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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班嘉實提醒她。

「那是盧馬楠。」她總算能說出話來。

艾莉夏沿著走道返回，最後回到別墅頂樓的樓梯口。那股惡臭越來越濃烈，顯然是腐爛的臭味，而且源頭就在屋內。她慢慢走下樓梯，班嘉實跟隨在後。她正要朝著大門往外走，突然發現右手邊似乎有動靜，於是停下腳步。接著，她緩緩走近有一排落地窗的客廳門口。地上有部分木條已被撬開，地上一堆灰燼裡，依稀可見燒黑的椅子殘骸和書本。

班嘉實搖頭。「這件事我來處理就好。現在，我們要趕緊離開這裡。」

司機低頭在手套箱翻找了老半天，終於拿出一支照明範圍不小的圓柱狀手電筒。班嘉實伸手接下，下車前，他對半撕開五十元大鈔，把其中一半遞給司機。「另外一半回程再給。」

「這個……我看這地方根本就沒有人啊……」

大鈔的催眠作用頓時讓司機眼睛一亮。

終於到了樓梯盡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遍及整層樓的大型拱頂，周邊圍繞著一排橫向的長方形氣窗，迷濛夜色從窗縫滲入室內。艾莉夏正想往前走，卻被班嘉實制止了。這時她才驚覺，原以為前方是鋪了地磚的地板，其實是水池。拉丁富豪建造的這座地下游泳池，當年綠寶石般的色澤早已消失殆盡，如今只是一面漆黑的水鏡。兩人走到泳池畔，艾莉夏的手電筒燈光掃過水面。一團淺綠色水藻在水裡漂浮，惡臭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艾莉夏指著泳池盡頭。

「這個……我沒有這麼多零錢……」

艾莉夏已從狹窄的柵欄門縫鑽了過去。她的身影在月光下的灌木小徑往下移動。班嘉實的身形大ｈtｔps://m.ｈｅtubooｋ.ｃom•cｏｍ約是她的兩、三倍，必須用力掰開生鏽的鐵柵欄才能跟著艾莉夏進去。柵欄內側有一條鋪石小路往前延伸，直通別墅前的大門入口。腳下的方石上鋪滿落葉。班嘉實追隨她的腳步越過花園，來到柵欄盡頭的斜坡旁，巴塞隆納在此一覽無遺。遠方的海洋在月光下閃爍，呈現一片浮動的銀色水塘。

「快別過頭。」他輕聲說道。

班嘉實亮出一張五十元鈔票。司機的眼神彷彿蒼蠅見到了糖蜜。

「西皮，您今晚走運了。能否為這位小姐準備一支手電筒？免得她不小心跌倒摔斷腿。」

「衛拉皇納告訴我，他叫盧馬楠到這裡來看看。」艾莉夏說。「一定有人跟蹤他。」

「艾莉夏，這具屍體已經在這裡起碼兩、三週。這是您回到巴塞隆納前發生的事。」

「繼續直走。」

班嘉實掏出一張五十元大鈔，在他面前晃了幾下。「您貴姓大名？」

艾莉夏沒把他的臆測當一回事，逕自追蹤腳印去處。兩人沿著腳印繞了整層樓，最後來到別墅西南方的角落。足跡在此消失。艾莉夏駐足門口，門內應該是主臥室，也就是馬戴石夫婦的臥房。房內擺設幾乎清空，竊賊連壁紙都撕了下來。屋頂已漸漸開始塌陷，部分老舊的屋頂平板彷彿風箱似的翹開，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乍看之下，房間的挑高格局似乎比實際上更高。角落擺著還留有黑洞的衣櫥，那是當年馬戴石妻子藏匿女兒卻功敗垂成的地方。艾莉夏開始隱隱作嘔。

「可能是乞丐或流氓之類的，大概想溜進來偷點什麼。」班嘉實說。

「您如果和圖書在這裡等我們的話，就不需要找錢了。市政府也不會找您麻煩。」

她默默點頭回應，接著走進玄關，駐足樓梯口，一排白色大理石樓梯往上延伸至陰暗中。手電筒燈光掃過上方樓梯暗處。一盞老舊的水晶吊燈在高處搖搖晃晃。

艾莉夏靜靜觀察別墅正面外牆。衛拉皇納敘述的影像，此時在她眼前具體成真。她想像當年風光時期的別墅樣貌，豔陽照拂下的赭紅色外牆，曾經汩汩湧流的噴泉，如今皆已乾涸龜裂。她想像馬戴石的兩個女兒在花園玩耍，作家和妻子佇立客廳落地窗前凝望孩子的身影。如今，馬戴石的故居已成了棄置多年的廢墟，微風輕拂，落地窗上的氣窗卻已巍巍顫顫。

他覺得鐵鉤似乎碰到了結構扎實的東西，於是使勁用力拉。一團漆黑從池底漸漸上升。艾莉夏往後退了幾步。班嘉實首先看清了撈起的沉澱物。

團團烏雲纏綿山坡上。計程車車燈映出寬敞別墅的蹤影，就在公路通往瓦維德雷拉路口的樹叢後方。

艾莉夏充耳不聞，逕自下了車。

「我知道。」

西皮無奈嘆氣，仔細打量著半張大鈔，彷彿那是一張過期的彩券。

「這裡什麼都沒有。」班嘉實說道。

「西皮里亞諾．甘貝沙，叫我西皮就行，計『逞』車公會會員，竭誠為您服務。」

她閉上雙眼，默默點著頭。

「難不成您想的跟我一樣？」警官問道。

兩人正打算上樓時，班嘉實卻突然佇立不動，並拉住了她。樓上地板發出嘎吱作響的腳步聲，正在拱頂下迴盪。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朝著腳步聲移動。警官面帶不解的神情傾聽著。

「我們不能把他留在hｔtｐs://www.ｈｅtuｂｏｏk.cｏｍ•com這裡，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

「您車上應該有手電筒吧？」班嘉實問道。

「或許，他也可能在這裡碰到了意外狀況。」

到了公路入口，眼前是一條未鋪柏油的羊腸小徑，繞行在巴塞隆納近郊的山坡上。司機小心翼翼地開了進去。「兩位確定是這裡嗎？」

「那邊的水底下有個東西。」她將手電筒靠近水面。池水呈現著鬼魅般的清澈。

「最近才踩上去的。」她低聲說道。

艾莉夏緊閉雙眼，不由得隱隱抽泣。她感覺到班嘉實的手正撫著她的肩。

計程車司機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但怎麼算都划得來。「好吧，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到了濱海公路我就不能計費了。」司機告知乘客。「從去年開始，市政府嚴格管制進出車輛。有人氣不過，直接開了進去，結果樹叢後馬上冒出一個警察，立刻送上罰單。不過，我可以讓兩位在入口的地方下車……」

計程車司機漫不經心地環顧周遭，興味索然地從後照鏡看著他們。

「誰知道是不是小偷。」艾莉夏把鐵塊放回地上，站了起來。

「誰知道這兩個人會不會回來……」他喃喃自語。

她睜開雙眼時，屍體已再度往下沉，最後懸在水面下，雙手外伸，整具屍體像個十字架似的迴轉著。艾莉夏轉向班嘉實，這位警官正一臉頹喪地望著她。

「就是這裡。」艾莉夏說道。

客廳盡頭的角落有片門板微微擺動著，門板後方開了個黑洞。班嘉實在她身旁停步，掏出左輪手槍。兩人緩步趨近那扇門，各自沿著兩側牆壁慢慢前進。到了牆角，班嘉實輕巧謹慎地推開門，並點了點頭。艾莉夏將hetｕbｏoｋ•ｃom.ｃom手電筒往裡面照射。眼前一條長長的階梯通往別墅地下室。艾莉夏隨即嗅出空氣中的腐臭來自地下室。她忍不住掩住口鼻。班嘉實又點點頭，然後率先上路。兩人走走停停，緩步下樓，一路扶牆前進，就怕不小心踩了空。

「不只一個人。」他以細微如絲的音量低語。

一團黑色的東西在池底晃動，以極緩慢的速度移動。班嘉實在附近張望片刻，撿起了一根長棍，大概是用來清理泳池的大掃帚或耙子。池裡的水草雖蔓生多年，但金屬耙子用力一挑，依舊被連根拔起。班嘉實將長棍盡量往池裡延伸，試圖搆著那團黑壓壓的東西。最後總算碰到了，那團東西卻自行迴轉了一圈，並且似乎正緩緩解體。

腳步聲似乎一度停止，然後逐漸離去。艾莉夏正打算踏上樓梯，卻聽見上方傳來聲響。他們聽見樓梯嘎吱作響，還有人聲的回音，不禁面面相覷。艾莉夏關掉手電筒。兩人分站門的兩側，隱身在暗處。班嘉實將手槍瞄準樓梯口，把子彈上膛。腳步聲逐漸趨近。不久後，有個身影在門口出現了。在他往前跨出下一步之前，班嘉實已將槍口對準陌生人的太陽穴，打算一槍把他的腦袋轟成碎片。

警官抓著她的手臂，輕輕拉著她走向樓梯口。

「如果改成明天白天再來一趟的話，我送您一箱上等白酒。」班嘉實說。「如果可以馬上就走，再加一箱。」

「這是槍擊造成的。」班嘉實在她背後下了這樣的結論。「這個小偷的軍火很專業。」

「我看這樓梯不怎麼牢靠。」班嘉實提醒她。

「這種額外的服務不包含在車資裡面。咱們說好了車資是十元吧？」

「這也意味著，和-圖-書潛入您家裡偷走那本書的人，並不是盧馬楠。」班嘉實繼續說。

「看見了嗎？」艾莉夏連忙問道。

她一把搶走他手中的手電筒，隨即走向別墅入口。大門半開著。損壞的生鏽掛鎖棄置在門口。艾莉夏將手電筒燈光瞄準斷裂的掛鎖，蹲下來仔細檢視。她撿起其中一塊金屬，看起來應該是鎖頭的部分，然後湊近面前看了又看。她覺得鐵塊內部已經裂開。

馬戴石的故居就在公路入口大約三百公尺外。過了半晌，計程車車燈撫過公路旁半掩的柵欄門。柵欄另一側依稀可見鋸齒狀的複折屋頂和崗樓，從花園裡的殘垣斷壁間竄起，看來已棄置多年。

此時，艾莉夏尚未認出那套西裝，那是她陪他一起去格蘭大道的西服店選購的。浮出水面的臉龐慘白如石膏，一雙眼眸像是磨亮的大理石，周圍鑲了一圈黑線，嵌在血絲密網中。臉頰上那道刀疤是她親手劃下的，早已變成紫色印記，彷彿曾遭烈火燒灼。頭部側斜，深深砍下的一刀幾乎斷頸，喉嚨完全外露。

踏上二樓的樓梯間，眼前出現一條長廊，與另一條寬敞通道相連，旁邊是一整排玻璃窗，皎潔月光灑了一地。大多數房門被拆除，房間裡不見任何家具或窗簾。兩人沿著通道往前，一邊檢視這個了無生氣的地方。地板上厚厚一層灰塵，煙灰織成的塵毯在腳下吱吱作響。艾莉夏將手電筒照在一排延伸至暗處的腳印。

兩人緩步上樓，一階一階往上踩。手電筒燈光照亮前方四、五公尺外的陰暗處，直到燈光在黑暗中轉為一道白光。他們一進門就聞到的惡臭，始終未曾散去，踩著樓梯時，一陣陰涼潮濕的微風迎面而來，似乎是從樓上吹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