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亡靈
2
才踏出學院所在的雷卡森宮，艾莉夏被迫駐足巷口轉角嘔吐。她緊抓著冰冷牆壁上的石塊，雙眼緊閉，嚐到滿嘴膽汁。她試著深呼吸，站直身子，但暈眩再度襲擊，讓她幾乎跪倒在地。還好沒落得如此狼狽，因為有人扶住了她。當艾莉夏回過神，映入眼簾的竟是羅位郎殷勤卻苦惱的臉龐，這個間諜小學徒正憂心忡忡地望著她。
「天啊。」賴安德在一旁出聲。「這位強壯的年輕人是……妳不幫我介紹一下嗎？」
「嗯，就是胃有點不舒服，沒別的問題。」
艾莉夏看著他們兩人，一頭霧水。
「這部分調查內容為何沒知會我們？我一直以為我們是調查小組的成員。」艾莉夏質問。
她一口氣喝光了白酒，仰頭靠著牆。
小伙子嚥下口水，頻頻點頭。
「我不太了解，這件事情的重點是……股票？」艾莉夏問。
「不要責怪席爾巴德拉或警方。這是我做的決定。當時我不知道你們的調查進度已接觸到尚祈士這個部分。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當席爾巴德拉通知我這件事，我決定寧願等到警方確認所有證據。如果這案子純粹是非法股票交易，那就不需要我們插手；若還牽扯到其他部分，我當然會告訴你們。但是，你們的進度顯然超前了。」
艾莉夏彈了幾下手指。「那你在等什麼？還不快去！」
費叮咚又是猛點頭，隨即默默消失。
「班嘉實只是做了他應該做的事，艾莉夏。」賴安德繼續說。「還有，我很難過妳沒有依照約定向我報告調查成果，但和_圖_書我知道妳的個性，妳不是信不過我，而是想等到有十足把握才鬆口。換了我也會這樣做。所以，我也一直等到調查蒐證確定之後，現在才將此事告訴妳。說真的，我聽到的時候也嚇了一跳。我不知道你們已經查到尚祈士這邊了。很像妳的作風，總有出人意表的發展。如果可以，我也很希望能多等幾天，繼續追根究柢，然後再採取行動。可惜的是，這件案子由不得我們。」
羅位郎沮喪地縮在一旁，帶著哀傷的眼神迅速離去。艾莉夏倚著牆，用雙手抹去淚水，憤怒地緊抿雙唇，然後邁步向前。
「對不起，艾莉夏小姐。都是我們的錯。馬諾龍說東西都準備好了，還說他對您很抱歉。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當時我立刻和席爾巴德拉通電話，接著比對你們的調查成果與警方報告。他們馬上採取了適當行動。很可惜這些事情在妳缺席的時候發生，但是我們沒有時間等妳。」
賴安德緊抿雙唇。始終沉默的班嘉實替自己倒了杯白酒，一臉落寞地望著艾莉夏。
費叮咚看出艾莉夏眼神中的焦急，愧疚地點頭如搗蒜。
艾莉夏往前挪了幾步，一邊解開大衣鈕釦，趁機和班嘉實交換了眼神。
「我以為妳看見我會很高興，艾莉夏……」賴安德邊說邊起身。
賴安德面露慈祥的笑容。「是不是就像我跟您說的，班嘉實？艾莉夏對自己永遠不滿足，她是個完美主義者。」
艾莉夏提高音量，兩手用力推了他一把，厲聲斥責：「快離開這裡！和-圖-書白癡……」
「唉呀！艾莉夏，見了面還沒過來親我一下。快來，我好多天沒看到妳了。」
「我和賴安德先生正在聊這件案子的特別之處……」班嘉實說。
「我跟你說了，我要的是雞蛋、牛奶和兩瓶白酒。另外還要橄欖油。你漏掉了什麼？」
「來，坐下跟我聊聊。警官說妳一整個早上行程滿檔。我聽說妳去拜訪一個記者。」
艾莉夏憤怒的目光游移在賴安德和班嘉實之間。
「班嘉實警官非常客氣，替我準備了一杯香醇的熱茶。」
艾莉夏雙手按住太陽穴，雙眼緊閉。班嘉實見狀立刻起身，趕緊倒了一杯白酒，遞給臉色蒼白若墓碑的艾莉夏。
艾莉夏乖順地頷首微笑。
「好好照顧自己。只要我沒在旁邊盯著，妳就開始大意了。」
「好啦。就是關於梅寶納地產公司、那個司機和尚祈士整件事情。就像我常說的，幾乎全部都上軌道了。調查成果非常扎實。」
「幸好這國家還是有人努力工作的。像你們兩位就是，基本上已經破案了。」
「我很好，快走吧。」
她走了過去，雙唇在他臉頰上輕點。賴安德眼神突然發亮，那意味著他已經從她的氣息中嗅出膽汁的酸味。
「您說瓦士多次威脅尚祈士，怎麼個威脅法？」
「席爾巴德拉以及整個專案小組要我代為轉達謝意，並特別囑咐我務必要恭喜兩位，因為你們表現傑出，對國家做了極大的貢獻。」賴安德說。
她發覺班嘉實神態頹喪。「避免什麼？」她追問。
「可是……」
費叮咚看著她，不敢吭聲。
「說了這麼多，意思是……這個案子是金錢糾紛？」
「班嘉實也這麼說。」艾莉夏附和。
回家途中，她碰到一個流動攤販，順手買了些尤加利糖消除口中酸味。她緩步上樓，到了家門口，竟聽見屋內有談話聲。她暗想，大概是費叮咚來等著接受新任務，抑或來報告工作成果，並且和班嘉實建立了好交情。打開家門時，她看見的是倚窗站立的班嘉實；坐在沙發上的那位手捧熱茶，笑容可掏，居然是賴安德。站在門口的艾莉夏頓時臉色發青。
「太好了。」
「此時此刻，尚祈士應該在警局接受審訊，他已經被拘捕到案好幾個小時了。」
「請坐。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妳不會喜歡聽，艾莉夏，但我希望妳能夠了解，這不是我的意思，而且我也沒辦法避免。」
「他們對尚祈士怎麼了？」
艾莉夏狠狠瞪著班嘉實。
賴安德舉起他那杯熱茶。
「艾莉夏，拜託，別說了。」
「結果讓我白白空等了半天。八成是根本沒什麼話要告訴我。」
艾莉夏正打算問他在巴塞隆納有何計畫，公寓大門卻突然大開，一路跑上樓的費叮咚氣喘吁吁地杵在客廳。「艾莉夏小姐，最新消息！您絕不會相信我探聽到的……」
「真是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艾莉夏氣呼呼地發牢騷。
「要喝點什麼嗎？」艾莉夏隨口問道。
「誰？」
「還好吧？葛力思小姐……」
「怎麼？你沒幫我把貨送過ｈｔｔps://ｗｗｗ.hｅｔuｂｏｏｋ.cｏm.cｏm來啊？」艾莉夏嚴厲地質問他。
艾莉夏臉上重現溫柔的笑容，並回到賴安德身邊。
「三天前，警方公布的調查報告顯示，毛利修．瓦士上個月曾經三度電話聯絡梅寶納的總經理尚祈士。三天前的凌晨，警方在馬德里的公司登記處查到的文件顯示，有好幾筆信貸銀行股票交易紀錄，也就是梅寶納的母公司，交易雙方則是當時的銀行經理尚祈士和瓦士。經濟犯罪小組判斷，那幾筆交易的程序有許多不尋常之處，而且交易資料未依規定呈報西班牙中央銀行。警方詢問承辦相關業務的行員，卻沒人知道曾有過這幾筆交易。」
賴安德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停頓了半晌，彷彿正在鼓起勇氣宣布接下來的消息。
「他叫費叮咚，商行的送貨小弟。」
「在這個國家，很多人做事就是這麼隨便。」
她努力吸了一口氣。「羅位郎，在這裡做什麼？」
「昂大牙。」他說。
「這是臨時起意。」賴安德說道。「昨晚到的，抵達時刻很晚。但說實在，我挑不出更好的班次。」
「可是您在哭，葛小姐。」
「我想就是你們送錯了訂貨這件事吧。」艾莉夏趕緊打斷他。
「這個昂大牙究竟是何方神聖？」
「您捨棄舒適的皇宮大飯店，卻光臨我這寒酸的陋室，不知有何貴幹？」
「我……不知道您會來。」她咕噥著。「要是知道的話……」
「關於這部分，目前仍有待查明。」
「所以我才會一直住在高級旅館。」賴安德說。「有什麼需要，打一通電話就解決了。」
和-圖-書「是嗎？」艾莉夏瞥了班嘉實一眼，他卻低頭閃避。
「我剛剛說的就是好消息。」賴安德換了個腔調。「壞消息就是，妳和班嘉實已經被排除在本案之外，從現在起，調查工作轉交給政府高層指派的新任負責人。」
艾莉夏和班嘉實四目相接，但他只是微微點了頭。
「您剛剛說還有好消息。」她終於開口。
「嚴師出高徒……」班嘉實隨即附和。
「這個……我從老遠就看見您搖搖晃晃的，所以……對不起。」
賴安德示意要她耐住性子，然後繼續說：「警方持續偵查，找到更多尚祈士和瓦士之間的不法交易相關證據，大部分交易包含了信貸銀行股份和本票買賣，都是背著銀行財務諮詢單位和管理階層偷偷進行，時間長達十五年，獲利金額驚人，高達數百萬元。在席爾巴德拉要求之下，或許可稱之為命令，我昨晚緊急出發前來巴塞隆納，本地警方已經計畫了今天或明天逮捕並訊問尚祈士，目前正在確認瓦士操作的一宗非法交易，他從信貸銀行五鬼搬運的贓款，正好用來抵銷他建造馬德里近郊私人豪宅所欠下的債務。警方調查指出，為了非法侵占銀行款項，瓦士多年來多次威脅尚祈士。而為了掩飾資金流向，尚祈士特地設立一些股東人頭戶。」
「說是懷念妳的冷嘲熱諷也對，但其實我是來傳達好消息和壞消息。」
「所有案子不都幾乎是這樣嗎？」賴安德反問。「當然。今天早上班嘉實警官把你們的調查成果告訴我之後，案子大有進展。」
「一切都好吧？」賴安德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