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換箱黨
焦鴻圖所說的「招安區」和「河南區」,是更貧窮的地帶,骯髒污穢,一條臭水溝,兩旁是凌亂簡陋的磚瓦房子或是木屋,每在仲夏季節,蚊蚋叢生,臭氣沖天,差不多瘟疫發生,全都是由這些地區開始的。
焦鴻圖是他們的老大哥,給每一個人分配調查的路線,他說:「今天的這一頓不算,假如查出眉目,明天還有一頓,我們大家約定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集合!」
「這是一個叫做阿燦的小老弟給我的線索,我在『胡德記』找到這隻箱子!你且看看!」譚重光說著,邊給左輪泰介紹了「胡德記」地攤的老闆胡德叔。
但在今天,為了丁先智的案子,左輪泰又得對關人美的技術有所利用。
這傢伙也可謂是膽大妄為了,竟然窮盯著關人美不放,嘴巴裏還唸唸有詞的說些什麼玩藝也只有關人美自己知道。
「焦大叔找到了,他馬上就到!」
焦鴻圖同樣的搖了搖頭,聳肩說:「泰哥,也許你對這事情的看法太武斷,我走遍了全市,所有的當鋪、地攤、售偷衣的、收贓的……他們連換箱黨這名稱也從未聽說過……」
「你們真沒聽說過?」左輪泰再問。
反正任何的一隻「土羊」總逃不出她的眼光的。
左輪泰含笑,把酒杯排開,招了招手,說:「別在外面呆著,進來喝一杯!」
左輪泰便向大家拱手,說:「這就得請大家幫忙了!」
譚重光和焦鴻圖雖然認為左輪泰是在捕風捉影,不可能會有什麼結果,但是也順著他的意思盡力量去做。
忽地,譚重光到了,帶來了一個擺地攤的小販,他的手中還提著一隻小型的手提箱。
「哈!」左輪泰一笑,說:「我在窮極無聊時,什麼行業都曾嚐試過的,而且,我對這類的工具都頗感興趣!」
關人美得手後,並不離開,反向那個扒手和他的「過手」一歪嘴,向左輪泰坐著的飲食攤一指。
女郎是一個棄嬰,被人拋置左輪泰的寓所門前,那時候左輪泰正開舞廳,又是賭場的老闆,只是「大光棍」一條,他是獨身主義者,從不希望有家室之累。
左輪泰擺了擺手,說:「不行,你們得從上海幫入手,打聽外江佬恐怕比較容易!」
經常發生這類的事情,就是有人「新打碼頭」,也或是地盤上發生了糾紛,再者就是有什麼難過「談斤頭」來的。
譚重光懂得這些,招了招手,請左輪泰到了隔壁另外的一座飲食攤。
這個飲食攤位,霎時間變得非常熱鬧,真變成「群英會」了,三頭六臂的人物越來越多,大家都是自己人,有吃有喝的,幹三隻手的朋友大多數是好吃懶做的,有了吃喝,也不必去謀生活了。
不久,焦鴻圖也到了,擠在人叢之中,將接近那座飲食攤時,就發現那位半百「香港客」老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纏住關人美猛吊膀子、吃豆腐。
這是一個新興的都市,所有的建築物都是新型的。向高空發展,馬路全面拓寬井條不亂,好像美輪美奐的,而另一方面,卻仍保持著像是落後地區似的,被稱為是都市之瘤,污穢、紊亂,窮街陋巷密佈,那是貧民住宅區。
在那條狹窄的街道上,原是行人如梭的,尤其在入夜之後,所有的攤位,有接出附近住戶的電燈的,有用汽燈的,有用馬燈的,有用瓦斯燈的……反正將整條街位照耀得如同白晝般的,所有的食客和看熱鬧的也隨同這時間開始擁擠起來。
「我先請兩位飲個兩杯,然後從長計議!」左輪泰說著,擺出規矩,替他們各斟上一杯酒,又吩咐掌攤的給他倆上了碗筷。
「不!把她送到孤兒院裏去算了!」
「關人……」
高佬荃將搖窩移至燈光之下,那女嬰長得胖白可愛,高佬荃又故意說:「瞧,這孩子的相貌也很像你,大眼睛,高鼻子,一定是你的親骨肉,假如送到孤兒院去,你忍心麼?」
「沒有!」負責「過手」的,搖著頭,說:「這是洋人的把戲,我們怎會懂呢?」
「女嬰是裝載在一隻搖窩裏的,衣著和蓋被枕頭物的料子全都是上好的,不似是貧寒人家的棄嬰,很可能是私生子。」
焦鴻圖只顧搖頭,又說:「不過『招安區』和『河南區』,我還未有去過,但是我的兩條腿已經跑得發痠了!」
譚重光向左輪泰示意,往「河南區」去偵查「金鼠」其人的一幫弟兄已經回來了。
「我曾在一隻皮箱上發現有換箱黨所用的抓鉤的痕跡,那就是我所說的換箱黨的工具,他們
https://www.hetubook.com.com所用的皮箱,在吸套他人的行李時,箱內的抓鉤一定要發生作用,否則被吸住的行李箱很容易就會掉出來的,那就穿梆了。」左輪泰解釋說。
「瞧,來了隻『土羊』……」關人美正在狼吞虎嚥當兒,忽地扔下了筷,如一溜煙似地出了飲食攤。
這條飲食攤街道,說多髒就有多髒;除了在白天間都是潮濕泥濘的,一跤摜下去,整身的西裝全變成泥漿,那隻皺紋密佈的腦袋也變成了大花臉啦。
「有何指教!」
左輪泰聳肩說:「我也是受朋友之託,以當前的情形看,換箱黨並不猖獗,只要稍有點影跡,就不難將他的行蹤查出來!」
關人美是一副狼狽不堪的形狀,那些坐在飲食攤內的掱手幫弟兄全都袖手旁觀不給她任何的幫助。
「我們之間可有著什麼難過嗎?」那負責「過手」的小扒手問。
此後,左輪泰除了他的事業之外,撫養義女關人美,其樂也融融。
飲食攤的那些三頭六臂的朋友也幫同喊打喊殺的助威,老傢伙見苗頭不對,趕忙抱頭鼠竄而去。這一場風波始才算平息了。
譚重光招了招手,帶阿燦進入胡德叔坐著的攤位。
所有參加這次聚會的人,搖頭的多,點頭的少,好像都沒有什麼苗頭,縱然有較為敏感的,查探出有「外江佬」上當鋪的,有售賣舊貨給舊貨攤,但好像都與「換箱黨」無關。左輪泰利用掱手黨進行的調查工作,好像是失敗了。
左輪泰看得有點惱火,喃喃自語說:「這種老朽真應該挨揍!」
譚重光不禁一聲長嘆,說:「泰哥,想當年你把關人美交給高佬荃撫養時,她還是流鼻涕的黃毛丫頭一個,想不到今天已經招蜂引蝶了呢,真個是歲月不饒人,我們還能不自嘆老邁了麼?」
是夜,左輪泰來到這地區,他像是觀光巡邏似的,整條攤位街道都打了一轉。
左輪泰認為這是後患,堅決拒絕女嬰和他同姓。「關人!」他又說。
左輪泰始才恍然大悟,原來關人美已經長大成熟了呢,他一直還把她當做小孩子看待。
「孩子,辦正事要緊,隨時隨地張大妳的眼睛,我們需要多方面的線索,這責任全在妳的身上!」
「關人!」左輪泰搖首說:「我是光棍一條,尤其是做槍手的,隨時都有吃蓮子羹的可能,不可以有家室之累……」
譚重光在這一方面倒是滿重義氣的,若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他還稱得上是「及時雨」,有求必應的。
「你為什麼對這行業這樣內行呢?」
「嗨,好像是群英會了呢,連重光叔、焦大哥也在此,難道說出了什麼問題了不成?」一個新進門的扒手說。
「左輪泰是我的老弟,他的事情,等於是我的事情,還請大家多多幫忙!」他拭著汗,向大家打招呼說。
「可有一點眉目?」左輪泰問。
有些藉此機會買醉一番,也有猜拳喝令鬧酒的,也有談古說今和左輪泰攀交情的。
「從未聽說過!」
那為首帶隊的名叫阿燦,是譚重光的遠房鄉親,也是從小將他看大的。原先時曾在譚重光的當鋪裏當學徒,後來因為不學好,也可以說是交友不慎。竟參加了「掱手幫」的行業。但是這人知恩圖報,對譚重光尊如長輩,任何吩咐從不違抗的。
「關人太難聽了,她很漂亮,加一個美字如何,就叫做關人美吧!」左輪泰靈機一動,就作了決定。
那些三隻手三頭六臂的朋友,借著有幾分酒意,越吵越起勁,惹得那些過路人也駐足瞪眼向關人美和那個老傢伙注意。
這一來,大家全笑了,有笑得前仰後合的,跡近有點瘋狂。
「怎麼?可有消息?」胡德叔的情緒緊張,立刻問。
左輪泰說:「這是不礙事的!」
將遭被扒竊的被稱為「肥羊」,以黑吃黑,高手吃低手的稱為「土羊」。
高佬荃又說:「你的劣根性不改,就是因為沒有家室觀念的緣故,所以,就算沒有家室,有一個孩子,也或可以改變你的放縱和任性!」
譚重光和胡德叔兩人也好奇不已,不約而同地探首出來觀看究竟。
「你為什麼認定了已經有換箱黨出現了呢?」另一個人問。
「你們真的沒聽說過麼?」左輪泰再問。https://www•hetubook•com•com
「關人,這名字不錯,就讓她姓關名人吧!」高佬荃說:「這樣你們就只維持義父女的關係!」
「可需要找我們的頭兒來?」扒手問。
「這位先生你貴姓大名?」一個新入座扒手問。
一般的華僑稱為「大牌檔」的,就是各種的飲食攤,在貧民區的方面,各種的飲食攤擺成了一整條的街道,在白天間,全都歇業,爐灶熄滅,椅腳朝天,幾乎像是一條死巷似的。
譚重光在插口說:「胡德叔在一年之內被警方抄有三次之多,他的買賣全垮了!」
差不多「招安區」和「河南區」的小館和飲食攤,他們都跑遍了,毫無成績!
左輪泰問:「你曾經收過他有多少次貨?」
「乖乖,這一來豈不是將他的身上搜光了?」一個小掱手好像佩服得五體投地。
該夜,左輪泰和高佬荃正清理了地盤上的瑣事回家,發現門前有一個女嬰,感到束手無策。
「嗨!你們看,又有『土羊』到了,反正把他們一併集合吧!」關人美又發現有一名扒手在人叢之中活動著,趕忙的又穿出飲食攤去了。
胡德叔說:「假如不是譚重光的一點面子,我曾經發誓不向任何人道破這秘密的!」
他倆面面相覷,表示茫然。
左輪泰一往的毛病是嘴巴硬心腸軟,終於還是把女嬰收下撫養了。
回憶往事,有如在夢境,關人美這個孩子長大了,也長得很美,問題是「卿本佳人奈何三隻手」,只怪左輪泰將她送到高佬荃處撫養,所以她也走了邪道。
「重光伯替你辦事去了,到現在還未有回家,我餓了,得先吃點東西!」女郎說。
「我要找尋上海幫的『換箱黨』!」
左輪泰頗感失望,但他並不氣餒,對這些黑道上的朋友仍然敷衍得好好的,對他們的幫忙仍然表示衷心的感激。
扒手幫誰都認識,這位譚重光大哥也是「吃贓人」之一,他本身就開有四五間當鋪和估衣攤。換句話說,也就是他們這「行業」的衣食父母。經常手風不順,也或是出了紕漏,還得請這位大哥幫忙或是接濟接濟。
在後,他在一座賣小食飲酌的攤位內坐下,點了一些小菜,要了一瓶我國土製的老酒。獨個兒自斟自飲,又像在等候什麼人似的。
「次數不多,連這次是第三次!」
「鼎鼎大名左輪泰你都不知道麼?」關人美插嘴說。
焦鴻圖在他的身旁一伸腿,正好絆在他的腳上,只聽「叭噠」一聲,那老傢伙竟跌了個狗吃屎。
高佬荃說:「一定是有什麼人看中你了,所以把孩子送給你!」
左輪泰含笑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未有十足的把握,所以無可奉告,但是我相反的有一個問題,你擅自的收容換箱黨的贓物,不怕焦鴻圖他們一夥的弟兄怪罪麼?」
霎時間,整條街道上,都是幸災樂禍的哄堂笑聲。
「還有重光伯怎樣?他來不來?」左輪泰問。
胡德叔說:「的確,是一個外江佬,但他說夾生的廣東話,我只知道他的綽號叫做金鼠,住在『河南區』,和我的地區是一首一尾之隔,他為什麼要往返如此遠的道路照顧我的生意就不得而知了!」
「小姐,我的年紀並不大,只是頭毛多禿了兩根,但是良心是最好不過的,而且鈔票特多,在香港有房地產……」他結結巴巴地說著。
左輪泰覺得奇怪,莫非是有人吃醉了老酒不行,這時間發酒瘋似乎為時尚早呢。
凡是途經這條街道的顧客,不管他是買醉,用晚膳或吃零嘴,差不多,總得要到那些地攤上去光顧一番。
「當然有!」關人美氣怒地擲出了手錶、皮夾、護照、自來水筆、手帕、零錢、鑰匙篋、指甲刀,還有一盒萬金油……。
自然,關人美不會讓那老傢伙討得便宜的,熱鬧當然就在後面了。
左輪泰表示同情,說:「真是行行都有苦經咧!」
但是上海幫的換箱黨,好像誰也沒有聽說過,也不可能是有人侵入了他們的「地盤」,他們連一點影跡也沒有發現呢。
「慢著!」焦鴻圖說了話,他伸手將桌面一按,「按照規矩,我們該把護照送還,想這把鑰匙必是旅店的門匙,我們正好按照這地址送回去!」一面,他拾起那隻皮夾子,打開來一看,啊!裏面有著美金七千餘元港幣一千多元,馬幣五百多元……嗨,怪不得那老兒說他有的是鈔票呢。「我們應該論功行賞!反正大家吃上個把月已經不成問題了!」
胡德叔搔著頭皮,也有點納悶,說和*圖*書:「我也感到奇怪,西裝、內衣褲、刮鬍子刀、毛巾、肥皂,什麼零星用品全有,看情形好像是專偷窮過路旅客所有的東西!」
「你別胡說八道……」
原來,關人美在那條狹窄凌亂良莠混雜的攤位街道上來回巡弋,企圖有所發現,不想到竟招蜂引蝶,惹來了有想吃天鵝肉的。
「不用,我們私底下就可以把問題解決!」左輪泰說。
瞧他的一身打扮,西裝革履的,不像是「土產」人物,似乎有點像「香港客」。
胡德叔忍耐不住了,提出了疑問說:「左輪泰老哥,你苦苦的追換箱黨,究竟有著什麼作用呢?」
焦鴻圖是高佬荃的學生,不過因為他的身體不適,患有三期的肺病,所以等於是半退休了,只因為他的輩份仍在,所以在同道之中發生有任何糾紛,都是請他出來調解的。
譚重光雙手一拱,向大家說明原委,要求鼎力支持左輪泰。並不一定限定在市區之內,在市郊外和這一條「線」有交流道的,也不妨進行。尤其是需要注意外江佬,查出上海幫的換箱黨!
這時候,關人美又以相同的手法帶來了好幾個扒手,初時他們都深感惶恐,以為「地盤」上發生了什麼糾紛,有人為談斤頭而來的!
關人美左閃右避的,一副厭惡和不耐煩的形狀,所以引起了飲食攤內的那些三隻手的人物哄笑不已。
原來,女郎是左輪泰的義女,說來話長,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在本地差不多有九十多個收贓的!」
關人美仍然努著小嘴,將桌面上的東西一撥。說:「這些玩藝我全不要,你們拿去分去!」
在這兩個地區,根本沒什麼生意買賣可言,但是當鋪、娼寮、飲食攤仍都有。
「不行!要知道你風流成性,到處留情,也許在什麼地方種下了孽種,人家替你送回來,說不定就是你的親骨肉!」
「嗯,不會錯了,這是換箱黨的抓鉤,總算有點眉目了!」左輪泰喜悅地說。
這時候,飲食攤內又走進一個同道輩份頗高的人物,那就是關人美稱呼他為焦大叔的焦鴻圖。
「你的那方面怎樣?可有什麼眉目?」左輪泰問。
「孩子,這只是剛開始,找到了線索之後,就沒妳的事了,誰叫妳學會了這項本領呢?」左輪泰說。
「不!」左輪泰說:「後來,這種『換箱黨』,流傳到我國的上海,又由上海蔓延到各水陸碼頭上去,但吃這『行業』的,大多數是上海人,是稱為上海幫!」
譚重光搖了搖頭,撅唇說:「凡是開當鋪和開估衣攤的,差不多都連絡過了,沒有誰發現有『上海幫』的可疑人物,我看可能要向舊貨攤進行!」
不料,左輪泰的事業在一夜之間完全敗北,得遠走他鄉,關人美就被送到高佬荃處撫養,這孩子夠聰明的,任何事情一學即會,所以學得了一手極其高明的扒竊技術,使高佬荃也大感意外。
沒多久,一個年約十七八歲「飛女型」的女郎,穿著玫瑰紅絨毛上衣,牛仔褲,束著鑲金絲銅扣的腰帶,蹦蹦跳跳的,也坐進了飲食攤。她說:
左輪泰看得出,在那箱皮上的正反面有著兩道傷痕,經過了染色掩飾,但是略為仔細可看得出。
左輪泰西裝革履,鬢髮花白,頗有一點威儀,兩個扒手趨至攤前,先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左輪泰敬了他倆一杯酒,又說:「換箱黨和你們的『行業』是最接近不過的,出贓的方式和地點完全相同,如當鋪、估衣攤、舊貨攤、專吃贓的……你們只要查詢沒有『上海幫』的人出現,就不難查得出!」
關人美又弄來兩個扒手。
「你這人怎麼走路不當心!」焦鴻圖還要斥罵。
「從這上面,難道說連一個可疑的人物也沒有發現?」
剎那間,這頓飲食便變成了慶功之宴,他們喧鬧得更是起勁了。
左輪泰一看而知,有了新的眉目。當然,假如發現了換箱黨的蹤影,絕對不能在「掱手黨」的面前公開,同行如敵國,會鬧出地盤上的糾紛的。
「不!換箱黨已經在本地出現了,這就是我所以要向你們查詢的原因!」
吃這「行業」的聽說高佬荃三個字誰不吐舌頭?他們面面相覷,實在有點羨慕,這個女孩子怎會求得到這樣的名師呢?
「這個小姑娘相當要得,是什麼高手傳下的衣缽?」一名扒手頗有點不服氣,和他的夥伴私語。
「揍他吧!」譚重光忍耐不住,已經動了火氣。
左輪泰被焦鴻圖提醒,類似這種的地區,當然不可能有「換箱黨」在那兒和-圖-書活動。但這是貧困聚匯地區,譬如說一個人在窮極無聊之時或會重操舊業。幹這行業的,並非真個是換箱黨開碼頭開到此地,而是被貧困所逼出來玩票的!
譚重光即插嘴說:「胡德向來是按規矩做買賣,在攤子上交朋友,餘外什麼事情也不過問,所以他能知道金鼠住在『河南區』已經是多餘的了,所以我已經發動阿燦等的小弟兄替你到『河南區』地方去調查,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的,我們只要等候著!」
關人美已竄了過去,她的手法奇高,小扒手剛掏過來一隻皮夾子,在關人美一點手間,那皮夾子已落在她的手中。
「但是在這地方不會有的……」
它一定要到華燈初上,就漸漸開始熱鬧起來了,各種飲食攤都升火營業,賣麵食的、菜飯的、小食飲酌的、賣甜品的、賣涼茶飲品的,又如擺地攤,像賣豬腸粉、東風螺、牛雜羊雜滷味的……。
阿燦便將「金鼠」的地址附耳告訴了左輪泰,他對左輪泰的目的和企圖頗感疑惑。
若以觀光而言,這種地方,也相等於是風景區之一,一些住洋樓坐汽車的朋友,也經常會到這些地方來小酌一番的,因為它價廉物美,在吃的方面各色各樣齊全。
「嗯!那麼兩位隨便用酒,用菜!」左輪泰說著,又吩咐掌攤的盡量把所有的菜碟一一搬到桌上來,繼續向兩個小扒手解釋說:「換箱黨起源於歐洲,也是一種極普通的扒竊技術,他們大多數活躍於交通紊雜的地方,如各類的火車站和汽車站,專門偷竊旅客的行李,他們所用的工具,也是普通旅客所用的行李箱,但這行李箱,內部卻有著特別的機關,乍看不會有什麼分別,但它套在別人的行李之上,就可以把別人的行李吸套進內,等於是吃掉了,一點也不露痕跡!這就稱為是換箱黨!」
左輪泰說:「我也了解,要不然,我就不會請重光大哥出馬了,這是怎麼回事?」
左輪泰之所以要選中這個飲食攤位,是因為它接近整條街位的末端,再過去就不再有販賣零食的攤位了,那兒大多數是地攤,陳列古玩磁器和盆景花卉的較多,餘外也有做估衣舊貨的,或販賣零星走私洋貨,如鋼筆、領帶、襯衫、雨衣、絲|襪……等。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假如有這類的扒竊出現,我們必會知道……」
焦鴻圖再說:「外江佬光顧當鋪的固然有,但不能說外江佬統統就是上海幫,就是換箱黨!」
扒手自然發覺他遭遇了高手,黑吃黑吃到同道頭上,就得談斤頭了!
市區上發展得更繁榮,貧民區方面更形熱鬧,大致上一般的貧民都被擋過去的原因。
左輪泰早守候在原來的飲食攤中,酒菜都已準備好了,不論事情調查的進展如何,這頓酬謝的老酒是一定要請大家吃的。
查詢原因,原來是左輪泰請他們幫忙調查上海幫的換箱黨。
「除了箱子之外,你還收進了一些什麼東西?是否衣著之類的東西?」
譚重光便讓胡德說出原委。
立時有人吐了舌。
「這個外江佬住在『河南區』什麼地方,你可知道?」他問。
女郎自取了碗筷,開始狼吞虎嚥。
這些稱英雄道好漢的朋友,「你哥子我兄弟」的,直喧鬧至午夜,所有的攤位全結束了,大家始才散去。
真是韶光易逝,一晃眼間,由關人美被人棄在他的寓所門前,已將近是二十寒暑了。
左輪泰好像有著做龍頭的風度,兩個小扒手自然也就不猶豫,直接在左輪泰的身畔坐下。
這就好像是什麼難過,是「談斤頭」來的。
這時候,焦鴻圖來到,關人美正好向他求援。
阿燦翹起大拇指,故作誇大地說:「我們弟兄出馬,任憑這隻『老鼠』躲得更神秘,我們也得把他找出來,不過最近,這個傢伙的神經好像有點失常,經常大白天也喝醉酒,在晚間卻常鬧鬼……」
胡德叔雖有點難堪,但卻很泰然地說:「近年來,我流年不利,生意做垮了好幾次,加上老妻去世,可以說一蹶不振,假如說不是譚重光老大哥的仗義幫忙,我早已經淪落街頭了,『金鼠』給我的進貨,只索取五分之一的利潤,先墊款一半,然後出貨後再結帳,天底下那有這樣好的利潤,就算我改押進當店,也有賺的,好在平日間和大家的交情深厚,我處在如此劣境之下,沒有說大家不同情的!」
「關小姐,妳可有收穫?」一個扒手問。
左輪泰忙搶著說:「把他的住址告訴我就行了!」
任何扒竊,都有「過手」的。和-圖-書也就是專門接贓溜出現場的,等到失主發現被扒時,縱然抓到可疑的扒手時,無贓無證,會被反打一釘耙!
兩個小扒手,大感興趣,好像得到了新的學問。假如說,有著這種的道具,對他們行竊而言,那是方便得多了。
次晚,所有掱手幫的弟兄又在原地方集合。
「重光伯來了!」關人美忽地叫嚷起來。
左輪泰三個字在年輕的一輩還比較陌生,上了一點年紀的,誰會不知道呢?
左輪泰將這一方面的人物全搬出來了呢。
他們正談說間,忽地隔壁的那座飲食攤,起了一陣極為瘋狂的哄笑聲。有高聲怪叫好的,有拉大了嗓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左輪泰的注意力集中在那隻小提箱之上,那也不過是一隻普通旅行所用的衣箱,表殼是化學纖維製的,但是已經染過了色。
那老兒竟恬不知恥,對路旁及各飲食攤所有注目者的訕笑視若無睹。
做古玩買賣的原就是「三年不發市,發市吃三年。」最能唬得住顧客,關人美就是發現一個土老兒在一幅古玩地攤之前和攤販討價還價。他的身旁有著兩個衣衫襤褸的漢子在候著。
左輪泰笑了笑,說:「沒關係,反正關人美不會吃虧的,讓她多長點見識,對人生多作了解也好,那老傢伙等到事後就會知道是自討苦吃了!」
大家便不約而同地偏過頭去,只見飲食攤的進口處走進來一位身軀肥大,團頭大耳,目光矍爍,穿著黑香雲紗短裝,敞開衣襟,當胸掛著一串金錶鍊,大搖大擺,向大家環繞著打了招呼。然後脫下草帽,露出他發亮的禿頭,就擠在左輪泰的身畔坐下。
若論關人美的姿色來說,亭亭玉立,身材又豐碩健美,的確會引起一些浮浪子弟注意的,但瞧她的一身打扮,純是「飛女型」的,針織貼身上衣、牛仔褲、織金花的腰帶、翹頭印度靴,誰有非非之想不怕吃拳頭麼?
左輪泰越發有了把握,這情形和他的想法完全相同,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尋這個綽號叫「金鼠」的傢伙的下落了。
左輪泰提到了「本領」的問題,她顯得很不痛快,這因為是她自幼被送至掱手黨的祖師爺高佬荃的家中撫養,由孩提時代開始,就學得一手極其高超的扒竊技術。
她趕忙擠到焦鴻圖的身畔。齜牙咧嘴地扮了鬼臉,那個老傢伙仍跟在背後。
「那只是一座破樓閣,四面所住的幾乎盡是臭要飯的,你打算拜訪這個客人麼?」
「你絆了我,還要罵人麼?」老傢伙狼狽爬起,要找焦鴻圖論理。
「這等於是洗了個澡嘛!哈!」另一個笑了。
左輪泰點頭,說:「你想得一點也不錯,最後收進貨是什麼時間?」
左輪泰從「外江佬」入手,凡是居住在此地區的上海人,他都實行盤根問柢,綜合這些資料,藉以查出端倪。
「差不多有半個多月了,最近好像完全停擺,我曾看見過這個人,精神恍惚的,我和他打招呼,他卻匆匆忙忙地溜走了,真是個怪物!」
以他們的「行業」而言,收贓的地方有九十多個,規矩也特多,有時候搞到自己人的頭上,也或是地頭上有點名堂的人出來說話,他們還得退贓!
「左輪泰,你要查『換箱黨』有著什麼用意嗎?」一個年齡較大的扒手問。
女郎似不大耐煩。說:「你愛管閒事,也不必太起勁,一天二十四小時,要我們張大眼,不斷地跑腿,誰能受得了?」
但等到發現攤位上已經有了兩位同道。正和左輪泰杯酒言歡,談笑風生時,心情才開始兩樣。
「王八蛋,揍你!」焦鴻圖捲起衣袖作揍人狀。
「換箱黨?什麼叫做換箱黨?」那兩個小扒手,似乎對「換箱黨」三個字頗感陌生也感到新鮮。
「高佬荃的嫡傳!」譚重光向他們說。
關人美的眼光是何等銳利,也可說是「家教有方」,她一眼已看出,那是小扒手,正在打土老兒的主意。
假如說,想惹麻煩的,是浮浪子弟,不良少年之類的人物倒也罷了,那盯在關人美身背後的,竟是一位年逾半百的老翁,連頭頂也幾乎禿盡了,肥團的臉孔,陰陽眼,一副色迷迷的樣子,似有了幾分酒意。
關人美的氣忿卻未平息,努著小嘴,進入飲食攤內的長板凳上一坐,氣呼呼地責怨大家不給她幫忙解圍。
高佬荃要左輪泰給女嬰起個名字,將來好承繼左輪泰的事業。
左輪泰想到這些,便邀焦鴻圖和譚重光同行,利用他們的社會關係,進行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