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 卡內基廳的布拉姆斯
這第二次的對話是二零一一年一月十三日,在東京都内的村上工作室進行了兩小時。小澤先生預定在一星期後,接受腰部的內視鏡手術。一直保持坐著的姿勢,會造成腰部的負擔,因此不時要從椅子上站起來,邊在屋子裡慢慢走對邊談。偶爾也必須補充營養。前一年十二月在紐約卡內基廳所舉行的齋藤紀念管弦樂團的一連串公演,眾所周知地獲得壓倒性的成功,但因此造成的肉體負擔似乎也很大。
卡內基廳令人感動的音樂會
小澤:「你很清楚啊。」
村上:「這張卡內基廳的實況錄音CD。當然是現場錄的Live盤,不過也做了去除雜音的處理喲。我第一次聽的時候,因為太沒有雜音了,非常驚訝。咦,還想到,這是Live的嗎?」
小澤:「這是第一把法國號,從這裡第二部,然後第一,再第二。你聽,完全聽不出換氣吧?」
村上:「拉得很長的優美音色啊。法國號總共幾個人?」
小澤:「是啊是啊,相較之下改訂版的CD,法國號的聲音就——。」
小澤:「真漂亮。他現在會來齋藤紀念和水戶(室內管弦樂團),這兩個地方來,個性跟我非常投合。聽說他現在柏林那邊已經辭掉,回到捷克去了。」
村上:「我聽了您在紐約卡內基廳指揮的,布拉姆斯第一號交響曲的實況錄音CD (Decca/Universal UCCD-9802)。噢,實在太美了。洋溢著生命力,真是每個細節都充實的演奏。其實一九八六年小澤先生和波士頓交響樂團來日本時,我也聽了這布拉姆斯一號的演奏。在東京。」
法國號獨奏,開始吹起序奏部的主題。安靜而有深度的法國號音色。
小澤:「對,就是這裡。」
村上:「不過第四樂章的序奏部,不只牽涉到單純的雜音問題,還有兩個例外地方是因為演奏上的理由而替換的。小澤先生特別讓我聽那原版,要我跟部分改編過的版本比較,給我一個習題:『猜猜看和圖書什麼地方不同』,我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拚命聽(笑)。」
定音鼓連打部分(第四段、2分3秒~)。
村上:「因為我拚命比較著聽過很多次(笑)。退到後面,聲音和色調都變得比較鈍和澀。」
小澤:「四個,不過這部分只有兩個人吹。但不是同時吹,而是每一小節,中途短暫重疊一邊交替吹(2分39秒、2分43秒)。讓換氣的地方不中斷。布拉姆斯這樣指示。」
小澤:「那麼,從這裡開始是長笛獨奏。他叫做賈奎斯.祖恩(Jacques Zoon)。大約十年前是在波士頓吹首席長笛的。現在住在瑞士,教學生。這也是由兩個人交替吹。首先是第一部長笛(3分13秒)。然後這裡由第二部代替(3分17秒)。這裡又輪到第一部(3分21秒)。布拉姆斯連這樣的細部都明確指示。。為了讓人聽不到換氣的聲音。」
小澤:「沒錯,這法國號的演奏有點過於鮮活,所以這部分就用別的錄音替換,成為新的版本。其實這地方,替換的還有另一個部分。」
村上:「法國號獨奏的聲音還留在我耳裡。」
村上:「布拉姆斯的第一號同樣和齋藤紀念管弦樂團,在松本音樂祭的時候也演奏過喔。」
小澤:「然後,是長笛部分。第一長笛,一小節後從這裡開始第二長笛。從這裡第一,然後第二。其實和*圖*書這地方,剛才他呼地吸一口氣。聽得見換氣聲。可能長笛比法國號更需要運氣。所以這部分替換過了。」
村上:「已經是二十五年前了,那次也是非常精采的演奏。聲音無比美好,音樂在眼前鮮活地站起來。到現在耳朵裡還留下那聲音的地步。不過老實說,這次覺得又更不得了。可以說充滿了某種東西,是其他場合所見不到的應該說是一期一會的緊迫感。您生了大病,體力應該不太好,那或許會影響到音樂,老實說有點擔心——」
小澤:「這是巴伯拉克吹的。」
序奏部分結束,開始演奏那段優美的主題。令人不禁想配上歌詞來唱的旋律。
小澤:「你聽,這次的法國號比較柔和吧。」
小澤:「是啊。」
小澤:「喔,那可以說反而相反。以前積在我裡面的東西,忽然噴出來了。在那之前有很長的時間,想做音樂卻辦不到,夏天的演奏(松本音樂祭)也很想參加,但身體不行……這種心情積在我心中。而且代替我的是,管弦樂團這邊自己卻一直繼續前進,這也有關係。在卡內基廳演奏之前,在波士頓有四個整天的練習期間,管弦樂團配合我的體力,把練習時間的分配幫我調整得很細。以專業管弦樂團實在難以想像的做法來做。例如練二十五分鐘就休息十五分鐘,練二十分鐘就休息十分鐘,這樣為我設想,特別把時間細分。沒辦法使用交響樂廳,就在波士頓音樂學院(The Boshetubook.com.comton Conservatory)的狹小教室般的地方練。」
村上:「是啊。第一稿。這個版本,法國號氣勢相當好,給人鮮明地向前挺進的印象。」
小澤:「多明尼克.法依夫,英國錄音技|師,這個人真厲害。不過不管怎麼說,演奏的百分之九十九,是使用現場實況錄音。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大部分的剪接,都是極單純地為了去除聽眾席的雜音。」
村上:「那麼管弦樂團的成員,和當時也相當不同了吧。」
最初的法國號開始。
村上:「很柔和。聽起來相當不同。剛才很強,現在比較收斂,感覺有深度。」
村上:「說到管樂器,這次吹法國號的人,非常棒喔。」
小澤:「現在聽的是第一稿喔。」
小澤:「三支長號、兩支低音號,和木管樂器也加進來。」
村上:「在這裡,長笛的獨奏結束,接著是以管樂器的合奏演奏主題(3分50秒~)。」
有一段令人驚訝屏息的小小美好沉默,然後弦樂才緩緩開始演奏那令人印象深刻而著名的主題 (4分52秒~)。最想讓聽眾一聽的地方。這段以法國號為主的序奏部,扮演了導入主要主題的非常重要角色。
村上:「原來如此……。是這樣啊。不過,外行人不太會留意到這個地hetubook.com•com步。真的聽不出來。」
村上:「弦樂器也開始聽得很清楚了。」
小澤:「嗯,相當不同。可能改變很多,可以說幾乎都不同了。雖然弦樂器還留下幾個,管樂器不知道怎麼樣。對了,頂多還留下一兩個人吧。」
村上:「退到比較後面。」
長號在這個樂章首次出場。簡直像蓄勢待發般。越過擁有安穩慶典氣氛的管樂莊重合奏,彷彿由雲間浮起般,出現一小段法國號獨奏。(4分13秒~)
布拉姆斯非常擅長使用法國號。簡直就像把聽眾引導進德國的深深森林裡一般。那聲響承擔著布拉姆斯深藏內心的,精神世界的重要部分。在那背後定音鼓小聲而執著地敲著脈動。就像在秘密等待著某種擁有特別意義的什麼般。這是編曲值得特別付出精細心思的部分。
村上:「這我就不知道了。」
小澤:「哦,是這樣啊。」
法國號獨奏結束,由長笛接著演奏同樣的主題。
小澤:「是啊,不可能這麼安靜的。觀眾的咳嗽聲之類的都除掉了。嗯哼、哈啾之類的聲音。事後用練習時的錄音補上。」
小澤:「這段獨奏中逐漸加進其他樂器進來。」
村上:「到這裡,是兩個編曲不同的地方吧。」
村上:「話題好像轉到幕後的事了,總之這是技術上的,局部修補喔。」
CD從第四樂章的開頭部分放(第一版)。小澤先生在那之間吃了柿子乾,補充必要的營養。
和圖書
小澤:「嗯,他很棒,名字叫巴伯拉克(Radek Baborák)。他真是個天才。可以說是現在世界上最棒的法國號演奏者。捷克人,他跟我認識是還在慕尼黑時,後來成為柏林愛樂的法國號首席,也常來齋藤紀念。第一次來,是長野奧運那年。九八年吧?那次舉辦冬季奧運大會時,演奏了貝多芬的第九號,請他吹第四部法國號。第四部是獨奏最多的。那是第一次合作。從此以後他一直都來參加。」
村上:「從這裡以後的部分對嗎?」
管樂器合奏之後,再度浮現法國號的獨奏部分。
小澤:「是啊。」
村上:「由於法國號換掉的關係,以音樂來說的平衡感,或整體感覺確實比第一版變好了。不過這畢竟是指,集中注意力仔細傾聽……的程度,我覺得最初的版本,本身也是傑出的演奏,如果不是事先注意的話,其實不會發現。以文章來說,只不過是形容詞上些許感覺的一點不同而已,壓倒性多數的人可能會沒有任何感覺地跳讀過去。不過就算這樣,也真是不得了的剪接技術啊。聲音完全沒有不對勁的感覺。」
村上:「那麼接下來讓我們來聽改訂版的演奏。從定音鼓連打的地方開始。」
村上:「聽不出來。」
小澤:「演奏過。布拉姆斯的四首交響曲全部都演奏過。不過第一號是在最早的初期,已經十幾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