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心肝」與「憨三八」
重要的倒不是對錯的問題,而是台灣居民普遍對政府的不信任與不良印象。不信任的是,既然第一街在歷史文化的地位如此重要,文建會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爲什麼不早點整理,一定等到都市計畫通過要拆除時才來表示重視。
我們也可以罵居民是無知、是自私自利,但保護自己財產和權益,原是人的天性,假設政府單位不肯從「利益」上來思考,給文物的擁有者相對的利益,古蹟文化的維護是永遠不可能成功的。
林衡道先生認爲,如果要保存古蹟,一定要好好運用稅法,免稅、減稅、抵稅,使人民能有利益,人民的資產有保障,政府的執行才有可能。
今年行政院文化獎,頒給了一生奉獻和*圖*書給台灣古蹟和歷史的林衡道先生,他在談到古蹟維護時,曾說過一段痛心的話:
因此,自從文物資產維護的法令通過之後,台灣各地的居民只要聽到自己的房屋可能會變成古蹟,趕緊動手拆毀的例子層出不窮,甚至有特別敏感的,只聽到專家來勘察,第二天就把房屋剷平的例子。這次延平古街的拆除,只不過是其中的一例。
「台灣的官不像官、民不像民,我介入古蹟保護愈深,就越感失望,我做保護古蹟這麼多年,可以說遺憾的時候比較多!」林先生感歎的說。
「台灣第一街」於是就這樣完蛋了。
「日據時代,日本人無情地破壞我們的古蹟,今天我們是出於無知,自和-圖-書己破壞自己的古蹟,用閩南話講,以前日本人是『歹心肝』,現在我們是『憨三八』。」
我們想想國民黨自己拆中央黨部這個「重要古蹟」時,那種倉卒失措的場面,又渴望由該黨組成的政府能重視古蹟,想來就有些荒誕不經了。
在地居民也深感遺憾,表示「政府沒有任何輔助的誠意,三百多年的房子不能改建,萬一塌下來壓死人,誰肯負責?」
贊成維護古蹟文化的人深爲痛心,可是痛心又有什麼用呢?三百多年來的時間那麼長,爲什麼學者專家都沒有想過對台灣第一街來加以整理?素以文化見長的文建會,成立十幾年來,爲何從來不給第一街規劃和補助呢?
對政府文化品質的https://m.hetubook.com.com不信任,與對政府誠意的不良印象,使「台灣第一街」終成泡影,如果我們不做「憨三八」,是不是從這裡來想一想呢?在我們高談濶論談古蹟維護的時候,當我們指責居民無知的時候,是不是也思考人民的想法,政府是不是也能「給」人民一點什麼,不只是要人民做什麼呢?
例如,有一條規定,破壞古蹟得處五年徒刑,但是政府不敢執行,老百姓也不接受,所以,這條文始終是空的。
「日據時代,日本人無情地破壞我們的古蹟,今天我們是出於無知,自己破壞自己的古蹟,用閩南話講,以前日本人是『歹心肝』,現在我們是『憨三八』。」
住在那樣殘破的房子裡,居民拆除改建和_圖_書又有什麼錯呢?
林衡道先生認爲我們的「文化資產保存法」根本是作秀的法、開玩笑的法,在執行上漏洞百出。
我在讀中學的時代,由於學校在台南市的安南區,距離「台灣第一街」很近,加上有同學是住在那裡,寒暑假曾在「台灣第一街」寄住,對這一條「延平街」有一些感情。但是回想起二十五年前,這條街就已相當殘破,街道十分窄小,每到雨季漏水非常嚴重,雖然二十五年來沒有再回去過,但破舊的情景是可以想見的。
號稱為「台灣第一街」的台南後平老街,正當學者專家與政府官員在台北熱烈討論,並且「一致通過」保存這極有歷史意義的街道,居民則幾乎在同時,自己雇工動手拆除改建自己的家園https://www.hetubook.com.com。
又例如,對眞正的古蹟,應有強迫徵收的法條,否則像三峽、迪化街都指定爲古蹟,政府又無權徵收,古蹟怎麼可能維護呢?
學者專家與政府官員深表遺憾,認爲「古蹟是屬於全台灣人民的,居民沒有權利自己拆除。」
又例如,規定「民有古蹟」可以免稅,但是有屋頂的地方可以免稅,其他的不行,造成像板橋林家花園的大厝免稅,空地卻稅負嚴重。
不良印象是,當一個地方被鑑定爲古蹟,不管是一級、二級,或三級,擁有產權的人就等於失去權益,對自己祖先留下的財產變成無權處理(一處理就會觸法),而政府也幾乎沒有任何補助的措施,那麼,誰肯把自己的財產無條件奉獻給這樣的政府呢?如果是你,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