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亡靈
3
尚祈士哭得像個淚人兒,趕緊抬起頭來。昂大牙滿面笑容看著他。
男子拿了一張椅子過來,在尚祈士對面坐下,點頭回應他的要求,並露出感同身受的神情。尚祈士發現地牢裡至少還有另外兩人,此時正在暗處貼牆站著。
地牢裡充斥著尿臭和電力的氣味。尚祈士未曾發覺,原來電力也有味道。那是一股甜甜的金屬味,就像傷口淌出的鮮血。地牢的酸腐拌雜著那股氣味,令他反胃。角落發電機嗡嗡作響,電力讓天花板的小燈泡發出光亮,昏黃光芒映照著布滿蜘蛛網的潮濕牆壁。尚祈士努力維持清醒,綁縛在鐵椅上的雙手雙腳近乎麻木,鐵絲緊緊綑綁,把他的皮膚都磨破了。
昂大牙嘆口氣,緩緩走到他身旁,把臉湊到尚祈士面前,兩張臉僅隔數公分。「告訴你,小癟三……」他以截至目前最冷漠的語氣說。「不說出瓦士的下落,我就把你他媽的兩顆蛋蛋丟進油鍋炸,然後抓來你那個嬌妻,用老虎鉗好好伺候她那身細皮嫩肉,你娶的那個大小姐會哭得肝腸寸斷,我一定會讓她知道,落得這樣的下場,究竟是誰的錯。」
「https://www.hetubook.com.com拜託……不要傷害她……她身體不好。」尚祈士哀求。
「別哭。老兄,我們的好戲還沒登場。來,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昂大牙嘆了口氣。「我很失望,尚祈士。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朋友不會這樣羞辱對方。這樣下去不太好。我一直對您客客氣氣,因為我能了解您為何要做這樣的事。別人或許無法理解,但是我可以。因為,您對付的是個目空一切的混帳。所以,我決定再給您一次機會。因為我喜歡您這個人。這是我身為朋友的忠告:找出一個人的弱點,才能讓他成為拔尖的人。」
「既然這樣,那就把我放了。我又沒做什麼壞事。」
「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裝可憐!王八蛋……您讓我很難辦事。沒看見嗎?事情簡單得很,我必須問出一些眉目才能走出這個地方。您可以理解的。這件事其實非常單純。遭遇逆境的時候,識時務者為俊傑。對您來說,老兄,現在可是逆境中的逆境。別讓事情變得更複雜。曾經坐過這張椅子的人,都是比您強壯一百倍的壯漢,頂多也和*圖*書只能熬過十五分鐘。您是舒服慣了的大爺。別逼我做出那些我不想做的事。這是最後一次了:告訴我您把他藏在哪裡,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今晚您就能毫髮無傷回家去看太太。」
尚祈士試圖開口說話,但上下兩排牙齒強烈打顫,字句全都糊成一團。
「我叫昂大牙,很遺憾我們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認識,不過,我相信您和我會變成好朋友,因為,只要是好朋友就會互相尊重,而且不會隱瞞任何事情。」
「什麼股票?」他的咬字總算清楚了。
發電機操作員用鑷子夾住他的睪丸時,尚祈士說話的聲音頓時淹沒在嚎叫聲裡。
昂大牙點頭示意,兩名手下走了過來,開始拿剪刀把尚祈士身上的衣服剪成破碎布條。
「這是我們朋友之間私下閒聊,尚祈士。就像我說的,我們沒有理由把祕密藏在心裡。西班牙的好國民都沒有不可告人之事。而您就是個好國民。問題就出在,人常常會有邪念。這是我們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我們生活在全世界最好的國家,無庸置疑,但有時卻因此喪失了進取心。這一點您最清楚。若不是娶了老闆和_圖_書的掌上明珠,若不是政治婚姻,若不是空降坐上總經理大位,若不是這樣、不是那樣……所以我就說,我了解您的心情。我也很清楚,當一個男人對自尊有所質疑,他的自我價值就火大。因為,男人只要有種,就會火大。您是個有種的男人。瞧,那個命|根|子就在那兒,兩顆蛋蛋長得挺好的。」
尚祈士閉上雙眼,不斷呻|吟。昂大牙聳聳肩,走近發電機。「你自己看著辦。」
「別這樣,尚祈士,我是您的朋友。這是您和我兩人之間的事。沒有祕密。只要幫我這個忙,我就送您回家和夫人團聚,我想她應該還在家。別哭了,老兄。他媽的,我最討厭看一個西班牙人哭哭啼啼。在這裡,只有藏著不可告人之事的人才會哭。但是我們之間沒什麼好隱藏的,對不對?這裡沒有祕密,因為我們是朋友。我知道,您把毛利修.瓦士藏起來了。我了解您為何要這麼做。瓦士是個王八蛋。我有話直說,沒什麼好顧忌。我已經看過調查報告,知道瓦士過去一直在脅迫您觸犯法律。股票買空賣空,這方面的事我不懂。金融方面我是外行,但就連我這種m.hetubook.com.com毫無概念的人也看得出來,瓦士強迫您以您的名義竊取金錢。讓我明白說吧,這個人,管他是不是部長,反正就是不要臉!所以我跟您說,這些我都知道,因為我天天都會碰到這種人。但是,您也知道這國家就是這樣,只要交上有頭有臉的朋友,雞犬都能升天。如果那些朋友剛好是在上位者,那就更好了。但是凡事總有限度,現在到了該說夠了的時候。所以,您想要私下行使正義,其實我了解,可是這樣做是不對的。這種事應該交給我們來執行。這是我們的工作。此時此刻,我們只想找到瓦士那個混帳東西,讓他把一切交代清楚。這麼一來,您才能回家去看太太,我們才能將瓦士繩之以法,讓他為自己的作為付出代價。還有,這樣我才能去度假,該輪我休假了。最後,一切事過境遷,完全沒事。懂我意思吧?」
「說什麼?尚祈士,不要發抖。我聽不懂您在說些什麼。」
尚祈士眼睜睜看著身上衣服被剪成破布,嚇得渾身發抖。他結結巴巴:「我……我不……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您說的什麼股票。」尚祈士結結巴巴地和-圖-書為自己辯駁。
「我們就是法律。」男子這樣回應,笑容可掬,彷彿是個相交多年的老友。
銀行家又聞到那股金屬味,並感受到腳下的地板微微震動。小燈泡幾度忽明忽滅,接著都成了一團小火球。
「夫人在家裡好得很。您以為我們是誰啊?」
「我會的所有本事,幾乎都是同一個了不起的人教我的——傅梅洛警官。為了紀念他,這棟建築裡還有他的紀念碑。傅梅洛是典型不被時代認同的人。尚祈士老兄,我想您應該比任何人更能體會這樣的感受,因為您也有過同樣的經歷,不是嗎?」
昂大牙一手高舉,彷彿要他無須再多做解釋。
人聲漸漸連上了一張面孔,這是尚祈士初次見到那清澈犀利的雙眼。那眼眸湛藍如海洋,臉龐有稜有角,五官卻柔和親切。眼前此人就像午後肥皂劇的男主角,時髦俊美,大街上所有小姐婆媽都會偷瞄,甚至偷偷興起遐想。他的衣著品味優雅出眾,襯衫袖口平整,顯然是剛從洗衣店拿回來的,一對金色袖釦上可見國徽的老鷹圖案。
「拜託!不要傷害我,不要……」
「您對我太太怎麼了?」
「我不知道各位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