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龍潭虎穴
「仇大哥不必動怒,我來找你,不過是為了解說龍坤山的事情,冤仇宜解不宜結,你和龍坤山十多年前的芥蒂,早就可以一筆勾消啦!何苦仇恨越結越深……」
仇奕森緘默地毫無表示,不時向章寡婦投冷眼,靜待李探長將事情解決。
「太少!」仇奕森挑逗說。「否則我來!」
「你……敢怎麼樣?……」劉進步被仇奕森進迫得已靠近石欄杆末端,退無可退,忽然大吼一聲,伸手就要拔手槍。
他沒有請帖,咬著一根象牙烟嘴,手中翻弄著一雙白紗手套,散閑地,輕吐著烟霧,踱上石階,傲視闊步,旁若無人,連把守在廳門口迎迓客人的傭僕也不正視一眼。
「不過,我相信妳不敢殺我……」仇奕森說得很俏皮。
「我有準確的情報,你在未入獄之先有一筆數目很大的秘密藏金!」
仇奕森回頭,只見那赤色走狗劉進步已出現在他的背後。
女郎帶著恐懼的眼光,仍在向他怔怔投視。仇奕森疑團莫釋,只有裝著若無其事,繼續向女郎行了過去。
「唉,莊家的手氣太紅了!」輸得精光的客人擦著熱汗,嘆息離去。
「哦,寡婦!這是我的家!」仇奕森狡獪散閑地答。「家裏有喜慶事,照例也得回來招呼客人呀!妳說對不對?」
捧著滿斟烈酒托盤的流動女傭,發現孤立靜寂的客人,照例上前遞酒,仇奕森豪暢連灌兩杯下肚,穿過正在賭得轟烈的牌九賭攤,落地長窗之前,外望是一輪皓月當空,浮雲掩掩,風吹樹影搖舞,這些,與室內的氣氛完全兩樣,令人神往,仇奕森推窗跨出走廊,倚伏在潔淨的大理石欄杆旁,燃烟默立,那些新佈置的燈籠彩球,夾著昏暗燈光,在樹叢中隱現,樹影婆娑,滿現詩情畫意,驅除了人間一切煩惱。
一陣溫聲細語過後,他倆又熱吻著。
「噢!」葉小菁在後面追著,突然絆跌一交,摔在地上。「啊喲!好痛!」他呼叫。
「誰?」仇奕森追問。
「梅嘉慧。」
「哼!追求我的人,絕不會是個奸鄙詐騙的賭棍,無惡不為,殺人不眨眼的盜匪。最低限度比你年輕貌美,懂得愛情,不會在金錢上打滾……」
「老先生,謝謝你的臺灣手杖!」他禮貌地將手杖交還給老紳士,然後俯身拾起腳下踏著陳烱所落下的左輪手槍。摔開彈輪。「是實彈呢!」他說。將子彈全部傾出,交還給陳烱,又拉開了陳烱衣袋,掏出那顆晶瑩光彩奪目的鑽戒,回首覓尋那楚楚動人的女郎。她正瑟縮地站在老遠的一隅,似乎驚怕這種動蠻的場面。仇奕森頷首微笑,傲然行了過去。
龍坤山頓時又畏縮不敢上前,但仍大擂大跳高聲叫喊,爭取客人們的同情。「各位,這個人就是十年前殺人不眨眼的大毒販仇奕森,最近越獄逃亡……昨夜青洲木屋區的殺案就是他幹的……」
葉小菁擲下一百元說:「有誰來沒有?」
倏然,章寡婦出現在他的背後,伸手在他肩頭上一拍。
「他媽的,老子輸了五千六……」
「不,不……我,我……」女郎形色非常緊張,搖著頭,欲言又止,兩眼不住左右張望。
「在這個宴會中,我們當眾宣佈我們的訂婚消息,那麼客人們還會感覺到更驚奇呢!」章寡婦吻著葉小菁說。
入夜,大廈門前已是車水馬龍,單只汽車,啣頭接尾就足排有整條馬路長,燈光燦爛,屋內已擁滿了各式客人,三教九流,身份懸殊,有最高貴的紳士淑女,也有最低卑的地痞流氓……。
葉小菁氣忿未平,但對章寡婦的勸息卻不能不依,向仇奕森狠毒瞪了兩眼,攜著章寡婦的手,並肩細語離開了小客廳,他倆親暱纏綿的狀態,羨煞了多少單身男女,只有仇奕森卻例外。
自然,章寡婦離去,仇奕森也就沒心情賭下去,敷衍了兩副牌,就托故道歉離座。
「哈,」仇奕森冷然一笑。「寡婦,別忘記了妳額上的皺紋,有人在追求妳!是嗎?他們不過追求妳的孽障錢罷了!」
「揍他,打他,騙子……」
「唉,識時務為俊傑,假如我劉進步不看風擺舵,還能混得今天麼?老仇,我看你也不必固執了,我今天來,就是和你和龍坤山做魯仲連來的。」
「不,你的性格我清楚,嫉惡如仇,專愛打抱不平,鋤強扶弱,敢作敢為……」梅嘉慧又向大門口投了一眼。
「妳叫什麼名字?」仇奕森問。
葉小菁無名火高三丈。說:「少廢話,多少?」
只見女郎惴惴不安,兩眼霎霎地,滿露了憂鬱與恐懼。
出到走廊外,章寡婦並不停步,拉著仇奕森落下石階,直向花園僻靜處行走。仇奕森步步提防,恐怕章寡婦暗中有打手埋伏,不過他身上有著一管短槍,同時,章寡婦近在身旁,危險時可以擄作肉盾,所以也就處之泰然了。
「哼!你敢把我怎樣?」仇奕森忽然轉身狠狠發問。
忽然,他又停步轉過身來說:「啊!可別忘記了朱劍雄的事,就當為是條件吧!」
「要下快下,下多少!」龍坤山在等女郎下注。
「賭錢勝負不足介意,何必盡挖苦人?」
「哼!別這樣的趾高氣揚,不近人情,在賭城這個地方誰吃得了誰?還不是大家湊活著混!我姓劉的多少還是個『人民』官員吧!」劉進步老羞成怒語帶相關,暗中提出警告。
「當然可以,美麗的章曼莉小姐!」仇奕森禮貌的回答。回頭又向女郎說:「妳的賭博也應該停止了!」然後,他故意撐開臂胳,讓章寡婦挽著。
章寡婦激憤得全身抖顫,礙在賓客滿堂,不能發作。氣往肚嚥,吶吶不能發言。
「剛才那位女郎是誰?長得怪逗人愛的!」劉進步擠眉弄眼說。
但仇奕森的手腳比他更為敏捷,揚手在胸前一幌,時候還不及一秒鐘,一管手槍已捏在手中。
「賭假骰……」
「嗯,那麼現在妳可以說妳需要說的事情了!」
仇奕森赫赫大笑。「你有這個能耐嗎?」
女郎的豪賭而臉不改容,引起在旁的賭客們竊竊私議,但相反地有幾個年輕急色的小哥兒們,為著女郎豪爽、美貌,而引起他們要將自己表現得更是英雄,忘記了宗祠、身家、姓氏,傾盡所有,忘形下注。甚至於連性命也可以押到桌子上。
「想活著!就別動!」仇奕森說。
「搗亂?」仇奕森說。「我並沒有搗亂!我仇奕森一生嫉惡如仇妳是知道的!我揭發獨眼龍的騙局,完全是為了妳的體面,試想在妳的生辰宴會中有人行騙,該是多麼丟人的事啊,要不然,客人們會以為妳在從中分贓圖利呢!」
賭客們靜寂無聲,就表示牌已經配好,分頭二兩道安放在桌面,龍坤和圖書山將右掌攤直,四隻骨牌背著安置在掌上,翻手「拍!」的一聲,四隻牌攤開,嚇,這一副牌可又驚人了,一對地牌,一隻天,一隻雜九,毫無疑問,自然是天九頭,地對尾,賭客們都搖頭相顧失色,女郎慘笑,莊家又通煞了。
「嗯……」仇人見面,葉小菁臉色一沉。
「和你們高攀不上。」
「噢,那裏,舊東西,朋友自臺灣帶回來送給我的!」老紳士答。
仇奕森越過花圃,剛巧和葉小菁撞個滿懷。
驀然,一陣歡騰哄笑之聲,自窗內傳出,衝破了他紊亂,覓尋毒策的思潮。
四隻手,分檢去十六隻骨牌,賭客們的情緒非常緊張,聚精會神注意在投注的一門牌上,竊竊議論,四隻牌,理應怎樣相配,才能贏得莊家。
「三隻Q?」仇奕森故意驚呼。繼而又嘖著嘴說。「小朋友,你未免太相信女人了!」說時,向章寡婦飄了一眼,伸手將自己底牌攤開。是一隻「2」,共是三隻「2」兩隻「K」。
葉小菁再要爭鬧時,章寡婦已強把他扯開說:
仇奕森緘默半晌,披嘴笑著說:「我仇奕森向來殺人不眨眼,可是現在洗手改邪歸正,不願意殺人了!想不到給妳學會了這一套——那麼,我就選擇死吧!」
「有什麼事嗎?」仇奕森滿腹疑團,行近去。
陳烱的把兄弟冷如水看見陳烱有厄難,忙招集他所認識的人馬預備隨時動武。豈料在這種局面,誰都是扶盛不扶衰,誰肯去為這兩個被捉的騙子出頭呢?
倏而,趙老大和劉進步高舉兩手,向所有的客人嚷叫說:「朋友們,大家全是自己人,有話好說!」
章寡婦扣著槍機,氣惱得全身抖索,但她沒敢扣下去。
「這一次可是實彈的!」章寡婦說。「死與離開這裏,兩條路,任由你選擇!」
章寡婦和葉小菁是合夥一份。葉小菁視仇奕森正如眼中釘,在高朋滿座中不能動武,就恨不得在牌桌上拚個你死我活洩恨,章寡婦在旁有苦說不出,任憑怎樣示意,葉小菁仍是找著仇奕森做對象,真是自尋死路呢!
仇奕森冷然說:「我姓仇的為非作歹半輩子,十年冤獄是什麼罪都受夠了,現在需要的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恕我不奉陪了!」
「那麼,請你馬上離去!」
這時,葉小菁已經在花園內四下覓章寡婦,老遠在呼叫她的名字。
「有賭未為輸,朋友,再來!再來!」陳烱點數著吃進的錢鈔,一面安慰賭客們繼續努力翻本。
「照你看!」葉小菁指著仇奕森的一疊鈔票說。原來他的底牌也是一隻「Q」所以胸有成竹。章寡婦偷偷伸手捏著他的大腿,也絕不理會。
「不變的心,永遠的愛……」章寡婦嬌媚地說。
「哼,你是個逃兵。我已經留著人情啦?」
「我光著身子回來沒有錢!」仇奕森回答得乾脆。
仇奕森安若無睹,鎮靜如常,皺起眉宇嗤然發笑說:「還是那支白金小手槍,我在新加坡買的!」
「哼!」仇奕森以大拇指指著胸脯說。「我姓仇得本來就沒有意思找他尋仇,不過這條老傢伙,仗勢凌人,以為我羈獄闊別賭城十餘年,勢力盡失,今日脫獄歸來,也只是光桿一條,蓄意打落水狗,他在外面亂放空氣,說青洲木屋區飛賊牛王七的命案是我幹的,硬指我是兇手,還口口聲聲說要抓我歸案,這分明是含血噴人,今天我所以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我仍然是不好惹的!再者,他以後也不敢逮捕我,因為我拆破他的賭局,每個客人都可以作證明,他公報私仇,含仇誣賴好人!」
「我……我想和你講幾句話,可以嗎?……」
「我是一個弱女子……我想……除了您,沒有人能夠幫助我……解救我的危局……。」
「仇老弟,這又何苦呢?」趙老大貼近仇奕森身旁低聲說:「光棍不擋財路,何苦找這個冤家……」
「不必!」仇奕森說。「獨眼龍有什麼好耍的叫他儘管耍過來,我姓仇的絕不含糊!」
仇奕森感到詫異,兩眼炯炯爠爍向劉進步投射。「你是什麼意思?」
「英雄莫問出處,好漢休問根由,不錯,我姓劉的過去落魄時,曾得過你仇大哥的好處,知恩圖報,所以今天我特意來找你合作……」
「唉,這個世界變得太快了!」他感嘆。
「怎麼啦?摔痛了麼?」章寡婦停步轉身,慢慢行了過去,親切地說。「好!誰叫你壞!」還俯下身去,替他檢查傷勢。
「下好啦,舉手不來錢!問骰了……」
「逃兵又怎樣?不留人情又怎樣?」
「我真不該打攪你們的幽會!」劉進步自說自話。「唉,十多年了,想不到仇大哥你還是這般的風流瀟洒。」
這是章寡婦生日的宴會。
「我劉進步今天是人民政府駐賭城的官方代表!」
剛好輪到葡斯發牌,這一桌人之中,只有章寡婦和李探長兩人知道仇奕森是大賭棍,李探長早有戒心,見機而行,看情形不對就閉牌不賭。
葉小菁看見仇奕森就記起昨日在客廳中凌|辱他的愛人的江湖大盜,正如仇人見面,怒目相視,章寡婦忙在他的身旁坐下,挽著他的臂膀,狀甚親熱,實際上是抑制他的怒火。
「嗯!」仇奕森突然回過身來。沉著臉孔說。「我的風流不羈,用的是真情,與你們偽裝『前進』『進步』不同!」
「你來幹什麼?」
「嘻……」仇奕森沉著吃吃而笑。全不示弱,「劉進!你今天是穿西裝了,可別忘記了你做扒手被官方遞解出境,向我苦苦求助,向我伸手要飯吃之時,嗯,現在時勢不同啦,你在名字的尾巴上加了一個『步』字,就變成劉進步,表示前進了,進步了,但也犯不著得勢凌人,在我姓仇的面前神氣呀,別以為你現在穿西裝,脫下這套衣裳,誰不知道你是個扒手坯子!」
「哼!」小菁怒而冷笑。揚手將底牌一揭。說!「三隻『Q』!閣下如何?」
葉小菁自然也不示弱,將全部籌碼錢鈔推出,李探長馬上發派最後一張暗牌,葉小菁的情緒非常緊張,手也有點抖顫,他得到的是一張「4」。仇奕森態度安閒,吸著烟,靜待葉小菁將牌攤開,才慢吞吞將牌揭開,是一張「K」,已成「K2」兩對的牌面。
客人中,什麼身份的人樣全有,仇奕森話未講完,早有人蜂湧搶到桌前,這個說:「我輸了兩千!」那個說:「輸了八百!」甚致於有些根本連賭也沒賭過的人也跟著上前爭奪,也不知道誰是誰非,七手八腳,一霎眼間,錢已搶奪得精光。
龍坤山並不言語,接過鑽戒,移近燈光瞄了兩瞄。「要押多少?」他問。
「誰告訴和_圖_書你的?可別要推到熊振東頭上!」
「客氣,客氣,」仇奕森禮貌地答。
「謝謝你的好意,留著吧!」仇奕森嗤之以鼻。
「小菁,今天是我做高興事,別和別人鬧事,你手氣不好,別賭了,我們到花園走走,吸點清鮮空氣……」
「哦,妳可是想解釋那只假鑽戒?」仇奕森說話向來不留情。
「唉,往事不堪回首,記得我和你結婚時,排場的舖張,也不下於今日之偉大,唉,不過揮霍的這些孽障錢,全是我抹煞天良,作奸犯科得來的,任憑驕奢淫佚,安富尊榮,到頭來,多少還是要遭受一點報應!比如說,我成為一個囚徒,妳成為一個寡婦,就可能是天理報應!」仇奕森語氣溫和,話中帶刺,輕描淡寫地說。
「先生,先生……」她突然向仇奕森低聲呼叫,還張惶地左顧右盼。閃閃縮縮似乎怕被他人發覺。
「小菁,待會兒,我們在酒席上,當眾宣佈我們的婚事,你猜後果會怎樣?」章寡婦問。
「PASS!」仇奕森豪不在意說。「聽說你快要和章小姐訂婚了是嗎?」
劉進步忙趨近他的耳旁說:「印的是人民幣,在賭城根本沒有人理會,版模是香港中華印書館弄出來的真貨。憑我在組織裏的活動能力,銷路根本不成問題,而且不會出毛病,高鼻子方面嘛,有龍坤山和趙老大兩人疏通,機器、紙張,都是現成的,現在只欠東風,只要有人投資,就可以馬上開工!」
龍坤山受到意外侵襲。「啊喲!」一聲慘叫,四顆骰子咕碌自手中落下來。
「仇先生,歡迎歡迎。」
「唔,」仇奕森嘖著嘴,搖頭嘆息。「我這一疊鈔票足有九千多呢,唉,也好,買最後一張牌,就當如試探情場和賭場上的運氣如何?」說著散閑地將所有的鈔票往桌子中央一推。
「噢,不好,有人來了!」梅嘉慧突然驚呼。
龍坤山發覺騙局敗露,還未及查看是什麼人砸他的臺,就慌忙搶著撿拾桌上落下的四顆骰子,張嘴就要往肚子裏吞,這是騙徒的吞贓滅跡法,但仇奕森的手杖可不留情,「霍霍」連著兩下敲在龍坤山手上,使他無法搶到骰子,四圍在座的賭客們有許多還不知內裏,還以為有人向龍坤山尋仇故意搗蛋,但有些稍有賭局見識的客人已發現這是一個騙局,頓時秩序大亂。
「真豈有此理,擺騙局擺到章小姐家裏來了……」
李探長雖然痛惡龍坤山的為人,但也幫著上前向仇奕森勸息。冷如水看風擺舵,故意裝著向龍坤山勸息,這樣才把一個將要大打出手的場面略為緩和。
仇奕森正閒散地說:「獨眼龍,你的話說完了沒有?客人們都等著解決你的問題呢!」
「可以借給我看一看嗎?」仇奕森禮貌地要求。
「永遠愛妳……」
「沒到高興的時候!」
「嗯!」仇奕森披嘴一笑,沒理睬她的警告,這時,他已發現小客廳內,李探長等一伙人的「沙蟹」賭局,便闊步昂昂,穿過舞池,向小客廳大步跨了進去!
「啊,原來你就是葡斯幫辦呢!」仇奕森指著葡斯幫辦說。「以五萬元的勒索,換取一條人命,似乎太辣手一點!」他當著眾人向葡斯嘲笑。
「你預備怎樣?」劉進步見仇奕森來勢洶洶,暗起恐慌,不禁瑟縮向後退,蓄勢嚴陣以待,不時注意到自己的兇器。
於是,他們又開始追逐,這次是相反的,女的在向男的追奔。
「噢,你壞!」
兩個黑影逐漸摟結成一團,倒臥在草坪上,熱烈接吻。
「啊,各位全早到啦!允許我參加你們的牌局嗎?」他表現得非常熱絡,禮貌地向眾人作禮。
葉小菁乍聽之下,也來不及和仇奕森答話,就匆匆趕了過去,仇奕森妒恨交加,陰楚披嘴冷笑,慢步跨上石階,忽然,在大門旁平階的黑暗處;有著一個人影在蠕動,仇奕森洞悉章寡婦的性格為人,單槍匹馬闖身在她的宴會中,真如置身虎穴龍潭,可能陰謀密佈,四下草木皆兵,不得不謹慎提防,這時,他故意停下腳步,胸脯上掛著的實彈短槍仍在,他摸出烟匣,擦亮打火機,燃烟的時候,借著打火機的亮光,偷偷向黑暗處投了一眼。嚇,在黑暗中躲著的竟是個女郎呢,而且仇奕森的目光銳利,已看出就是以假鑽戒押注的紅衣女郎。
「我知道妳又需要我出到走廊外面,在那僻靜無人的地方才能夠談我們倆人的事!對嗎?」仇奕森邊行邊取笑說。
「妳認清楚了嗎?」
章寡婦穿過人叢,直衝到仇奕森跟前,裝上一副笑容。
倏而,大門外竟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說下去!」仇奕森催促。
葉小菁怒火上沖,立即添擲四百,章寡婦向他瞪眼也阻止不了,這一來,其他幾家的牌都閉上了。仇奕森倒是毫無考慮,獨自跟上。
仇奕森皺著眉宇,兩眼炯炯露光。「哼,老妖怪,數十年來,還是這套老手法。」他暗自說。
「好的!」仇奕森說。「我是個逃兵,你是共產黨的官方代表,我們就來清算一下吧!」衝著就向劉進步行了上去。
「你敢搗亂,這裏全是我圈子內的人!別自己找死!」
「先生,恕我已經打聽過您的姓名,您叫做仇奕森……」梅嘉慧仍吞吞吐吐地,不時向大門出口處張望。「……你是個英雄人物……。」
「嚇,殺人兇犯,你自己送死來了!那裏走?」龍坤山老羞成怒,無以解嘲,只有壯著顏臉,拔出手銬。以死相拚,向仇奕森撲去。
龍坤山就將鑽戒交到身旁看檔的助手陳烱,吩咐說:「好吧,就借給她三千吧!看在她輸了不少!」
「不,妳應該說是一個:賭徒、惡棍、毒販、越獄囚徒!」
「李大探長,是你發的牌,應該分你的紅呢!」仇奕森說著,就點了一千元現鈔,拋到李探長跟前。繼而,又拾起了那三隻「Q」自言自語說。「唉!Q!皇后,女人禍水!還是乾脆叫『皮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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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奕森慢吞吞燃著烟捲又仰首默想了半晌。「條件?好像想不起來了!」
西望洋那間紅磚建造的古老大廈,未及晌午,門前已打掃得粒塵不染,男女傭工,出出進進,忙得不可開交,屋內已佈置得富麗堂皇,大事舖張,仿如皇宮大宴,章寡婦還親自督導,指揮著男女傭人做事,大廳與內廳打通,臨時架起一個小音樂臺,預備給有舞興的客人,作跳舞廳,小客廳劃為撲克賭局,走廊是雞尾酒長桌,擺滿各色酒餚及水果,末端空著幾張台桌,是給賭興濃厚的朋友們,賭番攤或牌九之用,真是井井有條,絕不使任何客人會感到寂寞或孤單的。
「因為,賓客滿堂,他們全可做證人,妳當然不願意做一個兇手,而且他們查出死者我,是妳的丈夫時,還是謀殺親夫之罪,這是一則。」仇奕森說。「我剛纔才揭發獨眼龍的騙局,妳現在就殺死我,顯然是妳和獨眼龍串同行騙,坐地分贓,因為騙局敗露,含仇殺人洩恨,這是二則。妳的小情人葉小菁,脾氣雖然暴燥,但仍是個念過書的善良人,他總不會和一個女兇犯繼續談戀愛吧?這是三則……」
仇奕森眼中冒出妒恨的火花,他簡直不能忍受。憑什麼自己苦苦耕耘下來的心血收穫要給人家去享受,自己費去無算精力、金錢,家庭破碎,所弄來的女人,給人打情罵俏!
「唉,這又何必?」劉進步仍繼續說下去。「我現在有一宗大買賣,正需要你和龍坤山幫忙……就是這個玩意……」他將雙手合著,上下搖了兩搖,暗示機器印鈔的樣子。
「你走不走?」章寡婦怒吼。
「各位擺好了嗎?」龍坤山問。「我開牌啦!」
「唉,章寡婦沒魄力!沒膽量!趙老大已經和她談過,碰了個硬釘子,你是知道的!娘兒們有錢老是愛壓在被窩裏自己欣賞,蛇無頭不行,你仇大哥回來了,不領起帶頭作用,我們這班小老弟還去找誰?」
一陣憤怒叫喊,羣情汹湧,龍坤山狼狽萬狀,他的助手陳烱在旁,看見情形不對,想溜也溜不掉,有許多客人已經撲上來要將他倆毆打,陳烱迫不得已,怒吼一聲狠狠拔出手槍,但仇奕森比他眼快,霍然躍起,揚起手杖,一杖鞭了下去,正打在他腕上。陳烱「唉哎!」一聲慘叫,手槍脫手落地,仇奕森再伸直了手杖,刺到他的喉管上,使勁一推,直把陳烱迫得靠到牆邊。
「朋友們!要下注的快下,舉手不來錢,下好就問骰了……」又是那熟悉沙啞的聲音自人叢中發出。
「承蒙你們以『志願兵』為名,把我從監獄中釋放出來替你們賣命,我需要的是自由,義務盡夠了就得走,這很公平吧!但是你們還要把我『志願派遣』到越南去,我走了,就把我當逃兵關禁,牛馬不如,每天敲一噸碎石子,換來是一頓黃豆飯,……很好,現在你是人民官方的代表,我正好向你索還三十六噸碎石子的勞力代價……」
「唉,仇大哥,我並非請你參加行事,不過想請你投資!」
倏然,在燈火昏糢映影中,發現一對黑影在樹影花圃中嬉笑追逐,一男一女,正如與世無關的少年情侶們,只有愛河浴身就是人間的幸福。
章寡婦激顫得珠淚雙流,她的槍伸直瞄準了仇奕森的腦袋,但扣著槍機的指頭可軟著不聽支配,無論怎樣鼓足勇氣,也始終沒敢扣下去,反而漸漸地,手也癱軟下來,眼睜睜看著仇奕森遠去,她再次失敗了,而且敗得很慘。開始悲愴痛泣。
龍坤山和陳烱兩人真如待死罪囚,敢怒而不敢言,垂首靜待處決。葡斯幫辦還不明內裏,拉著葉小菁問長問短。葉小菁本來就和龍坤山不對勁。原原本本按照事實翻譯,葡斯幫辦勃然大怒,對龍坤山這種明目張膽,利用職權,賭騙劣行,恨不得當著眾人給他一頓毆打洩恨,但章寡婦極力將他按著。
「莫非是這隻老鬼?嗯!真是冤家路窄了!」
章寡婦、李探長、葉小菁都同時暗吃一驚,互相瞪眼,好在葡斯幫辦並不十分懂中國話,還以為仇奕森在向他講客套話呢,頻頻點頭而笑。
「妳不必顧忌任何人!有話儘管說下去!」仇奕森兩眼灼灼地,百思莫解,不明瞭女郎用意。
「一千!」女郎答,就把鑽戒押款拋下了三分之一。
「哼!無賴騙徒,居然還敢含血噴人!好的!」仇奕森高舉手杖狠狠的指著龍坤山說。「你敢越雷池一步,我的手杖可不留情,準敲碎你的腦袋!」
劉進步被扯破臉孔,剎然怒目圓睜,仇奕森霎時也挺起胸脯,沉著臉孔,昂然擺開一個不可侵犯的姿勢。這種姿態,不由得又使劉進步回復常態,聳肩諂媚而笑。
最後,還是由李探長挺胸脯出面做和事佬,答應所有的賭客,將輸款集中登記,由他負責迫使龍坤山限期交還,這一登記,龍坤山可就慘了,張三李四,阿貓阿狗,只要高興拿錢的,都上前開數,這個三百,那個一千,這個五百,那個千八……總共結算下來,是六萬餘元,實際上,整個檯面的賭款也不過三萬餘元,而且所有的款項,連龍坤山的本錢在內,剛才早被客人們搶個乾淨,但在目前的處境,又不由得你不認賬,龍坤山對仇奕森的憤恨,更是刻骨銘髓,恨不得剝皮煎骨報復。
「來向妳道賀哇。」
葉小菁遲疑了一會,慢吞吞地答。「那不消說。追求妳的幾個老傢伙,除了失望以外——還要吃醋!」
「怎麼樣?年輕人,你輸了吧!」仇奕森說。
他無心再窺看章寡婦和葉小菁的肉麻纏綿狀態,重返廳內,尋著聲潮走,在廊末端,正有一大堆人圍攏著在熱烈賭博。
「哼,壞東西!」章寡婦吃吃發笑。
這個沙啞的嗓音非常熟悉,仇奕森心頭一顫。
仇奕森揚起眉毛,仍然安若無事,心平氣靜說:「年輕人,何必暴躁,我並沒有挖苦你,我說這副牌全是『皮蛋』惹的禍罷了!」
「小姐,這是妳的鑽戒麼?」他問。故意把鑽戒遞得很高,讓女郎識認。
葉小菁忽然躍起,伸臂將她緊緊摟著。「哈,妳上當了吧!」
仇奕森故意和龍坤山留難,全不理他人的勸解,向四圍的客人們呼喚說:「朋友們,事情好解決,他們所贏的錢,全在桌子上,諸位那一個輸了多少,自己去拿吧!」
「曼莉,我愛妳!」
「你壞,我不來!」女的嬌嗔叫嚷,仍在閃躲逃跑。
仇奕森臉色很柔和,兩眼炯炯爠爍,事情更是怪誕了,龍坤山在黑社會裏混了一輩子,什麼黑心辣手,欺詐盜騙的事情全幹過,難道說連一只鑽和*圖*書戒的真偽也分辨不出,而被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矇騙,這簡直是令人不可置信的事。
「不……不……很危險……」女郎戰戰兢兢,情緒非常凌亂,顯然她是處在一個惡劣的環境。
「揍他……」
「妳說什麼?我沒聽見,」仇奕森側著頭,故意打趣。「請妳大聲一點好嗎?」
這一句話,頓時又引起賭客們蠢蠢欲動,預備給龍坤山陳烱兩人施以拳腳。
「唉……大家全是自己人,何必鬧翻了臉……來來來,酒席已經開了,章寡婦叫我來找你們進去吃酒呢!」
「啊,是仇老弟,歡迎,歡迎。」李探長發現仇奕森突然光臨,用意難測,一方面又看見章寡婦臉色不正,牢跟在後面投眼示意,就強鎮靜著,站起來表示歡迎,一方面還替他向各人介紹。
葉小菁頓時氣惱的臉色蒼白,全身抖索,但牌是輸了,莫可奈何,眼睛瞪看著仇奕森帶著奚落笑意,傲氣凌人,雙手一圈,把整堆鈔票抹到自己跟前,慢慢點著,那種狂妄得意的態度,實在使人忍無可忍。
仇奕森再回過身來,梅嘉慧已經失去蹤向。
「現在,搗亂你也搗過了,你再願意提出任何條件我都樂意接受,可是要請你馬上離去。」章寡婦止步說。
「嗯,你確實的是大有進步了!說話都帶上了尾巴!」
「2Full House!」他俏皮說。「怎麼樣?我說,情場得意賭場必失意,這句話沒錯吧?」
「你走不走?」她高聲吼問。
「嚇,婚事?寡婦,妳想得太容易了!」仇奕森狠毒地說,兩眼漸漸陰森攏合露出兇狠、毒辣、仇怨之光芒。
「哼!真人面前說假話,全不是漢子行為,你們這些挑撥離間的鬼計,要到我仇奕森頭上是白廢了!好吧!反正我姓仇的從現在起和你們劃界限,各走各的路,兩不相犯!再見。」仇奕森說完,舉步離去。
除了自己加大數目的,還有些平素和龍坤山有舊隙的無賴之徒,都趁機煽動,預備擴大鬧事。由此,仇奕森更得到大多數人的支持,章寡婦雖然是主人,也壓制不住,李探長看見情形不對,只有動用官方的力量招來幾名警探將眾人鎮壓。
章寡婦和葉小菁也聞風趕忙自花園回來,當她發現搗亂鬧事的又是那陰魂不散的死冤家仇奕森時,不禁氣惱得全身顫抖,幾乎眩昏在地。
「唔……」她再次點頭。態度不安。
正當骰子要落下桌面的一剎那間,仇奕森突然擠進人叢,揚手「霍!」的一聲,手杖帶過風響,如閃電般,打到龍坤山手上。
仇奕森沒理會,似乎根本沒把劉進步看在眼內,舉頭四下探望,只見花園中有一縷黑影,繞過花圃,轉由側門,回返客廳去了。
「反正你圈子裏的老弟兄!」
「仇先生,我可以和你談兩句話嗎?」她的笑容非常勉強。
兩三副牌下來,仇奕森岸然不動,賭得非常平和,輪到李探長發牌,由仇奕森「簽字」時,可就出了花樣,第三張牌發出,葉小菁是一對「Q」,仇奕森什麼也沒有,一隻「K」,一隻「2」。
「各位,下好啦!」等二副牌開始,龍坤山又拉著沙啞的喉嚨叫問。「好!舉手不來錢!」他舉手捏拳,咕碌咕碌把骰子搖了兩搖,使勁往桌上一擲。
「你來幹什麼?我又沒請你!」章寡婦怒氣填胸,但仍不敢高聲。
仇奕森嗤之以鼻,沒有回答。
仇奕森啣著烟捲,插身擠到人團之中,抬眼一看,這是一檔牌九賭博,當莊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死冤家活對頭獨眼龍,龍坤山呢!這六十餘歲的老妖怪,風采與十餘年前沒有兩樣,禿亮的頭頂,滿繞著霜花髮腳,一臉皮橫肉,睜著一隻怪眼,正揚手拾起桌上的兩顆骰子,高舉咕碌咕碌搖了幾搖,拉著沙啞的嗓門說:
這時音樂臺已開始奏著樂曲,許多愛舞的客人已翩翩起舞,雞尾酒桌前,觥籌交錯,牌九番攤也開了檔。小客廳內,章寡婦、李探長、葉小菁、葡斯幫辦,及幾個較有身份的名流在賭著撲克。
「她正在涼亭下,一個人,很寂寞呢!我怕著涼傷風,不高興和她談了,你去吧!」
第四張牌發出,葉小菁得到一隻「10」仇奕森就得到一對「K」。
這時,龍坤山驚魂甫定,羞慚抬頭,發現這坍他臺的人正是那忙了一整天,四下搜捕的殺人疑犯仇奕森,不禁憤懣交加,怒火上沖。
這時,仇奕森已成為大家心目中的英雄人物,路過處,頗惹人注目,他還頻頻點首,笑臉向人作禮,章寡婦莫可奈何,直氣得七竅生烟。
「好,問骰了!」龍坤山又揚手捏拳把骰子咕碌咕碌搖了兩下,順手往桌上一擲「六點順……」
「我又沒請你!」她瞪著眼。
突然,窗前有個人影閃了一閃,女郎驚惶地又縮身躲回在黑暗的牆角裏。
「三千元,行嗎?」女郎問。
「啊!老先生,你的手杖很漂亮呢!」仇奕森突然發現一個年高的賭客,握著一根蛇皮手杖,就上前搭訕。
仇奕森嘆了口氣,他憧憬出,當他購買這所大廈時,和章寡婦正在熱戀,也常常在花園中嬉笑追逐,那時,誰又會料想得到,她竟是狠著心腸,將他陷害出賣。而蒙受了十年冤獄呢?現在舊地重遊,已面目全非了。
「唉,龍坤山的嘴巴向來是胡說八道的,大人不見小人過,宰相肚裏好撐船,你何苦和這種沒知識的人鬧意氣,光棍不擋財路,今晚上的事情,凡是同路人多少要給你一個批評吧!」劉進步說。
「有我在這裏,妳還怕誰嗎?來,別怕,有話儘管說。」仇奕森伸手將女郎拉了出來,鼓勵她的勇氣。
「跟我來!」仇奕森挽著女郎,走向石迴廊的末端,這裏離大門較遠,就算有人闖過來也可以預先發現。
「就是熊振東!」
女郎不安地點了點頭。
仇奕森吃吃發笑說:「情場得意,賭場必失意!年輕的朋友,我勸你算了!」
「離去?叫我離到那兒去?」仇奕森吃吃發笑,倏而臉色一沉。「說條件是賞妳的臉!我高興來時,就來!我高興什麼時候走,就走!這是我的家,妳忘記嗎?妳管不著呢!」
這時,大廳上所有的客人都已經知道走廊上出了事,一窩蜂湧來看熱鬧,樂臺上的音樂也停止了,李探長葡斯幫辦都趕著上來查看,趙老大也撇下他的番攤賭博……
「誰不知道你——仇大哥有的是金銀珠寶!」劉進步斜著肩頭嬉皮笑臉。
章寡婦惱羞成怒,再也忍耐不住,咬牙切齒,低聲咆哮說:「我不會一輩子做寡婦,我可以馬上結婚給你看!」
正在這時,趙老大驀然出現穿到他們兩人當中,原來老烟蟲早在背後偷窺他們多時https://m.hetubook.com.com了。
「你別說下去了……」章寡婦抖索得厲害,但始終沒有勇氣扣扳槍機。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當然。」老紳士對這位陌生朋友感到詫異,但也禮貌地把拐杖遞了過去。
「你很敏感!」章寡婦咬牙切齒狠聲答。
「投資何不找你們蛇鼠一窩有錢的章寡婦?」
章寡婦慌忙追在後面。又裝上笑容和客人們周旋,一面又低聲向仇奕森警告。
章寡婦一把將仇奕森強拖到落地長窗出走廊較為僻靜的地點。一面還不斷與熟悉的客人們笑臉作禮。然後輕聲向仇奕森狠狠發問。
「難道說,在短短的一剎那間,陳烱已經『偷天換日』施以手腳,把鑽戒換走了麼?」仇奕森想,他回首向陳烱盯了一眼。「不可能,他們怎會預先知道有人要押鑽戒,而把玻璃贗貨預備好……」
這種冷嘲熱諷,葉小菁再也忍受不住,霍然站起來,緊捏拳頭,高聲吼叫說:
趁在這時,仇奕森偷偷打量了女郎一番。那圓圓的芙蓉面,襯配了烏黑秀髮,柳眉黛眼,朱唇皓齒,穿一件鮮紅的旗袍,金線滾邊,風姿綽約,年齡約在二十歲上下,長得玲瓏窈窕,儀態萬千,仿如大家閨秀,看樣子,絕對不會是敗家女郎或女賭徒的。
仇奕森不再徵求大家同意,大模大樣拖了一把椅子坐下,並掏出一疊近約萬元的葡幣,意在參加他們的賭局。
「哼,不識抬舉的東西!」章寡婦驀然躬身,掠起她的晚裝旗袍。露出纖長豐腴的大腿,在她的玻絲|襪的腕口上,插有一支銀色小手槍,她霍然拔|出|來向仇奕森瞄準。高聲吼叫說:「你走不走?」
陳烱已如待死罪囚,連眼皮也不敢抬一下。
「妳需要我的幫助嗎?」仇奕森點破她的企圖。
廳內,正鬧哄哄的,賓客當不少於三百人以下,賭與舞的興緻正濃,有些正趁機在大發其洋財呢。傭僕們在移動著台桌,預備酒席的開始,來人在入口處停步,伸手取下象牙烟嘴,點指輕彈去烟灰,兩眼炯炯閃爍,不斷四下掃射,正在找尋他的目標。
「怎麼啦?一個錢也沒有了?我輸了一萬二……」
「唔……」女郎羞慚地點著頭,「謝謝你……」她瑟縮地舉起纖手,接過鑽戒,並不套回在指上,很快啟開手提包,把鑽戒投到裏面,扣上,才喘了口氣。
仇奕森剎時怒目圓睜,原來,他聽出這正是章寡婦的聲音。
「唔?」仇奕森突然止步,暗自驚呼,原來,他的手捏在鑽戒上,發覺有點異樣,擦過身旁的檯燈,借著燈光偷偷瞄了一眼,哼,這那裏是什麼名貴鑽戒呢?只不過是顆不值半個銅錢的玻璃戒子罷了!事情又有了蹊蹺。
「翻臉不認識人,我大可以動用人民官方的勢力,將你遞補,解回內地去!」劉進步咬牙切齒說。
「啊,騙子,騙子……」
「嚇,大家扯破了臉皮說話,你別以為你穿得文縐縐的像個紳士,說破了半個錢不值,你不過是個越獄的逃犯,人民志願軍的一名逃兵……」劉進步開始罵街。
「好吧,我的話已經說完。來者不怕,怕者不來,就算我自尋死路吧!」仇奕森說。「這裏風很冷,屋子內的酒席相信已經開始了,我還要和很多朋友乾杯呢!我得進去了……哦,對了,妳假如高興做兇手,就請放槍吧。不過請待我轉過頭去,射擊我的後腦袋。因為前面——我的臉皮很厚,可能刀槍不入,寡婦!」仇奕森說完,禮貌地一鞠躬,雙手插在褲袋裏,吹著口哨,洋洋自得,輕鬆離去。
「你敢動?」他狠狠吼叫。
「天八頭,至尊尾,無頭通煞!」
這時,小客廳內的「沙蟹」賭局已進入緊張階段,葉小菁以「A8」兩對的牌面和葡斯幫「同花」的牌面互相火拚,倏然,女傭翠英慌慌張張穿了進來,附耳向章寡婦講了幾句話,章寡婦臉色大變,抬頭一看,果然就看見她的死冤家活對頭仇奕森正站在大廳進口處,東張西望,顯然不懷好意,她強鎮靜,躬身禮貌地向在座客人道歉一番,然後移座離去,葉小菁正凝神貫注在他的牌局上,沒注意到。
「條件?」仇奕森故意抬頭想了半晌,「條件倒是有!可不是我的事,」他摸出記事簿翻閱。「哦,對了,朱劍雄,河邊新街九華金號劫案的主犯,妳總還記得這件事吧!真冤枉,主犯分明是黑單幫阿哥頭陳六記的把弟子方子璜做的,葡斯幫辦勒索朱劍雄的兒子五萬元,才肯交保放人……噢,五萬元是個大數目呢?我姓仇的又免不了出來打抱不平管閑事,憑妳和葡斯幫辦平素的交情,相信也只是一句話,不費分文,朱劍雄就可以恢復自由了!當條件也好,當妳自己本身積陰德修來世也好,反正我把朱劍雄的生命交到妳手裏了……」
「哈,仇大哥,我找得你好苦哇,原來你在這兒躲著呢!」劉進步嘻皮笑臉說。
「先生,慢著!」站在天門的一位女郎突然發聲向龍坤山說話。「我……我帶來的現款全輸光了,我這一隻鑽戒,可以暫時押一押嗎?」女郎說話的聲音十分嬌脆,惹人注目,同時她還羞人答答,揚起纖纖玉手,將食指上的一只光彩奪目的鑽戒退了下來。
「噢,對不起……」仇奕森道歉。「你找誰?在找章小姐嗎?」
大廳外,喧煩囂鬧,更增添了他煩重的心情,這些,與十年前笙歌達旦的場面沒有兩樣,往事如潮,滄桑舊恨在心頭重映,恁是鐵石好漢,也奈不住淚往肚流。
「啊!」仇奕森點著頭,嘖著嘴。「看不出,妳倒結交了好運啦!嗯,我們走著瞧吧!寡婦!」仇奕森說完,就撇下了章寡婦,逕自向廳內行了進去。
仇奕森起了疑豫,她獨個兒躲在黑暗中幹什麼呢?在等誰嗎?
陳烱將鑽戒貼身藏起,他的眼前堆滿了大堆錢鈔,顯然是今晚發了洋財。他如數點了三千元遞交給女郎。
「謝謝你的好意,我問的是條件!」章寡婦說。
隨著屋內的忙碌,許多親友還趁著這時送來各種名貴禮物,葉小菁也來了,抱著一巨束鮮花,他驚訝著這個生平從未見過的豪華宴會場面,連花園外也滿懸燈籠汽球,客人們假如嫌屋內空氣混濁,還可以在園外走走。
他說完就要移步離去,劉進步一把將他拖著。
「嗯,還有其他條件麼?」章寡婦問。
仇奕森毫不在意,頻頻頷首而笑。客人們都以懷疑的眼光,向這文質彬彬,衣飾華麗的紳士打量,他那裏會像一個殺人的兇犯呢?自然,龍坤山的話,是不容易獲得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