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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之夏

作者:海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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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很好,他昨晚從塞維爾上來,我們則是今天早上。」
「來塊牛排如何?」他問道。「今天的牛排非常好。」
「非常滿意。」
他的第二頭牛不是半牛,但看起來最多三歲,體型小、重量不足、防禦能力薄弱。觀眾莫不為之譁然,當會長允許牠向擲矛手挑戰時,抗議之聲更盛。我也很生氣,同時暗想,若這是安東尼奧的經紀人選的牛,他們以為能脫得了關係嗎?那是一頭絕不該通過獸醫檢驗,也絕不該派上正式鬥牛大賽的牛。
我們在阿恩維茲運氣壞透了,不過我事先毫無預感。
「明天我們在阿恩維茲有鬥牛。」我說。
「塞維爾那邊鬥得如何?」
科多巴不只以牛著名,皇宮旅館的人都很活潑、熱心,討人喜歡。旅館客滿,瑪麗和安妮比我們稍晚抵達,一位朋友讓出房間給瑪麗休息到鬥牛時間。
安東尼奧買下來遞補可憐的五號牛的,從黑暗的柵欄衝出時,頂著一對我自一九五三年重返西班牙後,在牛場所見最大、最寬、最長也最銳利的犄角。牠塊頭大卻不肥胖,對旗鎗手之一緊追不捨,在他躲到護柵之後依然以右犄搜尋護欄上方。安東尼奧適時介入開始挑逗牛,當公牛向他進攻時,他緩慢而輕柔地移動披肩至牛前,要牠轉彎牠就轉彎,完全控制住牠,示範了一場如何以比起任何人過一頭已馴服的半牛更接近、更緩慢、更優美的方式,來過一頭生有巨犄的真正公牛。他要求會長只戮一矛,以避免他的牛發生意外或受傷,然後告訴旗鎗手他要短鎗怎麼放和放在那裡。
「大概不會。」
我們在第二天正午過後不久,頂著暴風雨前往塞維爾,住進富麗堂皇但並不舒適的阿耳芳索八世旅館,然後在往鬥牛場途中到卡薩路易斯用餐;食物美味,但鬥牛奇差無比。
第二大罐華達潘納也飲盡後,他說:「酒也一樣。」
「留到晚上吧,來點蘆筍怎麼樣?」
「如果你們來,我會預先保留房間,他們上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回吃的還滿意嗎?」
「是,厄寧斯先生,來了,我早汲好了。」
魯柏.貝雯爾回倫敦時留下他的金龜車,希望我們開回馬拉加,所以比爾.達維斯和我駕英國福特,瑪麗和安妮開小車朝科多巴疾駛而去,沿途重見卡斯堤爾和拉曼卻鄉間,並注意到葡萄樹長得有多快,而讓假日掃興的暴雨又是如何斲傷、踏平了早穗。
安東尼奧的第一頭牛很好,體型適度,雖然不算太大,雙犄功能健全。安東尼奧披肩動作很美,他以緩慢而優美的風格迎身向牛,指揮牠,然後經過牠。紅布動作也一樣行,整個殺牛過程完美無瑕。賽場一片手帕飛揚,但會長拒絕割牛耳。我唯一能向瑪麗解釋的是,他們要的是某種超乎自然的東西。
安東尼奧傳話給會長,要求允許他解決這條牛,並自掏腰包買下一條後補牛,以在賽會結束時鬥殺。一經應允,他即換上紅布,用幾個動作將牛安置好——單手一刺中的。
「我還是再叫一盤好了,」比爾說:「嚐嚐這個酒,你會喜歡的。」
在紅巾部分,他同樣地重溫適才的課程,表現給觀眾看一位偉大且懂得牛的藝術家,在面對一頭擁有致命性巨大犄角的真正公牛時的風範。
我們進入馬德里剛好趕上到卡里揚午餐,那是位在犢牛街上的一間狹窄擁擠的飯館。我們獨行時,總是在這兒用餐,因為我們認為這兒有全城最美的食物。他們每天供應不同省份的時餐,舉凡蔬菜、魚、肉和水果都是市場中最好的貨色,烹調手法則簡單、美妙,更有各式各樣的美酒,裝在大、中、小三種容器內出售。
聖以希卓日第三場鬥牛後的一陣驟雨,讓瑪麗得了重感冒。她試著想甩開它,無奈假日生活過於混亂,時間都在瘋狂中度過,而鬥牛總是傍晚才開始,以致這陣來自西耶拉,據說可置人於死地卻吹不跑一頭牛的小風在她身上有機可趁。她試著多休息早上床,我們也在床上用了幾次餐,然後她認為和*圖*書身體狀況已足以應付五月廿五開車前往科多巴。
「好極了,」他說:「從阿恩維茲來的。」
那是場奇怪的鬥牛賽。沛佩路易.瓦奎茲是早期一位出色的鬥士,風格極雅緻,此番結束退休重新登場,是為了想多賽幾場好買下一片中意的地產。他是個好人,對其他鬥士也極中肯,但離開牛太久使反應變得很差,無法控制緊張。退休生活使他體重大增,早期風格中的精緻優雅也因臃腫以及缺乏輕鬆的灑脫,而顯得可悲復可憐。他完全無法克服自己的恐懼,鬥兩條牛的表現都令人慘不忍睹。
比爾和我在曙光乍現時就駛回馬德里,女孩們要睡遲些,然後開金龜車取道馬拉加和我們在格拉那達碰頭。路易米蓋和安東尼奧於不同日期都在當地有鬥賽,臨睡時,瑪麗熱度已退,我希望一天的休息加上康蘇拉的陽光,能令她恢復健康,行程的安排是殘忍了些,好在格拉那達之後我們所趕的賽會路程距大本營馬拉加都很輕鬆。
他展露了所有經典性的過牛姿式,不取巧、不作假,一絲不苟的接近但是無時不在控制中。當他闡明了動作可以有多接近、多純粹、多緩慢後,遂以跪姿接牛結束此一階段;緊接著讓牛四足併攏站定,左手紅布垂下、捲起,向牠道別,長劍高高舉起,完美地越過巨犄刺入要害,牛應手而倒,觀眾瀕臨瘋狂。會長賜下兩隻牛耳,向陽區的觀眾一湧而入,肩起安東尼奧繞場遊行。安東尼奧起初婉拒但終於被舉起,而你可以看得出這絕非事先排練過的,有太多太瘋狂的人。
我們看見一大群鸛鳥在雨中講究地撿尋著食物,鄉間荒野有許多不同種類的鷹,鷹總能令我快樂,不過,天氣壞時牠們的生計就成問題,因為在大風雨下,地面的鳥兒幾乎都躲起來了。為暴風雨所剷平的穀場中,佇立著一無遮蔽的城堡和小巧的白色農莊,任雨水沖刷著,蘭苗樹比起三天前南下經過時,似乎已長了半手高。
飯館老闆走過來。
賽後安東尼奧說他的第二頭牛挨的一矛戳https://www.hetubook.com.com中靜脈,這是實在話。矛刺進太深必會碰到幾條血管,而若擲矛手沒有拔出矛來,最後勢必會刺斷主動脈。這時鮮亮的血液,便從參差不齊的傷口汩汩而下雙肩、腿部,在黃沙上迤出一條凝結的血路。
我吃的是一份美味的大蒜炒幼鰻,配上脆而爽口的筍尖,這份裝在深口盤裡的食物在吃的當兒美味如置身天堂,但事後,不論在封閉的室內或空氣敞通的室外碰上你的人,可就如入地獄了。
在塞維爾這一天,由於我一直在照顧仍舊虛弱的瑪麗,再加上座位不在牛進場跑道區或賽前的近天井位置,因此我沒有檢查長矛的機會。它們會被檢驗而且過關所以應該沒有問題,可是它們對牛造成的傷害太大了。
我們停下來加油,並在加油站附設食堂喝了杯酒,吃了幾片起司和幾粒橄欖,然後飲熱咖啡。比爾駕駛時從不喝酒,我則裝了一瓶肯培拿的淡味羅薩達酒在冰袋裡,佐以麵包與曼奇根起司。我愛這片鄉間的任何季節,往拉曼卻和卡斯提爾的崎嶇山路也永遠受我歡迎。
「祝你們在阿恩維茲好運。」
牛的品質不良,對進攻猶豫不定,而且牠們都是被長矛謀殺的。這並不是擲矛手下手的問題,他們戮牛的手法絕無不軌之處,總是在適當的位置穩健刺下,沒有擰轉矛頭就延緩了牛的攻勢。不過好像矛的結構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以至於金屬矛頭刺入牛身後,木柄亦隨之陷入。矛頭上,用來固定深入不超過四又八分之三英寸的金屬環圈,消失在牛身中,矛頭遂直墜而下。
「鰻魚棒透了,」我說:「還沒時間品酒呢!要不要也來點?」
「你們和他今晚會來這兒用餐嗎?」
牛等於是承受了半劍長的傷口,沒有人知道主鬥士面對這種牛該怎麼辦,因為牛到面前已然半死且不久便會失血而亡。長矛事先由當局檢查並緘封,然後由政府派員交到擲矛手手中,所以這事不能責怪擲矛手,或主鬥手。可是自從惡習甚多的老日子以後,我就從未見過長矛出過這等紕漏。那時和_圖_書在法國,如果買到的是六隻長角猙獰的巨型公牛,則矛頭的金屬擋環有時會被偷換成外塗鋁漆的橡皮環。經擲矛手戮得半死的牛到了主鬥士面前,遂只有任憑宰割的份了。當時我們會在法國南方,針對這項以及其他種種弊端,發起堅決的抗議活動,因此我對所有花樣都瞭若指掌。
「謝謝。」
「安東尼奧還好嗎?」
「再來一大罐。」我對侍者說。
我很遺憾沒有看到路易米蓋的演出,特別是當第二天,我們並不趕格拉那達的賽會,不過行程日期就是這麼訂的,我知道不久就會趕上他,我有一張他的賽程時間表,也有一張安東尼奧的,要不了好久,他們就會在同一城市、同一賽場上碰頭。然後他們的賽程就會一樣,然後,我知道,他們就必須單獨同時上場。在這之前,我僅可能就我所信任且看見他出賽的人身上,搜集米蓋上場的情形。
我知道安東尼奧對付任何只要能鬥的牛,會有多行。聖誕節時我寫信告訴他我要過來作真實的報導,寫出他的工作以及他在鬥牛界地位的絕對真相,以為永恆的記錄——一件在我們都走了之後仍能長存的東西。他希望我去做,他也知道他能對付任何從柵欄中衝出的東西。然而如今,連續兩天來到他面前的都是瘦小、未成熟的牛,而錯卻不在己,每次他都厭惡無比,科多巴那頭巨犄公牛還花了他四萬西班牙銀幣,而對塞維爾那場鬥牛的結局,更是誰都不快樂。
當晚我們睡在馬奇士.美瑞托在科多巴城外小丘上的房子。那是聖傑若尼蒙苦修院的前身,也是西班牙的表演中心之一。往上爬的感覺很美妙;我們登上通往西班牙所有偉大地方的古典之路,並在黑暗中凝視它中世紀的禁欲氣息,然後在由修道院密室改建的房間中醒來,眺望科多巴平原,及在陽光下一探花園、教堂與有歷史性意義的小室。
安東尼奧在塞維爾出賽的前一天,路易米蓋在托勒多與安東尼奧.畢安雯迪亞以及傑米.奧斯圖一起鬥。https://m.hetubook.com.com會場座位銷售一空,當天陰沉多雨,牛的體格都很好,但勇猛程度不同,根據我得到的所有報告,牛角被削得很厲害,路易米蓋鬥第一頭牛時表現不錯,第二頭牛表現更佳,在第二頭牛時,因鬥姿美妙得牛耳一隻,若是刺劍時運氣好一點本可割雙耳的。
沒人在家。沛卜.美瑞托堅持我們住在這裡,因為旅館早被訂滿,他還特別從馬德里打電話叮囑管家好好照顧我們。我們原只打算待一宿,但瑪麗半夜發燒早上病得不能動。我們從城裡請來醫生,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啟程。沛卜不停地從馬德里來電詢問是否一切安好,我們是否舒適快樂等等。那真是個好地方,若能除去建築物,可就會像在皇宮露營一般,這是一件你在文明生活中鮮能辦到的事。
比爾在抵達馬德里前不願進食,他相信食物令他昏昏欲睡,而他正在訓練自己,適應我們即將用到的全天候駕駛。他喜愛美食,比我所知的任何人都懂,也知道在任何國家的任何地方去買到。初抵西班牙時,他便以馬德里為基地,和安妮駛遍全國每一省份,西班牙大大小小沒有一座他不清楚的城鎮,他也懂葡萄酒、土產食物、特別的食物以及各地的最佳吃處,他是我旅遊時的美妙夥伴,駕車時卻是鐵人一個。
「普通,公牛則一無是處。」
在低垂的雲霧與逼人大雨中駛往馬德里,沿途看不清鄉間景色,只有偶爾在天氣轉換時除外。我們對比賽和對由別人蒙混進場、體重不足的未成熟牛,感覺都像天氣一樣悲哀,比爾甚至對整個季節都悲觀起來。我們並不真關心塞維爾,這在安達魯西亞和鬥牛界是會被視為異端的,關心鬥牛的人就該對塞維爾有某種神秘的情感。不過我已逐漸相信就舉行的次數而言,那一地方出現差勁的鬥牛賽比例確實高過其他城市。
幾杯華迪潘納下肚後比爾胃口大開。菜單上有一則附註說明光點任何一種食物就足夠填飽你,他點了一份烤鰈魚,和奧斯杜麗亞特餐,果然如菜單所說,足夠兩人份,他一邊吃一邊說:「這裡的食物相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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