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野火
空難
電話鈴聲響起，他想，肯定是找他妻子的。但片刻之後，他的妻子走進來說：「是你的電話。基地打來的。」
「幽靈式戰鬥機，少校。從舊金山飛往托皮卡。」
當他拿起話筒時，一種不安的感覺襲上心頭。「我是曼契克少校。」
聽了這話，曼契克心想野火計畫小組肯定會作出反應。他們可不敢對這事掉以輕心。
「不會。」那人說道，「成千上百架幽靈式戰鬥機在世界各地飛行，它們都用這種材料，從來沒有一架遇上這種麻煩。」
「肇事飛機就在那兒，」有人說道，「就在前面。」
「哎……」那名生物化學家說，「真是奇怪，我是說關於座艙橡膠融解的那段錄音。」
「請問有甚麼事，上校？」
「是的。」
曼契克的煙斗熄了。他站起身來，扔下報紙，走進廚房，告訴妻子要外出一趟。
「失事前二十分鐘。」
「甚麼時候？」
然而，也許由於某種原因，野火計畫小組沒有抱怨。的確，他們對甚麼都不在意。
「我是說，這種飛機沒使用橡膠材料。用的全是合成塑膠化合物。這是安克羅公司新研製的材料，他們為此非常自豪。它是一種具有與人體組織相同特性的聚合物。這種材料非常柔韌，用途很廣泛。」
大約過了十秒時間，一個有氣無力、愈來愈虛弱的聲音說：「駕駛艙所有橡膠製的東西都在融解。」
平野上夜幕低垂hｔtps://ｍ•hｅｔｕｂｏｏk•coｍ•cｏｍ，善後處理小組各成員取出手電筒。六個人在冒著煙的金屬堆忙碌地工作，黃色的光束忽隱忽現，閃爍不停。
「甚麼意思？」
「甚麼機型？」
「你是甚麼意思？」
「戈達德？怎麼會是戈達德？」他坐在客廳裡好一陣子，心不在焉地盯著報紙上的大標題——新柏林危機令人憂慮。他本以為上校說的是戈達德——范登堡基地密碼部主任，但稍後即意識到上校指的是華盛頓郊外的戈達德航空中心。除了其他事務外，戈達德作為一個分類整理中心，還負責處理一些介於休斯頓約翰遜航空中心和華盛頓政府機構之間的某些特殊項目。
小組成員之一，一個剃平頭的精神科醫生（所有善後處理小組至少包括一名精神科醫生）說：「你是說那些研究細菌的人？」
對曼契克來說，那次電話交談蘊藏某種恐怖的感覺。他在家裡接到那個電話，當時他剛吃過飯，坐在客廳裡看報紙。過去這兩天他沒空看報紙，一直忙於處理皮德蒙特的事情。
然後過了一會兒說：「橡膠空氣軟管正在融解。一定是振動引起的。軟管簡直在融解為粉塵！」
「已經告訴了他們。」另一個人說：「一小時以前就透過保密器發出去了。」
非常奇怪。
曼契克覺得自己的反應變得遲鈍。一陣睡意向他襲來。「ＷＦ地區？」
飛行員說：「有甚麼東西出了毛病。」
現在，發生了空難。曼契克點燃煙斗，一口接一口吸著，考慮各種可能性。最大的可能性是某個沒有經驗的新學員心不在焉，偏離飛行軌道平面，在驚惶失措中，飛機便失去了控制。這種情況以前曾發生過數百次。由專家組成、趕赴失事現場調查所有空難的善後處理小組，通常作出的結論是「系統故障，原因不明」。這完全是模稜兩可的檯面上辭令，表明失事原因不明，沒有區分機械故障和飛行員操作失誤。但眾所周知，大多數系統故障其實都源於飛行員操作失誤。一個人以二千哩的時速駕駛一架複雜的機器，是不能心不在焉的。從統計中不難得到證據；雖然休假後或歡度週末之後接受飛行任務的飛行員只佔百分之九，但其飛機失事率卻達百分之二十七。
「這是電影之鄉。」有人眺望著湛藍天空下，閃耀著壯觀的殷紅砂岩峭壁這樣說。此話不假，許多電影就是在猶他州拍攝的；但此刻曼契克無心再想拍電影的事。當他坐到m.hetubook.com.com汽車後座離開猶他機場時，他在思考下屬告知他的事情。
曼契克每次看見失事飛機的殘骸都感到心驚肉跳。不管怎麼說，你永遠無法習慣面對一個龐大的金屬物體，以每小時幾千哩的速度撞擊地面所造成的碎片四飛、混亂不堪的慘象。曼契克總是期望能看到完整無缺、乾淨整潔的一小堆金屬，但從來就沒那等好事。
「兩萬三千呎。」
「少校，我是八隊的伯恩斯上校。」八隊是基地的訊息處理和清除單位。人員出入的檢查均需通過八隊，電話呼叫也要通過八隊。
「善後處理小組甚麼時候出發？」
「少校，」伯恩斯上校說，「幽靈式戰鬥機在舊金山外面偏離飛行軌道平面四十分鐘，穿過了ＷＦ地區。」
曼契克的腦海一遍又一遍地響起這段簡短的通話。這些聲音好像一次比一次更加撲朔迷離，一次比一次更令人毛骨悚然。
曼契克皺著眉，感到吃驚，這些人竟然還把那麼多時間花在談論一些毫不相干的瑣事。或許這只是一種避世思想，不願意面對現實吧。
曼契克開口問道：「是否已經通知野火計畫小組？」
曼契克說：「你認為振動會導致分解嗎？」
幽靈式戰鬥機的殘骸散落在方圓二哩的荒野大漠上。站在燒焦的左機翼殘骸旁邊，曼契克幾乎看不見遠處右機翼附近的人。觸目所及全是扭曲變形了的金屬片，焦黑一團、油漆剝落。他看見和_圖_書一片殘骸，上面有一小塊標誌依然完好無損，鏤花字母仍很清晰：不要。其他的字母則沒有了。
「半小時後，從基地起飛。」
「我的意思是，我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生物化學家說。
「我以前很喜歡看西部片，」有人說，「那些影片都是在這兒拍的。真是個美麗的地方！」
他想，他們該扔炸彈。他們兩天以前就該扔炸彈了。
「是的。」
除非他們沒有看到發去的電報。他以前從未這樣想過，但也許有這個可能——他們不看那些電報。他們全神貫注地埋頭苦幹，對其他事不屑一顧。
他掛上電話，懶洋洋地望著電話。他感到很累，真想睡上一覺。ＷＦ地區是亞歷桑納州皮德蒙特周圍防役線內地區的代號。
「我明白了。」曼契克說，雖然他一點兒也不明白。
在范登堡至猶他州南部的飛行途中，善後處理小組聽了幽靈式戰鬥機和托皮卡地面指揮中心之間的飛行通話錄音。除了飛行員墜機前最後一刻的通話之外，大部分的內容都枯燥乏味。
曼契克蹙起眉頭。為甚麼要告訴他一次例行飛行訓練任務中的墜機事件？這不屬於他的職權範圍。
夕陽西沉之際，曼契克發現自己正站在機尾殘骸旁邊，金屬仍然放射著悶火燻燒的熱浪。他看見黃沙裡一根半隱半露的骨頭；他撿起來一看，發現那是一根人骨，心頭不禁一陣戰慄。那根骨頭很長，已經裂開了，其中一端ｍ•ｈｅｔuboｏk.ｃｏm•cｏｍ已被燒焦，那顯然是胳膊或腿上的一根骨頭，但卻出奇的乾淨，上面沒有留下一絲肌肉，只是一根光滑的骨頭。
「少校，我們想知會你發生了某些意外事故。」他的聲音謹橫，在普通線路的電話上小心翼翼地斟酌辭令。「一架戰術偵察機在四十二分鐘之前，在猶他州的大赫德墜毀。」
「少校，戈達德希望把狀況向你通報一下，這樣你可以加入善後處理小組。」
要想從殘骸推想出肇事原因是不可能的。機身、座艙、座艙蓋全都支離破碎，大火已燒毀了飛機的一切。
當決定延遲執行指令七～十二時，曼契克就感到不安了。但他又不能正式提出他的個人意見，只好等待正在地下實驗室中埋頭苦幹的野火計畫小組向華盛頓發牢騷，但一直沒有任何動靜，只是空等一場。他知道已經通知了野火計畫小組，他看見發往所有保安單位的電報，一切明白無疑。
此後，再也沒有說話聲了。
「高度？」
曼契克透過車窗看著懸崖峭壁。此刻正值夕陽西沉，只有峭壁頂尖還沐浴在淡淡的紅色餘暉中；而峽谷則靜靜地隱沒在暮色之中。他看著駛在前面的另一輛汽車輕揚起一小縷煙塵，載著奔赴失事現場的善後處理小組的其他成員。
「好吧！」曼契克說：「我會趕到那兒。」
入夜後，一名曼契克不知其名的生物化學家走過來與他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