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你百仲大叔呢?」
「我找他好幾趟,他總要我別著慌,說那些人成不了大氣候……」
蕭長春說:「我在外邊也明知道家裡不會風平浪靜,總想回來看看,那邊的同志也催我,就是工程正在節骨眼的時刻,怎麼也脫不開身,心裡急得啥似的。一見到你的信,我就更待不住了。反正工作得有輕重緩急,一個人全顧不行,一咬牙也就來了。怎麼樣,家裡的麥收工作還沒安排好哇?」
「一個男社員也沒有?」
蕭長春聽她這樣說,只是點點頭,故意伸手撫了撫麥穗子,表現出一點冷靜的樣子。
蕭長春被這冷不防的喊叫嚇了一跳,轉身朝麥地裡看去,只見月光中,麥浪裡,站著一個秀麗的身影。因為背著光,看不清面孔,只見她那烏黑的頭髮和好看的肩上像是鍍著一層金子,特別的動人;她的兩手平舉著一根木棒,朝這邊逼視,又很威風。
馬翠清急扯白臉地說:「誰撒謊是小狗子。不信,咱們找瘸老五問問去。」
他站在山頭上,稍稍地停留片刻,撩著衣裳襟擦了擦腦門子上的汗水,便又甩開了他那歡樂有力的腳步朝前走。翻下山坡,越過小橋,來到了自己社的麥地裡。
「他對那幾個自私鬼有什麼咒念呀!我讓他找找馬主任,他硬不去。我也沒勉強。百仲大叔脾氣不好,兩個副主任又不對勁兒,到一塊兒還不是又吵!」
蕭長春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從神色上看,他也有點慌亂了,只是在極力地鎮靜著。停了片刻,他說:「這種事情,你們倆知道就行了,不要再跟外人傳。馬連福媳婦是個張狂的人,從她嘴裡吐出來的話沒個準稿子,不能全信。真假虛實,要調查清楚再說。」
焦淑紅說:「我們都散開游動,等我叫她們來,你再跟她們問問,她們比我知道的情況更詳細。」說著,從衣兜裡掏出哨子,嘟嘟地一吹。
馬翠清說:「嗨,鬧了半天問這個呀,早說了不就得了!我全知道。我剛才站著冷了,回家拿衣服,半路上碰到馬連福媳婦,她到小酒鋪打燈油,瘸老五問她為啥前幾天打的燈油今天又來打,她說費。就站在那兒跟瘸老五嘮叨開了。我就靠在牆根上聽著。她說她家開了好幾晚上會,一開半夜,點燈熬油,鬧的她也撈不著好覺睡。她說為什麼不到馬主任家開去,馬主任是召集會的嘛!馬主任說在他家開會不方便。瘸老五問她會開的怎麼樣,她說都挺一心的,就是商量按土地分麥子的事情。她說,開頭連福不願意,說他家土地少,沒油揩。馬主任說,去年不光東山塢一個村沒收來,全國好多地方都減產了,報紙上登著;說今年收來了,國家要大收大購,只給社員留個尾巴;還說,只要馬連福帶個頭,分了麥子,沒他的虧吃;還說,眼下農業社要變章程了,要講群眾路線,講自由民主了,群眾說話算數,只要一口同聲,就是縣委下來也沒辦法……」
「馬主任派你們來的?」
「他怎麼m.hetubook•com.com說呀?」
蕭長春覺到這類問題不宜扯得太多了,就岔開問:「淑紅,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地裡轉呀?」
焦淑紅說:「眼下東山塢的人,還能說旁的事情?左右都是分麥子。麥子一豐收,有些中農戶都紅眼了,嘀嘀咕咕,不想好主意。」
馬翠清說:「不用找她們了,我知道。」
蕭長春聽到焦淑紅這句話,不由得打個楞,聯想起馬之悅給他寫的那封平安信,就很急迫地問道:「他們開會都說什麼事了,怎麼個秘密法兒,你聽說沒有?」
焦淑紅學著一些老中農的口氣說:「唉,吃虧了,吃虧了,去年鬧大災,把人嚇壞了,今年得少賣點,多分點了,對地多的戶得照顧照顧,土地、勞力一起分麥子吧!」
蕭長春聽到這個意外的消息,真有點被震動了。
焦淑紅手提著木棒,邁著輕盈的腳步,朝這邊走過來。她的身上散發著潮濕濕、熱騰騰的汗氣,順著微風飄過來。她是二十二歲的姑娘,長得十分俊俏,圓圓的臉蛋,彎細的眉毛,兩隻玻璃珠似的大眼睛裡,閃動著青春、熱情的光芒。
焦淑紅皺了皺眉頭,說:「唉,不用提啦!你不回來呀,甭想安排好,亂子也少不了。我給你寫信的時候,光是影影綽綽地聞到一股風,今天下午才見實。」
一個身影,從南邊坎子上的大樹底下朝這邊箭一般地飛奔過來。跑近了才看清,又是一個姑娘,十八、九歲,比焦淑紅胖些,也矮一點兒。一身秀巧的打扮:瘦袖口、瘦褲腳的短衣褲,腰裡還紮著一條皮帶,手裡也提著一根木棒,威風凜凜,很有點像女游擊隊員的氣魄。
蕭長春急得太陽窩直跳,哼了一聲:「這才是故意鬧事兒,虧他們有臉開口!」
焦淑紅說:「誰想到你回來的這麼快呀!剛才我們幾個人還嘀咕,料定你最快也還得兩天到家。唉,真把人急壞了!這是啥日子口呀!你瞧瞧,頭兩天這麥子還是青綠青綠的,一眨巴眼的工夫就黃梢了。我看哪,要是毒毒的日頭曬幾天,過不了一個星期,就得動鐮了。這個麥收到底該怎麼搞,怎麼分配,怎麼賣餘糧,事情一大堆,我們心裡一點兒準稿子都沒有,也沒人找我們說說,我們簡直成了沒娘的孩子。」
馬翠清說:「對了,一點兒不差。明天我找他們講道理,憑什麼不願意賣餘糧,沒良心了!」
站在一邊的焦淑紅笑著說:「翠清,別跟蕭支書鬧著玩了。她們呢?」
蕭長春滿意地看看焦淑紅,說:「噢,你是來看麥子的,那好哇!」又關心地囑咐,「黑夜裡,你一個人在地裡轉悠,又沒武器,可要小心呀!」
蕭長春一把揪住馬翠清的小辮子:「你這個猴丫頭,心裡邊沒裝著旁的事兒,光想搞對象,是不是?坦自坦白你自己的事兒吧!」
馬翠清跑著,老遠就認出這邊的兩個人了,幾步跳到跟前,一邊抱住蕭長春的胳膊扭著,一邊對焦淑紅說:「https://m.hetubook.com.com淑紅姐,這回你可有功勞,抓住大個的了!」又擠著眼睛,神氣活現地對蕭長春說:「表兄,我知道你忙著回來幹什麼!」
焦淑紅說:「他們還管對不對,退,退,退,退到單幹,才稱心如願哪!真是奇怪的事情,放著好好的路不走,光想出洋相,這些人的腦袋瓜是怎麼長的呀!」
年輕人心滿意足地跺了跺被露水浸濕的牛皮掌子鞋,邁上小路,要奔村裡。
頭一條,去年東山塢受了災,給國家的稅全免了,統購任務一點沒交,還吃了國家好幾萬斤統銷糧;今年收成多了,按著蕭長春的意思,應當多支援國家。瞧瞧,這些人心裡邊光裝著自己,早就把國家給忘到脖子後邊去了!
焦淑紅說:「你們一走,我就跟馬主任提意見,實在不應該把黨員、積極分子全調到工地上去,支書更不應該離開村子,鬧得家裡成了『空城計』。」
蕭長春從地下拾起一塊石頭子兒,朝兔子跑的方向投過去,又驚動一隻小鳥,擦著麥穗兒飛去。
蕭長春問:「幹什麼?」
猛然問,麥地裡嘩啦一聲響,躥出一個人,朝他吼地喊了一聲:「誰?」
「我對你也有一點小意見。我是覺著,你好像對團結馬主任沒有信心了。馬主任是個有本事的人,你應當想辦法管住他,讓他把勁頭都拿出來。要不然,你在那兒猛勁幹,幹了半天,說不定他在旁邊給你撤勁兒。」
焦淑紅聽到這兒,不由得大吃一驚,看看蕭長春,見他沒動聲色,便說:「死丫頭,你又胡說八道了!」
蕭長春停住腳步:「你說吧。」
第二條,中農社員都比貧農、下中農社員的土地多,而投到社裡的勞動,中農社員遠遠比不上貧農、下中農。真沒想到,他們竟會想出這樣一個歪門邪道。土地分紅,不等於退到初級社了嗎?初級社哪能投這麼多的工,花這麼多的資金!土地分紅,等於貧農、下中農讓地多的人剝削了,這是不合理的事情呀!
焦淑紅捶著馬翠清的後背說:「你呀,你呀,都坐上車了,還不知道往那邊去哪!蕭支書要問問溝北邊你公爹……」
尖厲的哨音,在靜靜的田野裡顯得特別響。
蕭長春也認出來了,朝前迎了一步,叫一聲:「淑紅!」
焦淑紅說:「溝北邊開了好幾次秘密會了。都是彎彎繞、馬大炮這色的人,溝南邊的人沒有一個人參加。馬連福這個隊長越來越不像樣子了,跟溝北那些自私鬼一個鼻子眼兒出氣……」
焦淑紅聽他這麼說,緊走幾步,趕到前邊,說:「蕭支書,我要告訴你一個意見。」
「這個估計也許有點道理。」
蕭長春說:「你知道我要打聽什麼呀?」
「對老同志不夠尊重,就是說對馬主任。」
焦淑紅已經有點站不住腳了:「蕭支書,翠清這話對,平時,馬主任跟這夥人倒是挺親近,要是真有這種事,可怎麼辦哪!馬主任一摻進去,咱們的工作更難搞了。」
馬翠清說:「還用的著m•hetubook.com•com調查呀!這幾天彎彎繞、馬大炮這幾個人,總像綠豆蠅似的追在馬主任屁股後邊,可神氣啦,見到溝南邊的人,就撇咧著嘴,沒有馬主任給他們撐腰,他們有五個腦袋也不敢呀!」
「瞧你這個人,我是那麼容易生氣的嗎?」
那邊突然響起清脆、爽朗的笑聲:「哈、哈,是你呀!」
蕭長春最後強笑了一下,說:「你們倆這是怎麼啦?發愁啦?用不著!就算真有這種事兒,問題複雜是要複雜一些了,可也別怕,一怕就慌,一慌就容易找錯了辦法,鬧出亂子。我們做的事情,不是你一個人,我一個人的,我們得想到幾萬萬人呀!」他的聲音不高,像是說給別人聽,也像在囑咐自己,「咱們頭腦要醒,眼睛要亮。依著我看,東山塢大多數人都懂得自己跟國家的關係,都願意支援國家建設;至於土地分紅,我看不會有多少人贊成,地多的人總是少數,他們也經不住駁,沒道理嘛!」
焦淑紅說:「我跟你談正經的。蕭支書問溝北邊那些中農戶鬧分麥子的事兒。」
焦淑紅說:「我們十幾個人哪!」
馬翠清一跺腳:「再聽你說,你公爹,你公爹!」
蕭長春兩隻手抱在胸前,仰面望著天空,沉思著。他想從慌亂中理出一點頭緒。兩個姑娘,拄著棍子,沉默地站在一旁。
蕭長春左右瞧瞧,問:「旁的人都到哪兒去了?」
馬翠清「哎喲、哎喲」地叫著,說:「相媳婦還怕人家說,怕說,你就別相去!嗨,表兄,那個小媳婦可棒啦,小腳大鼻子,一走一哼哼……」
簫長春緊追著問:「他們都怎麼說啦?」
「百仲大叔派我們來的。積極分子全都讓你給帶到工地上去了,那些自私鬼們根本不管,馬主任更不願意多管閒事。我們只好動員團支部和婦女們來了。」
「你的看法呢?」
蕭長春和焦淑紅兩個噗哧一聲全笑了。
馬翠清說:「到南邊去了,幹什麼?」
蕭長春說:「這是什麼話!豐收了,應該多支援國家啊!去年的災荒,要不是國家支援,咱們過的來嗎?我們是高級社,土地怎麼能夠分紅呢,這些個人可真會轉著腰想主意!」
她叫馬翠清,團支部的宣傳委員,嘴尖口快,處處不讓人,村裡那些小伙子背後都叫她厲害精。
焦淑紅嘆了口氣,又說:「馬主任從去年犯了錯誤,就像拉了架的瓜秧一樣蔫下來了,怎麼也打不起精神,連個笑模樣都看不到他的。其實,那幾戶老中農都信服他,馬連福更拿他的話當經唸,他要是說上一句乾脆的話,那些搗亂的人立刻就會老實了。他偏偏說不要緊,不去管!」
蕭長春靜靜地聽著,心裡不免有點緊張,預測著什麼意外的事情在家裡等著他。
茂盛的麥子在坎上、溝裡和平地上連接在一起,看不到邊沿。在月亮的輝映下,波浪起伏,閃著光芒。他順著麥壟溝朝前走。沉甸甸的麥穗兒撞擊著他的肩膀,抽打著他的臉,像嬰兒的小手摸他,從心裡舒服。他掠下一個和-圖-書大德子,兩手合起來一揉,扔掉梗子,放在嘴邊一吹,麥魚子飛跑了,剩下肥壯壯的麥粒兒,像是珍珠。又用手指頭撥著數了數,正好七十五個粒兒。放在嘴裡咬一口,冒出香甜的漿,真成飽。他望著滿地的麥子,好像看到了每個社員家裡的麥子囤,好像看到成串的大車拉著公糧,開到糧庫去了……
他要趁人們還沒睡下的時候,串串門。談談心,摸摸情況。離開了一個多月,有關社裡的一切事情,他都想詳細知道。最後,他再回到家裡,看看他的小石頭。他喜歡自己這個兒子,他把對死去妻子的一切的懷念和歉疚,都化成了愛情,用在兒子身上……
馬翠清說:「相媳婦!」
焦淑紅是個中學生,前年畢業以後,滿腔熱忱地回到村裡參加農業生產,如今擔任著團支部書記。儘管她比一般的學生和姑娘沉著、有心計,畢竟還是個缺少鍛煉的青年;她的進步和成熟,還沒有壓下她的天真和單純;作為黨支部書記的蕭長春,在言談話語中不能不多方檢點,不讓自己一時的慌亂影響到她的情緒。
藏在麥地裡的一隻野兔子被他們驚動了,從麥裡躥出來,蹲著朝這邊兩個人瞄瞄,又奔楞奔楞地跳著跑了。
焦淑紅說:「唉,瞧你說的,這還假的了哇!今天下午全東山塢都嚷嚷動了,彎彎繞就親口跟我說過。」
焦椒紅畢竟是成熟一點,也比馬翠清想得更多一些,她問:「蕭支書,你說說,翠清剛才說的這些要是真的,我們要用什麼辦法對付呢?」
月光下起伏的麥浪,淹沒了他那健壯的身影……
「從哪看出來的呢?」
「道理不道理的,一點都不往心裡去,還是那股老八板的樣子不行呀!就算成不了氣候吧,背後瞎喊喳,鬧的人怪不安定,有些老老實實的人,出工都沒過去積極了。」
原來,東山塢村中間有一條東西方向的大溝,正好把一個村莊分成南北兩半。村裡馬、焦、韓,蘭姓為大戶,溝北邊姓馬的多,溝南邊韓姓和焦姓多,比較富足的農戶差不多都住在溝北邊。
馬翠清眨巴著眼說:「你不是打聽今晚上麥地裡出什麼事沒有嗎?」
「不對,驕傲自滿的情緒是有的;不過,對馬主任,我倒覺著沒有這種毛病。對他,我批評的倒有點不夠。」
焦淑紅跟在後邊,用一隻手縷著短髮,帶著幾分不滿意的口氣回答說:「當然知道啦!」
「韓道滿、焦克禮、韓小樂,也有六、七個人,百仲大叔也花插著來看看。」
蕭長春低頭尋思著,又叮問焦淑紅:「淑紅,你是光聽到謠傳,還是見實了?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不能提拉個尾巴就掄哪!」
「只是一兩個人這麼說,依我看,你一點兒驕傲也沒有。」
馬翠清那兩片薄嘴唇,劈劈啪啪,就像敲梆子似的說了一大堆,連一口氣都沒有喘。
露水飄下來了,夜風也隨著吹起。蕭長春急行快走的時候出了汗,這會兒濕了的衣裳讓風一吹,感到有些涼了。他低著頭,沿著麥地邊走了幾步,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裡那股子急躁和慌亂勁兒怎麼也藏不住,又問:「淑紅,這件事馬主任知道不知道哇?」
焦淑紅越發著急了:「蕭支書,你看會有這種事兒嗎?馬主任總不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吧?」
焦淑紅說:「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呀!」
蕭長春沒有立刻回答。他撕紙、捲煙,又點著。遇著難辦的事兒,他習慣用這個辦法來穩定自己。過了會兒,他說:「咱們經的事情太少了,讓我立刻拿出具體辦法我也拿不出。不過我有個最根本的辦法——天不怕,地不怕,不論遇上什麼問題,咱們要堅決作硬骨頭!去年那個大災荒,我們不就是靠這個辦法過來的嗎?咱們得先摸摸底兒,摸清楚了,再對症下藥解決問題。」
天上不知什麼時候長了一片雲彩,正好遮住了月亮,曠野上一陣黑暗。眨眼的工夫,雲彩飄散了,又是一個光輝的天地。
蕭長春心裡挺納悶,這是誰家的婦女,在黑更半夜的時候來到野地裡呢?
蕭長春對焦淑紅前邊一句話很有同感,也帶著愁苦的樣子說:「他倒不是完全消極,就是有那麼一股勁兒;怎麼一股子勁呢,我也摸不透他,一塊兒幹工作總是別彆扭扭的。我這個人你知道,我喜歡痛快勁兒,肚裡有什麼,咱們就掏什麼,別玩轉腸子的事兒。誰對誰呢,同志跟同志,就得心碰心。」
兩個姑娘聽了這番話,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由得點了點頭。
姑娘見到自己的支書,真是喜出望外,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過了一會兒,才嘻嘻地笑著說:「我正在那邊坎子上站著,老遠就瞧見來了個人,又光往麥地裡鑽。我當是偷麥子的哪,差一點兒給你一棒子!」
蕭長春也笑著說:「你一棒子,我就報銷了;又不是近視眼,這麼近就認不出來了?」
這個地方屬於燕山山脈,山勢不很險峻,除了正北邊遠一點的新春山,差不多全是低矮、光禿的山頭。一個小山連著一個小山,從西面伸延過來,又朝南拐了個小彎,然後再朝正東展去。東山塢就偎在這個小彎子裡,村後是山,村前是望不到邊的大平原。如果把東山塢坐落的這個山彎比成弓背,那條像一條小白線繩似的金泉水就是弓弦了,東山塢背山面水,像一顆待發的彈丸。如今,除了道路和土坎子,全讓麥子佔領了;夜間看不清麥子的翠綠顏色,整個看去是一片墨黑色,月光之下,倒顯出一幅特別誘人的神奇景象。像東海的波濤嗎?或者像北國的森林嗎?這個解放軍班長,曾經到過海邊,也到過林區,他的腳步所到之處,都引起他的熱愛,可是,這會兒在他看來,哪兒也比不上家鄉這塊地方的氣勢動人……
蕭長春說:「你們先轉著,我趕快回去看看。」說罷,便急匆匆地朝村子走去。
焦淑紅說:「叫她們回來,跟蕭支書匯報匯報……」
焦淑紅舉著木棒子,朝四周指了指說:「你不見麥子都熟了?要是壞人放一把火,全社人的飯碗全砸了。」
「有人背後說,你當了支書,有點驕傲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