故事和詩詞幾乎都是關於在這裏的生活。當然,你們看到的拉波龍的形象——目前已是老式的了。艾爾阿哈拉對我們不起多少作用。我倒不是說你們的朋友的故事不十分動人。」他連忙補充了一句。
「對憂鬱的舞者和舞屍一片關懷。」
我要和你在一起,我願成為一隻溪兔,
葉啊!飛向何方?遙遠,遙遠的地方。
小五早已遠離開他們,衝向通道入口處了。黑澤覺得他必須要跟蹤著他。不過,儘管有這些麻煩,他仍然要態度和藹些,他對小五那種得罪他們的新朋友的方法感到很懊惱,當他經過長毛身邊時說:「過來,幫幫我的忙,設法使他恢復一些https://www.hetubook.com.com知覺。我們現在所要的最後一件事情,便是一場格鬥了。」他感到應該讓長毛教訓小五一頓。
溪流,奔向何方?遙遠,遙遠的地方,
「撫弄,太陽熬煉。」他說:
其中一隻兔子好像接受黑澤的解釋,可是另一隻卻說:「噢,另一位詩人?那麼讓我們聽聽他吧。無論如何,那樣才對我的肩頭所受的創傷有所補償。他抓落我身上一大撮軟毛。」
石榴叢的那一邊,一直向前流。
「講得好。」當蒲公英講完後,黑澤說。
「噢,小五,不要荒謬了!他聞起來跟他們完全一樣。」
他們都感到蒲公英使他們很體面,自從他們處在這群生活優裕,而卻遺世孤立;在牆壁上嵌像;儀態優雅,深知對問題規避的技巧——尤其是那種不屬於兔子的憂悒神情的陌生者中以來,使他們中的大多數,有發自內心深處的感受。現在,他們講故事的兔子已證明,他們不僅是一群流浪漢。的確,沒有一隻有靈性的兔子會抗拒讚揚的。他們期待著熱烈的讚揚,可是等了一會兒,卻驚訝地發現,他們的主人卻顯然沒有多大的熱誠。
微風吹拂,拂過青草。
「靜一點,我要生氣了,不過,你顯然非常心煩意亂,也許不可能是無的放矢。不過,你目前所應做的就是和我們一起下去好好睡一覺。來吧!現在不要再說什麼了。」
帶我與你同行,在藍天白雲深處。
「好,好,」四面八方一致齊聲響應:「西勒維特!」
「真使他們大飽耳福,」長毛低聲說:「等著讓他們找一隻說故事的兔子來和他較量吧。」
他說:「為我舞吧,」又說:m.hetubook.com.com
浮沉在水中,碧油油的流水和兔子。
「長毛,不要爭辯,」看到長毛正憤怒地在扭動著爪子時,黑澤低聲說:「要是他們不喜歡,你不可以強制他們喜歡。且等著瞧他們能做些什麼吧。」他大聲地說:「要知道,我們的故事,數世代以來沒有改變過。在我們手裏畢竟也沒有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和我們的祖先們是一樣的。在此地事情就不同了。我們瞭解到那點,而我們認為你們的新思想和新方法是很刺|激的。我們都在奇怪,你們的故事要說些哪一類的事情。」
在溝渠中沙沙作響,翻滾,垂掛在樹藤上,
「是的,」斯屈貝說:「真摯是不可缺少的。你們真的相信艾爾阿哈拉和虹王子;還有,所有其他的一切故事對嗎?」
當小五在聆聽時,露出一副專心傾聽和懷疑恐懼的複雜表情。他似乎沉浸在每一個字音中,然而卻又恐懼不安。好像意識到自己彷彿的思潮似的一度屏氣凝神著;當吟哦結束時,他就掙扎著回到自我意識中來。他露著牙齒,舐舐嘴唇,就如黑莓在路上碰到死刺蝟時所表現的一般。
風,吹向何方?遙遠,遙遠的地方。
「我是一個可憐窮愁的東西,但是,
小五轉過頭來,眼睛瞪得大大地凝視著他:「你那樣想,」他說:「你相信那樣,但是,你們每一隻兔子都像他一樣被裹在層層密霧之中。那裏是——」
「地球上為什麼到處充滿了這些呢?」黑澤很困惑地對長毛說。
我已準備獻上我的呼吸,我的生命,
我要和你在一起,我願成為一隻風兔。和_圖_書
弗里斯躺在薄暮的天空中,覆蓋著紅色的層雲。
山的那一邊,世界的盡頭。
「我總是認為,這些傳統的故事保留了許多動人的魅力,」另一隻兔子說:「特別是當它們用真摯、古老的神韻講述時。」
黑澤阻止了小五,小五也就不說下去了。「小五,我不想假裝說我不是怒氣沖沖地跟你到這裏來的。你危害到我們在這座兔場中想有一個好的開始——」
溪流奔騰,奔騰過碎石子,
「對我來說,他聞起來就像一隻又大又肥的兔子,肚子裝滿了胡蘿蔔。不過,我要和你一起去。」
一隻震懾於敵人恐懼中的兔子,有時就匍匐不動,一則由於受了對方的威勢所懾服,一則想依賴其不顯著的本能,不引起注意。然而,除非這種魅力太強烈,當潛伏不動到達了一定的限度時,猶如突破沉醉似的,兔子就立刻轉向另一種本能——逃跑開去。小五此刻就是這種情形,他突然一躍而起,拚命向大洞廳的那一頭奔過去。幾隻被推來擠去的兔子,憤怒地轉過身去看著他,可是他好像全然沒有注意。他在兩隻體形壯碩,無法推得動的雄兔之間停了下來,神經質似地踢著和扭抓著,緊追在他身後的黑澤就連忙設法阻止一場可能引起的打鬥。
遙遠的地方,光源,虛無。
兔子的生活中比人類較少複雜的特性之一,便是他們並不恥於使用強制力。小五在無可選擇之下,就隨同黑澤和長毛來到黑澤前晚歇了一宿的洞中。那裏空洞洞沒有一隻兔子,他們就躺下來睡著了。
流經婆婆納草,金鳳花,碧綠和金黃的源泉。
弗里斯主!是我,跳躍在荒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