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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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說你做了壞事。安伯托。真的不想喝杯咖啡嗎?」
「來吧!安伯托,打電話給你父親,請他把身分證送過來。我相信家人一定很擔心你。」
口乾舌燥的費叮咚勉強嚥了點口水,但嘴巴像含了沙,不等警官下令,他自動坐下。
「當然。馬上就好。」
他從未進過萊耶塔納大道的市警局。費叮咚就和許多巴塞隆納市民一樣,倘若湊巧來到這一區,又非得經過這棟充滿煞氣的建築,他們會想盡辦法改道,並加快腳步。警局內部讓他覺得異常陰森,有如洞穴,就跟想像中一樣。屋外的街燈在身後完全隱沒,飄來一陣阿摩尼亞味。兩名警察抓m•hetubook.com•com緊他的兩隻手臂往前走,但他的兩條腿卻跟不上速度而拖行著。走廊和通道多不勝數,費叮咚覺得體內被一隻貪婪的怪獸掏空了。人聲和腳步聲在空中迴盪,一道淡淡的灰色暗光映出一切。一雙雙熱切的眼神投射在他身上,但隨即又百無聊賴地移開目光。費叮略被拖行在階梯上,但不知是往上或往下。天花板上的燈泡偶爾或明或滅,彷彿電源是由滴管輸送。他們走進一道門,磨砂玻璃門上掛著「特務情報處」的牌子。
兩名警察對他的問題充耳不聞,就像一路上碰到的工作人員,一昏無所謂的和*圖*書樣子,彷彿只是在運送一件大型包裹。他們把他帶進一個陰暗房間,裡面只有幾張鐵桌,桌上各擺著摺疊式檯燈,昏黃的幽微燈光映在桌面。房間底部角落有個玻璃隔間的辦公室,裡頭有張高級木製辦公桌,後面還放著兩張椅子。其中一名警察開了門,示意要他進去。
「你放心,安伯托,頂多一分鐘就解決了。」
「我們要去哪裡?」他結結巴巴問道。
「我只希望您趕快讓我回家。」
足足一個鐘頭過去了,其中至少四十分鐘是在絕望中度過的,只能從這張椅子換到另一張。他連多一秒鐘都坐不住,彷彿每張椅子只能有一分鐘,hetubook.com.com時間一到,他站起來,沒來由地全身緊繃,幾近恐慌狀態,他甚至已經打算去用力敲撞玻璃,大聲宣告自己的無辜,他們抓錯人了,他想要求那兩個監視他的警察趕快放人,就在此時,他背後的門打開了,微光映出昂大牙的身影。
前往警察局僅費時二十分鐘,他卻覺得煎熬了二十年。費叮咚坐在後座,昂大牙就在旁邊,一路靜靜抽著菸,偶爾面帶祥和笑容看著他,一副「放心,不會有事」的神情,讓人不寒而慄。昂大牙的兩名手下坐在前座。兩人一路噤聲。夜深天冷,車內沒開暖氣,但費叮咚身側汗水直流。他望著車窗外的街景,彷彿永遠遙不可
和-圖-書
及的海市蜃樓。經過的行人和車輛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到了巴默思街和格蘭大道交會口,趁著等紅燈的空檔,他一度有衝動打開車門逃跑,只是身體卻不聽使喚。片刻之後,車子繼續前行,他這才確定車門已經鎖住。昂大牙很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膝蓋。昂大牙把書桌上的電話挪到面前,拿起話筒遞給他。
「很抱歉,安伯托,我遲到了。必須處理一些管理上的事務,時間耽擱了。他們有沒有替你準備咖啡?」
昂大牙沉著冷靜,面帶微笑,小伙子的驚恐似乎讓他多了一份溫柔。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他忍不住申訴。「我沒做壞事。」
「乖乖在那裡坐著。」和-圖-書他連正眼都不看小伙子一下。「給我安分點。」
最後車子停靠在警察局前面,守在門口的幾名制服警員立刻趨前,他們替昂大牙開了車門,低頭聆聽指示,隨即抓緊費叮咚的手臂,拉著他往局裡面走。坐在副駕駛座的警官並未下車,他看著小伙子被帶走,面帶微笑和駕駛座上的同事竊竊私語。
費叮咚往前挪了幾步。背後的房門忽地關上,他只能認命地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轉頭一看,發現兩名警察就坐在房裡的一張鐵桌旁。其中一人遞了支菸給身旁的同事。兩人有說有笑。「至少你不是在地牢裡。」他這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