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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興你沒有跳。」她說：「凱瑟琳怎麼樣？」

「沒有。」

「我真高興，我想像我們以前一樣在一起那麼快樂。可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不要像先前那樣把你讓給她，自己一無所有，那件事已經過去了。」

「怎麼尋歡作樂呢？」

「沒有。」

「這樣不是很糟糕嗎？」

他聽到汽車開上長長坡路，再轉上卵石路，然後停了下來。

「很好，我們游了好遠。」

大衛還沒聽到他父親向他說晚安就又睡著了。

在那篇小說裡，他試著想讓那隻大象再活過來，就好像那天夜裡月亮升起時他和奇寶看到的那樣。也許我可以辦得到，大衛想道，也許我可以。可是等他把那天的稿子收好，走出書房，關上房門的時候，他又告訴自己：不行，你不能那樣做，那頭大象已經很老了，就算你父親不殺牠，也會有別人殺牠的。你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照當時的情形把經過寫下來。所以你必須每天要寫得比你可能寫的更好，以你現在所感到的悲傷去讓你知道當初那種悲哀的感覺是怎麼來的。你必須記得那些你相信過的一切，因為只要你知道，他們就會存在於你的寫作之中，而你也不致背離他們。寫作是你唯一能有的進展。

「裘馬跟我都沒問題。」他父親說：「你知道我一向睡覺不怕冷的。」

「好啦，只要妳想要。」

「覺得怎麼樣？」

「啊，我好想要，你給我，我也快了，慢一點，讓我留著。」

沖了澡使他覺得很舒服，而和老闆娘聊聊天，也讓他很開心。他想，要是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的話，不曉得她會怎麼說，二次大戰以後，什麼都變了，老闆和老闆娘都很懂時尚，希望能隨潮流改變。我們這三個客人m•hｅｔｕｂooｋ.ｃｏｍ•cｏｍ都是很棒的人，只要我們付錢，不鬧事，就沒什麼不對。俄國人已經走了，英國人越來越窮，德國人已經毀了，現在只有不去理會那些行之已久的規矩，才可能挽救整個這一帶。我們率先在夏季開放這裡營業，到現在還讓人覺得我們在發瘋。他看看鏡子裡已經刮了一半的臉。不過，他對自己說，也不能太新潮到不刮另一半臉。然後他小心而挑剔地以不快的眼光看看他幾乎近於銀白色的頭髮。

「你可記得我只希望能變得很黑，現在我是全世界最黑的一個白種女孩。」

「好。我們的糧食還夠三天吃的。明天我們又會碰到有水的地方了，山上有不少小溪流下來呢。」

「不太好，」她說：「天太熱了。」她對他微微一笑，把前額抵在他肩膀上。「我真高興回家來了。」

「妳，」他說：「妳真的回來了。」

「啊，是我的，是我的，啊，是，我要，我要，請你跟我一起出來，求求你，現在能不能——」

「哎，我可沒放棄。」她說：「我不打算把你永遠讓給別的人，那種想法太愚蠢了。」

凱瑟琳走進房間來，她頭上掛了一條絲巾，戴著太陽眼鏡。她摘下眼鏡，吻了吻大衛。他把她抱過來，說道：「妳好嗎？」

「牠往那裡走了？」

「為什麼？因為你們的協定？」

然後他們爭論了關於法國工人階級的飲酒習慣，兩人的意見相當一致，而後她又取笑他說他的兩個女人丟下了他。他說他對那兩個都已經厭倦了，問她是不是準備好要接她們的遺缺？不行，她說，要想挑逗一個法國南部的女人，他得提出更多的證據來證明他是個男子漢才行。他說他要到坎城去和-圖-書，好好的大吃一頓，回來的時候會像頭獅子一樣，看她這個法國南部的女人怎麼應付。他們像一個受寵愛的客人和一個勇敢的女主人那樣地親吻了一下，然後大衛回房去沖澡，刮鬍子和換衣服。

後來他又醒過一次，月光照在他臉上，他想到那隻大象站在樹林裡，揮動著兩隻大耳朵，牠的頭因為那兩隻沉重的象牙而低垂著。然後大衛在暗夜裡想到在他記起那隻大象時會有種空洞的感覺，是因為餓醒的關係，但其實不是的，在後來那三天裡，他才知道這一點。

「小心點！」他說。

「你有沒有從高高的岩石上跳水？」

「對不起，我這麼睏。」

「裘馬想他知道。」

大衛寫完的時候，感到很空虛，好像有種空洞的感覺，因為他逼得自己超過了早該停下來的地方。當時他以為這樣做沒有關係，因為那是那篇小說裡調子比較低的一部分，所以他一寫到他們又上路之後，就感覺得到那份倦怠。

「我想是吧，不過我並不怎麼擔心這本書，也不擔心我對你的感覺，那一點也沒變。」

「這樣。」

「你跟奇寶昨天夜裡去打獵，跑了一整晚，怎麼會不睏呢？想吃的話還可以多吃點肉。」

「我不餓。」

「真的，」凱瑟琳說：「我既不憂鬱，也不沮喪，更不可憐。」

「妳很好，很可愛。」

他們躺在床上，凱瑟琳棕色的腿壓在他腿上，用她的腳趾輕觸著他的腳心，她用手肘撐著身子，吻著他的雙唇退了開去，說道：「再讓我回到你身邊，你快樂嗎？」

「不太糟，大衛。」

「牠也要停下來吃東西的，大衛。」他父親說：「你的腳沒問題，跟裘馬的腳一樣健康結實，把這個慢慢的吃了，喝茶，再睡一會www.hetubook.com.com，我們一點問題也沒有。」

「好吧，」大衛說：「可是今天早上我好想妳。」

「先生，現在吃東西之前不要再喝了。」老闆娘說。

「嗯。」

「很好呀，我在看這本書。」

「怎麼個快樂法？」

到了下午四、五點鐘，他們還在凹凸不平的野地裡走著，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感到睡意朦朧，他望著另外那兩個人，知道睡意正是他真正的敵人，他跟著他們的腳步，盡量想由使他行動滯緩的睡意中掙扎出來。那兩個人每隔一個鐘點就輪替負責在前搜索一次，而走在後面的那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回過頭來看看他是不是還跟著他們。天黑之後，他們在樹林裡紮營，他一坐下就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裘馬拿著他的涼鞋，正在檢查他的赤腳上有沒有起水泡。他父親把自己的一件外套蓋在他身上，坐在他身邊，拿了一片冷肉和兩片餅乾，還給他一個裝了冷茶的水壺。

「後天吧，」她說：「不用擔心。」

「你是不是——」

「這實在並不很清楚。」大衛說：「可是妳真的沒問題了吧？」

他走出去調了杯酒來給凱瑟琳，她沖了個冷水澡，接過冰涼的高杯子，喝了一小口，然後把杯子貼靠在她光滑而微黑的腹部。再將杯子觸了下兩邊的乳|頭，使兩粒乳|頭都堅挺起來。然後她喝了一大口酒，又將杯子貼在腹部。「真舒服。」她說。

到這時候，他才知道他把他們送上路之後，就該回村落裡去的。裘馬早就知道這一點，他父親現在也知道，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這又是他的錯，可是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只有賭下去了。

「也是頭髮最金亮的一個，妳就像象牙一樣，我一向有這樣的感覺，妳也光滑得像象牙和*圖*書。」

「你知道的嘛，就是要讓你快樂。」

「拜託。」

「都是妳的。」

「妳好不好？妳好不好呢？」

「你們沒成醉鬼也真奇怪。」

他走到吧檯後面，找到了一瓶威士忌酒，還有半瓶冰涼的礦泉水，給自己調了一杯酒，端著酒到大廚房去找老闆娘。他告訴老闆娘說他要到坎城去，恐怕不回來吃午餐了。她罵他不該空著肚子喝威士忌酒，於是他問有沒有什麼冷的食物，可以讓他和威士忌酒一起放進他的空肚子裡去。她拿出一些冷雞肉，切好了放在一個盤子裡，做了個菊苣沙拉。他又回到吧檯邊再調了杯酒，回來坐在廚房餐桌邊。

大衛低頭看著大象平平的圓形腳印，看到被踩倒的羊齒植物，和折斷後已經開始枯乾的小樹枝。裘馬把樹枝撿起來，看了看太陽，把那根斷的樹枝交給大衛的父親，他父親把弄了一陣，大衛注意到上面的白花已經垂落而開始枯萎了，但是仍然還沒有被太陽曬乾，花瓣也還沒有散落。

「我要再睡一覺。」大衛說：「我不用蓋你的衣服。」

「像我們第一次那樣？」

「一切都好棒，都改變了，我們可以輪流。」凱瑟琳說：「今天和明天你是我的，接下去的兩天你是瑪麗塔的。老天爺，我餓了，這個禮拜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覺得餓呢。」

「隨妳。」

「嗯，只要妳想要。」

「就跟法國人一樣啊。」他說。

「對，慢慢的。」

他吻了她，她說：「啊，真好，我都忘了這件事，我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理由來讓我放棄這些，你說呢？」

「謝謝你答應我，因為——」

大衛和凱瑟琳那天下午游完泳回來之後，他們開車到坎城去買巴黎的報紙，他們坐在咖啡館裡看報聊天，然後才回家。大衛換https://www.hetubook.com.com好衣服之後，發現瑪麗塔坐在吧檯邊看書。他認出那是他寫的書，是她還沒看過的那本。「你們游得開心嗎？」她問道。

「你從來沒想到我會回到你身邊吧。昨天一切都完了，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又回到了這裡。你快樂嗎？」

「困難的部分就從這裡開始了，大衛。」他父親說。

「穿上衣服，跟我出去。」大衛說。

「這就像那次一樣，只是更加可愛了，因為現在是大白天，我們彼此也更加相愛，因為我曾離開過你。求求你，我們慢慢地慢慢地再慢慢地——」

有好長一段時間，他的精神和體力都比另外兩個人好得多，對他們進行速度的緩慢，以及他父親每到一個鐘點就會停下來休息一陣的事，感到很不耐煩。他原本可以比裘馬和他父親走得快很多的。可是等他累了的時候，他們卻還和先前一樣。到了中午，他們也只照樣休息了五分鐘，他發現裘馬的步伐比先前快了些。也許其實並沒有加快，也許只是看起來快了一點，可是路邊的象糞是要新鮮些，雖然摸起來也並不是溫的了。在看到最後那堆象糞之後，裘馬把獵槍交給他拿，可是一個鐘點之後，裘馬看看他，又把槍拿了回去。他們起先一直沿著山坡往上爬，現在小徑是往山下走了，從樹林的一處缺口處，他看得到前面是凹凸不平的野地。

「比較開心多了。」

「快樂。」

「不要說話。」

「不要，我要像以前一樣和你尋歡作樂。」

「我要等後天才能告訴你，我看得很慢，好看得久一點。」

「真的？」

「嗯，她是個很聰明的人。」

「這對我有好處。」他說：「我們在戰時吃大鍋飯，都把威士忌當白酒來喝。」

「恐怕不容易。」他父親說：「我們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