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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潛龍傳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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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刀之法

第十三章 一刀之法

寥燕秋雖不願意,也無可奈何。
鄭可答應一聲,又將竹筒插入衣領之中,向眾人作了一個揖,說道:「相好的,別趁機溜走了,小爺等一會兒尚要出來領教!」
趙敞說道:「蓮師姐,我因鄭可這廝……」
饒是他功力有減,這一聲仍是真氣充沛。
江上燕向眾人巡視一遍,手指章大明,問道:「你是紅雲宮中人嗎?紅髮老道和鄭可在嗎?」
麥蓮聽了,心中一怔,暗想這愣小子對自己說話,一向是小心翼翼,唯恐得罪,怎的現在如此放肆,忍不住問道:「你是趙敞不是?」
趙敞見鄭可躍了開去,他宅心仁厚,忘了剛才鄭可因利趁便,對自己的窮追猛攻,毫不放鬆,卻想道:「他既然躍開,不如讓他喘一口氣,橫豎是憑真工夫來取勝,還能怎的?」
清波上人見趙敞出手,晃眼之間,便和鄭可過了兩招,雖是空手,但卻能將鄭可逼退,心中歡喜,「鏘踉」一聲,野君劍出鞘,道:「此劍給你!」
他知道今天這一場比武,非但是意氣之爭,而且關係甚大,因此小心從事,並不搶先出手,此時見鄭可一劍刺到,劍法凌厲至極,而他手中所持,又是觀諱劍,不敢以軟鞭去硬擋,一個「鐵板橋」避了過去,趁勢將手中長鞭撩起,來纏鄭可小腿。
吉猛多見他沉思,說道:「小哥,這塊石頭,只有我一人看得,如今帶你來看,便是為了請你指點其中精奧,望勿吝嗇。」
喬道傷勢不甚重,便道:「麥兄,照我之見,我還是要下山去找家師,若果不能找到,到廣州尋李成棟,叫他調數千兵丁來,也是好的!」
且說他不消半個時辰已來到山腰上,趙敞來過一次,一到那塊平地,便見吉猛多面色鐵青,盤腿而坐,那四人跑上前去,嘰嘰咯咯,說了一陣,又舉刀作勢,大約是在敘說趙敞本領。
但對面於六、鬼影子、谷泰等人,卻俱都不明其中曲折,還只當他們和鄭可敵汽同仇,正在發急啦!
他這裡劍一出手,清波上人等不禁一呆,喬道心中也是一凜,鄭可將他們舉止全看在眼中,冷笑數聲,倒提長劍,繞著喬道,轉了兩個圈子。
原來吉猛多也曾出十萬山去走動過,凡見過那一刀法的武林中人,無不讚歎其精妙,但見他來來去去,只是那麼一招,也只當他是從哪兒偷學來的,因此不以為意。再加吉猛多又無內功,也不通其他武功,因此刀招雖妙,也不敵普通武林中人,但他們鐵籐苗卻由世代祖宗傳下一句話來,叫做「一刀法,十刀法,百刀法,千刀法,萬刀法」。但無人解得是何意思,吉猛多知道話中定然還有其他秘奧,可是又不放心漢人滑頭,因此一直秘而不演,武林中全無人知道,剛才見了趙敞,見趙敞為人老實,又對那一招刀法大感興趣,心中一動,暗道莫非解這刀法之人,就是這個傻頭傻腦的後生?因此便領趙敞來看,又問趙敞其中精奧。趙敞若是領悟了,一定會對他講的。
吉猛多也不再留他,命兩個苗人送他下山。
兩人每一條山道全都試了一試,果然八條山道之中,只有最側邊的那一道有風吹到,兩人心中再不猶豫,逕向前走去,走完之後,又是一個山洞,過了山洞,仍是十畬道岔路,兩人既已認定有風的便是路,便揀有風的走了。
那話似連珠炮一般,趙敞知道若是講了自己這幾天來的事,她更要問個沒完,因此一笑,道:「過幾天再講給你聽!」便過去參見了師父清波上人,只見鬼影子、齊星中、泰山神駝於六全都在了,還有一個並未見過的矮老頭兒,經清波上人說了,才知是神鷹谷泰。
清波上人也出聲相勸,喬道便點頭答應。
趙敞道:「不知道我想得對不對,蓮師姐,你也比我聰明得多,我們一起來想一想。我想,那通風的山道,不管岔道再多,只要循著它走去,便能出了此山!」
喬道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趙敞一怔,暗想寥燕秋這般淘氣法,可能真是她也說不定。但若真是她,自己一塊古玉在她身上,這話打哪兒說起?因此便不再言語,只是悶頭趕路。
趙敞、寥燕秋不甘後人,也躥了過去,清波上人則和齊星中大踏步走向宮中,喬道性子急,說走說走,已下山去了。
吉猛多見他模樣不類作偽,便道:「小哥在山上盤桓幾天,好好想一想如何?」
他生性凶悍無比,吃了大虧,凶性更被激發,怒吼一聲,正要動手,忽聽鄭可叫道:「師伯住手,是自己人!」一面飛馳出來,向江上燕深深作了一揖,口稱:「岳母大人在上,小婿有禮!」禮罷,便伸手捏住了麥蓮纖手,滿面憐惜歡喜之狀,道:「蓮妹,你也來了,我早知岳母定能將你救出虎口,真想死我了!」
原來上次她入紅雲宮之時,宮中柱子,十根中除了紅漆的以外,總有一二根是黃銅的,此時一路行來,卻全是紅漆柱子,無一根是黃銅柱子!細細一想,不禁「唉呀」一聲,暗道莫非觀風、玩月兩個道童,因指點自己行路,而被宮中人發覺了嗎?既然如此,說也無用,便隨了眾人,頹然入屋。
趙敞忙隨後轉過去,只見背面三個大字,道:一刀法。
鬼影子道:「是了,谷兄也聽過他們名頭嗎?」
吉猛多見趙敞喝了那碗茶,大喜過望,「霍」地站起身來,道:「跟我來!」一面又「哇哇」大叫數聲,那些鐵籐苗便全跳起舞來,喧鬧不堪。
到了紅雲宮前,旭日剛才升起,萬道金光,將紅雲宮烘托得莊嚴無比,宮門口早已有四人等在那裡,當前一人,正是此行首魁,千面郎君鄭可。
麥蓮回過頭來,眉頭一皺,說道:「還有什麼事?」
眾人聽了,心中全皆嘉許不止,齊看寥燕秋時,見她的面色莊嚴紅潤,滿面似一重霞光籠罩,看來似汗,但又不是,正在用心運氣,不一會兒,竟週身冒出絲絲熱氣來,約莫小半個時辰,方一躍而起,叫道:「唉喲!舒服死了。敞師哥,你吃下去一點也沒事嗎?」
於六咬牙切齒,只得強忍了怒氣,狠狠瞪了鄭可一眼。
趙敞曾聽鬼影子說過,那鐵籐苗最擅於調製毒藥,箭上蘊有奇毒,因此不敢硬接,足尖一點,向旁躍開丈許,避了過去,喝道:「怎麼見人就射箭,也不問青紅皂白?」
趙敞以手撫摸,果然其餘地方,皆是石塊。
趙敞急道:「師姐且住!」
寥燕秋得意道:「不錯!一個人來的。」便將那晚的事詳細說了。
麥蓮大失所望,道:「說了半天,原來你也不知怎麼出去!」
鄭可卻得勢不讓人,手腕一翻,觀諱劍帶起一溜青光,在空中劃了半個圓圈,劍尖吞吐不定,逕刺喬道胸口。
鄭可暗罵:等會兒不叫你這鬼丫頭受點苦吃。咬牙切齒,去見師祖去了。且說寥燕秋一見鄭可入宮了,還笑了一陣,埋怨趙敞道:「敞師哥,怎麼你剛才明明可以趁勝進招的,卻容他喘氣?」
原來他在山中亂繞,已來到鐵峰背面了。既見鐵峰,趙敞便只當尋著了出山之路,心中反倒一喜,施展輕功,飛也似向前掠去,一到峰下,果然「嗖」的一聲,射出一支箭來。
清波上人面色鐵青,但他自恃身份,當著紅雲四魔,豈能和鄭可作口舌之爭?向大魔章大明打了一個招呼,道:「久聞四魔大名,令師有事不出,令得小人發狂,實是可惜,不免有損紅雲宮的名聲!」
鬼影子一聽便道:「莫中他計!」
趙敞本就毫無貪得之心,當下坦然道:「自然該給燕秋師妹吃,她功力淺些。」
吉猛多說道:「有,在反面。」
趙敞大喜,一伸手接過,道:「多謝師父。」舞了一個劍花,見鄭可面上毫無懼色,像是胸有成竹,不禁暗暗奇怪,道:「千面郎君,仔細了!」即使是他心中將鄭可恨極,但仍不失忠厚人的本色。
那「倒海劍法」一招厲害似一招,到了「河伯觀海」那一招時,已然漸入佳境,鄭可勉強擋開,趙敞既已得到了機會將劍法展開,緊跟著「海上勾鰲」,劍尖刺到鄭可上三路時,突然停了一停,鄭可只當有機可乘,觀諱劍疾挑起來,但「海上勾鰲」這一招那一停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不等鄭可劍招使出,已然疾刺鄭可咽喉,鄭可百忙中一矮頭,「刷」的一聲,野君劍在鄭可頭上書生巾上刺了一個大窟窿。
眾人正在商量,大魔章大明又現身門口,朗聲道:「家師言道,遠來是客,絕無任從各位在外風吹日曬之理,今日因有客到,暫且不能交手,請至宮中稍為休息如何?」
趙敞聽了,心中一動,剛想喝止寥燕秋,快回去和師父說個究竟之時,寥燕秋足尖一點,斜躥出去七八步,跟著手腕一翻,流星錘緩緩飛出,待到鏈子將盡,手臂一振,流星錘疾揚了起來,在空中連顫數顫,疾向兩人砸到。
這便是他為人聰明之處,他知道喬道在江湖上,也不是無名之輩,胸前故意門戶大開,若不是其中有詐,定是有退避之法,豈能容自己輕易取勝?
趙敞一愣,暗想自己原是要趕路去古兜山的,上鐵峰來確是沒有緣由,不過是為見了那四人刀法異妙而已,可能這是鐵籐苗祖傳秘技,也說不定,但轉念一想,那麼深奧精妙的招式,鐵籐苗定想不出來,於是便將來意說了。
忽然穿過一座小殿,豁然幵朗,竟是一個四四方方、全以青石板鋪出的廣場,足有十丈見方。廣場那頭,一張紫檀木的八仙桌,團團坐著七個人,正是紅髮真人、江上燕、麥蓮、鄭可,與慈雲寺三大長老,酒肉齊備,見清波上人等到來,竟連理都不理。
清波上人和鬼影子等人不禁聳然動容,相互對望了一眼,鬼影子道:「如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靜以觀變便是。小哥兒與小秋功力差些,快將石中黃子分吸了,或可增強功力,也說不定。」
清波上人喟然道:「唉,喬兄,李成棟有心反清,一意為明廷效力,但明廷卻反倒不肯信他,早已被朝廷遣往粵北,與清兵對陣去了。廣州哪裡還找得到呢?」
且說趙敞一面走,一面暗暗想道:「看情形,蓮姐是一心一意愛著鄭可的了,她既然愛鄭可,我豈可因那晚上她輕許的諾言,而誤她一生?」主意打定,便道:「蓮師姐,我有一樣東西還給你!」
趙敞聽了,似是大喜過望,叫道:「有風?」無意之間,將聲音以內力逼出,震得大山洞中「嗡嗡嗡」的,好一陣子響聲不絕。
趙敞又道:「鄭可在此山腹之中,必也迷了片刻的路,但他卻一想便想通了,我卻被關在這裡面一天多,蓮師姐,你呢?」
鬼影子道:「怎的?」
趙敞又問道:「你所走那麼多山道山洞,可有哪一條是有風的?」
此時,那四個鐵籐苗對趙敞已佩服得五體投地,恭恭敬敬在前面引路,將趙敞引上鐵峰去。
趙敞因趕到和_圖_書時喬道和鄭可已上了場子,所以不知那時情形,碰了一個釘子,無話可說,踏前一步,野君劍疾抖起來,腳踏丁字,左掌當胸,如僧人合十,接著長劍一擺,劍光下沉,疾如飄風,向上挑去,左手已挽成劍訣,正是「倒海劍法」中的「瞞天過海」,野君劍光華與觀諱劍大致相若,不過青中帶紅,色彩變幻不定,這一劍直刺鄭可咽喉,不但中規中矩,而且神定氣凝,站在地上,像一塊石碑也似,鄭可見了,也不禁暗暗心驚,將頭一側,也抖起長劍,連搖三搖,反刺趙敞肩頭。
只有泰山神駝於六和鬼影子兩人,前者曾為了鄭可在花山腳下,斬了自己四隻手指,後者出名的刁鑽古怪,一起道:「我們不走,你也別走!」不約而同,飛撲而出,一個自左,一個自右,俱都伸出手臂,五隻鋼鉤也似的手指,連連收放,向著鄭可抓來。
趙敞道:「這個自然,十天內不對人提起此事,難道還做不到嗎?」
旁觀眾人中,最焦急的便是寥燕秋,已將流星錘解下,準備躍向前去,助趙敞一臂之力,但為清波上人喝止,急得她努起櫻嘴,心中暗道和鄭可這等人,還講什麼江湖道義。
趙敞則仍是一動不動,站在當地。
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嚇得她急忙手腕一沉,將流星錘往回縮了數尺,怔怔地站著,竟不知怎樣才好。
趙敞微微一笑,道:「因他盜了石中黃子,藏得不知去向,鬼影子老前輩便命我去找……」
趙敞手中野君劍一刺既空,倏地下沉,只聽「錚」的一聲,宛若龍吟,清脆無比,兩劍竟碰個正著。
但趙敞心中也更是疑惑。
喬道氣得說不出話來。
那紅髮真人剛才還可以說一心飲酒,未見眾人來到,此時章大明已和他講明,斷無不知之理,但他卻仍不起立相迎,端起酒杯,對江上燕道:「殷女俠,難得相見,來來來!再乾一杯!」
不一會兒,又是三人走了上來,趙敞卻認得是南昆山慈雲寺三大長老,度清、度光、度無。
寥燕秋滿腔兒女情懷,碰到了絲毫不解風情對她只有師兄妹之情的趙敞,真叫她柔腸百結,不知如何是好,低著頭向前亂闖,連轉彎處突然伸出一口劍來,也未覺察,還是趙敞叫了一聲,抬頭一看,那劍離自己只不過半尺,方才吃了一驚,嬌聲叱道:「誰?」
趙敞腳跟才站定,一招「精衛填海」尚未使出,便被迫將劍收回,舞成一團,護住胸口。
那兩人呵呵大笑,道:「上客之禮?哈哈!眼見得已是甕中之鱉,還吹什麼大氣?」講完竟是一口北音,不是粵人。
趙敞道:「別急,你聽我說,你進來時,那條山縫雖窄,但卻與外面相通,有風吹入的可是?」
麥蓮道:「像是很少,有一兩條,記不清了。」
他以前曾來過一次,路是熟的,不到正午,已可遠遠望見紅雲宮了,再翻過一個山頭,老遠便見紅雲宮門前,圍著一大堆人,再走近些,便聽寥燕秋光著喉嚨在大叫,說道:「喬師叔,別上他當!」
鄭可此時一見趙敞劍到,便手腕一轉,劍身在野君劍上一敲,發出「錚」的一聲,趙敞一見劍交之聲,心中便是一驚,忙將內力運至劍上,但鄭可一擊便收,趙敞內力發出,沒有了著落,人便不由自主,向後一仰,鄭可將劍縮回之後,像是知道趙敞必將有此一仰一般,竟然持劍不動,這一來,變成了不是鄭可以劍刺趙敞,卻是趙敞自己倒撞到劍上去的了!
趙敞剛趕到,原不知情勢如何,剛啟唇想問,忽聽得寥燕秋尖叫一聲,不免轉過頭去,原來喬道與鄭可兩人,自趙敞到時,便相互環繞,在兜圈子,此時,鄭可「刷」的一劍,向喬道咽喉刺到。
他們雖不知清波上人、神鷹谷泰及鬼影子三個高手,內功消耗太甚,功力大減,也覺得可操勝算,因此鄭可越發飛揚跋扈,問於六道:「泰山神駝若不服氣,我們先過幾招如何?」
清波上人等見喬道受傷,急叫道:「喬兄且退下!」
吉猛多苦笑一聲,道:「只有這一招!」
麥蓮反覺得拗不過他,便草草說了幾句。
吉猛多道:「遠客來到,無物招待,這茶是本山特有的,可喝一碗解渴。」趙敞正口渴啦,聞言便將茶接過,送到嘴邊,便想喝了下去,但突覺那茶香味奇特,清香之中,另有一股媚香,不覺將手停住,向吉猛多看了一眼。吉猛多道:「好漢怕茶中有毒嗎?」
五月初四傍晚,喬道、泰山神駝、齊星中也已到來,齊星中一見了清波上人,便說道:「麥兄,清廷有扎手的人物到來,與紅髮真人勾結,慈雲寺三大長老,便是通線之人,你可知道了嗎?」
那小道童不答,眾人給她弄得莫名其妙,道:「什麼觀風、玩月?」
此時不需趙敞提醒,寥燕秋也已知覺,兩人悄悄退回,才一進門,寥燕秋便叫道:「師父,紅髮真人不知勾引了多少韃子來,全扮了道士,要將我們一網打盡啦!」
一點也不錯,那人正是趙敞,只聽他驚道:「師姐,果然是你!怪道我剛才像是聽到你歎息之聲,你怎會到這裡來的?」
寥燕秋在一旁看趙敞和鄭可交手,才一招便兩劍相交,可知兩人全是用殺著在拚命,心情便緊張得不得了,五個手指甲,輪流放在口中咬著,眼一眨也不眨,此時見鄭可劍已刺出,趙敞還不知不覺,不由得「啊」地尖叫起來。
他才講到這裡,話頭便為麥蓮打斷,說道:「他在哪兒?」
麥蓮道:「除了小秋,再無第二個!」
趙敞道:「你一人上路,怕遇到了歹人……」
趙敞找了一遍,也一個人不見,沒奈何只得胡亂吃了些東西,心道眾人絕對沒有不來赴會的道理,定是一清早就上山去了,鎮上人想是知道眾人來意,又怕紅雲宮中道士兇惡,因此才噤口不言的。因此他丟下碗筷,便徑上山去。
鄭可聽三人道了「是啊」兩字,心中怒極,但面上絕不露聲色。
趙敞接過,口湊上一吸,空無一物,不禁大奇,雙手捧了,不知怎麼才好。
走到盡頭,一樣也有七八條路擺在面前。
趙敞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向師父及鬼影子一看,兩人皺著眉頭,像是感到事情嚴重,看鄭可時,卻在眉開眼笑。
趙敞放眼望去,見仍是光禿禿的一塊石頭,不禁莫名其妙,道:「是什麼?」
寥燕秋將頭一偏,道:「不知道,說多了又給人講胡鬧,何苦來!」
趙敞索性賣弄,一躍而起,左手將那塊圓石送到右脅下夾住,雙手齊伸,將四柄彎刀一起擺在手中,再就著下落之勢,左臂一振,兩柄彎刀脫手飛出,送向旁邊一棵大樹射去,直沒入了一半,那另一半,還在顫抖不止。
趙敞道:「是了,我們因見他自一石縫中逃了出來,我就循縫而入,怎知走了幾天,再想回頭,便已迷了路!」
眾人都知道她的脾氣古怪已極,翻臉不認人,也不知道她趕來此地何為,全都不出聲。
趙敞見機不可失,而且那兩人行動舉止,無一處似紅雲宮中道士,便一步躍進,拉住寥燕秋的衣袖,大聲說道:「回去就回去,怎麼樣?」一面對寥燕秋使了一個眼色。
趙敞一躍兩尺高下,那刀「嗖」的一聲,在他的腳擦過。他早已經算定,一個「千斤墜」,人便落了下來,其勢迅疾無比,那柄刀還未掠過,已經給他雙足踏住。
但鄭可心中也知道將江上燕和門口這些人放在一起,時間長了,便無好事發生,又急道:「岳母,我已將觀諱劍仔細收藏起來,準備交還於你,家師祖就在裡面,還有兩位武林馳名的朋友,岳母請進去小坐一會兒,待我盡些微為婿之禮!」
趙敞看了,莫名其妙,寥燕秋和鬼影子兩人卻一看便知,叫道:「青王神!」趙敞一愣,心想那青王神怎會到了鄭可手中?
但這些事,趙敞哪裡得知?因此奇道:「蓮師姐,那晚你真不在越秀山下?」
趙敞也莫名其妙,只是癡癡地看那些字,忽覺那字跡異常熟悉,眼睛不由自主,在左手所捧的那圓形石頭一望,那字跡與石中黃子所藏之處的一模一樣,莫非也是天竺達摩老祖所留的嗎?想來古今天下,除了達摩尊者以外,也再難有人創出這麼精妙的刀法來。然而卻只有一招,再高超的武功招式,也不能只有一招的啊!
她原以為兩人只不過是宮中的小道士,這兩錘即使打不死他們,也可以打翻了來,出一口惡氣。怎知她流星錘剛到,那持斧的一人掄起宣花斧,向流星錘便砍,「錚」的一聲響,寥燕秋只覺得右臂酸麻,流星錘竟直向上震去。
那邊廂大魔章大明已自不耐,叫道:「各位人不入紅雲宮?」
她想起那晚巧遇鄭可之事,心中暗暗歡慰。
趙敞一面癡癡地想著,一面細細揣摩那招刀法之妙,他此時武功已有根底,不比鐵籐苗人,依樣畫葫蘆,學了招式便算,他卻能觸類旁通,越想越覺玄妙無窮,只覺若是再有兩招,便是天下無敵的武功招式了,心便不死,道:「吉酋長,真的只有一招嗎?」
鄭可一驚,長劍下沉,急來削趙敞雙腿之時,趙敞已然就著手在地上一按之力,騰空躍起,與鄭可正面相對,耳邊雖聽得紅雲三魔「咦」的一下,以及寥燕秋拍手叫好之聲,也不及理會,急忙長劍一擺,「張羽煮海」,不待鄭可橫劍來格,便將劍一縮,改招為「瞞天過海」。一連兩招,疾若飄風,鄭可被迫守住,並無進招的機會,趙敞再不怠慢,「精衛填海」、「河北觀海」,又是兩招疾刺而出。
趙敞向清波上人看了一眼。
那些鐵籐苗哪裡和他講什麼道理,見一箭不中,便跳出四個人來,身上全都是箍滿了籐圈,吱吱哇哇大叫一陣。
趙敞為人胸無城府,並不覺得事情有什麼不對,還只當她大敵當前,心情緊張而已。
清波上人覺得坐在此處,也不是辦法,便道:「你們出去走走也好,只是別闖禍,記得早回來。」
眾人心中又加了一塊石頭。
紅雲四魔既已將人帶到,便走了過去,對紅髮真人講了幾句話,然後在旁垂手侍立。
以前,趙敞每次單獨和麥蓮在一起,便覺有無數的話兒要說,但卻又不善言語,期期艾艾,講不出話來,弄了個面紅耳赤為止,往往被麥蓮大加嘲笑。此時,趙敞雖和麥蓮在一起,周圍靜寂無比,再無人在,但他卻感到別無一句話要和麥蓮講的,半晌才問道:「蓮師姐,你要到哪裡去?」
麥蓮又插嘴道:「什麼石中黃子?可是那《抱朴子》一書中所載的那物事嗎?」
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先削斷了他的軟鞭再說,因此棄人就鞭,青光一閃過了,喬道果然不曾躲過,那條軟鞭竟被削下三尺來長一截來。
他這話明明是諷刺喬道,半年前在羅浮山比試之時,全仗人點醒,才得勝了他。
hetubook.com•com他心中又掛念著鬼影子和江上燕不知究竟如何了事的,便認定了西南方向,一路亂走。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只覺一條窄道,其風較所行各處均大,趙敞喜道:「是了!」加快腳步,不一會兒便已躥出山腹,只見明月經天,正是夜晚時分,但卻不知身在何處,看來那山中複雜已極的岔道,有好幾處出口。
趙敞天性至厚,將清波上人當做自己父親一般看待,許久不見,更覺親熱,一一拜見了之後,便舉起那石頭,說道:「徒兒發現了奇物石中黃子,不敢擅專,請師父發落!」
桌上眾人同聲附和,竟將七人僵在那裡。
但是趙敞歎為未見的那一招刀法,便問道:「吉酋長,那刀法有甚怪處,可望見告?」
鄭可越殺越勇,口中不時呼嘯,喬道一聲不出,其實,此時高下已見,不過喬道為人極是倔強,見鄭可是仗著兵刃來取勝,心中實在是不服,因此還在勉強地支持,尋覓取勝之道,一晃眼間,又是三數招過去,喬道將心一橫,一步跨向前去,左臂一張,一掌向鄭可砍到,同時不理會胸前門戶大開,手透右臂,「刷」的一鞭,向鄭可推去。
這個「好」字才出口,忽聽「嗖嗖嗖」的幾聲,三個人疾衝了上來,那來勢之快,趙敞連聽都未聽過,只看清當頭一人身披大紅道袍,旋風也似奔上山來,宛若一團烈火滾滾而來一般,衣塊帶起「刷刷」的風聲,那隨後的兩人,身法雖不及當前一人之快,但也自不弱,身上裝束奇特,非僧非道,尚未看清,便自一掠而過,逕向紅雲宮中去了。
她所講的全是實話,那古玉她連見也不曾見過,此時寥燕秋正拿著那塊古玉,在茂名縣城黃皮狼的番攤上作五分銀子,在賭錢哩!
趙敞原是一片好意,但聽在麥蓮耳中,卻等於道她武功不濟,因此冷笑道:「多謝你的好意,有什麼歹人,我自己可以對付得了的,你就別管了!」
清波上人首先心頭一震,回過頭來,叫道:「紅妹,你也來了嗎?」
吉猛多敢情還認得趙敞正是將麥蓮放走的那一夥人中的一個,聽到一半,便沒好氣,將四人大聲喝退,問趙敞道:「你又上來做什麼?」
一路上,趙敞托著「石中黃子」,那石中黃子此時仍在那塊石內,那石被鄭可削成人頭大小一個,是以麥蓮初見時,竟將趙敞認作雙頭怪物,殊不知趙敞乍見麥蓮,見她長髮亂拂,也當是鬼哩!
於六道:「齊老大,就這樣溜走,我們以後還見人不見!」
趙敞這才知剛才一上山路,眾人俱都面帶愁雲的道理,但還想不到就算是紅髮真人多了兩個幫手,又何足懼哉,便問道:「韃子派來的兩人是誰?」鬼影子道:「剛才和紅髮真人一起進紅雲宮的不就是嗎?聽說乃是北方的大魔頭,夫婦兩個,出手如同一人,精通陽火陰水功,厲害已極……」神鷹谷泰聽到這裡,插嘴道:「可是人稱雪魅火魈的那兩個嗎?」
趙敞暗想天下任何武功招式,皆不免有破綻,連「倒海劍法」,都不能例外,這種刀法卻如此縝密,真是匪夷所思,上次曾會見過他們酋長吉猛多,那吉猛多既通漢語,倒非要向他問個明白不可,因此便向那四個苗人打了一個要上山的手勢,那四人橫眉怒目,哇哇亂叫,意似不可。
喬道既要顧人,又要顧鞭,哪裡還有還手的餘地?只得不住地退避,一時之間,只見場地之中,一團青光,追逐著一團黃光,在那裡滾來滾去,兩人身法俱快到了極點,連人影都分不清,片刻之間,怕不已打了五六十合?
剛才那身材高大的人試這一招時,以趙敞對武功的涉獵,雖知其不同凡響,精妙無比,但還只看出攻的一面。但那三人也使出一招刀法時,卻是趙敞一招攻到之時,那一招卻又守得異常嚴密,竟是宜攻宜守。
那苗人也真個凶悍,手中刀被趙敞緊踏在地上,拉也拉不住動,但兀自手握刀柄,不肯放鬆。
鄭可一見大喜,舉劍一撩,不去刺人,竟去削鞭。
鄭可狂笑一聲,說道:「紅雲宮四周無處可藏,比不得羅浮山玉女峰,喬老二小心了!」
清波上人道:「自然不止我們幾個人,各路江湖好漢,俱有意與齊、喬兩兄,再組天地會,過了今日,便要陸續來此了,可歎紅髮真人如此武功,竟為了鄭可之事,一時好勝,才為清兵利用!」
那兩人只是不住冷笑,也不再進招,只是道:「回不回去?」
江上燕道:「有人道你將蓮兒送去十萬大山鐵籐苗中換取觀諱劍,可是有的嗎?」
鄭可一見口舌上佔便宜,卻惹得兩人出手,自己敢於狂妄者,無非是依仗師祖紅髮真人,和師祖曾說清廷待要將這批人一網打盡,派來了兩個好手,如今紅髮真人在宮內,就算趕出,眼前虧也吃了,尤其深知泰山神駝於六心狠手辣,因此嚇了個亡魂皆冒,狼狽舞了一劍,沒命也似向宮中逃去,待到進了宮門,便聽到背後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回過頭來一看,心中不禁恨極,原來是鬼影子與於六兩人那一抓,全是作勢嚇他的,此時正站在原地,捧腹大笑。
趙敞又道:「我一見迷了路,心中發慌,想要回頭出去時,卻無意中在一個小山洞中發現了石中黃子,那定是鄭可藏在此地的。我想,他既能藏好了石中黃子,再出洞來,我怎麼不能?但是直在山腹中走了近一天,還未走出,正想不出是什麼道理啦,現在可給我想出來了。可見那鄭可天資聰穎,實在勝我萬倍。」
趙敞發覺出背後風生,知道若是回頭,定然不敵,人向前微仰,反手一招「海內十洲」,野君劍在自己腰旁擦過,逕刺鄭可。
趙敞發急道:「小秋,你怎麼啦?」
若以兩人武功而論,此時實是趙敞略勝一籌,只惜他一上來,「倒海劍法」未能展開,便為鄭可佔了上風,一處受刺,便全身受刺,一招受制,便招招受制,此時他覺得向後一仰,知道不好,百忙中立定腳跟,向前用力一衝,鄭可將劍向前一送,離趙敞後心不過兩寸,其間相差,真可說是千鈞一髮,看得寥燕秋手心直冒冷汗。
一行人中,清波上人武功雖不算最高,但他為人正直不阿,義薄雲天,因此無形中便成了眾人之首,他跨進一步,舌綻春雷,喝道:「鄭可!你狂什麼?」
趙敞將山腹之事草草地說了。
麥蓮不願說出自己是為了怕見父親的面,無意中躲入石縫,以致不能脫身,便頓了一頓,隨即反問道:「你先說,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怎麼山腹之中會有這多通路,又不像是人工鑿出來的?我們快出去了再說吧!」
趙敞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順手折了一支樹支在手上,舞一招「海女弄環」,將那幾支箭撥落,一個箭步,躥向前去,手臂連抖,一招連點四人,點的是鐵籐苗小腿上的「委中穴」。
那三人本就對鄭可幾乎盡得紅髮真人傳授一事,大為不滿,但忌憚鄭可得紅髮真人寵愛,因此才不敢發作,聽得清波上人如此說法,竟不由自主,脫口而道:「是啊!」接著才發現自己的失態,便改口說道:「家師下山去接兩位江湖朋友,今日便可以回山的!」
趙敞因計算時間尚早,耽擱一兩天,也不要緊,否則,他如不上鐵峰,逕自覓路去古兜山,則還可以碰到寥燕秋,不致令寥燕秋隻身就去闖紅雲宮,險些兒下不了古兜山來!
江上燕見他發了重誓,也就相信,卻不知鄭可那個乃是滑頭誓,試想跌落萬丈深淵,既不著地,怎會死去?但十多個人,急切間全都被他瞞過。
寥燕秋鬆了那道童,說道:「上次我來此,碰到的兩個小道童!」
寥燕秋大怒,道:「紅髮真人以上客之禮,請我們來的,小道士怎敢無禮?」
趙敞見被吉猛多道破了自己心中的疑慮,他乃是個老實人,覺得不好意思,臉上一紅,將茶碗接過,看茶已剩下不多,準備一口飲了算數,但就在將飲未飲之際,偷眼望見吉猛多兩眼瞪住自己,情狀急切,像是巴不得自己立刻將茶飲下才好,不覺重又疑心大起,暗道這茶中不要真有古怪,著了他的道兒,可是太不值得!
章大明仰天呵呵大笑,他本已有五十開外,貌相莊嚴,紅雲宮中,除了紅髮真人,便以他為長,這一笑,顯出他功力不弱,笑畢,道:「原來裝英雄,充好漢,到了這地頭,竟連入宮一坐都不敢,哈哈哈,笑煞人也!」
麥蓮見幾日不見,趙敞連談吐都與以前大不相同,心中不覺奇怪,她不知道趙敞自武功大進之後,對做人的道理,也想通了七八分,是以如此。
兩人俱擔心各自寶劍,不約而同,向後躍開,細細一看,劍鋒如水,晶光閃閃,並無一絲損傷,這才抬頭向對方怒視一眼,鄭可將劍倒持,不向前走,反而後退。
趙敞知道敢情已交上了手,心中一急,將疲勞全都拋到了腦後,足尖一點,如箭一般,向前馳去,寥燕秋眼尖,一眼望見趙敞趕到,喜得俏臉通紅,心中高興,也忘了這多人在,男女有嫌,一把拉住了趙敞的手,上下打量他,倒將趙敞看得不好意思起來,道:「小秋,別胡鬧!」
鄭可因昨晚紅髮真人已詳細對他講了雙方形勢,知道自己方面還有兩個高手要來。
卻說清波上人等一干人,在那間房子中,個個全都是心事重重。
趙敞這向前一躍,足足躍出一丈開外,剛待要轉過身來時,鄭可已如影附形,隨後趕到,就著人向前躍出之勢,仍是一劍平刺趙敞後心,趙敞既無法回過身來,又無法還招,只覺觀諱劍森森涼氣,就在後背心上盤旋,不敢多停留,足尖一點,又向前躍出,但鄭可既已輕輕易易得了便宜,豈肯坐失良機?一步不離,跟在後面。
趙敞一提氣,踴身一躍,一聲水響過去,人已站到山道之上,果然覺得一陣寒風吹到,便道:「師姐,你且勿心急,你是從哪裡進這山腹來的?先講給我聽了再說!」
麥蓮見鄭可如此模樣,疑雲頓釋,想起離開他後種種苦楚,也不管當著眾人,「嚶」的一聲,直撲入他懷中。
麥蓮嗔道:「有風又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就這兩句話之間,鄭可七煞劍法已經展開,一招接一招,宛若電光石火一般,只見劍光霍霍,圈子越逼越小,喬道雖力圖佔上風,但卻不能,只得將一條軟鞭舞了個風雨不透,偏偏鄭可手中劍又不怕他的軟鞭,非但不避,而且還專乘隙來斬他的軟鞭。
趙敞向上一挑,將書生巾挑去,改招為「海女弄環」,劍走輕靈,向鄭可右股削到,鄭可也不是無能之輩,剛才一矮頭時,那一招仍勉力使出,趙敞這一招「海女弄環」,不得不半途收回,真可謂功虧一簣,否則一口氣使「海內十洲」,鄭可必無倖免,眾人見了,全暗叫可和-圖-書惜不已,鄭可也出了一身冷汗,向後躍出。
趙敞不覺愕然,道:「楊大寨主?我不知道啊!」
鬼影子道:「你快去將那腫臉弄平了吧,囉嗦什麼?」
那兩人面上大有不信之色,趙敞暗運內勁,氣貫臂,力運掌,五指一放一收,抓住了刀柄,喝一聲:「起!」彎刀應手拔出,再如法炮製,將第二柄也拔了出來。
趙敞聽了,越發駭然,道:「你已來過一次了?」
麥蓮聽說趙敞有東西要還她,猶如墜人五里霧中,道:「什麼東西?」
這一聲喚得極為突然,趙敞不禁給她嚇了一跳,因為清波上人在側,趙敞行動非常拘束,連講話都不敢大聲,悄聲問道:「什麼事?」
齊星中歎一口氣,不再言語。
鄭可躍開之後,見趙敞並不追擊,正中下懷,手在領後一探,抓起三尺來長,一支竹筒。
寥燕秋將嘴一撇,道:「人家見到你來了,心中高興,倒反說人胡鬧?你到底走到哪裡去了?到現在才來,也不理會人家心中急不急。」
鄭可心中怦地一跳,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哈哈一笑,說道:「我對蓮妹之心,唯天可表,若有一分異心,叫我跌入萬丈深淵,下不著地而亡!」
鬼影子道:「客氣什麼?只要以後別學你師姐那樣欺負傻小子便好了。」寥燕秋臉上一紅,不再做聲,只覺得身子立時三刻,便輕靈了不小,真氣運轉,也大為如意,看來內功也有進境,心中大喜,暗暗道了千百遍:「敞師哥,你真好!」
但趙敞的樹支點了上去,只聽「篤篤篤篤」四聲,宛如敲在枯木之上一般,敢想鐵籐苗人身上全部箍有鐵籐,那常刀劍也不易砍人,何況樹支點穴?除非是大相禪師、鬼影子、江上燕等好手,否則誰也不能奈何他們。但趙敞此時內功可觀,雖不能閉了他們穴道,到底也令他們覺得疼痛。
七人來至宮門前,見章大明面帶奸笑,心中全都想道:「便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你一闖。」連寥燕秋臉上,也毫無懼色,在門口略一停頓,便欲進去,忽聽身後一聲極尖銳的責叱之聲,道:「讓開,全擠在門口幹什麼?」
兩人一前一後,繞著場地,奔馳了四五圈,趙敞仍是無法回過身來,心中焦急異常,但因鄭可這一招「裝瘋扮傻」,實在厲害異常,趙敞後背心上十數個要穴,全在他劍尖所刺的範圍之內,只要稍一停頓,便為所算。
麥蓮道:「這兒水淺不錯,但更冷啦,有風!」
他不等趙敞回答,便一手奪過,一仰脖子,「咕嘟」一聲,喝了半碗下去,然後遞給了趙敞,道:「快喝了吧,那刀法來源,甚是奇怪,你喝了,我便領你去看。」
於六怪叫道:「難怪清廷大費手腳,要來處置我們幾人,敢情不將永歷皇帝放在眼中!」
章大明並不知她是何人,只見她來時身法甚快,才聽聲音,人已到了面前,但還只當視線為眾人所遮,沒有看清,見她口氣如此狂妄,竟稱師父為「紅髮老道」,他原是尊大慣了的,除了紅髮真人,誰也沒有怕過,不知道來的是一等一的厲害人物,破口罵道:「臭婆娘,放肆……」
趙敞隨將所見情形說了。
鬼影子、清波上人等人盡皆聳然動容,相互對望一眼,鬼影子道:「遲幾天再說吧,現在無暇去看顧他了,此地甚急。」
眾人見了他,眼都紅了,泰山神駝於六一矮身形,「刷」地躥向前去,揚掌便砍,鄭可側身避過,他身後三人中一個矮胖子,雙掌一錯,便要迎敵。
鄭可當然知道喬道的意思,將劍向空拋上兩尺,再伸手接住,長笑一聲,道:「喬老二何不進招?」「刷」的一聲,欺近身去,又突然後退,意態驕妄至極。
屋門應聲而開,在門外的,正是紅雲四魔。
喬道巴不得將鄭可立斃鞭下,大踏步跨了出來,叱道:「端午之約,是你講的,小畜生別臨陣退縮才好!」
吉猛多道:「那一招刀法,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留在此處的,自有鐵籐苗以來,便有那招刀法,學會刀之後,再猛的野獸,也就不怕!」
鬼影子已知其事,說道:「小哥,這也是前緣注定,可是給鬼丫頭一吸盡了嗎?不要難過才好!」
麥蓮嗔道:「師弟!」
趙敞這才注意到不但是清波上人,連鬼影子、泰山神駝、谷泰等人,個個面帶憂愁之色。
趙敞雖然不值麥蓮的所為,但同門之情還是在的,知道她好勝,便一笑了之,說道:「也不一定走得出去,不如試著走走吧。」便和麥蓮一起走過那條岔道。
趙敞此時正在苦心思索,並未見吉猛多態度有異,以及他話中有因,歎一口氣,說道:「這招刀法真是神妙無窮,可惜沒有名稱。」
趙敞並不知她話中另有用意,隨口答道:「沒想什麼,只想如何才能出了此洞,將石中黃子交給師父。」
清波上人見話已講完,若再不動手,變成僵在那裡,便向喬道示意。
麥蓮懶懶地應了一聲。
趙敞原是心直口快之人,心中想什麼,便講什麼,聞言脫口答道:「不錯,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
本來,形勢已對自己一方大為不利,此時又多了一個不分青紅皂白,偏偏又武功高強無比的江上燕。看他剛才樣子,分明已墜人鄭可的彀中,少時若動起手來,己方非落下風不可,因此半晌無人說話。
鬼影子道:「久聞他這紅雲宮中機關重重,所有的屋宇,全都按生死晦明陣法排列,紅髮真人精通陣法,那生死晦明陣非同小可,一入宮中,怕要受他擺佈!」
他日日夜夜,儘是在思索那石上所刻的寥寥數十字,幾乎顛倒也背得出了,但對其中奧妙,竟還不能參透,一算時間,離端午之約已近,便對吉猛多道:「吉酋長,我端午與人在紅雲宮有比武之約,絕不能不到,待我想通了之後,一定來講與你知道!」
趙敞則更是義形於色,足尖一點,便躥了上去,攔在喬道面前,「呼」的一掌,向鄭可抽出,鄭可只覺一股掌風襲到,冷笑一聲,「刷」的一劍,來削趙敞手腕,趙敞手臂一縮,右腳已然飛起,反踢鄭可右腕。
第二天一清早,天還未亮,一行七人,便上古兜山去。
於六說道:「如今事情,並不在乎鄭可一人,弄得不好,誰都難逃此劫。偏偏麥兄與鬼兄,以及谷英雄,又因為救薛老三,大耗真元,功力恐不及以前,大相禪師又遍尋不著,清廷既抱此目的,看來不達不休哩!」
鄭可那一招初出時,看似平平無奇,實則虛虛實實,也有無窮奧妙,喚著「裝瘋扮傻」,鄭可現在是在趙敞背後使出,若是在前面,還要上當啦!
到了中午時分,只見不遠處一座山峰,石色漆黑,心中奇道:「咦?這不是鐵峰嗎?」但又與上次所到的不同。
那「四魔」中二魔已死,但外號卻仍不變,是以如今號稱「紅雲四魔」,實際上卻只有三人,門一開,便向室內掃了一眼,轉身便走。
鄭可面帶微笑,神氣安閒,頭上書生巾迎風微蕩,姿態瀟灑已極,一劍不中,迅即改招,將劍一轉,斜削喬道腰際,同時向外跨了一步,避開了喬道的一鞭,真如一個讀書相公,小庭閒步的一般。會家眼中一望而知,喬道甚難討好。
麥蓮心想:若自己說要去尋找鄭可,則趙敞和父親一樣,深憎鄭可,不如不說的好了,便賭氣道:「你別管我!」休息了半晌,體力也已恢復了些,便站了起來,向前走出。
趙敞一出了十萬大山,已是家家艾葉,端午已近,一路兼程,趕向古兜山去,雖是路上並無耽擱,但因在鐵峰之上住了太久,連夜趕到古兜山腳下時,天色已明,匆匆忙忙在小鎮中一問,鎮中人皆似鋸了嘴的葫蘆一般,一問三不知。
待到趙敞言明,她方紅著臉道:「我不是故意的!」
趙敞給她問得莫名其妙,道:「誰?」
趙敞在羅浮山上,未遇過真正的敵手,下得山後,雖經了幾次大仗,但全是與大群清兵衝殺,領悟較少,像這樣一人對一人的比劍場面,還是第一次,鄭可卻是自小便闖江湖,身經百戰,是以趙敞一退開去,鄭可便立佔上風,觀諱劍起處,劍光亂顫,乍看來,那劍竟像軟的一般,晃晃悠悠,來點趙敞胸口,「壇中」、「俞穴」、「巨闕」、「上脘」、「期門」五個大穴。
麥蓮此時哪裡還記得這些,只覺鄭可對自己輕憐蜜愛,自己全是瞎疑心罷了,轉過頭來,道:「媽,那全是女兒聽了人家瞎說才起疑心的。可哥哥絕不是這樣的人!」
那大魔章大明見鄭可直不將自己放在眼中,心頭恨極,但紅髮真人之命,又不敢違拗,便將清波上人等一行七人,引至一所屋宇前停住,道:「此地便是貴賓休憩之所,最好不要亂走!」
寥燕秋忙將櫻唇對了上去,用力一吸,但覺一股陽和之氣,順口而下,四肢百骸立時如鬆散了一般,忙攝定真元,潛運真氣,將石頭遞給了趙敞。
趙敞自問道:「若是做夢,醒了不應有實物在手,若不是做夢,又是誰和我開玩笑呢?」
那刀形式奇特,彎得幾乎是個半月形,這一改招,招式與兵刃配合得再好也沒有,趙敞猝不及防,百忙中只得以樹支在地上一點,借力倒縱而出,心中大為奇怪,暗想著那一招刀式,自己所學,享名武林數十年的「倒海劍法」,也不過如此,這些山間野人,卻從何處學來這等精妙刀法。他盡在那裡疑惑,那苗人又已提刀趕到,當頭一刀便砍,趙敞這次有了戒備,身子一側,看他再有什麼變化,只見那苗人一砍不中,發一聲喊,彎刀猛地一沉,夾著「呼」的一聲,又來削趙敞下三盤,與上一招一模一樣。
但趙敞究竟臉嫩,又說不上不喝那茶的話來,略一尋思,便有主意,暗運「十三勢行功心解」,將真氣逼聚在喉頭,然後一仰脖子,將茶飲了,那茶水卻只在喉間打滾,並未落肚。
她不知清波上人為人正直無比,寧可人負他,不可他負人,雖是對付鄭可這種大奸大惡之人,也不願壞了江湖上對敵的規矩。
鬼影子內力將聲音一逼,施展「傳音入密」的工夫道:「就快見真章了,不知老道士搗什麼鬼?」
鄭可此話將於六氣得七竅生煙,但喬道已攔在於六的面前,悄聲道:「於兄,且暫息一時之氣,紅髮真人尚未露面,他們還有扎手人物在後面,現在就混戰,我們佔不到便宜!」
三人全向谷泰及清波上人怒瞪一眼,想是仍不忘江上相遇,為兩人所敗之怨。
那四個鐵籐苗看得目瞪口呆。
吉猛多面有喜色,又領著他,向前走了幾步,來至一塊大石頭旁邊,道:「你看!」
喬道哪敢怠慢,兩眼一眨也不眨,瞪住了他。
鄭可來動趙敞五尺左右時,便突然停住,收勢之快,出乎人意表之外。
一喝未了,牆角處走出兩個人來,全是道士裝束,但卻凶眉惡眼,一個m.hetubook.com.com持劍,另一個持一柄宣花大斧,冷冷地道:「紅雲宮豈是容你們亂闖之地?還不快回去?」
吉猛多道:「自然不會騙你,你發了誓道十日之內不對人說,要是有,再給你看又怕什麼?」說畢,露齒獰笑。
鬼影子等人也全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人物,這一氣非同小可,神鷹谷泰一聲冷笑,順手在欄杆上一抓,力透五指,「喀嚓」一聲,抓下尺許長一段木來,手一揚,便向那桌上飛去,於六與鬼影子兩人趁那段斷木飛起之時,不約而同,各自「呼」的一劈空掌,那斷木經三大高手合力施為,聚集了三人內力,疾向紅髮真人坐處飛去。
喬道一見鞭斷,越發心橫,斷鞭「刷」地彎了過來,逕點鄭可頭頂「百會穴」,但鄭可劍已下沉,他只覺腿上一陣疼痛,急忙回身撤步,已被劃了兩寸來長一道口子,手一軟,那一鞭也未點中。
趙敞碰了個軟釘子,便不再言語,麥蓮越想越氣,一扭身就走了。趙敞無法,只得又任她離去,自己在山中信步走了一會兒,又練了兩個時辰的內功,縱上一棵樹,揀了一支橫生的粗支,睡了一晚。
章大明滿面羞慚,自管自去了。
鬼影子強忍住氣,答道:「小子,你狂什麼,我們還有幾個朋友未到,要在此等他們!」
眾人愕然道:「怎的是計?」
眼看即將落在桌上,酒肉四濺,但紅髮真人與江上燕卻不約而同,端起酒杯,像是毫不在乎的神氣,向上一揚,杯中酒直射出來,齊齊正正,射在斷木之上。
趙敞聽了,心中暗暗好笑。若換了是幾個月之前,他聽了麥蓮這樣問法,心中定要大慟,至少也得難過好一會兒。但此時他和鬼影子、楊光林等人在一起久了,覺得麥蓮的所作所為,大不值得欽仰,雖然她貌美如仙,也覺得打了個折扣,反而弄不明白以前怎麼會對她如此癡戀的,因此心中笑了一下,道:「不知他到哪兒去了!」
不一會兒,鄭可突然向前衝來,衝到一半,劍便疾舞起來,劍影森森,連人帶劍,滾滾而來,趙敞雙眼緊緊瞪住了他,將劍橫著,仍是一動不動。
四人一聽「吉猛多」三字,態度立變,竟哼著嘴,笑了起來。
麥蓮一出山來,便鬆了一口氣,趙敞也覺疲乏,兩人一起坐倒在山石上。
寥燕秋這才臉一紅,但也算她機靈,改口道:「悶坐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我們出去走走可好?」
趙敞道:「師姐有所不知,那千面郎君鄭可……」
趙敞奔了一會兒,老是不能擺脫鄭可的威脅,猛地想起自己也真是傻了,怎的一味向前跑,難道就不能向側避開去的麼,現成的「瘋子賣酒」身法,正是紅雲宮中的秘技,何以不用?主意打定,疾躍出一丈開外後,立即身向旁邊一側,像是急跑中為物所絆的一樣,直向前面跌出,左手在地上一撐,雙腿交替飛出,鴛鴦連環,疾攻鄭可下三路。
來的果然是江上燕殷紅,一隻手還牽了麥蓮,並不理會清波上人這一聲叫喚,滿面怒氣沖沖。
麥蓮因至今為止,心中雖存疑惑,但卻仍是一心向著鄭可,所以剛才聽趙敞提起鄭可,竟稱「鄭可這廝」,心中便不以為然,這時聽到趙敞又贊鄭可聰明,心中便覺得意,道:「這還用說,可哥哥機智過人,天下無雙!」
寥燕秋向鬼影子扮了一個鬼臉,鬼影子想起自己一生行徑,也不禁啞然失笑。
只見鄭可不急不緩,跨前一步,手在背後一探,「鏘」的一聲,宛若龍吟,手上已多了一柄青莖螢的寶劍。
趙敞無奈,只得道:「我要見吉猛多!」
趙敞一見他們單刀在手,暗想這等苗人,傷了他們,也不值得,只要讓他們知道些厲害,也就是了。樹支一橫,正待應敵,那為首身材高大的一個,已一步跨到,舉刀便砍,趙敞暗笑微末伎倆,也敢賣弄,樹支舉起,微微一搖,覷定了彎刀來勢,準備黏住了刀身,以內功將彎刀震飛,怎知才一迎了上去,那鐵籐苗人突然手腕一沉,電光石火也似改了招式,自外而內,彎刀徑砍趙敞雙腿。
這一來,便是泥菩薩也沉不住氣,神鷹谷泰足尖一點,人便起在半空,一個輕拐,向前一衝,相隔兩三丈遠近,竟然就是這一躍,便已趕到,輕輕巧巧落於就地,同時,鬼影子與於六也已施展上乘輕功,無聲無息滑到。
鬼影子說道:「喬老二,你依原計下山去,若能將大相禪師搬來,當然最好,不然尋到了李成棟,調幾千兵丁來,也是好的!」
鄭可一驚,不由得退後一步,兩眼向趙敞一看,暗想幾天不見,這小子武功已大進步了。
趙敞歎了一口氣,並不回答麥蓮那一連串的問題,道:「師姐,你那兒水淺些嗎?浸在水中,冷冰冰的,苦得很。」
那刀形式奇特,似一輪彎月一般,長約尺半,看來是上好的鑌鐵打就,閃閃生光,刀光藍殷殷的,當然也是有奇毒。
鬼影子道:「你去找石中黃子不久,他便也去了,怎麼你沒有碰到他嗎?」
喬道在利劍迫脅之下,毫無還手可能,只得一退再退。
鬼影子、趙敞、寥燕秋三人親臨其事,此時見鄭可竟然如此奸猾,全都氣得講不出話來。
喬道知道大敵當前,並非口舌取勝之時,只是悶哼一聲,並不還嘴,舞起一團鞭影,連人帶鞭,直滾過去,那正是「六根鞭法」中的絕招,人鞭合一,意之所至,無堅弗克,但鄭可這七八天來,勤練「七煞劍法」,那「七煞劍法」俱是殺著,又仗著一口利劍,有恃無恐,一見喬道連人帶鞭滾到,「嗖」的一聲,沒頭沒腦砍到,看似亂來,其實正是妙著,那一招喚著「七星大會」,內中還藏著無數變化。
麥蓮心中暗自慚愧,她一向性高氣傲,尤其是看趙敞不起,此時怎肯講出自己在山腹中那麼多的時候,連這一點都不曾想到哩,便支吾以對。
那十萬大山何嘗有什麼山路,他這一亂蹲,焉有不將路走錯之理?
他這幾句話以內力逼出,聽在人耳殼中,極是震動,那些苗子不禁一驚,但隨即散了開來,四五支箭一起向趙敞射出。
吉猛多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你去吧,記得自己所發的誓言!」
鐵籐苗生性凶悍,盡皆大怒,因趙敞已欺近身來,弓箭無用,便一聲呼叫,棄了長弓,在腰間一抹,「刷」的一聲,各自在腰間抽出一柄刀來。
大魔章大明人最暴躁,此時竟然怒形於面。
麥蓮不耐煩道:「騙你做甚?」
一宿無話,第二天醒來,想起端午之會,時間已經迫近,自己不知在十萬大山什麼地方,看來只有橫衝直撞,向著一個方向過去,才能走出此山了。
寥燕秋則更是笑得前後打跌,手捧住肚子,大叫道:「千面郎君,好俊的輕身工夫啊!」
趙敞聽了,一頭霧水,並不知其中尚有如許事情,李成棟既已反清,全廣東已無清廷勢力,怎麼清廷還會派人前來?自己這方面,人又何以如此之少?種種問題,不一而足。
麥蓮一聽那聲音,便是一愣,本來她自分凶多吉少,這時能在這黑漆洞的山腹迷宮之中,見到一個生人,已是高興不盡了,更何況那聲音是自己的師弟趙敞,便快答道:「師弟,是你嗎?是我!什麼人鬼神的!」
趙敞道:「我來吧!」
不一刻,那塗在石上的泥已被削落一大片,露出石面,趙敞一看,不禁呆了。
寥燕秋聽了,心中一動。
下面「什麼」兩字尚未出口,江上燕已經勃然大怒,身形微晃,「啪」的一聲,章大明還未弄清是怎麼一回事,臉上已換了一個滿臉花,這還是江上燕出手輕,沒有使用「太陰掌」,但饒是這樣,章大明也禁受不住,半邊臉立即紅腫起來,嘴中還覺得多了些物事,和血吐出,正是兩顆牙齒。
眾人耐力再好,也忍不住。
趙敞趁吉猛多不注意時,將那口茶全都吐了,只覺喉間癢麻麻,甜絲絲地,尚有一股異樣的感覺,但因見茶已吐出,也就並不放在心上,跟在吉猛多後面,向鐵峰頂上走去。
那紅雲四魔,便和三人一起走進紅雲宮中,一晃眼就回了出來,大魔章大明道:「可侄,師祖道暫且停手,他老人家有話要說!」
趙敞看得皺眉不止,寥燕秋更氣極道:「仗著一口利劍,有什麼了不得的本領!」繼而一想,那劍乃師父、師母仗以成名之物,這樣說,豈不是等於講師父無能,因此伸了伸舌頭,不再做聲,好在人人均注意喬道與鄭可的惡鬥,並無人注意她講些什麼。
兩人往回走去,故意過門不入,走不多久,也有兩人攔住去路,一個滿口四川音,另一個竟然以滿洲話罵人,趙敞與寥燕秋兩人曾與清兵交鋒多次,一聽便知,但那兩人卻也是道士裝束。
原來那石上刻出一柄彎刀之狀,與吉猛多手中所持的,一模一樣,下面並還有些字樣,仔細一看,正是一招刀法,講的是先攻敵上盤,半途改招,削敵下三路,宜攻宜守,一點破綻也無,趙敞細細看了兩遍,覺得其中奧妙,不可盡言,真看得如癡如醉,忙道:「吉酋長,快將泥封盡皆削去,這套刀法,非同小可!」
鄭可卻一聲冷笑,道:「我們早已講明,只憑本領取勝,廢話一概不說,要動手就進招,什麼仔細不仔細!」
寥燕秋剛才聽鬼影子說紅雲宮屋宇全按生死晦明陣法排列,心想自己失了兩件寶物,但上次獨闖紅雲宮,曾得觀風、玩月兩童子指點,逢黃銅柱轉彎,便可尋到大殿,因此一進來便自注意,怎知一路看來,不由得她叫苦不迭。
這一聲斷喝,真個是聲色俱厲。
麥蓮心中自然不快,但卻又想不出話來辯駁,便道:「如今你怎麼想出來了,快說啊!」
眾人一聽,同聲稱善,趙敞堅持不要,被清波上人喝阻,並在趙敞腰間,拔出野君劍來,將那塊石頭取過,令寥燕秋捧在手中,催動神力,緩緩削下,不多久,便見露出一個孔來,一股異樣的香氣,迷漫全室,清波上人急喝道:「快拿口吮吸!」
趙敞心中大奇,暗想她莫非真不知道嗎?便將那天晚上之事,詳細說了,末了還說道:「我有一塊古玉,是師父所賜,當晚給了你的!」
原來她自饒幸得脫之後,便再也不敢妄動,等不幾天,清波上人與神鷹谷泰首先趕到。
趙敞見了,心中大奇,暗想鄭可功力不過與喬道不相上下,就是喬道輸了,自己武功大進,足可勝鄭可,若是怕紅髮真人出面,難道此間四五個高手尚非其敵嗎?但又不敢發問,便和寥燕秋站在一起,悄聲道:「小秋,師父他們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對方真的扎手嗎?」
鄭可心中暗捏一把汗,知道江上燕一人,舉足輕重,快裝出驚訝之狀,道:「蓮妹,你疑心我什麼?又有什麼人中傷我們了?」
吉猛多面色一變,「哼」了一聲,但隨即面露喜色,叫了幾下,立刻有人答應著和_圖_書走了開去,不一刻端了一杯其色碧綠、清香撲鼻的茶來。
趙敞雖然隨即發覺,但已自不及,勉強將野君劍撩起,但鄭可劍已避開,改攻中盤,不得已只好後退,那「七煞劍法」雖然不及「倒海劍法」之精妙,但卻易學得多,鄭可人聰明絕頂,七八天下來,已領悟了一大半,那「倒海劍法」卻只有七招,凡是武功招式,越是少的,蘊藏在其中的變化也越是繁複,否則若只是簡單的幾招,何以克敵?但招數本身易學,變化便難以領悟,「倒海劍法」中一招有七個變化,或虛或實,全仗隨機應變。
鄭可冷笑道:「清波上人果然還講些江湖義氣,不似那些江湖上的下三濫!」
喬道這個多月來,到處尋他師父大相禪師,惜乎大相禪師萍蹤奇跡,行無定所,並未找到,而時日又已近,便徑來古兜山與眾人會合,當時鄭可原是與他和趙敞兩人約定今日比武的,趙敞未到,自然由他先上場。
兩人向趙敞手中一指,趙敞會意,將手中彎刀還給了他們。另兩人走向樹邊,用力拔刀。
麥蓮急道:「師弟,咱們快出了這兒再說!」
清波上人想起江中三人,彼等行跡好生可疑,當然相信,再加自己方面三個好手,都因搭救薛老三,而致功力大弱,因此已經講好,端午之會,必須小心從事。
趙敞心中奇怪,不知吉猛多將要給自己看什麼秘密,卻為什麼又在十天之內,不能讓別人知道,十天之外又怎樣呢?想了一想沒想通,但吉猛多既然相信他,他是老實人,便依言發了一個毒誓。
趙敞聽不懂他們講什麼,便道:「快讓開,我要過去,趕路要緊!」
他只當清波上人聽了,心中定要歡喜,但清波上人卻只是「哼」了一聲算數。
東拐西彎,足足走了有半個時辰,眾人俱皆一言不發。
原來他始終不知那晚私訂終身之事,乃是寥燕秋的淘氣把戲。
敢情她心無二用,並不知自己已將稀世難逢之物,一口啜食了。
他們兩人情景全被鬼影子看在眼中,鬼影子便大聲道:「小哥,楊大寨主呢?」
趙敞想起自己誤人山腹迷宮,幾乎不能出來,楊光林可能至今仍困在山腹之中,不禁「啊呀」一聲,道:「不好了!」
寥燕秋心中慨歎一聲,暗忖道:「原來他心中並不記掛著我,更不像我那樣,無時無刻地想念著他!」便悶悶地向前走去。
那「鐵峰」可稱名副其實,越往上去,越是寸草不生,其石色黑如鐵,試一扣擊,竟隱隱作金石之聲。不消多久,已來到峰頂,那峰頂光禿禿的,並無異狀,吉猛多卻突然像是見到鬼神一般,跪地膜拜起來,口中唸唸有詞,趙敞心中只覺好笑,暗想野人究是野人,裝神弄鬼,不知還要出現什麼花樣?正在想著,吉猛多突然一躍而起,「刷」的一聲,自腰間抽出了一柄晶亮的彎刀來,虛砍一刀,正式一變,橫削下盤。
江上燕道:「蓮兒,你不是說他有好些可疑之處嗎?」
吉猛多呵呵一笑,舉刀便削,那刀雖不及「觀諱」、「野君」那比翼雙鳳劍之利,但也削石如粉,趙敞仔細一看,原來那黑色之上,全都塗上厚厚的一層泥,那刀只是削在乾泥上而已。
「刷」的一聲,他將那根牛筋軟鞭,抖個筆直,「突突突」向旁搶出幾步,一個翻身,鞭梢上卷,「鼻觀心田」,已將「六根鞭法」的門戶亮出,這一下氣勢雄渾,果然不同凡響。
趙敞不禁一愣,就在這一愣之間,鄭可已使出「七煞劍法」中的精妙招數,「刷刷刷」連環三劍,分刺趙敞上中下三路。
谷泰咬牙切齒,道:「我師叔便是在河北道上,死在他們手中的,算起來還是師門深仇呢!」
喬道見他劍到,若是尋常長劍,鄭可自然得吃大虧,但觀諱劍斷金如泥,自己軟鞭雖是牛筋編成,也是挨著就斷,因此逼得臨時收招,向旁躥出,一鞭虛晃,全無進招可言。
敢情鄭可將趙敞的話當成是奚落他。
喬道也知在兵刃上吃了大虧,所幸軟鞭有六七尺長,「六根鞭法」又是變化繁多,一等一的武功,施展開來,足可將對手擋在丈許開外,因此見一鞭掃空,人便向外滑出,長鞭直彈起來,「呼」的一聲,並不攻敵,只是讓住自己身子,求穩中取勝。
麥蓮道:「見你的大頭鬼,同你說那晚我已離了廣州,在半路上遇到可哥哥……」
清波上人不欲局面混亂,忙叫道:「於兄且住!」
眾人全會意,清波上人大聲答道:「請閣下領路!」
鄭可那一邊的三個人,正是紅髮真人徒弟,紅雲四魔中的大魔章大明,三魔郎得山,四魔陰天柱,他們現時見鄭可施展七煞劍法,如此神妙,武功顯然已遠在自己之上,自己枉擔著「師叔」的名稱,武功卻大不如他,心中全都憤懟。
那屋一排三間,陳設極為精緻,全是一式的梨木桌椅,坐定不久,便有小道童倒茶來侍候,寥燕秋一把將他抓住,道:「觀風、玩月兩人,現在何處?」
但鄭可有恃無恐,他幾次三番受清波上人的氣,兩次險險乎死在他的手中,此時怎肯為他一喝便止?索性便裝出狂樣來,仰天大笑數聲,向身後三人一指,道:「清波上人,這三位乃在下的師叔師伯,人稱紅雲四魔中的三位,家師祖有事,未能遠迎,你們是要打,還是要等幫手,爽爽快快說吧,要比大聲,也可以的。」
清波上人見江上燕竟然受了鄭可一禮,可見已準備將麥蓮嫁了給他,臉色鐵青,更是無話可說。
吉猛多以刀支地,轉過身來,道:「小哥,你指天發誓,在十日之內,不將見到的物事對任何人說起!」
喬道雖然心中有氣,但知道一場搏鬥,非同小可,一逞口舌,真氣虛浮,便會落敗,因此並不回答,力貫手臂,軟鞭不住顫抖。
鄭可「咦」了一聲,想是見他這一招臨時變化,卻能防守得天衣無縫,自己如此凌厲的一招「五老採樵」,竟然進路全被封住,心中氣憤與佩服兼而有之所致,停都不停,身子一斜,電光石火般滴溜溜一轉,一劍直勾勾地來刺趙敞後心。
這時候,便是趙敞趕上山來的事,以後便是紅髮真人、慈雲寺三大長老以及雪魅火魈一起上山,喬道敗在鄭可觀諱劍下,眾人進了紅雲宮等。
谷泰則不知其中糾葛,因此竟聽憑鄭可一人為所欲為,言所欲言。
此時,天色已然下午,突然宮中「噹!噹!當!」地響了三下錘聲,一時之間,錘鼓齊鳴,其情景又不類道士做夜課,正在錯愕,忽聽門外有人道:「家師敬請各位至後院議事!」
寥燕秋見師父答應,心中大喜,拉了趙敞就向外走,外面靜蕩蕩的,並無人影,剛轉過牆角,寥燕秋便停下腳來,問道:「敞師哥,你一個人困在山腹迷路中時,想些什麼?」
麥蓮失聲道:「對了!」
一路七人留意通道,但兩個彎一轉,便已難辨東南西北,只覺所經之處,無論房、廊、柱、欄,全都一模一樣,絲毫沒有分別,真不知紅雲宮中人是怎樣識得路途的。
這多人中,只有寥燕秋一人似不覺得危機重重,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只在趙敞身上打轉,她一見趙敞,突然覺得不知要有多少話要和他說,但礙著人多,又覺得難以說得出口,只將那些話兒在心中打滾,也不知想了幾十百遍,到後來實在忍不住,脫口叫道:「敞師哥!」
趙敞是個老實人,雖然氣鄭可狂妄,但卻想不出適當的話來罵他,清波上人、谷泰等當然自持身份,不會和鄭可計較,只是冷笑一聲而已。
鐵籐苗個個都天生神刀,但那刀沒入樹幹一半之多,山中老樹,木質緊密,漲紅了臉,也拔不出來。
麥蓮一上手,便知是自己心愛的飾物,上次見到,心中便已奇怪,這時更非問個清楚不可,便道:「師弟,你到底是從哪裡得到這扣針的?」
趙敞尚未回答,鬼影子道:「小哥是忠厚人,哪像你這丫頭古靈精怪,什麼都敢做?」
江上燕既然事事任性而為,便易被人哄過,再加鄭可講來,活龍活現,不由得她不信,她為薛老三掃中一棍,養了好幾天痊癒,心中自然恨鬼影子,見清波上人和鬼影子在一起,也絲毫不念夫妻情誼,甚至連花山大寨中和清波上人之約也忘記,逕隨鄭可入紅雲宮去了。
趙敞一算時日尚早,便答應了下來,在鐵峰上一住三曰。
這一掌,趙敞用了三成內力,那苗人便禁受不住,兩手鬆了刀柄,踉臉向後跌出。
鄭可得意揚揚,身子微側,一劍輕擺,道:「小哥好劍法,再上啊!」趙敞應聲道:「好!」
寥燕秋認出那正是「七煞劍法」的起勢,是以尖叫一聲。
麥蓮似是怪他連這點都聽不出來,大聲道:「可哥哥,除了他,我還管誰在哪兒?」
原來他剛才看得清清楚楚,那三個苗人持刀來戰時,使的那個怪招,和那身材高大的人一模一樣。
但趙敞端摸了半天,實在還是一頭霧水,只覺越想越玄,況且那刀形狀,又何必如此彎曲,因此並未想通,便據實道:「酋長,我也沒有想通哩!」
齊星中這半晌未曾幵口,此時卻道:「麥兄,依愚弟之意,此時不如下古兜山去,待將眾弟兄朋友會齊了,人多勢壯,再上山來!」
另外那三個苗人見自己人吃了虧,便一起擁上,趙敞右手將樹支格出,將他們擋開,隨接一掌「六丁幵山」,結結實實,砍在那身材高大的苗人肩上。
清波上人見清廷派來的雪魅火魈兩人,並不在座,心中暗暗起疑。
趙敞道:「自然是的。師姐,你身體差些,我們快想法子出去是正經,你講是從哪裡進來的先。」
趙敞越發弄不明白,這刀法稱「一刀法」,難道真是只有一招嗎?一招又何以能成刀法?
端午之後,還有大批好漢要來,這些江湖好漢,全是反對滿請的死士,清廷自然是眼紅的,大約是想用紅髮真人,來個一網打盡。
兩人僵了一會兒,眾人全都屏氣靜息以待,清波上人心中暗暗讚許趙敞進境神速,竟已深得「倒海劍法」以靜制動,靜若處|子,動若兔脫之妙。
清波上人在前,鬼影子殿後,一行七人,魚貫而出,跟著紅雲四魔,轉彎抹角,穿廊過殿。
趙敞足尖一挑,將彎刀挑起,既有了兵刃在手,便再也不怕那三個苗人,刀光霍霍,一連三招,連攻三人,那是從薛老三處學來的一套刀法,那三個鐵籐苗倉皇應戰,將刀舉起,「錚錚錚」三聲金鐵交鳴之聲過了,三柄彎刀全部為趙敞砸飛。
喬道與鄭可兩人,則已在廣場上來回周旋,那一面,站著三個大漢,從未見面,看樣子紅髮真人還在擺前輩的架子,沒有出來。
趙敞在懷中一摸,摸出了那隻金銀絲交織而成的蝴蝶扣針來,塞在麥蓮手中。
在花山頂上,麥蓮雖曾當著江上燕之面否認過,但趙敞也只覺得是她一時氣憤,所以才如此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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