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蕭長春對你有什麼仇恨哪?」
韓百仲也一楞。剛才焦二菊告訴他,開會以前看到馬連福在辦公室跟馬鳳蘭鬼鬼祟祟的做什麼事兒,當時他還沒有往心裡去,這會兒順口一問,像是問到地方了,就又追了一句:「說呀,都說了什麼,有人看到了,你還不說呀!」
「我又不是兩歲的孩子。」
「不要緊。」
馬老四為自己的誓言奮鬥,他的腰累彎了,腿累圈了,累了個癆病腔,二十多年的辛苦,他創下什麼家業呢?一把眼淚,兩手厚繭。做夢也沒想到哇,他的第三代落生在這座青磚灰瓦的大房裡了!這是因為來了共產黨啊!共產黨給了窮人土地,給了窮人房屋,給了窮人後代出生的權利!
馬連福這麼想著,抬頭朝社辦公室那邊看看,又朝自己的家那邊瞧瞧。心想,馬會計準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能幹,準能搞得一個針尖的洞也不漏,要是再送回去,不是白給人家找麻煩嗎?人家好心好意,為自己擔風險,人家圖什麼了……反正,馬連福是幹部,是公家的人,一天到晚沒少往公事上瞎搭工,就算花公家幾個錢,也不算過……反正就這一回,下回,你就是金豆子、銀豆子,馬連福也不摸一摸了……這一回,家裡的日子實在過不去了,要不是老婆孩子,馬連福能幹這種事情呀!回去跟老婆說一下,讓她往後過日子,手指頭攥緊著點兒,別大張開,順著手縫往下流;自己呢,多花點力氣,把自留地種好點,打多打少,吃著順手;秋後沒事兒,搗動個小買賣,掙多掙少,花著方便。往後,要好好過日子了。發家過日子的魂兒,又佔據馬連福的胸懷了。
「馬主任,怎麼著?」
樹叢裡躥出啞叭。他衝著馬連福拍著手,放懷大笑一陣,轉身背起小石頭就跑。啞叭非常得意,他替支書報仇了,出氣了;他邁的是一種勝利者的腳步,消失在大溝的盡頭。馬連福站起來,拍打著土,啐了一口,罵了一聲,剛要朝前走,只聽坎子上邊有人說話了:「怎麼樣,摔跟頭了吧?」
沒回答。
「哈,哈,哈!」
「他跟你說什麼啦?」
該著馬連福走點運氣,韓百仲下地幹活從這兒路過,看見了,就慌忙跑過來,給馬連福解圍。他比比劃劃,勸啞叭放了馬連福,等到會上大夥兒批評馬連福;還跟他比劃,馬連福不是壞人,都是彎彎繞這群傢伙把他拉下水的,以後馬連福一定改過,不要跟馬連福記仇……
馬連福也傷心哪,傷心哪!
馬連福沒把話聽完,就扔下韓百仲走了。他一邊走一邊想,韓百仲說的這些話,好像誰跟自己講過,對了,是蕭長春。韓百仲比蕭長春說得更露骨,好像是怕忘掉,又換個人來跟自己重說一遍。韓百仲問自己在哪兒喝的酒幹什麼?m.hetubook.com.com他又問自己在社辦公室跟馬鳳蘭嘀咕什麼是什麼用意?他們不會知道那件事兒吧?這會兒不知道,往後會不會知道?倘若讓別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還是把這錢還給馬立本吧……
「沒開會的時候,你在辦公室跟馬鳳蘭嘀咕什麼了?」
馬連福說:「他興許在家吧。」
「真難聞,準是喝醉了。」
小石頭站在老遠的地方,瞪著兩隻小眼睛朝這邊看。
正在馬連福做夢的時候,啞叭從南邊的坎子上急匆匆地走下來,他背著簫長春的孩子小石頭,甩著兩隻大長腿,走過馬連福的身邊。一直往北坎奔,快到上坎的時候,一回頭,瞧見了碾盤子上邊的馬連福,哇啦哇啦地叫了幾聲,半蹲下身,放下背上的小石頭,比劃著告訴小石頭別怕,等著別動,就咬牙切齒地轉回來了。
馬連福說:「屋去吧。」
「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啞叭也橫眉稜眼地跟馬連福亂比劃,意思是說,你為麼要罵蕭長春。
這當兒,焦振茂老頭子急步地走過來了。老遠就喊:「喂,連福隊長,韓百安到哪兒去了?」
「不管他,誰讓他罵蕭支書!」
陽光是宇宙間最寶貴的東西,它可以使冰河解凍,可以使荒山變綠,可以使枯樹開花,可以使秧苗結實,可以使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裡游的,草裡蹦的生存下來,使它們的生命歡騰;那麼,你能不能幫助一個慈父,一個想把自己的風燭殘年獻給共產主義事業的老人喚醒他唯一的兒子,使他甦醒過來呢?
「空肚子幹活怎麼行啊?」
窮人生孩子也是喜事呀!馬老四高興的簡直不知道怎麼好了。這當兒,馬小辮派二管事突然來到場房外邊敲窗戶。他說:「老四,你怎麼不長眼哪?什麼時候生孩子呀!大除夕,沖了老東家的財氣,你擔得起嗎?趕快找個窩生去!」馬老四迎到院子裡,作揖求情;追到二門,還是再三地求情,好話說得上千萬,匡噹一聲,二門上了栓。
「當然。」
馬連福不理他,硬是要走。
老人家從蕭家出來,走一路,想一路,準備一路,他那一肚子話,全湧到嗓子眼,要跟兒子說,要跟兒子訴,要把心掏出來給兒子看看。兒子,兒子,你可不能忘了根本哪!你可不能跟農業社散心,你可不能跟蕭長春絕情啊!可是,這會兒他見了兒子的面,一看見那張沒有生氣的臉,一看見那副沒有骨頭的架勢,所有的話全都跑光了,全都變成了怒火,他要暴跳起來,他要上去先給兒子幾個嘴巴解解心頭氣。想到蕭長春那些話,那些從心窩子裡掏出來的話,他又一次咬緊牙關,把火全壓下去了。
「吐的。」
他們只好走了,往哪走呢?順著溝走,到村西那個小菜園裡的小窩https://m.hetubook.com.com鋪去。他們艱難地走著。這一天夜裡黑極啦,像個大鍋扣著,伸手不見指。風捲著雪,雪裹著風,吼吼地哭叫。他們趟著雪挪動著,走到大溝裡那個石頭碾子旁邊,女人再也走不了啦。馬老四脫下身上的破棉襖,兩手撐開,頂在女人頭上擋住飄落著的冰雪……
孫桂英抱著孩子出現在門口,又驚又喜又多情地喊他幾聲,他沒應;懷裡抱著的孩子咿咿呀呀地叫了他幾句,也沒驚動他。
馬連福抬頭一看,又楞住了。
韓百仲朝馬連福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上斜了一眼,說:「連福,這會兒醒過酒來了?」
馬連福跟他爸爸的情感是深厚的,在他當兵以前,在他復員回來那一、二年裡,這種情感也是深厚的,他們曾經相依為命地走過舊社會那段艱難的路程,曾經用一樣的心思,一樣的熱情度過互助組那段火熱的鬥爭日子;可是,農業合作化以後,他們的心思不一樣了,開始抬槓了,到了去年鬧了災以後,他們翻臉了——馬連福帶頭逃荒外流的事兒,成了他們決裂、分家的導火線。這半年多,他們不大在一個桌子上吃飯,不大坐在一起料理家務,不大談談知心話兒,親骨肉很有點像陌路人。馬連福還是惦著他的爸爸,自己手頭寬裕,做一點差樣的東西,也常常給他的爸爸送一些去;爸爸也還是惦著兒子,為他的一喜一怒擔心,為他的每一個腳步勞神。不過,怎麼著,也不像從前了。你看看,馬連福就算做點錯事吧,受這個說,受那個刺,已經夠嗆了,你當爸爸的怎麼就一點兒也不體貼體貼你的兒子呢?難道說,別人什麼都對,你的兒子一點兒對的地方都沒有啦?
馬連福怯生生地望著爸爸那張皺紋縱橫的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爸爸突然來到,而且專在門口蹲著等他,他已經把來意猜到了九分。不知怎麼,這一眨眼之間,一種骨肉的情感,忽地湧到他的心頭。
這會兒,他仍然在道溝裡,在道溝裡那棵槐樹下,在樹下邊的石碾盤上坐著。蕭長春跟他分手走去,他就壓根兒沒動。他坐在碾盤上,心翻撩亂,酒裹著飯,飯裹著酒,不住地往上衝,真難受呀!難受得他,卡吃、卡吃地撓碾盤子。怎麼忍也忍不住,哇哇地吐了兩陣子,好受些了,又像是騰雲駕霧,一頭倒在碾盤上,呼嚕呼嚕地睡著了。
馬連福的日子也不是順溜溜的,過了「三關」以後,他才回到自己的家裡。
爸爸偏偏不心疼兒子了,不愛兒子……
馬連福插在兜裡的手,觸到那一疊人民幣上,像是燙了手,立刻又威風起來了。他使勁兒一挺脖子,說:「你是法官,還是審判?我是反革命,還是特務?我說的全是公道話,你沒資格問我!」
馬連福連忙打招和*圖*書呼:「爸爸,吃飯沒有?」
馬老四琢磨好久,終於開口了,他說:「連福,這回我不跟你吵,不跟你鬧,好好跟你談談心,行不行啊?」
不大工夫,在官井那邊,響起焦振茂呼喚韓百安的聲音。馬連福默默地朝院子裡走,在窗子前邊抄起鋤頭,又往外轉。
啞叭哇哇叫著追上來了,一把抓住了馬連福的胳膊。
馬老四的兒子,就誕生在雪地裡了。在荒郊野地外,半坍的小窩鋪裡過滿月。過了滿月,孩子就不會抽風了,就不會輕易地死去了,兩口子的心落實了。馬老四一夜起十次,十次端著昏暗的小油燈照兒子,看兒子,親兒子,這是他的骨肉,他的香煙,他的希望,他的靠山。他在心裡邊對兒子宣誓:再苦再難,也要把兒子拉扯大,也要給兒子置買一塊站腳的土地,不讓第三代人再沒個地方落生。
孫桂英抱著孩子在屁股後邊追著他,很心疼地問:「啊,你不吃飯了?」
馬連福不吃眼前虧,開腿就跑。
「不餓。」
「一個人總得說老實話吧?這個問題你都答不上來,就證明你會上說的話全是別人教你的!」
「農業社怎麼搞糟啦!」
他們只好「找窩」了。大雪泡天,又是這樣地緊急,到哪兒去呢?馬老四和老娘婆攙扶著昏迷的女人,一步一挪地走出了黑暗的場房,走出了張燈結綵的大門,走在風雪交加的街道上,不知朝哪兒投奔;看看天,一片昏暗,瞅瞅地,一片漆黑,叫天不應,叫地不語呀!
不知道誰推了他一把,他就一咬牙,一合眼,一收腿,跳下橋來——撲通一聲,他一頭跌到碾盤子底下,跌醒了,睜眼一看,跟前站著個啞叭。便跳起來,噴著唾沫星子罵道:「混帳,你幹嘛把我推下來?」
幾個背著書包上學的小孩子從這兒路過,圍著碾子,瞧開新鮮了:
「沒有!」
焦振茂停在坎子下邊,又說:「你沒給他別的活兒吧?我們社裡的木匠活還沒完呀!」
馬連福呆呆地聽著,一聲不響,他的心裡也在翻江滾浪……
馬連福皺皺眉頭。
毒毒的太陽曬著他,曬的馬連福滿頭淌汗珠子,把碾盤流濕了一片。
馬連福兩手插在衣兜裡,仍然呆呆地站立在燦爛的陽光下。
他家門口外邊的石頭上噌地站起一個人,正皺眉立目地看著他。
馬連福抬起頭來看看他。
馬老四要跟兒子說的話全說了,黨支部書記交給他的事情,他做了;他同時把希望交給了兒子,便懷著希望的心情離開了兒子,回到他的工作崗位上去了。
他們只好順著道溝走,朝著鬼神居住的破廟裡走。半坍的山門,那裡可以避風躲雪,可以迎接他們的第一個兒子降生了。他們好不容易才挪到地方,進了山門找了個牆角,剛剛坐定,看廟的老和尚闖進來。他端著蠟www•hetubook•com•com燭一照,就拚命地大喊大叫:「你們這些俗人,瘋了,這是我佛淨地,跑這裡幹這種事兒,沒長眼哪,走開,走開,不快走,我要告官啦!」馬老四給老和尚作揖求情,好話說的上車啦,老和尚閉著眼,合著手,唸著「阿彌陀佛」回到禪房去了。
真的,積極,另一個魂又換班了啊!
馬連福猛的一抬頭,張開嘴巴,說不出一個字兒。
「哎呀,他怎麼把飯盆子扣在這兒了。」
焦振茂一邊轉身往回走,一邊說:「我在門口喊了半天,裡邊沒人呀!」
孩子們又尖厲又放肆的聲音,好像把馬連福驚醒了,又好像是沒醒,他只是影影綽綽地聽到有人在嘲笑自己。他想坐起來,罵他們幾句,把他們趕跑,可是乾使勁兒,胳膊大腿全都像不是自己身上長著的了,怎麼也抬不動。他把鼻子眼兒張得大大的,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吐了口氣,就又睡過去了,打起呼嚕,跟打雷一樣響。
「全是從你心裡邊說出來的啦?」
「瞎說,那不是馬連福嘛?」
老人家帶著從蕭長春那兒得到的熱情和鼓勵,前來幫助兒子。兒子沒在家,他不肯跟那個不正經的女人待著,就到門口等候。等著等著,兒子來了。
馬老四傷心哪!傷心哪!
「快叫醒他吧。」
老人家一口氣地說下來,聲音越說越高昂,越宏亮,老淚也像珠子般地從眼裡流落下來。
「嗨,快來看,這兒躺著個死人。」
啞叭信服韓百仲,土改的時候,是韓百仲給他分的土地;農業合作化的時候,也是韓百仲動員他入社的;還有一層關係,啞叭跟馬翠清很好,韓百仲是馬翠清的乾爸爸。這會兒啞叭礙著面子,思想沒全通,也不再揪扯馬連福,一鬆手,順勢一搡,把馬連福鬧個趔趄,瞪瞪眼睛,聳聳鼻子,走了。
「把誰餓死了?」
馬老四說:「有話這兒說多方便。」
馬連福更奇怪了,怎麼也想不出,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啞叭也護著蕭長春。可是他知道啞叭很牛性,也很厲害,跟他糾纏,只會吃虧,沒什麼好處,就拍打著身上的土,準備走。啞叭跳到他前邊,擋著路,不讓他走;跟他比劃,讓他到蕭長春那兒陪情道歉。
「沒有?你喝誰家的酒啦!」
韓百仲壓了壓心裡的火說:「連福,你把你吃幾碗飯都忘了。支書大肚量,不跟你一般見識,你別把人看成是軟弱無能。要由著我,連福,我不整出你屎來就不姓韓。你這會兒迷著,回去趴在被窩裡想想,你是個什麼人,像不像個隊長,像不像個復員軍人,你別把狼羔子當親人看……」
「沒醉過,你自己說的話,全記得啦?」
偏西的太陽,照著安靜的街道,照著屋簷屋頂,照著不搖不動的樹梢,照著野外茂盛的麥穗兒……
「什麼全說了,怎麼著?」
沒回答。
啞叭火了和-圖-書,一伸手抽下了碾棍,像一支步槍似的端起來了,兩隻眼睛逼視著馬連福,好像說:「我看你敢動一動!」那棍子是棗木的,足有三尺長,胳膊那麼粗,被千百個人磨擦過,已經光滑明亮得如同鍍了金子。這傢伙要是撂到腦袋上,不開花也得兩半兒。啞叭是少個心眼的人,挨一下子不是白挨嗎!
他做了個夢,一個頂怕人頂怕人的惡夢。兩隻張著血盆大嘴的餓狼朝他撲過來了;他好像站在一個獨術橋上,橋板很窄,兩隻狼一頭一個,把他堵在當中間了,退不行,進也不行,跳下去又怕淹死,可把他嚇壞了。他叫喊救命,又叫不出來……
「當然。」
沒回答。
兒子偏偏忘了黨,忘了根本,……
來了,朝這邊走來的馬連福就是馬老四親生的兒子呀!三十三年前,一個大雪紛飛的年三十晚上,內院的東家、東家奶奶們,正在「爆竹連聲除舊歲」的歡笑聲裡過年,馬老四的妻子,把最後一道菜盛到盤子裡,再也忍不住痛苦了。她一手摟著肚子,一手扶著牆,一挪一擦地回到他們住的場房屋裡。馬老四迎著她,先是被她那沒血色的臉嚇了一跳,接著又轉為驚喜。他急急忙忙地把妻子扶上炕,又跑出去請來老娘婆,緊接著,卷席、鋪草、燒熱水,就要迎接他們的第一個孩兒落生了。
「哼,你倒積極!」
馬老四說:「你別不耐煩,我要說的話頂少,就幾句。我對你只有一個盼望,盼望你別忘了根本,別忘了地主連你出生都不讓,別忘了,你出天花,躺在草臥鋪裡要死,想給你抓副藥吃,你爸爸滿街磕頭,連一文大錢都借不到;你別忘了七歲就給人家放豬,為了吃頓飯,腿摔折了,你都不能歇一天;更不能忘了,誰把你從國民黨軍隊那個火坑裡救出來,別忘了共產黨免費給你爸爸治病,從棺材裡救活了我這條命;別忘了共產黨給了你房屋、土地,老婆、孩子,別忘了因為眼下是共產黨領導,咱們才敢在人前抬頭走路,才掌起印把子,才端上農業社這隻鐵飯碗。一句話,沒共產黨,你小子早當了炮灰,外鄉死、野地埋,你爸爸這把骨頭也早爛了,你甭想混上個老婆,咱們家就絕了根、斷了後哇,我的連福!」
馬連福還在做夢,夢到是跳還是不跳。
馬連福根本不知道啥餡,一邊打手勢,一邊奇怪地問:「我礙著你什麼啦?」
他一面想著,一面走著,猛然間,從路邊樹棵子裡穿出一根棗木棍子,橫在路上,他沒留神,正好絆住,絆了他一個大趔趄,一晃,鬧了個屁股墩。
馬老四說:「還吃飯哪,氣都把我氣飽了。」
啞叭兩手叉腰,挺著胸膛,作出一副要拚的姿勢,嘴裡邊「啊嗎嗎,啊嗎嗎」地叫個不休。
馬連福習慣地把兩隻手朝衣裳兜裡一插,搖晃著腦瓜子說:「我根本就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