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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天

作者: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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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

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

蕭長春說:「同利大叔,我看你還是別說這個了,總揪扯這個不好聽。一個村住著,誰家什麼樣子,還能瞞人嗎!」
「馬大炮你說彎彎繞沒吃了,去年他把麥子埋在地裡爛著,跑到鄉裡喊叫沒吃,也是你跟著鳴鑼開道的!」
彎彎繞說:「是我。都爛了,還有什麼底子。」
越吵越激烈,彎彎繞和馬大炮兩個人左右招架;到後來沒話可講了,馬大炮還是沒理攪理。彎彎繞想溜,可是,圍著的社員不鬆口,馬大炮也不罷休,只好頂著;要是有個地縫,他馬上就會鑽進去!
如果說,昨天東山塢的正面力量還處在防守的狀態,那麼,現在是改守為攻了。
就在這個時候,彎彎繞發現焦振叢倒背的手裡抓著一團豬毛繩,冷汗忽地從頭上冒了出來。
彎彎繞被問得張口結舌,可是嘴裡還是不認賬:「反正這回我是沒吃了;我也對你們說了,餓死我你們得負責任。」
彎彎繞接過來說:「蕭支書,你瞧見了沒有,他們扯上幫幫擠我們中農呀!」
蕭長春壓壓心裡的怒火,語氣又稍微緩和一下說:「我再重複一遍,我勸你不要再三心二意了,走社會主義道路,對你是有好處的。興許在短短的日子裡邊,你覺著彆扭,覺著有點不如過去好似的。你應當心平氣和地想想,往遠看看。別想著過去馬小辮那份日子美,想著過去馬齋那份日子好,別聽那套,那日子不美,不好。讓別人當牛馬,喝別人的血,把自己養得胖胖的。真美,真好?反過來說,你想過那日子也過不上了。世道變了,窮人全都有了主心骨,誰還能走回頭路,讓別人剝削?從近處說,你是個能勞動的人,你家裡的也能幹,說話你下邊的兩個孩子也起來了;一家四個勞動力到社裡勞動,工分比誰不多?我們辦社一年比一年有經驗,我們的生產一年比一年搞得好。勞動力多,勞動日也多,就能增加收入,誰比得了你?往長遠說,搞好農業社,這是鐵打的江山,不比你黑著心往地主、富農的路子上奔牢靠得多嗎?你是個能盤算、能繞的人,最好往這上邊算算、繞繞;不然,對你,對社都沒好處。」
馬大炮說:「他是誣賴!快拿出證據來!」
彎彎繞見圍上來好多人,勁頭來了,吼的一聲,打斷了蕭長春的話:「嗨,你為什麼跟我瞪眼?這不是壓迫人嗎?」
焦振叢一使勁將焦振茂甩到一邊,把手裡的豬毛繩子背到身後,走到彎彎繞跟前,一手叉著腰,說道:「我說你餓不著,你承認不承認?」
「焦振叢不會誣賴你!焦振叢,你還包著躲著幹什麼,說呀!」
焦振叢被他氣得滿臉通紅,嘴唇打抖,好半天才說上話來:「馬大炮,你是個瘋狗啊!你……」
焦振叢說:「你承認不承認吧?」
社員們轟的笑了。
馬大炮往人群裡一站,用大炮式的高嗓門喊叫:「什麼時候翻糧食呀?要翻就快翻,要不翻就趕緊給我們想辦法呀!農業社見死不救,還辦個屁呀?你們昨晚上不是開會評定缺糧戶嗎,評什麼樣了?先評評我和馬同利吧。這回咱們得動真的了,再給你們留面子,你們就要騎著我脖子拉屎了!」
馬大炮攥起拳頭:「你才是瘋狗哪!」
蕭長春說:「就在你家麥子爛了的前一個月,你到鄉政府死乞白賴地要求救濟糧呀!大伙兒救和圖書災種麥子,你撒種是好手,怎麼請你都不去,說餓得起不來。有這事兒吧?我沒有屈賴你吧?你是精明人,自己想想,你老是這樣,還怎麼讓我們相信你呢?咱們還怎麼在一塊兒過日子?」
蕭長春笑笑說:「看你這氣頭子還不小哇!別急,你有什麼話,就跟我說吧。」
蕭長春也站了起來:「同利大叔,你就不用繞了,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想要把農業社拉回去,想要走資本主義的道兒。剛才我跟你說了,我們不能讓你走,你也走不通!……」
第二天清晨,隨著霞光升騰在東方的天空上,東山塢的貧農、下中農和積極分子們,以一種跟兩天前完全不同的姿勢,在他們周圍的人裡邊活動起來了。
蕭長春見他沒有轉彎的樣子,反而步步逼緊,口氣也開始硬起來:「說翻糧食,全是造謠,從幹部嘴裡沒有做過這樣的決定。實在,我們沒有權利翻你,也不想翻你,可是我們有權利不信你這套假話!」
蕭長春聽到這件事兒,很覺著意外,又是生氣,又有幾分高興。他覺著這一下鬧糧食的鬼計算揭底了,就說:「這好辦,在哪運的,河邊上準有腳印、口袋印兒,總得留下一點影子,馬上查對一下,是虛是實,一下子就定準了。」
圍著的社員早就氣憤的不得了,聽這傢伙又開口罵人,就都嚷嚷起來了:
放牛的韓德大兩手叉著腰,嘻嘻一笑說:「要我說呀,不用講今年,就是往後三年不分給你一粒糧食,你也能吃得肥頭大耳。對吧,振叢二叔?」
彎彎繞一轉身對著韓百仲瞪眼珠子:「你這個副主任是掌管一隊的,你們隊的人都撐破肚子了是不是?要不說話不會這麼氣粗!」
馬大炮還是不依不饒,又往焦振叢身前逼近一步:「不行,你今天不說出個所以然來,老子不能饒了你。」
「誰擠你們啦?藏著糧食喊沒吃,還得獎勵獎勵你們呀?」
亂成一鍋粥了,再也聽不清誰在說什麼。
彎彎繞「嗯」了一聲,有氣無力地回答說:「歇歇班,人是鐵,飯是鋼,肚子空著不當家,幹一會就頂不住了。」
這可嚇壞了焦振茂。往日裡,遇到爭吵的事兒,他總是自動地當和事佬,可是今天,他沒有勇氣說別人,也沒有勇氣再提他那政策條文了。人們爭吵半天,他只在一旁看著,聽著,直到堂兄弟動了肝火,他才忍不住又當開說合人。他知道焦振叢平時雖然和氣,不大惹事,一旦把他逼急了,倔脾氣上來,莊稼火發作,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手裡拿著豬毛繩,這不是要打架,要拚命嗎?就急忙上前,一把拉住焦振叢的胳膊,連聲地說:「嗨,振叢,你這是幹什麼?咱們是代表,晚上開會,有什麼話說不了。快,快消消氣。」
這句話可傷眾了。不光是參加爭論的,就是只生氣沒插言的也都急了眼,都一齊嚷嚷起來了:
馬大炮要動武的了:「你見他往外運糧食了嗎?你說!」
蕭長春逼著他問:「話說出算沒說,你到底有吃沒有吃呢?你們集伙要土地分紅,喊缺糧食是什麼用意,跟大伙說清楚了,才能算收回去!」
誰也沒留神焦振叢是什麼時候走的,也沒留神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手裡拿著一團豬毛繩,氣沖沖地走到人群裡。
焦振茂和幾個老頭見他們要動手,又和_圖_書要上前拉架。蕭長春已經看出這裡邊有故事,就攔住他們說:「別勸他們,有理有證,比空喊空叫管用。」又對焦振叢:「你有什麼證據,就說出來,這可不是小事情,不能含含混混。振叢,你可得看著大伙,看著咱們農業社說話呀!」
彎彎繞更加強硬起來:「你是個支部書記,可是掌著生死大權呀!你得端公理,可不能這樣隨便判狀子,你從哪兒證明我有糧食吃呢?」
蕭長春在大廟裡兜了個圈子,又到辦公室安排馬立本的工作,要他做好一切準備,立刻要按著喜老頭的意見,五天以內把預分方案的紅榜公佈出去。
不等蕭長春說話,社員們又嚷開了:
焦振茂也忘了自己的顧忌,說:「對。百仲,咱倆去!」
彎彎繞的臉上變了顏色,渾身發抖,像聽了一聲大霹雷。他左右看看,除了溝北的六指馬齋、馬子懷幾個不大頂用的人,全是溝南邊的,有焦振茂、志泉媳婦,隨後又來了個韓百仲,趕車的焦振叢也在場。他感到孤單單的,周圍的形勢有點威力逼人。他正慌張,不知怎麼辦好,忽地,眼睛一亮,馬大炮從北坎子上跑過來了。嘿。這下他可得救了!
焦振叢被問住了。
「你們安心要擠垮農業社,辦不到!」
這一來,馬大炮臭火了,剛才通紅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焦振叢說:「見了,連你也在數。」
彎彎繞耷拉著腦袋,嘬著牙花子,怪難開口。
馬大炮把眼睛一立楞說:「我看你小子就不講良心!你趕的車是誰的?是人家馬同利家的!不是我們中農人社,你他媽哪一輩子趕過這樣好的車?幹部讓你抱抱鞭桿子,你連姓什麼都忘了!」
彎彎繞見群情激憤,不說不行了,在嗓子眼裡擠出一句:「我留點救命糧,有,有吃!剛才是我故意鬧。」
抱著鞭子的焦振叢在旁邊站一會兒了。要是往日,他只會在一邊旁聽,不會參加爭吵。
馬大炮沒理韓百仲,轉向蕭長春說:「你是支書,這些貧雇農都是你們依靠的,他們平白無故給好人栽贓,該怎麼處置?」
韓百仲剛走到這兒,瞧見馬大炮瘋子一般地叫喚,就擠過來說:「連升啊,咱們是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有話好好講,別這麼吵吵了。」他的聲音不高,態度也好,他正學著遇事不發火,「有理不講,光是亂攪一氣,這不是故意搗亂嗎?」
彎彎繞說:「你說我存一千、藏一萬,也沒在哪兒寫著。我歡迎你們到我家去翻!」
馬大炮當是焦振叢嚇唬人,現在叫真的他怕了,就一挺脖子說:「不完,你害怕了,害怕你剛才別放屁呀!」
焦振叢瞪著馬大炮:「問他,是完不完吧?」
焦振茂走到焦振叢背後,抱怨他:「你這個人活這麼大,怎麼越來越不踏實了,瞎說這個還行啊!快講句軟話算了。」
彎彎繞火氣還很沖:「你怎麼知道我餓不著?我餓不著,你撐死了?噢,對啦,你趕大車,大概是貪污了牲口料,快把肚子撐破了,跑到這兒說硬話。」
焦振叢冷冷一笑:「這個現成。」
韓百仲插|進來說:「振叢,大伙都看著你,你是個實在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同著眾人說一聲,你怕什麼呀?大伙全看著你哪!全聽你一句話了!」
「焦振叢,不要怕,有什麼說什麼!說公理沒錯!」
和圖書長春指著社員們說:「瞧見沒有,大夥兒不通過,群眾要實裡求實。」
馬大炮在一旁說:「焦振叢你別放狗屁好不好?」
「你瞪眼幹什麼?人家說的沒理嗎?種這麥子,你們花多少勞動?我們白天黑夜連軸轉搶著播種,你們哪?躲封自留地裡不出工!瞎說你沒有?這會兒想白揀便宜呀?」
彎彎繞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說支書,你們今天開幹部會,明天開貧農會,開來開去,不辦真事兒,不給我們解決問題,是要我的好看呀?」
幹部們也分了工,蕭長春要找馬大炮和彎彎繞這些人談談;王國忠要找馬連福;其他的黨、團支委們分別串連社員,給晚上的幹部會,明天的群眾大會作準備。
彎彎繞這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麼繞好了,慌亂地往石頭上一坐,說:「連升,算了吧,鄉親們都說咱們有吃,咱們就服從大多數,反正忍幾天也就到了麥收,怎麼不活呀!蕭支書說農業社好,說咱們走死路,咱們這回走活路還不行嗎?」
「這就是贓證啊?那繩子是我打草丟的你說我往外運糧食,你當時為什麼沒抓住我的手腕子?」
焦振叢想,這件事兒想壓下去是不行了。壓下去,社員們不答應,自己白挨了罵,又好像說了謊話,也丟人了;反正已經扯破面皮了,一不做二不休,全抖摟出來得啦,就說:「昨天晚上,他們賣給奸商糧食了,有馬大炮、彎彎繞,好幾個!」他還是保留一點,沒提馬之悅,「從村南河邊橫頭地那兒運過去的,這繩子是他們抬糧食口袋用的,丟下了。」
蕭長春望著那張狡猾的臉,仍然不慌不忙地問:「你讓幹部幫你解決什麼問題呢?」
「不行,不行,說話不算數不行!」
焦振叢也罵了一句:「你才放狗屁!」
「咱們都去,順著腳印兒追老窩去!」
「把支書提出的問題都回答出來,才算沒事兒!」
他懷著激動的心情,離開了辦公室,朝溝南走來,老遠就瞧見家門口蹲著彎彎繞。正是幹活的時候,彎彎繞跑到自己家門口蹲著,不用問,準是又來胡鬧了。蕭長春朝這邊走著,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彎彎繞。心想,我正要找你,你就來了,好哇,咱們就繞繞看吧。今天的蕭長春已經不是前天的了,前天怕你喊投吃的,怕你說農業社的壞話,想辦法摀住你的嘴巴。看起來,光怕是不行的,得讓他說,說出來再跟他講理!蕭長春想著想著,停在彎彎繞的跟前了,態度和藹地問他:「同利大叔,你沒下地幹活嗎?」
蕭長春起先喊叫大家靜靜,可是靜不下來。他朝人群看看,見湊過來的社員都參加爭論了,公開反對鬧糧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敢講話,他的心安定了。他想,讓大家吵一吵,讓鬧事人在群眾面前暴露暴露,讓社員們更認得清楚一些,這是對大伙的教育,也是大夥兒參加鬥爭了,吵吧!
蕭長春說:「去年往豬圈裡倒麥子的不是你嗎?」
彎彎繞聽了這些話,他的心也稍微動了一下。今年的麥子長得特別好,好得出奇了,可是呢,地還是那些地,人還是那些人,說良心話,不是農業社,真不會有這種收成。他又一回想,過去單幹種地,沒有使用新辦法,比方說,種麥子不浸種,旱了求雨,不澆水,當然長不好。往後要是再單幹,也照著農業社的樣和*圖*書子辦,也照樣可以豐收;那會兒豐收了,收多收少,全是自己的。過那種日子,出氣也均勻。一個豐收年買三畝地,十年就是三十畝,二十年就是小財主,這才是鐵江山!過去是舊社會,走不通,這會兒保險走得通了。你們農業社擋著馬同利的路,讓馬同利跟你窮秧子背黑鍋,你蕭長春給馬同利灌米湯來啦!車你們拉走了,大牲口你們牽去了,好地你們拿去了,人也讓你拴上了,你還不會說幾句好聽的話呀!你穩馬同利的心,堵馬同利的嘴,好讓馬同利老老實實地給你們貧雇農拉硬套;讓貧雇農揩馬同利的油,多賣點餘糧,買上邊的好。你的算盤打的真不錯呀!說了一溜遭,你們是怕中農,中農一跳槽,就給你們農業社抽了梁,撤了柱,你們農業社就得趴架。馬大炮說得對,你們不團結中農沒飯吃呀!
焦振叢說:「巧啦,我就是把住你的手了。你不光把肚子撐破了,糧食多的家裡院裡盛不下,還往外運!」
社員們都跳著腳喊起來:「對,查查去!」
蕭長春說:「在會計的賬本子上寫著。去年收成不好,你分的糧食並不少。你家五口人,不分大小,全都跟村裡的成年人一樣,分得足夠的口糧。這個沒錯吧?還有你那半畝自留地,往少說也產了幾百斤白薯;東山坡你開那半畝荒,也產了七、八百斤白薯。裡外一加,再跟你的老底子放在一起,你能是個缺糧戶嗎?」
村裡人都知道焦振叢是個老好人,他說了這句話,也不怎麼引起人注意,可是馬大炮正被大夥兒問得張口結舌,這下子找到個腦袋軟和的了,就氣勢洶洶地對他說:「焦振叢你把話說清楚點兒,哪一個不講良心話了?」
一個年輕的共產黨員,站在這個古老的農村街頭上,大義凜然地講著。他的話洪亮有力,像是吹起社會主義的戰鬥號角,也像是對資本主義作死亡的宣判。周圍的群眾聽了這些話,全都長了精神。
焦振叢火一上來,什麼也不顧了,大聲說:「我給你留著面子,你要不要臉,別說我對不起你!」
對峙著的焦振叢和馬大炮沒有聽清他們說什麼。兩個人從不同角度領會了這種嘩笑。
彎彎繞說:「那是去年,這會兒是今年!」
彎彎繞一陣慌亂過後,鼓著肚子要掙扎一下,就從石頭上跳起來,瞪著眼珠子問焦振叢:
可是有前天晚上那個茬兒,昨天晚上開會又受了教育,看著這兩個人這樣不講理實在有點忍無可忍,韓德大一提頭兒,就插言說:「要我看哪,大伙都說點良心話,什麼事情都沒了。」
彎彎繞沒想到蕭長春這麼摸他的底子,心裡有些發毛,嘴巴還不服軟:「我有什麼老底子?」
彎彎繞心裡繞了一個圈子之後,他的膽子更壯了。他從石頭上站起來說:「蕭支書,反正我把話說給你了,今年土地不分紅,我的困難解決不了,解決不了我就單幹,你走你們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農業社連我們死活都不管,還說什麼優越性呢,簡直是坑人!」
他們像是火種,到處點燃著熱情。
馬子懷在人群裡,不言不語,心裡氣憤不平,這會兒,也站到吶喊的這些人一堆了。
馬大炮一旁邊插了句罵人的話:「對啦,吃牲口料撐的難受,跑這兒放屁來了!」
馬大炮也幫一句:「百仲,我看你也想拿人家的性和*圖*書命當台階往高案上爬呀!」
馬大炮舉起了拳頭:「你拿證據來!不拿出來,我要你的命!」
蕭長春蹲在彎彎繞的跟前,誠心誠意地說:「同利大叔,那天你們跑到幹部會上鬧哄,我怎麼對你說的?別胡思亂想了,還是跟大夥兒一心一意地走正道兒吧。總是這麼鬧,對大伙兒,對咱們社,對你自己,可有什麼好處哇?」
這兩句污蔑人的話更給焦振叢的怒火上澆了油。他說:「你們說我貪污,誰把住我的手啦?」
彎彎繞一驚,嘴裡說:「你胡說!」
彎彎繞說:「你說我有吃,你把住我的手了?」
焦振叢說:「誰不講良心話誰還不知道嗎?」
這邊一嚷嚷,好多社員都湊到跟前來看看究竟。
這時候,旁邊的社員們也看出裡邊有奧妙之處,都往裡擠,還嚷嚷著:
焦振叢說:「鄉親們都知道我,我長這麼大沒有說過一句瞎話。」
彎彎繞聽著蕭長春說話,看著蕭長春的表情,心裡邊繞著彎子。從蕭長春這副假菩薩的樣子看,他昨晚上估摸對了,不能給這個人軟的。於是,他打斷蕭長春的話說:「別的事兒往邊挪挪再說,先打發打發我這肚子吧!」
馬大炮和彎彎繞再也沒有本事了,在人們大聲吵嚷的聲音裡,一個蹲在地下,一個癱在石頭上,在烈日之下,他們像是兩個半化的雪人。
彎彎繞給馬大炮使眼色,馬大炮不看他,直說又不行,急得牙都咬痛了,趕緊在焦振叢背後說:「我說振叢,算了吧;一莊的爺們,低頭不見抬頭見,有什麼過不去的。其實,我這個人就是小心縫兒;沒吃的也不止我們一家兩家,別人能忍,我們就不能忍嗎?我的話可收回來了。」又對蕭長春:「蕭支書,剛才的話算我沒說,你快勸開他們吧,打起來多不好看。」
焦振叢被逼得沒路走了,他心一橫,手一抬把繩子舉了起來:「這就是贓證!」
前兩天,他們完全被動地猜測著一些鬧問題人的行動,不願意聽別人說「沒吃」、「缺糧」這樣的話。這會兒不同了。他們明確了方向,看清了路線,壯了膽子,鼓了勁兒;他們在地頭上、副業組、街頭巷尾,或社員家裡,跟別人談心思,引著別人說自己過去不愛聽的那些話。態度平和又誠懇……
彎彎繞敲著煙袋鍋子說:「還有別的問題,我們一家大小得吃飯,得活下去呀!」
蕭長春朝圍過來的人看一眼,運了運勁兒,結結實實地說:「我們沒有壓迫你,你也不能壓迫農業社。同利大叔,話說到這兒,咱們就打開天窗,往明處講。我把社會主義的底子告訴你:農業社是搞到底了,就是天掉下來,地塌下去,農業社也要搞。有些人想讓我們開倒車,給農業社使壞,挑唆一些人罵農業社;實話說了吧,這種人就是出來一千一萬,農業社也要搞。天擋不了,地擋不了,人也擋不了!除了社會主義大道,走旁的路子都是死胡同,誰想學過去馬小辮那樣子當地主、富農再來剝削窮人哪,對不起,沒那日子了!這一輩子你不用想在東山塢買塊土坷垃了,也不用想在東山塢雇個長工了,因為從今以後,在東山塢沒有破產的了!還有一條,你想再囤積糧食剝削人,那日子也沒了。糧食統購統銷就是為了堵這條黑道兒的。這個政策也要貫徹到底,誰也破壞不了!道路明明的,你自己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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