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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別急。這可不是小事兒，得弄清楚才能聲張……」

蕭長春說：「你們到裡邊歇歇，喝點水，等著，我跟王科長一塊兒去。」

這下子可亂套了，有追的，有逃的，也有溜的，飼養場門前炸了營。

他們握手、歡跳，滿肚子的話都不知先說哪一句好了。

王國忠說：「他的問題不只是在東山塢這一碼兒，我們要讓他徹底檢查，他也會得到應得的處分！」

人們又提出李世丹：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蕭老大恨不得一石頭把這個地主拍成肉醬；他張開一隻大手，左右開弓打了馬小辮兩個大嘴巴子，隨後又要咬。

馬小辮說：「別急，到了應該告訴你的時候，自然就告訴你了。」

人群又爆發起喊聲：

「我要用。」

「我看你趕快找支書報告！」

李秀敏爬起來想跑，回頭一看，又怕丈夫一個人受害，有點猶豫不定。

「他幹的壞事兒太多了！」

「這樣處置也對。他們光是鬧事，沒有參加殺人的事兒，不能一樣對待。」

這會兒，正是馬長山他們三對人滾在一塊兒不可開交的時候。

馬小辮舉起劈斧，撲過來了。

「打，打！」

掌聲把他的話打斷了。

「前邊截著！」

「懲辦反革命分子馬之悅！」

「你別想這些了，我看什麼時候也變不了……」

「小石頭一定是讓他給殺了。」

馬小辮追出來了，從鍋台旁邊抓起一把劈斧，凶狠狠地追著喊：「跑，我要你命！」

萬惡的地主馬小辮被李世丹放回來以後，就讓兒子、媳婦給圍困在屋子裡。

李秀敏說：「你才胡說。你把刀子放在焦慶家的豬石槽子底下，你……」

「你這回不說個頭道來，拼了命也不行！」

蕭老大這才停住。

東山塢真的沸騰起來了，像是燒開的一鍋水。場裡的、地裡的、家裡的，不用找，不用叫，所有能動的人全都來了，連吃奶的小孩子都被媽媽抱來了。

「今天這場火，全是他給點起來的！」

「李世丹是馬之悅的根子，得連根拔！」

接著，又有兩個老ｈttps://www•ｈeｔuboｏk.ｃｏｍ.cｏm人躥了上來，一個人抓住馬小辮的一個胳膊。

蕭老大還要追著打。

馬小辮給氣瘋了，嚇壞了，用出不顧命的勁兒，把兒子甩了個大趔趄，衝出了門口。

韓百仲滿臉通紅地在一邊插上一句：「社員們，同志們，都放心吧，所有做下壞事的人，一個也逃不脫，都要得到他們應得的懲罰！」

「你問它幹什麼？」

大個子武裝部長說：「我跟你去吧。」

馬小辮故意反問：「我多會兒磨刀子啦？」

「哎呀，真會有這種事兒？」

「懲辦漢奸馬之悅！」

馬小辮瞪她一眼說：「你沒完沒了啦？」

蕭長春把王國忠和縣公安局的王科長一夥人領到大廟的時候，搶糧食的人剛剛散去不久。大廟外邊的焦克禮和韓小樂跟牆頭上的焦淑紅、韓德大正在商量，如果這些人去搬動李世丹，要再捲回來，應該用什麼辦法對付。

李秀敏見丈夫還是下不了狠心，急得不得了，也顧不得好多了，就說：「別的事兒，你愛說不說；那天你在屋裡偷偷磨的那把尖刀子放在哪兒？這個非說不行！」

「沒有啦！」

「馬齋也得逮捕！」

韓百仲帶來的那位公安人員，在門外已經站了好久。

人們又喊起來了：

馬小辮跳起來了：「你要幹什麼？」

這兩個人一個是蕭老大，一個是喜老頭。

蕭長春讓他們留下跟王國忠匯報情況，只帶上了焦克禮。

馬小辮看了兒子一眼，嘆口氣說：「志德呀，說句心裡話吧，天不變，我的心也不能變，永遠也不能變，再世三生，我也解不開跟共產黨的大冤大仇哪！為了變天，我什麼全得幹啦！……」

李秀敏說：「殺人的就有殺人的膽子，什麼事兒不敢。他辦事兒還能跟你報告一聲嗎？」

李秀敏被丈夫的幾句有力量的話鼓起勇氣，說了聲：「使勁抱住他，千萬別放手，我馬上就叫人來！」就打開門，衝了出去；門外邊有人站著，她都沒有看到，一直奔向獅子院，邊跑邊喊：「嗨和_圖_書，快救人哪！馬小辮行兇了！」

馬小辮跳下炕，吼叫著：「我看你敢動！」

「捉馬之悅！」

焦淑紅、焦克禮這幾個年輕人哪肯放過這個解恨的機會，都要跟著去。

李秀敏說：「那一把刀子，肯定是咱家的！」

「彎彎繞也得受懲罰！」

馬小辮沒想到他這個兒子會跟他來這麼一手，就一邊掙著，一邊喊：「志德，志德，你是六親不認了？你要毀你爸爸，你不講一點孝道了？」

大禍臨身了。他們日夜害怕的事情，落在頭上了。一個上午村子裡都發生了什麼事兒，他們不瞭解；這些事兒又起了什麼樣的變化，他們更不清楚；連馬小辮為什麼被放回來，什麼人把他放回來的，也不知道。他們顧不上想這些了，一心要問出那把尖刀的底細。兩口子把馬小辮堵在北屋裡。

王國忠說：「這些人的罪過當然是不小的。他們不肯走社會主義道路，處處跟農業社作對；更可惡的是跟馬之悅、馬小辮這伙子人勾結在一起！可是，他們要是能夠從這件事上得到教訓，好好地檢討、認錯，痛改前非，我們還要給他們留下一條路走……」

大個子武裝部長說：「淑紅，得謝謝我了，不是我給了你手榴彈，這倉庫能保住嗎？」

馬小辮喊叫著：「志德，快摀住她的嘴，快呀！」

馬志德著急地說：「都到了這步田地，你還說這樣的夢話呀！」

掌聲又雷鳴般地響起。

「還有馬鳳蘭那個娘們！」

「變的了。看著吧，我的出頭之日到了！」

馬小辮嚇得「媽呀」直叫。不知往哪兒躲。

蕭長春沒有慌亂，冷笑一聲說：「跑不了他！」又吩咐焦克禮，「快去到北街看看百仲大舅，他帶著人去抓馬小辮了。」

李秀敏說：「今天我就明白了。別的廢話不用說，你就快點兒把刀子拿出來吧！」

人們憤怒地喊著：

獅子院的人先從李秀敏那兒知道了馬小辮行兇的事兒，全跑來了。接著，這個消息到處傳開，社員們從每個門口，從每個崗位上湧到街頭。大夥兒和*圖*書都非常憤怒地看這個落了網的反動地主和殺人犯；同時追趕著，呼喊著：

四個人想先到馬之悅家去，忽聽飼養場那邊有喊聲，就朝這邊跑來了。

鄉黨委書記王國忠站在人群裡大聲地宣佈說：「大家的要求是對的！馬之悅是一個混進黨內的投機分子，現行反革命！在抗日時期，他勾結漢奸，給日本鬼子幹過許多壞事兒；解放後，他不悔改前非，不向人民低頭認罪，反而包庇反革命分子范占山，結伙投機倒把，危害社會主義建設，破壞社會治安。特別是從去年起……」

馬小辮一愣：「殺誰？胡說！」

李秀敏指點著男人說：「你聽聽吧！你還說他老實，能改造；還說他光是心裡想，幹不出壞事兒來。這是他說的，他不能老實，不能不幹壞事兒，這輩子不死心，連下輩子也沒有指望了。」

王國忠聽焦克禮說搶麥子的人被他們擋回去了，就對王科長說：「得趕快抓住馬之悅，這傢伙明知道到了完蛋的關頭，不再幹一下子不會死心。」

焦淑紅因為站在高處，頭一個看見王國忠來了，連梯子都沒顧登，就從牆上「通」地往下一跳；打開了大門，像一隻小鳥似的飛了過來。

縣公安局的王科長接著宣佈：「我代表縣人民委員會宣佈：立即逮捕現行反革命分子馬之悅、馬小辮……」

王國忠這才發現蕭長春還沒有回來，就說：「老蕭呢？快找找他，就手開個社員大會吧！」

韓百仲一邊攔著大夥兒，一邊對公安人員說：「快把他送到大廟裡去！」

李秀敏說：「我要活！我可受夠你的了，我受了你八九年的罪，你臨死還要拉上我們！我可不能受啦！」

「抓壞蛋呀！」

這兩口子從打昨天從獅子院回來，連煙火都沒有動。他們互相抱怨著、爭論著，對著臉兒嘆氣。他們既不敢到大廟裡問問馬小辮，當然也不敢出門去對別人講。

「嗨，蕭支書來了！」

馬志德說：「奇怪，它長腿了？怎麼會跑到那兒去呢？」

「對啦，比馬之悅他們這幾個人，罪過小一點兒。」和圖書

馬志德跺著腳說：「嗨，嗨，有話咱們都慢慢說行不行呀？你們想讓我給你們磕頭呀？」

馬志德見事不妙，一步躥上，抱住了他爸爸的腰，朝李秀敏喊：「快，快跑！」

李秀敏說：「你爸爸放的唄！」

「彎彎繞可壞了，這回便宜了他。」

「倒是像那把。」

馬志德說：「別怪我，這回我算把你認清了。你就是那種最毒、最壞的地主！你不光心裡想，嘴上說，你真幹了壞事兒！你要毀大夥兒，毀我們兩個，還要毀我們沒出世的孩子，我們這輩子再不能背你的黑鍋了……」

馬之悅聽見人們的喊聲發了急，趁著馬連福打愣的空子一用勁兒，又把馬連福壓在底下了，猛抬頭一看，呆了。他認識王科長，也料到事情不妙；扔下馬連福一躍而起，吼地一聲：「我要上告，我要上告！」喊著，撒腿就跑。

「先打他一頓，解解氣！」

「一點也不怪。你不信，把你看見他磨的那把刀子給我找出來。」

馬志德說：「你倒是放在什麼地方了，快拿出來，讓我們看看嘛。」

喜老頭拉著蕭老大說：「老大，行了。你咬他的臭肉，不怕髒了你的嘴呀！」

「沒有不行！」

馬志德帶著哭腔說：「爸爸，我真不明白，你怎麼這麼頑固呢？」

李秀敏說：「我從來沒有怕過你，這會兒更怕不著啦！」一邊喊著，一邊奪門而出。

那個公安人員也在一旁勸說。

當這個死不悔改的地主剛邁出一隻腳的時候，一支手槍對住了他的胸口：「不許動！」

馬志德說：「這幾天你都幹了什麼事兒？背著我們幹的事兒，快對我們說說吧！」

馬小辮說：「你問這個幹什麼呀？」

王國忠繼續宣佈：「我代表鄉黨委會宣佈，立即開除馬之悅黨籍……」

「那個小個子是誰？」

「不認識，沒見過呀。」

「唉，真怪！」

韓百仲解勸說：「老大，算了吧，打幾下子，先解解氣就行了，我們政府會處置他的。」

「我們對中農還是要團結的，就看他們往後跟著誰走啦，不走社會主義的道兒，就得鬥和_圖_書爭。」

馬小辮說：「志德，你不用害怕，放在什麼地方也沒事兒了。你看看，我這不是自由了嗎？轉眼之間，我就更自由了，從此徹底自由啦。」

李秀敏光顧跑，被前邊的一塊木墩子絆了一跤。

「王書記，可不能再寬大馬之悅了！」

馬小辮說：「不是說夢話。好多好多的實際事兒都擺出來了，證明要變天啦！」

馬志德說：「有什麼事兒，你還背著我呀。告訴我，我就放心了。」

人們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了：

馬小辮說：「你們年紀輕，不能明白我們這些人的心意呀。有一天，你們會明白的……」

焦克禮應聲朝北邊跑去了。

李秀敏也瞪起眼睛說：「你拿那刀子殺誰去啦？」

韓百仲說：「我找他去！」說罷，就奔西頭跑了。

「爸爸，你聽我的，別胡思亂想了，還是好好改造吧；你不為自己，也得為我們想想啊！」

李秀敏說：「志德親眼看見你磨的，還想耍賴？快說，放在什麼地方了？」

李秀敏喊起來了：「捂吧，把我的心扒出來吧，反正我也活不成啦！」

馬志德一邊緊緊地抱住馬小辮，一邊喊：「別管我，快跑，到獅子院，叫人呀！」

焦淑紅說：「你那會兒要聽我的話，給我們幾支槍，這種事兒都不會有了。」

人群的喊聲，又像雷鳴般地轟起來了。

「還有馬大炮一夥子哪！怎麼處置？」

馬志德說：「他敢拿著一把刀子往前街走？咱們也沒見著他出去呀！」

李秀敏說：「大聲小聲還不一樣嗎？刀子到人家手裡啦，人家能查不出是誰家的嗎？馬志德，你們是父子，你昧著心，護著他，捨不得跟他絕斷，那你就跟他一塊死去吧，死後一塊兒並骨去吧；我要活呀，我得為那個沒出世的孩子活下去，我得跟著大夥兒過幾天人的日子……」她哭著、喊著，就要朝外跑。

地裡割麥子的社員和打場的社員，都聚到大廟前邊的空場子上了。壞蛋馬之悅也跟他的後台馬小辮一樣，給活活地捉住了；焦克禮、韓德大一人抓著他一隻胳膊，正往廟門口走。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