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九十四章
這叫什麼世道呀!就算馬小辮是地主,過去當地主那會兒刻薄了一點兒,對你們有一些虧待,土改的時候也鬥爭了,家財也給鏟光了,人也捕過、押過,總也抵上了吧?如今鬍子落地、半截兒人士的人了,還是沒完沒了的,還要「趕盡殺絕」,難道一點兒惻隱之心都沒有?我馬之悅有一天要是倒在你們腳底下,你小子也會這麼對待我吧?他反過來又想,這伙子人這般胡搞,這樣對人沒情,對馬小辮、馬齋、瘸老五這些人是個教訓,對馬立本、馬志德這些人也是個教訓,仇疙瘩會系得緊一點兒。就是對彎彎繞、馬子懷這些人,也不能不起一點兒「打騾子馬也驚」的影響吧?昨天鬥爭我這黨員,接著鬥爭彎彎繞這個中農,今天又整治地富,明天呢?你們想想吧,再接著來,再從地富的兒女,地富的老婆,中農的家裡人,把大伙兒輪著個兒整吧!好哇,你們越整越鬥,仇人越會多,這對我馬之悅也沒有壞處呀?無形中,你們是幫倒忙,往我馬之悅這邊兒趕人哪!
蕭長春說:「你們兩個爭得這麼厲害,連腦瓜子都賭上了,我就是怎麼說,也總得出一條人命啊!」
哪一個人是為了白受罪、光受窮、處處吃虧活著的呀?蕭長春哪,蕭長春,你真就算不過這筆賬來嗎?你要想法兒顧顧東山塢的老百姓,少往外賣點糧食,多給大夥兒分點;別人多了,你也多了,多吃總比少吃肚子好受;吃白麵,總比吃野菜下去順當,家裡存著幾年的陳糧,總比一年吃光用光,過日子踏實吧?你不照顧我們這些戶,總得照顧馬老四這些戶吧?你們是一個心眼兒、一副腸子的人哪!你讓那些積極分子們口袋滿得扎不上嘴兒,缸裡頂著蓋兒,吃今年的,留明年的,他們不是照樣可以跟你「積極」嗎?你真傻呀,真傻呀!國家這麼大,東山塢再多賣,再多交,放到大倉庫裡,不過是像一個沙子粒兒扔在地裡,顯不了眼,也富不了多少;再少交,就是一個粒兒不往國家交,大倉庫還是大倉庫,國家照樣兒搞建設。你真傻呀,真傻呀!你要是像馬之悅那樣,生著法兒多給中農一點甜吃,你的生活跟著富了,災啦難的沒了,跟你鬧彆扭的人少了,日子也好過了,地位也牢靠了;你就是有馬之悅身上的一丁點兒,也不會累成這個樣子了,東山塢也就安定了。……
「馬主任你又怎麼啦?」
馬之悅故意搖搖頭:「沒怎麼呀!」
焦克禮正揮舞著杈子往場中間挑散開的麥子,笑著說:「你讓我評呀?我看你們兩個誰都不沾譜兒!」
照你這樣,一點兒「私」都不走,一點兒都不順著中農心意辦事兒,也一點兒不顧自己,有你罪受呀!反正我馬同利永遠不能跟你一個心眼兒,永遠不能跟你們一塊兒走這樣的集體道路和_圖_書,我看你們也走不長!
「預分方案不是定下一百五十斤嗎?」
馬子懷說:「你太不知足啦。我估它一畝地產一百五,那就是壯著膽子估的!」
「我看他沒譜。」
彎彎繞說:「我看差不離兒。」
「美的你!」
「你沒聽二隊都試打了嗎?」
馬之悅偏追他:「同利,你估計這麥子一畝地能打多少斤呢?」
「你呀,你也估少了!」
車卸完了。一輛一輛地趕出場院。除了留在場上的幾個做零活的婦女,社員們都散了,她們要回家吃飯,回來好繼續下午的戰鬥。
焦振叢站在車上,一邊往下扔著麥個子一邊喊:「子懷,你呀,你還是個有算計的人哪,我看你這眼力太不行了,差遠啦!」他眉飛色舞,洋洋得意,好像新選上的勞模,有人鼓巴掌歡迎他上台講話那樣。
「你問問去呀!」
馬子懷說:「對啦,支書,你估估,我們一隊的麥子一畝地能產多少斤?」
焦振叢使勁兒往下推著麥個兒,使勁猛了,整排麥子坍下去,把他鬧了個屁股蹲兒,一邊往起爬一邊說:「得了吧,麥子都擺你眼前了,你還不認賬哪,真是頑固不化的傢伙!」
剛剛跳下車的焦振叢正跟焦克禮喊:「隊長,你給評評,我跟馬子懷誰估得沾譜兒?」
「你的膽子可太小了!」
「我看這一來,咱社的大車是不夠用了。」
「應當有兩本賬呀,一本社的,一本上報呀!」
「那是摸摸底兒呀!這個底兒還能往上透哇?」
「不能大的沒邊兒呀!一百五,就比往年增加四五十斤呀!一年提高了四五十斤,這是開天闢地也沒見過的事兒呀!」
「怎麼不能透?」
「子懷估少了……」
「多賣餘糧,光車拉哪就拉完啦!」
這當兒,蕭長春把馬志德留下了;過一會兒,焦克禮又回來跟馬志德說開了什麼「劃清界限」,什麼「跟地富不是一樣的人」,馬之悅聽到這些話,腦袋又轟了一下子:糟,蕭長春這小子真是無孔不入,又往這邊下笊籬了,想把馬志德撈過去,想從內部打亂陣營,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兒……
「開天闢地沒見著過的事兒多了,你不是一件一件地全都見著了。那年我跟你說機器能耕地,你還跟我抬槓,說我做夢哪,這會兒,你也見過了吧?」
馬之悅越想越沒路,想得頭昏腦脹,忽見焦克禮教訓地主富農,心裡邊又難受,又有點兒寬慰。暗自叫苦道:看看,一個奶毛沒幹的娃娃,竟敢跟這幾位上年紀的人吹鬍子瞪眼。
彎彎繞恐怕馬之悅問他昨天會上那件挨批評、做檢討的事兒,不好開口回答,就有意躲閃。唉,那是不露臉的事兒,也是窩囊的事兒,為這個會,他一夜都沒有睡好,在炕上翻來覆去折餅,褥子可費了。
「多賣?」
彎彎繞嘀嘀咕咕地跟在屁股後和-圖-書邊,想追根底兒,又不方便,起心裡著急。
馬之悅聽著這種爭論,心裡犯嘀咕,忽然又一動,暗暗一笑,就奔到另一輛車跟前搬麥子。他一下搬了三捆,往遠處的垛上走;半路上,迎面碰上了彎彎繞。
「一個還不夠嗎?」
彎彎繞趕忙追上。
那麼,過去在地主家看過嗎?也沒有。那會兒,地主家的場院大得驚人了,也只不過頂住這個場院的一個角兒;垛呢,最多三個五個,登個小凳子,也就上去了。那麼,過去在初級社看過嗎?更沒有。那會兒,初級社的場院挺嚇人了,也只不過頂住這個場院的少一半兒;垛呢,最多十幾個;大凳子上再加個小凳子,也就上去了。……
馬之悅走過來了,一邊往頭上戴草帽子,一邊看了彎彎繞一眼,低聲說:「聽見支書說了沒有,實、事、求、是呀!」說罷,陰險、奸詐地嘿嘿一笑,又輕輕鬆鬆地走了。
人們又都笑了起來。
「還是振叢估得沾邊兒。」
「真的。」
「那是。」
車上的焦振叢跟車下邊的馬子懷還在「抬槓」。車卸完了,焦振叢跳下來,還接著「抬」;而且,好多人都參加了,一堆一夥的全在「抬槓」。
「要那樣,可就老鼻子啦!」
到底兒是在哪兒看到過這樣壯觀、這樣醉人的場景呢?喔,對啦,在夢裡,在彎彎繞自己的夢裡夢見過。夢是心中想,彎彎繞心裡邊有一個「宏圖大志」,夢想將來自己家能有這麼一個場院,這麼多的大垛是他的,這麼多的麥子是他的,這麼多的人,也是他的——兒子、媳婦、孫子,還有長工、小半活、車把式,說不定還有他的護院的、做飯的;那時候,他是老太爺子,往場上一站,搖著芭蕉扇子,捋著嘴上的鬍子,就可以非常自豪地、自得其樂地說:「哼,孩子們,這家業,這財富,全是我給你們創出來的,好好地過吧,美美地過吧,別忘了我……」
馬之悅狡猾地笑笑:「好事兒,好事兒。」
等人們笑過之後,蕭長春說:「都別急,那幾垛單打,單軋,摸摸底兒,咱們要實事求是嘛!」
這會兒,大車把式焦振叢跟馬子懷兩個人正一對一嘴地「抬槓」。
「擱著你那一百五十斤去吧!」
馬之悅早晨從炕上爬起來,喝了一碗涼茶,飯也沒吃,就按著韓百仲半夜後給他下的「通知」,急急忙忙地來到一隊的打麥場上。他不是忙得顧不上吃飯,也不是不想吃飯,因為一整夜地失眠,口乾舌枯,不開胃。更不是他非常急著這麼早就來勞動,勞動,既不是他的習慣,更不是他感興趣的事兒。但是,他一定得來,而且一定得早到。他估計,蕭長春已經把昨天那個黨內鬥爭會的內容,在群眾裡邊「傳達」了,他馬之悅「犯了」什麼「錯誤」,這會兒成了人所共知的事兒。因和*圖*書此,他得強打精神,得積極,比過去更積極,好讓大夥兒看看,他是「心地坦然」的。同時,再拿出一種「沉靜」的勁頭來,讓一些人感到,他是挨了「壓制」和受了「委屈」的人。他這麼早就來「勞動」,還有另一個打算。他想:麥收是最忙最亂的時刻,隨時都會出岔子,他不能讓蕭長春為所欲為地、順順當當地把麥子打到場上、裝到倉裡,最後分到每一個社員的手內;他得找空子,看風向,作一番挽回局勢的努力,不能成為「甕中之鱉」,最後由著人家一伸手就抓起來……
彎彎繞這一回心裡可就嘀咕開了。
馬之悅笑笑,沒回答,擺好麥個兒,又折回來了。
馬之悅裝腔作勢地搖搖頭,緊走幾步,把麥子擺在垛上,又轉回來了。
這個中農,沉痛地想著,走到了場邊上,又不由自主地回過頭來看一眼;收在他眼裡的,是閃著金光的大垛,是發著香味兒的麥子,是活動著的男女人群,是停在那兒的大車,是拴在碌碡上的高頭騾馬。他的眼花了,心醉了;忽然覺著,這個情景,非常的熟悉。他眨巴著眼睛想:怎麼這麼熟呢?這場景,過去自己家裡有過嗎?沒有。那會兒自己家的場院最多不過頂住這個場院的一個零頭;垛呢,就一個,也用不著搬梯子往上爬,一邁腿就上去了。
只有彎彎繞沒有笑。他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好像個傻子進了縣城。
彎彎繞說:「我早看出來了,差不離兒。」
「我……」
「嘻嘻!」
「轟」地一聲,全場幾乎都笑了。
「留著你的吧。你有幾個腦袋瓜子呀?」
要是能夠借焦克禮這隻手使一使,把孫桂英整一整,讓焦克禮逼她下地「勞改」,那娘們把幹活兒看成是受罪,把逼她幹活兒的人准當仇人,准當成是蕭長春給她穿小鞋兒;那時候,再讓馬鳳蘭趁機拉她一把,不用費勁兒,又拉過來了,她還得是馬之悅手裡的人;她是馬之悅的人了,馬連福更跑不了啦!哎,也怪呀,蕭長春怎麼還不動手整孫桂英呀?因為昨天事兒太多,今天又動了鐮,顧不上嗎?他不會白放過去。他是個處處都想露一手的人,撈著這麼一個機會,準得嚷嚷一下子,好讓社員們給他掛個「正人君子」的牌子呀!對啦,這場戲,一定還能看上,得想辦法給他們搭橋,讓他們鬧起來……
成串的大車趕到場上來了。馬之悅跟著卸車。他的腦袋裡亂極啦,一忽兒這樣,一忽兒那樣,像大雜燴,什麼全有,又覺著什麼都不牢靠……
蕭長春停住手,擦著頭上的汗水,笑著說:「我不說數。」
「哈哈,我這腦瓜子也差點兒輸了哇!」
馬子懷在車下邊,一邊搬麥子往遠處扔,一邊說:「你呀,看個車啦,瞧個牲口走頭、口齒啦,我承認不如你,要看個莊稼和圖書呀,我還是比你有把握一點兒呀!」他也是滿臉的喜氣,好像發了大財,升了官兒,出來迎接賀喜的客人那樣。
他來到場上了。他跟著掃場板,跟著卸車,跟著搬麥個兒,來來往往地忙著,很少說話;可是他的耳朵,他的心,一時片刻也沒有得閒兒。
焦振叢說:「你不用瞎胡吹,我看哪,一畝地二百斤要往裡才怪哪!」
「那有啥準兒,眼睛這東西比不了秤。」
「咱們這隊的麥子雖說成色不如他們,怎麼也能頂上他們中溜的,也少不了這個數啦!」
「怎麼呢?」
「多打了,還不多賣嗎?」
彎彎繞聽他問這個,也就不再躲閃了:「這還用估,少不了。」
焦振叢擠到蕭長春這邊來,說:「還是聽聽咱們支書的吧,他心裡準有個譜兒。」
「不管你怎說,一畝地要能打二百斤,你割我的腦袋瓜子!」
「車?」
「割下去怎麼咬烙餅呀?從脖腔子往裡塞怎麼著?」
彎彎繞神魂顛倒地想著,那隻帶著厚繭的手,不知不覺地伸到嘴邊——接了兩滴口水。
「嗨,人家焦振茂跟韓百仲剛才試過了,專門留下一畝的麥子,打下來,立刻就稱了——不是頂好的地,也不是壞的,中溜兒的,還二百。一斤哪!」
一垛一垛的麥子垛起來了,好像壓在他的身上。今年的麥子長得好,他早知道,可是往場上一垛,好得這麼出奇,他是沒有想到的。他心裡越發沉重地盤算起來了:過不了幾天,頭場打完了,就得先分配,那些等著麥子下鍋的窮小子們,會美得拍屁股樂,會給農業社燒高香、磕響頭;恐怕那些地畝多的戶,和那些心裡計算著人社吃了虧的戶,等把麥子分到手裡,再一盤算總賬,也會因為嘗到了甜頭兒,覺著農業社還差不離吧?這一來,蕭長春可真像小孩子坐飛機抖起來了,真在這伙子老百姓裡買下好了,反對他的人也就會越來越少。再等到大車小輛的麥子往國家倉庫一送,「超額完成」交售任務的條子開下來;紅旗啦,獎狀啦,往辦公室一掛,得,蕭長春又在上邊買了好,他的站腳地基又砸結實了,更不好把他撂倒了。馬之悅自己呢?就算李世丹和馬志新來了,運動到了,敢鳴放和想鳴放的人也會變得少了,還鳴得起來,放得起來嗎?就算鬧起來,蕭長春把支部會上說的事兒在大庭廣眾裡一揭,自己可就在老百姓的心裡邊臭了;就算變了天,沒有多數老百姓的擁護,沒有了足夠的根基和本錢,誰還重用馬之悅呢?十五年前,馬之悅光著身子進了「政界」,那時候,手心朝地,又手心朝天,上下一翻,左右一耍,江山就打出來了。如今呢,自己身上帶著的傷痕和黑點兒太多了;老百姓也不是過去那些老百姓了,他們腦袋瓜裡的玩藝兒多了;自己不容易翻,也不容易耍了。真和-圖-書要到了那一天,共產黨這邊靠不上了,新換的政府再貼不上去,那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接著又踩了一腳,那散了的籃子再也編不上了!那是多麼可怕的一個結果呀!保著共產黨不垮臺吧?慢說大勢所趨,自己沒力量保,就是有力量保,保住了對馬之悅更可怕啦!共產黨一垮,就等於打倒了「舊債」,什麼罪過啦,錯誤啦,全都一筆勾銷;頂多爬不上去,可也不會掉下來。說一遭兒,自己還得往那個「變」字兒上邊使勁兒。
「真的?」
車上車下的人全都笑起來了。
「我看人家二隊的一定得頂破這個數兒!」
彎彎繞更加不放心了,瞥了馬之悅一眼,問:「我聽你好像話裡有話兒!」
馬之悅說:「人家焦振叢說要頂破二百斤哪,你聽見了吧?你看他這眼力怎麼樣啊?」
馬子懷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滾到腳邊的幾捆又大又沉的麥個子抱起來,扔出去了,接著說:「那事兒跟這事兒不能比,那事兒,你光用嘴說,我還沒見著真的……」
彎彎繞剛放下麥子,空著手走過來,看了馬之悅一眼——那眼神是無可奈何的,就又急忙奔大車跟前搬麥個兒去了。
兩個人都奇怪:「你怎麼不說呀?」
馬之悅越想越得意,想得腦袋開了縫兒,又見焦克禮訓馬齋,讓馬齋趕他老婆下地,心裡邊解恨、高興,猛然間想起了孫桂英。這個娘們那天晚上讓馬之悅給得罪了,她也把蕭長春給寒磣了,蕭長春對她不會善罷甘休吧?就算蕭長春忍了,他跟前那伙子人也不會忍吧?
「一百五十斤就頂天了?」
彎彎繞一邊往袖口裡伸胳膊,那臉黃的像垛上的麥秸……
「怎麼的?」。
彎彎繞不摸頭腦地跟著咧了咧嘴兒,說:「不論怎麼著,收來,總比沒收來強。」
彎彎繞從麥垛邊一棵小樹權上拿下了小褂子,一邊走,一邊心裡「繞」。他又一次「醒悟」了:自己這樣的人,跟蕭長春這伙子人是捆不到一塊兒,也走不到一條路上去的;自己真老實也罷,假老實也罷,想沾農業社一點光是辦不到的,連少吃一點虧也辦不到;受災了,要跟著吃大虧,豐收了,也要跟著吃大虧。這怎麼能夠讓腸子順順地過日子呢?要想腸子順,除非讓自己變得像蕭長春、韓百仲、馬老四這色人一樣,把吃穿花用這些個人的事兒全拋到九霄雲外,合著眼瞎幹,幹了今天,明天拉棍子要飯吃,也幹。……彎彎繞能當這種人嗎?人生在世,生兒養女,不就是為了過個富貴日子嗎?
馬之悅小聲地對他說:「你聽見沒有,今年二百斤的畝產是肯定了。」
馬之悅聽著,又抱起幾個麥個兒。
「頂不了天,挨上二百斤可也玄乎。」
馬之悅把麥個兒擺在垛上,急轉回來,又抱了三捆,跟彎彎繞並排走;左右看看沒人留神,就小聲招呼:「同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