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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安德一臉不悅地嘆氣。「不要說這麼天真的儍話，艾莉夏。當年是不一樣的時代。」

「我也不知道。」

「如果需要止痛藥，我可以給您，要整瓶也可以。」

「這樣就好。」

「我不想殺您。」

「那是您的點子，還是瓦士想出來的辦法？」

背對著她的賴安德，正一絲不苟地對著鏡子刮鬍鬚。他穿著紅色浴袍，腳上是成套的拖鞋。浴缸放滿了熱水，煙霧濛濛。賴安德跟著收音機裡的旋律吹口哨。艾莉夏的目光與他的視線在鏡中相遇，他隨即露出熱切的笑容，絲毫不見驚訝。

一槍即已足夠。話筒從他手中滑落，隨即掉在浴缸旁的地板上。賴安德側頭看著她，眼神充滿愛意和渴望。水面下漫出一片緋紅，緩緩漫淹他的軀體。艾莉夏佇立原地，眼看著他快速大量失血，直到瞳孔放大，僵硬的微笑掛在嘲弄的面容上。

「所以就派了那個壞蛋來殺我？」

「就像您這樣的人。」

賴安德轉過頭，用毛巾把臉上的泡沫擦乾淨。「我是為了他們好。我知道妳向來很討厭跟一群人共事。吃過早餐了嗎？要不要我幫妳點什麼？」

「我不能這麼做。我們的任務本來就不是去救瓦士。我們的任務是找到他，然後要他封口，免得這件不堪的往事公諸於世。他已經被找到了，我們再一次成功達成任務。可是，妳偏偏不聽我的話。所以很遺憾，我現在不得不下令，所有在事發過程中和妳有關聯的人，統統不留活口。達尼．森貝雷、他的妻子，還有他全家人，包括那個在書店工作的笨蛋，以及所有幫忙救妳一命的人，妳不該把他們不能知道的事情告訴他們，但是妳執意這麼做。還好，妳引導我們找到了這些人。一如往常，就算妳不承認，妳就是最頂尖的。總機嗎？是的……部長，您好。的確，我有最新消息……」

「盧馬楠也不行嗎？」

「那麼，他和_圖_書還活著？」

「妳當然知道。」

「看來您沒把他好好看住……」

「拜託，艾莉夏，妳自己清楚得很，妳永遠都是我的愛將。妳是我的傑作！妳和我天生就是完美組合。我們是完美的團隊。」

賴安德盯著她的雙眼看了許久，始終得不到回應，於是轉身走向浴缸。他背對著她，然後脫下浴袍。艾莉夏看著他一|絲|不|掛，膚色蒼白如魚肚。他緊抓著大理石牆上的金色桿子，慢慢踏入浴缸。泡在水裡之後，滿臉沾著霧氣的他，緩緩睜開雙眼，滿面愁容望著她。

賴安德的目光頓時變得凌厲。「當然不是。妳是來打探妳不該知道的事。妳向來如此，老是把整件事弄得很複雜。妳過去處理事情的方式一直就是這樣。所以妳才會離開我，背叛我。因為妳就是想讓我說，沒錯，妳是青出於藍，妳比所有人都優秀。」

「我並沒有比任何人優秀。」

「我講的是政治。這個國家即將脫胎換骨，只是遲早的事。大元帥不會遲疑太久了。國家必須注入新血。我們需要的是有想法的人，知道如何掌握現實的人。」

「怎麼這麼見外。艾莉夏，我們坐下來談談吧？」

「妳還在等什麼？」

賴安德面露苦笑，搖頭嘆息。「我承認我錯了，在此向妳道歉。妳要的就是這個嗎？必要時，我也可以下跪。我無所謂的。妳的背叛對我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也讓我盲目了。我過去一直對妳耳提面命，做抉擇的時候，絕對不能摻雜怨恨、痛苦或恐懼。但是，妳看吧！我也不過是個凡人而已，艾莉夏。」

「當然。難道妳以為我們一輩子都要這樣替別人的齷齪勾當拚死賣命嗎？夠了。我現在瞄準的是其他更重要的事。我也會辭掉現在的職務。我要妳待在我身邊，陪著我。沒有妳，我什麼事都做不成。妳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我猜妳這把槍應該是昂大牙那個m.hetubook.com.com可憐蟲的東西，想也知道。我如果問妳那傢伙的屍體在哪裡，大概也是白問吧。我會想問是因為他還有老婆孩子。」

賴安德伸長手臂去拿浴缸旁牆上掛著的電話。艾莉夏再度把槍口瞄準他。

「那是他的真名？」

「我感動得都快哭了。」

「這很重要嗎？」

「我從來沒有背叛過您。」

艾莉夏高舉的手槍緩緩垂下。

「我可以試試寵物罐頭。」

「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會等妳的。」賴安德輕聲說道。「妳趕快來……」

「謝謝。」

「馬上掛電話，拜託。」

賴安德頻頻搖頭。「艾莉夏，妳為何不回來跟著我一起做事？還有誰會像我這樣照顧妳？我對妳了解之深，簡直就像自己身上的一塊肉。我只要看妳一眼就知道，妳的舊傷又開始刺痛了，可是卻不願意吃藥，因為妳想保持警覺。我現在看著妳的雙眼，看到的是妳的恐懼。妳畏懼我。而這一點卻讓我痛心，非常痛心……」

「艾莉夏……妳來找我到底想要什麼？」

賴安德倚著梳妝台的托架。「妳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那不是特定由誰想出來的點子，事情就這樣順理成章地發生了。烏巴赫夫婦特別喜歡馬戴石的兩個女兒，瓦士看在眼裡，心想這是個好機會。後來又有一些類似的例子。那是個必須抓緊機會的年代。當然，要是沒這個需求，根本也沒戲唱。我就是做好份內該做的事，並確定瓦士不會玩過頭就好。」

「毫無頭緒。」

賴安德微笑以對，一臉狡詐。「看到沒？我們倆的本性根本一模一樣。還有什麼比待在我身邊更好的選擇？我已經想過了，我們可以攜手進行一些遠大的計畫。最近這幾週，我想了很多，也終於明白妳為何要放下這一切。而且，我發現自己也想拋下這些。處理這些愚蠢無知的問題早就讓我非常厭煩了，妳htｔps://ｗwｗ.ｈｅtｕｂｏｏｋ•ｃom•cｏm我應該去做點別的事。」

艾莉夏躊躇了幾秒鐘。最簡單的做法就是馬上開槍。把彈匣裡的子彈清空，然後活著出去。運氣好的話，有機會能搭上員工專用電梯。誰知道，或許在被亂槍射死之前，她還能看到華麗的飯店大廳。賴安德一如既往，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他對她拋出父執輩憐憫關愛的眼神，同時搖頭嘆息。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是嗎？」

「您要做什麼？」

「這麼早？」清潔女工問她。

「事情原本不應該是如此的，艾莉夏，但偏偏我們生在這個時代。到頭來，這樣反而也好。我一直都知道，妳就是這樣的個性。」

「就像殺害無辜，然後搶奪他們的孩子，再轉賣他人？」

「妳當然是最優秀的。所以，妳一直是我最鍾愛的徒弟。所以我希望妳回到我身邊。因為這國家需要像妳和我這樣的人。國家需要的是懂得掌控它的人，並且要懂得維持社會秩序與和平，免得又養出一群只會互鬥的鼠輩，滿腦子仇恨、忌妒和怨憎，成天就是自相殘殺。妳清楚得很，我說的話都很有道理。還有，雖然大家總是喜歡以各種名目指責我們，但是，這國家如果少了我們，早就成了煉獄。妳不覺得嗎？」

員工專用電梯門開了，門外是一條狹窄走道，隱藏在一排清潔工具用品櫥櫃後面。艾莉夏放輕腳步沿著走道前行，到了通往樓層客房主要通廊那扇門前，她緩緩將門板推開數公分。賴安德的專屬套房就是俯瞰海王星廣場的角落客房之一。她沿著通廊走向套房，途中與一名可能剛吃過早餐回房的房客擦身而過，此人親切地對她微笑寒暄，艾莉夏禮貌回應。過了通廊轉角，賴安德的豪華套房就在眼前。門口不見任何保鑣站崗。賴安德向來討厭這種張揚的排場，他偏愛低調的謹慎。不過，艾莉夏清楚得很，他至少會派兩名手下hｔtps://ｍ.hetｕbooｋ•ｃｏm.com在附近盯場，多半是在隔壁客房，或許此時正在飯店裡四處巡查。她暗自評估，在最佳情況下，她大概有五到十分鐘的時間。

「盧馬楠這個人從來就沒搞清楚自己的任務。他已經開始質疑這份工作的價值，而且涉入他不該去碰的部分，因為我們需要的只是他的蠻力。他還混淆了自己的忠誠。做這一行的人，如果搞不清楚效忠對象，肯定無法存活。」

大飯店內部已經為了第一輪早餐菜色而忙進忙出。一群人穿梭其間，廚師、幫廚、助手和服務生推著餐車、端著盤子在廚房和走道進進出出。艾莉夏置身喧嘩中，撲鼻而來的是陣陣咖啡香和各種佳餚的香氣，偶爾有人驚訝地瞅她一眼，但大家都忙得沒有餘暇擋下她，只當她是個一大早就迷路的房客，更有可能是高級應|召女郎，工作結束後悄悄從後門離開。這種高級大飯店的必備禮儀，視而不見的技巧是其中之一，艾莉夏看準這點，明目張膽地走到員工專用電梯前。她搭了第一部電梯，共乘的是個拿著一疊毛巾和肥皂的清潔女工，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一番，眼神流露著好奇和妒忌。艾莉夏很客氣地對她笑了笑，特意要讓她明白，兩人都是辛苦討生活的同路人。

「您效忠的對象又是誰？」

「妳不應該離開我的。」他說。「妳不知道，這樣背叛我，讓我多傷心。」

賴安德漾起一抹淺笑。「真相？妳我都清楚得很，世上根本不存在這樣東西。所謂的真相只是一種協議，藉此讓天真單純的人不必和現實打交道。」

「我要的是真相。」

艾莉夏搖頭拒絕。她掏出手槍，槍口對準他的腹部。賴安德倒了幾滴鬍後水在手上，輕拍臉部。

女工點頭回應，神情靦腆。她在五樓出了電梯。接著電梯門關上，繼續直上頂樓。艾莉夏從口袋掏出一串鑰匙，挑出賴安德兩年前ｈttps://ｗwｗ.hetｕboｏｋ•ｃｏm•ｃom交給她的那把金色鑰匙。「這是一把王者之鑰。拿著它，所有飯店房門都能打開。好好運用，永遠不要進入妳毫無概念的未知之境。」

她佇立套房門前，左右觀望，接著悄悄插入鑰匙，輕輕扭轉。房門一開，艾莉夏立刻鑽入房內。隨手關上房門後，她背靠著門板靜候數秒。小小的玄關之後是一條走道，通往橢圓形客廳，正好在飯店一座塔樓的圓頂下方。自她有記憶以來，賴安德一直住在這間套房。她輕輕挪步到客廳，一手摸著腰間配戴的手槍。客廳陷入一片陰暗。套房臥室房門半開，流出一絲燈光。艾莉夏聽見水流聲，以及她再熟悉不過的沙沙聲。她穿越客廳，將臥室房門完全推開。臥房盡頭的床上沒人，床單凌亂，左側的浴室房門敞開，散發肥皂香氣的蒸氣瀰漫室內。艾莉夏駐足浴室門口。

「妳知道我要做什麼，艾莉夏……總機嗎？是的。請幫我接內政部，席爾巴德拉。是的。我是賴安德．孟塔沃。我可以等，謝謝。」

「我等妳好幾天了。妳剛才也看見了，我事先交代過那些年輕人，不准擋了妳的路。」

「我不是來這裡聽您咬文嚼字的。」

「有時候。他一直猜想自己即將替代妳。我派他跟著妳，只是想讓他跟妳多學點兒，還有就是監視妳。他一直非常崇拜妳。他花了整整兩年在研究妳這個人。每一個檔案，每一件案子。他說妳是最優秀的。我的確有錯，不該以為他或許可以取代妳。現在我已經明白了，沒有人可以取代妳。」

「就像妳跟我這樣的人。妳和我，兩人合體，我們可以為國家做出重大貢獻。」

「羅位郎嗎？」

片刻之後，他的身體逐漸鬆弛，賴安德．孟塔沃的臉埋進染血的水中，雙眼圓瞋。

「那妳來做什麼？」

「瓦士這個人生性貪婪。不幸的是，貪雙的人從來不知道何時該停止濫用職權、停止施壓，免得最終讓整件事爆發。因此，這種人遲早會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