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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國仇城

作者:費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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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鹿死誰手

第五章 鹿死誰手

酒席開始,幾個替章寡婦撐場面的內圈朋友,都分別幫著,招呼客人入席,趁在這時,李探長趨到仇奕森身旁,揚手招呼他入座,同時在他耳畔低聲說:
「梅小姐,妳竟躲在這兒,我找妳半天啦,龍大哥要找妳說話。」忽然有人在她背後出現向她說話。
「章寡婦不會無條件,憑白替你償還六萬元巨款,定然迫使你取仇奕森的性命作交換條件,我的話對不對?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圖賴,像個婦人!」趙老大一語道破龍坤山和章寡婦的秘密協定。還逼使龍坤山承認。
老烟蟲仍留在客室裏,臉上那塊刀疤現得火熱,得意洋洋,興高采烈。
葡斯幫辦已喝到醉態可掬,歪歪斜斜蹩著喉嚨高聲亂叫亂嚷唱洋歌,仇奕森的用意是尋熱鬧而來,只要有機會可乘,總得上前湊熱鬧,捏著酒杯,踏著醉步,借酒裝瘋,參加了葡斯幫辦的大合唱。
葡斯是貴賓,而且還是統治賭城的警務高級官員,更是威靈顯赫,賓客們自然是鴉雀無聲了。
「包在我身上!」她拍了拍胸脯。
「各位先生女士,今天是章曼莉小姐的生日,承蒙盛意招待,我們除了向主人乾杯祝賀以外,本人有好消息向各位報告……」
「章寡婦?」趙老大兩眼霎霎閃爍。「章寡婦會自動替你還債嗎?我看靠不住吧!」
章寡婦也就特別開了一桌酒席,將他倆隔離在此,自酌自飲,待宴會散後,大家才磋商解決的辦法,龍坤山和陳烱兩人那還有心思尋樂,數十年來在警署賣命的一點歷史,可能就此付於流水,後事真不堪設想,悶酒一杯一杯往肚裏灌,幸好還有趙老大劉進步兩人充好朋友,自動移到小客廳裏來,陪著他們兩人喝酒,否則龍坤山和陳烱兩人真會抱頭號啕大哭呢!
「曼莉,妳儘管說,有什麼差事要我龍坤山去幹,就算赴湯蹈火,把命送掉了,我姓龍的也絕不推辭!」
「當然,我要留章寡婦活著!」
「君子一言為定!」章寡婦揚眉歡笑說:「出什麼事我負全責!」
仇奕森的眼睛是何等厲害,他早已發現龍坤山劉進步和趙老大三人躲在小客廳門縫裏,鬼鬼祟祟向他偷窺,梅嘉慧走出花園之先,曾低聲給他留下一句話:「現在耳目眾多,說話不便,我得找到機會再和你詳談!」仇奕森也自然不再追問。裝著安若無事,掏出烟捲接到象牙嘴上,燃著,深吸了兩口,裊裊吐出烟霧,向小客廳門縫處飄了一眼,倏而轉身,像流電般竄到落地長窗之前,窗前有垂地綠絨厚窗幔,仇奕森手腳敏捷,一把將窗幔掠起,原來窗幔後竟躲著一個人,正是陳烱這小冤家呢!他是奉劉進步之命,趁仇奕森不注意之時,潛藏在這裏偷聽他和梅嘉慧講話,但這隻老狐狸是何等狡獪,陳烱的動作遲鈍被他看見。好在梅嘉慧也是鬼靈精,任什麼話也沒有講出,仇奕森也正好故意讓他留著,給他好看!
「債有章寡婦拍胸脯替我還了!」龍坤山忿然說。
走廊上賭興正濃,酒鬼三三兩兩仍在鬧著乾杯。樂臺上奏著的是「吉力巴」音樂,年青的男女舞伴,伸手蹬腳,像跳虱般,前拉後扯,左穿右轉……
「朱劍雄,葡斯幫辦已經答應明晨釋放!」
章寡婦是倒過一副柔和臉孔,還遞出烟匣請龍坤山吸烟,從來,龍坤山在章寡婦眼中只是一名販夫走卒,螻蟻不如,而今有罪在身,反而被寵受特別招待,當然不是好事,章寡婦也許另有企圖。他心中想。
在酒會中,仇奕森的一舉一動,梅嘉慧都非常注意,仇奕森也自然觀察到,但他不能理解這位絕色女郎的身上懸著些什麼隱秘需要自己的援助。也許真的,在這龍潭虎穴,人等混雜,行同狗彘的人群裏,她真有著莫大危機,受歹徒的要脅或圍困,有不能過於流露形色的苦衷,一直在閃閃縮縮,反而向仇奕森躲避。
頓時鬨堂歡笑,掌聲如雷,客人們都紛紛上前,向章寡婦葉小菁敬酒。章寡婦還裝模作樣,責怪葡斯幫辦的不該宣佈佳訊秘密。
「先生,你喝醉酒啦……」梅嘉慧掩飾。
樂隊的理由是充足,況且你不高興的話,他們還可以馬上收拾行頭離去,反正包銀不給也沒有關係,一千五百元早已安安穩穩和_圖_書放進荷包裏,同時生日蛋糕上的蠟燭點起之後,沒有音樂也顯不出情緒,這倒是非常尷尬的局面。
「狗急跳牆,人急殺人,你總得明白我的意思!」章寡婦說:「況且還有你的老冤家龍坤山隨時隨地想取你的性命……」
「長命債,長命還,我龍坤山只要活著一天,就認這筆債就是啦!」龍坤山厚著臉皮開始死賴。
「哼!小妮子,妳幹的好事!」龍坤山扯著沙啞的嗓子發問。「妳和姓仇的小子,說了些什麼?說!妳反了不成?」
李探長頻頻點頭嘉許:「人生於世,誰能無過?知過而痛改,是大丈夫的行為。你既然存意向善,過去的仇怨就可以一筆勾消,何不把量放寬一點!放章曼莉一條活路。」
龍坤山仰天嚇嚇大笑。「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好的,仇奕森掃我檯腳,此仇不共戴天,我和他誓不兩立,早就決意將他亂刀分屍!現在有妳撐腰,我姓龍的還有什麼好顧忌的?一星期內給妳交差!」
「葉小菁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你敢動他一毫一髮……我可不答應!」李探長迫得提出警告。
「好哇,你看那老小子長的漂亮是嗎?他的年紀早可以做妳爸爸啦!」
梅嘉慧本是好人家的閨女,那受得住這種無理凌|辱,悲憤交集,忍不住珠淚奪眶而出,嚶嚶痛哭。
「別再叫我寡婦,話說完了你該走啦!」
梅嘉慧慌忙拭乾淚痕,原來是龍坤山的助手陳烱。
陳烱發過命令,就在前面領路,梅嘉慧如待宰的羔羊,馴撫地跟在後面。灣過花園繞到屋後,是一間敞大的汽車間,與熱鬧的大廳相隔很遠。
龍坤山那敢怠慢,立刻跟在後面,廳外的客人們正在狂歡醉舞,龍坤山無顏見人,以雙手掩著臉孔,跟著章寡婦穿過人叢,在走廊盡頭直上樓上臥室前的小客廳。
不消說,這又自然是仇奕森搗的鬼,章寡婦頓時臉色大變,但又不敢過份怒形於色,因為到底是處在自己家裏,辦事又是全由自己指點,同時,她又從來不肯承認自己是個寡婦,弄得狼狽萬狀,尷尬不堪,有許多懂得「風流寡婦」樂曲的客人,都開始竊竊偷笑。
「這裏是三萬元,你假如願意,可以先拿去攤還賭債。」章寡婦正色說。「不過,你要拿這疊鈔票之先,可要靜靜考慮一番,因為我有條件!」
龍坤山本是老粗,況且有著章寡婦撐腰,正好藉此機會和仇奕森尋仇。於是,他挺起胸脯,落到樓下,正要大步向仇奕森行過去,忽然有人竄了過來在他肩頭上一拍。龍坤山回過頭來,只見劉進步趨了上來說:
「這是葉小菁的不幸!」
「跟我來!」章寡婦把手一招,就轉身行了出去。
酒氣洋溢,烟霧人氣瀰漫,與低沉的樂聲混濁,驅趕了不少有情男女出到花園外轉換空氣,樹叢影下,燈光暗處,雙雙對對,情語綿綿,只有梅嘉慧一人,是形影孤單,鬱寂地倚在亭台欄畔,靜賞著晚出的明月。不時嗟吁感嘆,撫今追昔,潸然淚下。
梅嘉慧吞吞吐吐,吶吶不能作言,是時,剛好龍坤山和章寡婦訂下密約自樓上下來。一眼瞥見仇奕森正和梅嘉慧拉拉扯扯,不禁火星直冒。
「我的意思,冤仇宜解不宜結,何必迫人太甚!」
說到這裏,章寡婦還矯揉作態,站起來攔阻葡斯幫辦說下去。但葡斯幫辦那裏肯依。
「龍大哥,有『路』了!快跟我來!」
「曼莉,到底是怎麼回事?」葉小菁問。「我總覺得你們之間有著……」
「嗯,認就認吧……」
入到室內,章寡婦砰然將門關上,揚手請龍坤山坐下,龍坤山那還敢坐,垂首俯胸,靜候發落。
仇奕森取起一隻酒杯捏在手中,佯裝著要穿過舞池去斟酒,行近梅嘉慧身旁趁人不注意之時,忽然伸手一把將她拖到樓梯底下無人注目處。
龍坤山還不領悟是什麼「路」,見劉進步神色緊張,煞有介事,便改變了主意,隨著劉進步,一溜烟,又溜回到小客室裏。
「怎麼啦?李探長看不過眼?」
章寡婦為環境壓制,自量鬥不過仇奕森,便狠聲說:「請你自重!」便隨葉小菁重新落到舞池。
四個人據桌飲著悶酒。趙老大劉進步是陪客,伴著和*圖*書一對可憐蟲——龍坤山和陳烱。
「有章寡婦的三萬元可以暫時挺一挺,等到藏款弄到手之後,我們再宰他不遲!」趙老大出了好主意。
「你出五萬元?還是無條件釋放?」
「姓仇的小子風流成性,一世英雄,就敗在女人手裏,這次蒙受十年冤獄回來,仍是這個脾氣沒改!你們看!」趙老大從門隙中瞄出,指著仇奕森和梅嘉慧兩人說:「我在這裏注意他們的舉動很久啦,仇奕森老盯在梅小姐身上,數次藉機假故和她搭訕親熱,梅小姐閃閃縮縮逃避。但他仍厚著臉皮老跟在後面……」
「客人這樣的多,我們怎會知道是誰呢?……哪!這裏,紙片還在!」領班將一方小紙片遞給了李探長,上面什麼也沒有,只有一行蟹文「請奏,Merry Widow Waltz」
趙老大露著烟牙而笑:「龍大哥,假如事成,你欠的賭債,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償還,而且,我們的印刷買賣也可開了!」
仇奕森回復常態,緘默不答,啣著象牙烟嘴,唇角邊飄出一絲陰森笑意。
「唉,何必意氣用事!」劉進步說:「小不忍則亂大謀,況且還有你欠下的一屁股債要緊呀!」
在小會客室裏,孤零零另外有著一桌酒席,燈光慘暗,空氣悶寂,與大廳外狂歡行樂的情緒好像劃成一條界限。
「很好,我可以替你們言和。以後大家都為好朋友!」
章寡婦燃著烟捲,冷眼緘默地向龍坤山凝視了一會。忽然說:「葡斯幫辦要把你撤職扣押!」
「你們是什麼意思?」龍坤山不懂。
「可不要逼得我忍無可忍,讓無可讓……」章寡婦杏目圓睜又提出警告。
「我沒有這個能耐!」
自然他的這一著是給龍坤山三人留下了警告,陳烱的難堪更是難以形容。龍坤山還衝著出來,劈面就給他一個耳光,狠狠罵道:
龍坤山悠然把臉色一沉。「哼,我道你們動的什麼鬼腦筋!這問題不談了!姓仇的小子狂妄不法,目中無人,我姓龍的留得一口氣在,絕不讓他活著。」
李探長雖然聲勢嚇人,但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樂臺領隊是個西洋混血兒,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
「唉,算了吧!龍大哥,何苦爭這口意氣,你現在欠下一屁股的冤枉債,總得想辦法償還,別忘記了仇奕森身上有著一張頭彩馬票!」趙老大勸息著說。「來,來,我們喝酒!」
「他媽的!」龍坤山突然拍著桌子衝破了悶寂的空氣。「姓仇的,我和你誓不兩立!從今天起,有我無你,有你無我!」
章寡婦輕吐著烟圈,充耳不聞,奈不住龍坤山苦苦哀求,幾乎聲淚俱下,要跪倒在地,章寡婦才將烟尾捺熄,拋到烟缸裏,然後說:
「你要向葉小菁……?」
「什麼……」李探長意外驚顫。
陳烱堵上木門,在門外把守,梅嘉慧看見這種情形,就知道事情嚴重,有點不妙,戰戰兢兢,垂首瑟縮一隅,靜待她的主宰處決。
「站著!」章寡婦喝止。「我早關照你別過問我的事情!」
「曼莉小姐……妳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從來妳是很體貼我的……只要妳向葡斯幫辦講上一句話,不就可以救回我的生命了嗎……」
「出賣?」龍坤山瞪著一隻獨眼兇狠圖賴。「這話從何說起?」
「……不可能,她馬上要和葉小菁訂婚了……」
「那麼,我十載冤獄的賬又應該如何了結?」
「哼,寡婦,看妳能快活到什麼時候,姓仇的只要一息尚存,絕對不會叫妳稱心的!」他喃喃自語。
「有什麼辦法?還就還吧!」
「不過,葡斯幫辦和李探長方面,可要請妳幫幫忙囉!」
「好吧,念在我們十餘年的交情!」她輕移嬌軀,轉入臥室,不一會取出一疊數目巨大的鈔票,往几桌上一擲。
在這個時候,音樂臺上照例應當把音樂停歇下來,接受賓客們的歡呼,然後等蠟燭點起,就奏出「快樂生辰予你」的樂曲。但是不然,音樂臺上的樂曲非但不停,反而轉變成,蓬拆拆,蓬拆拆……的快樂華爾滋舞曲,輕快悠揚,飄然欲仙,竟是一曲「風流寡婦」呢!
「你別管!」章寡婦咬牙切齒說:「反正我姓章的在賭城也不是這麼容易受人欺侮的!」
「對,我們大可以https://www•hetubook.com.com敷衍著章寡婦,儘量拖延!」劉進步在旁敲邊鼓。「為我們的事業著想,總得忍耐呀!」
趙老大正預備發表他的高見時,章寡婦怒氣沖沖推門闖了進來。
汽車間木門緊閉,燈光隱約透出,陳烱推門,閃身讓梅嘉慧入內,梅嘉慧一看,不禁不寒而慄,全身抖索,裏面已佈置成閻羅殿一般。
「哼!認?」章寡婦嗤之以鼻,「認了你就得還囉!」
這時,只見梅嘉慧慌慌張張向仇奕森說了兩句話,就匆匆穿過舞池,由走廊出到屋外花園,似乎她在厭惡仇奕森的糾纏,故意設法擺脫。
「曼莉,你們之間好像有些什麼秘密,為什麼老不肯告訴我……」小菁痛苦莫名,「讓我和他去拚去!」他衝動地說。
「英雄難過美人關,仇奕森這個老色鬼準過不了!」趙老大以為龍坤山意動,便擠眉弄眼,指著門外。請他們注意。
「不必,我要她活著而一輩子當寡婦!」
「從來烈婦守節得忍耐下去!」仇奕森再次挖苦。
「唉,龍大哥,你堂堂大丈夫可別要受婦人的利用!」劉進步勸說。「可別忘記了那一筆秘密藏款,弄到手你我全吃不盡用不完!」
「什麼工作?」龍坤山問。
李探長向樂臺查問的時間越長,客人們對這齣惡作劇傳說的範圍越是擴大。同時李探長也無法下得了臺,章寡婦看情形不對,只有委屈求全,偷偷嗾使葉小菁替李探長解圍,葉小菁恨不得馬上找仇奕森剝皮抽筋拚個你死我活才是,礙在眾目睽睽,章寡婦又似乎對仇奕森有所憚忌,死命壓制著,只有硬頭皮上前,向李探長說:
葉小菁黯然,垂首緘默了一會,終還是忍不住說:「不過我們訂婚以後,我就有權利,名正言順,禁止那姓仇的小子和妳胡纏了!」
「這傢伙又向妳說了些什麼?」
「但是我不能忍受!」小菁帶著七分醉意。
章寡婦和葉小菁正兩情繾綣,貼著臉飄飄然在跳狐步舞,溜過舞池,一眼看見這種情形,恐又另生枝節,章寡婦忽然撇下葉小菁,衝了上來,將仇奕森拖近牆隅,低聲說:
「怎樣還法?你區區一個小警探,月入不過二百餘元,六萬元不是個小數目呢,你怎樣還法?」
當酒席開始,四個男女傭人合力摃著一個巨型華麗的七層生日大蛋糕出來,蛋糕上安定穩穩插著二十八支小蠟燭,繞成一圈,顯然是章寡婦明白告訴人她是年華廿八,打了幾折?就只有天曉得,不過她肯插二十八支,已經是很夠客氣的了!
山珍海味,羊羔美酒,興緻好的客人們還猜拳喝令,這些,都好像與仇奕森無關,他緘默著自斟自飲,也不和同桌的客人交談應酬,悶酒一杯接一杯往肚裏灌,不時以冷眼向章寡婦投射,她正和葉小菁兩人接受賓客們的祝賀,儼如一對結髮夫妻,仇奕森皺起兩眼,露出狠毒光芒。
眾人看見章寡婦臉色不對,就知道不是好事,尤甚是龍坤山心中有愧,更是戰戰兢兢,垂首躬腰站到章寡婦身旁,低聲下氣發問。
陳烱目瞪口呆,臉紅耳赤,張惶不知所措,仇奕森也不和他留難,吃吃點首笑了一陣,就啣著烟嘴,怡然自得,轉過走廊,回大廳去了。
觥籌交錯,杯盤狼藉,有部份客人,已飲至酩酊大醉,七豎八倒,沉湎於杯中物者,仍不肯罷休,放懷痛飲,音樂臺上的音樂,又奏起了,樂於此道的客人們,乘著酒興之餘又翩翩起舞,番攤、牌九、撲克、麻將,各種賭局又重新開始,這種紙醉金迷,狂歡達旦的局面,似乎與整個憂患苦難,赤色恐怖陰謀充斥的世界完全脫離了關節。
沙發椅前的几桌上,有著一卷尺長的字紙,章寡婦張開細細看了一陣,搖著頭說:
龍坤山抬起一隻腳踏在一張板凳上,嘴角斜啣烟捲,他的那隻獨眼,炯炯閃露兇光。趙老大劉進步兩人分左右站立,面孔全陰森森地板著。仿如閻羅殿裏的審判官,趙老大劉進步兩人就是將要行刑的劊子手。
「你指的是那方面?」他裝著醉態。
還是李探長機警,三兩步就衝趕到樂臺前,喝止他們繼續奏下去。仇奕森靜立一旁,斜嘴啣烟,散閑搖抖著大腿,和-圖-書冷眼觀看,這是他花費了一千五百元代價所耍出的惡作劇,整個樂隊包下一晚,也不過是七百餘元,一千五百元是雙倍的代價,而且只要化上分把鐘的時間,樂隊自然是樂得接受開這一記玩笑的。
「取仇奕森的性命來見我!」章寡婦咬牙切齒說。
「還沒到時候,等到曲終人散,蠟炬成灰,我自然會走!」
「我說過不許你干預我的事!」章寡婦大聲叱責。
章寡婦擦著火柴,將蛋糕上的蠟燭一一燃點,電燈滅去,葉小菁命樂臺奏起音樂,然後首先帶頭唱起「快樂生辰予你」的祝福歌詞,有洋癖的賓客們也逐漸低聲附和,這樣,一個僵局解脫過來。
章寡婦鼓著一口氣,使勁將蠟燭繞著吹滅,但不偏不巧,僅剩下一支蠟燭仍然頑亮不滅,據洋迷信所說,這是不祥的象徵,而且這支蠟燭剛好是面向著那正閃露著炯炯仇慾狠毒眼光的仇奕森,章寡婦毛髮悚然,花容失色,對著那支不祥燭光不知如何措置,幸而老烟蟲趙老大在旁,『噗』幫她吹了口氣,所有蠟燭才告滅去,隨著賓客們的歡呼,電燈復明,章寡婦執刀舉行切餅典禮,葉小菁也自音樂臺上趕了下來,殷勤地替她分餅款待客人,那種親熱狀態,映在仇奕森眼中,又是一陣仇、怨、妒、恨的熱火上衝。
「不過仇奕森這個小子,狂妄倨傲,不近人情,連把我也不放在眼內!真他媽的!」劉進步一向妄自尊大,也表示無可奈何。
梅嘉慧驚惶地不住左右顧望,她的眼睛靈俐,已經發現有兩個人正躲在小客廳門口,向仇奕森監視,正是趙老大和劉進步呢。
圍攻向章寡婦與葉小菁兩人敬酒的客人們漸漸鬆弛下來。實際上,她倆人已被客人們鬧得頭昏腦脹,醉態可掬了,這時,仇奕森捏著酒杯,行到章寡婦跟前,高聲說:「曼莉小姐,假如妳是教徒,我將向上帝為妳祝福,願妳長壽,而且,每天都永遠像今天一樣快活!我敬妳一杯!」他一飲而盡,然後又俯近章寡婦耳旁說:「但是妳不是教徒,我徒呼奈何!」聳肩扮了個怪相,施施然離去。
本來這對可憐蟲的騙局被仇奕森拆穿,受人一場凌|辱後,再也無顏在這裏待留下去,早就該溜之大吉了,但是頂頭上司葡斯幫辦和李探長為著警署的聲譽,硬將他們兩人留下,在事情沒有解決之前,絕不許離去。
「獨眼龍!你來!」她命令。
於是,葡斯幫辦一板尊嚴站起來,煞有介事地操著洋文向大家嘰哩咕嚕說了一大篇,賓客中,中下級階層的佔大多數,聽得懂洋文的寥寥無幾,還是由李探長替他翻譯。
「章寡婦為你還錢,不會這樣簡單吧?」趙老大瞬著眼猶豫說,驀然,他拍著桌子叫喊:「龍大哥,你不能把我們哥兒幾個出賣!」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那筆欠債,限期交還你們兩位替我挺嗎?」龍坤山一意孤行。「況且,不宰了他,難以消我心頭之恨。」
章寡婦氣得全身抖索,牙齒咬得格格響。酒氣變成冷汗直冒。葉小菁霍然站起來發問:
「我沒有辦法!」章寡婦故意留難。
梅嘉慧被弄得如墜五里霧中,百思不解,這種江湖人軟硬兼施的工夫,耍到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女郎身上,也無怪她得屈伏了。於是,他們就開始喁喁低語,傳授一道險惡的毒計,命令梅嘉慧犧牲色相去施展。
「媽的!不中用的東西!完全在給我們丟臉!」
「好的,算你有義氣,這裏是三萬元,先拿去還債!」章寡婦指著鈔票說:「還有一半,等你工作做完了之後再付給你!」
「依你們的意思怎樣?」龍坤山緩下了語氣。
「我第三次向你請求!你該走啦!你的條件已經替你辦好!」
趙老大瞟了他一眼。「仇奕森剛從鐵幕裏逃出來,吃盡了共產黨的苦頭,你現在靠攏了共產黨的,他自然看你不順眼,我早關照你不要強出頭,你自命不凡硬要和他談,事情那能不砸!」
趙老大劉進步兩人愕然,怔怔看著那疊鈔票發呆。
「這……這一點,可要請妳幫忙囉……」他打躬作揖哀求。
「有什麼好圖賴的!」龍坤山翻起了白眼不認人。「仇奕森和我過不去,別說還有章寡婦替我撐腰,我早就想把他剝皮煎骨,碎屍萬段!」
「朋友,我們的話談完了!出來吧!」仇奕森笑著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
「有什麼事嗎?」
「曼莉……試想我在警署四十餘年歷史,一旦這樣了結,妳也於心不忍吧?」龍坤山嗓音也開始哽塞。
「怎麼不?」龍坤山傲慢地掏出三萬元鈔票,使勁丟到桌上。「這裏是三萬元,還有一半……」他不再說下去,自知出言過於直率,露了馬腳。
「不用問,跟我來!」
「獨眼龍,你簡直是在坍我的臺,行騙行到我家裏來了,總共欠下六萬餘元你有什麼打算?」
「注意我的人很多,不必顧忌,儘管把妳的事情說下去!」
「大丈大言出必行!」
「你們又沒有關照!誰知道你們現在出蛋糕,這裏來的全是貴賓,客人們點的音樂,我們全得奏……」
仇奕森的舉動,只被一個人特別注意著,她就是梅嘉慧小姐。正當酒酣耳熱,李探長首先鼓掌,向客人們宣佈。葡斯幫辦有好消息向大家報告。
「哈,事成啦!」趙老大向龍坤山說。「仇奕森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個大弱點,使我們有機可乘啦!」
「有什麼事嗎?」她問。
仇奕森處之泰然,自然又去參加葡斯幫辦的醉唱會了。
「算了吧,探長,大家都是誤會!」隨著,他又站到音樂臺上麥克風前向賓客們宣佈。「Happy birthday to Marrie.」
「有什麼辦法,這些客人們都是些不可理喻,全無心肝牛鬼蛇神,他媽的,加大數也不是這樣加法!整個檯面總共也不過三萬餘元,而且他們早搶光回去了!」龍坤山氣急敗壞向章寡婦乞憐。
「這是一個懲罰!」仇奕森咬牙切齒,狠毒回答。
「這全是妳的好弟子!寡婦!」
「乓!」章寡婦摔破一隻杯子,拍著桌子嚷叫:「我不許你干涉我的事情!」
「對!我剛才在屋外迴廊,也看見他在追女人!」劉進步也加以形容。「龍大哥,說老實話!這個梅小姐是你賭局的『媒』。你是否可以支配她行事呢!」
「事情總得看風擺舵,見機而行……」
「喪家之狗不足介意!」
「女郎,妳的故事還沒有說完呢!我等著聽!」
當客人們發覺這方面的吵鬧,數百十隻眼睛投射過來,章寡婦才知道她失儀了,到底她還是這裏的主人呀!
「……就是我們的主人章曼莉小姐,和葉小菁先生戀愛成熟,他們短期內就要舉行訂婚典禮,所以我們這個酒會將由長壽酒變為喜酒……現在,我們大家來替未婚的新郎新娘,乾一杯……」
「仇老弟,做人何必趕盡殺絕?」
「是誰點的?」李探長雖然明瞭是仇奕森搗的鬼,但仍得裝腔作勢查問。
龍坤山鼓起一隻獨眼,呆呆看著那疊鈔票,不明白章寡婦用意。
「曼莉,這曲音樂很好,我請妳跳舞!」
「我……我沒和他談些什麼……」梅嘉慧心慌意亂,吶吶回答。
這頓下馬威耍過之後,龍坤山立刻轉變臉孔,赫赫大笑說:「唉,小妮子,我不過在和妳開開玩笑罷了,看妳就嚇成這個樣子,」一方面又讓出座位來,拉梅嘉慧坐下。「實際上,我巴不得妳和姓仇的小子多接近呢!」
「哼!依你的意思怎麼樣?」劉進步仍不服氣。
葉小菁一直站在老遠地,向仇奕森虎視眈眈,這會兒,發覺兩人的態度漸漸不對,便匆匆趕了上來,向章寡婦說:
「哼!龍坤山這傢伙越來越不像話,葡斯開口不過兩萬元,他妄自假傳聖旨戴帽子加大數,索價五萬,假如不是你出頭,這又是一筆糊塗帳!」章寡婦又故意替龍坤山罪上加罪,深種兩人仇恨。
「要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來個痛快才是好漢行為!」
仇奕森嗤然而笑:「李探長倒好像替章寡婦打抱不平了,放心,我姓仇的自咎半生罪惡,決心洗手向善,放下屠刀,不再殺人了!」
章寡婦倏然臉色一沉,拍著桌子說:「哼!誰叫你賭騙?事情到如今,不由得你不認!」
這一著,龍坤山可著了慌,頓時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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