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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之歌

作者:赫曼.赫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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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卡瑪拉

第二部

獻給
  遠在日本的表弟威廉.袞德爾特

卡瑪拉

「如果我不想幫你呢?」
「你這麼想?」悉達塔打趣地說。
悉達塔說:「我已經開始向妳學習,就連昨天我都有收穫。我已經剃掉鬍子,梳整頭髮,抹上髮油。我只缺一點點,而妳在這方面是優秀的:精緻的衣著,漂亮的鞋子,荷包裡的錢。好讓妳知道,我曾立志完成比這些小事更困難的事情,也達成了。我又怎麼可能無法達成我昨天決定要做的事:成為妳的朋友,向妳學習情愛的歡愉!妳會發現我是好學的,卡瑪拉,我曾經學習過的比妳要教導我的困難許多。所以,像悉達塔現在這樣,頭髮塗油,卻沒有好衣裳、鞋子和金錢,對妳而言尚有不足嗎?」卡瑪拉大笑著說:「不,珍貴的人兒,那還不足夠。他必須穿著衣裳,華麗的衣裳,還要有鞋子,漂亮的鞋子,荷包裡還要有許多錢,還要買禮物給卡瑪拉。你現在知道了嗎,森林來的沙門?你記下了嗎?」
悉達塔以吻向卡瑪拉道別。「希望如此,我的老師,希望妳喜歡我的眼神,希望妳永遠都為我帶來幸運。」
這時有名女僕快步走近,在她的女主人耳邊說了件事。
悉達塔說:「昨天我告訴過妳我懂得思考、等待和齋戒,妳卻覺得這些沒什麼用處。其實這些很有用,卡瑪拉,妳會知道的。妳會知道樹林裡的笨沙門學了很多竅門,也會許多你們不會的事。前天我還是個襤褸的乞丐,昨天我已經吻過卡瑪拉,而我馬上就要變成商人,會擁有很多錢和許多妳以為貴重的東西。」
「不會。噢,我還能寫詩,妳會為了一首詩給我一個吻嗎?」
「妳怎麼那樣會親吻呢,卡瑪拉?」悉達塔結巴地問著。
「朋友,很多人都想知道。你必須做好你已經學會的事,以此賺取金錢、華服和美靴。窮人只有這個辦法獲得錢財。你會做什麼?」
悉達塔沉思了片刻之後,念出詩句:
「不,沙門,我並不害怕。任何沙門或是哪個婆羅門曾害怕,誰會過來抓住他,奪去他的學識、他的虔誠和深思熟慮?不,因為這些都是他的一部分,而他只付出他願意付出的,只交給他願意交付的人,就是這樣,卡瑪拉、愛慾之樂也是如此。卡瑪拉的唇美麗而鮮紅,然而試試違背卡瑪拉的意願而親吻這雙唇,你將不會嚐到一點一滴它們的甜美,那深知如何傳遞甜美的雙唇!你是孺子可教,悉達塔,那麼也學學這個:你可以乞求愛,可以收買愛,可以像禮物一樣收到愛,可以在巷子裡找到愛,但是愛不能強奪。你想了一個錯誤的方法,不,以你這般俊俏的年輕人如果用這般錯誤的手法,那就可惜了。」
「我記下了,」悉達塔大聲說:「我怎麼可能不記著這樣的一張嘴所說的話!妳的嘴就像剛結出的無花果,卡瑪拉。我的嘴唇也是這般紅潤而鮮嫩,一定和妳的很合契,妳會看到的。但是請說說,美麗的卡瑪拉,妳難道不害怕來自森林的沙門,來跟妳學習愛慾之術?」
「你運氣好,」告別的時候她對悉達塔說:「一扇又一扇的門為你而開。你是怎麼辦到的?你會法術嗎?」
卡瑪拉微笑著,把玩著她的孔雀羽毛扇。接著她又問:「悉達塔就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而前來的嗎?」
少年竊思,勝於祭神,
踏在路上的每一步都讓悉達塔學到新的事物,因為這世界轉變了,而他為之心醉神迷。他看到太陽升上山頭林梢,落入遙遠的棕櫚沙灘。夜晚看著星辰排列,弦月如扁舟在藍空中優游。和圖書樹木、星辰、動物、雲朵、彩虹、岩石、綠草、花朵、小溪及河流,清晨灌木上的露珠閃爍,遠山忽藍忽白,鳥兒鳴唱、蜜蜂輕嗡,風在稻田裡揚起一片銀亮。這一切,百變而繽紛,一直都存在著,日月照耀,河流淙淙,蜜蜂輕嗡,然而從前悉達塔全然無視這一切,從前這些對他只是過眼雲煙,他只是懷疑地觀看,只待思緒穿透而後否定,以為這些不具真性,真性只在浮面之外。如今他開悟的雙眼停留在表象,他的眼睛觀看、認識這可見的世界,在這個世間尋找原鄉,不再尋求所謂真性,不再渴望彼方。這個世界是美的,如果能無所求地看著它,只以單純、童真的眼睛來看它。月亮和星辰是美的,河流與河岸是美的,森林和岩石,山羊和金龜子,花朵和蝴蝶,無一不美。孩子氣地走過這個世界,這般清醒,這般貼近,這般不設防地走過是美好而愉快的。太陽晒在頭上的感覺不一樣了,樹蔭的涼爽不一樣了,河流和水井的水嚐起來不一樣,南瓜和香蕉嚐起來也不同了。白日是短暫的,黑夜是短暫的,每個鐘頭都飛快地過去,有如海上風帆,風帆下是滿載寶物的船隻,充滿愉悅。悉達塔看著高高樹頭、樹幹間的猴子遷徙,聽著牠們狂野、放縱的啼聲,又看到一隻公羊追逐著母羊交配,蘆葦湖裡一隻梭子魚獵捕晚餐,前方恐懼的小魚縱身、閃亮地成群躍出水面,力量與激|情猛烈地從急促的漩渦噴灑而出,吸引著狂妄的狩獵者。
「我當然會,許多人都識字。」
他詢問後方路人關於這個林苑的來歷,也問了這女子的名字,得知這是卡瑪拉的林苑,她是位名妓,除了這個林苑之外,在城裡還另有住處。
「但是妳想。妳看,卡瑪拉:如果妳把一顆石子丟進水裡,石子會以最快的速度沉到水裡。當悉達塔立定目標,下定決心的時候也是如此。悉達塔什麼都沒有做,他只是等待,他思考,他齋戒,然而他穿越世間諸事就有如石子穿水,什麼都不用做,不必去碰它;石子受到牽引,它讓自己落下,它的目標牽引它,因為它不讓任何阻礙進到它的心裡。這是悉達塔在沙門那兒所學到的,這就是愚人所謂的法術,以為那是魔鬼的作為。魔鬼不能有任何作為,根本沒有魔鬼。每個人都會使法術,都能達到目標,只要他能思考,能夠等待,能夠齋戒。」
卡瑪拉大聲鼓掌,腕上金環叮噹作響。
「我依然是個沙門,」他心想:「依然是個苦行僧,是個乞丐。我這個樣子是不見容於此地的,不能這樣走進林苑。」於是他笑了。
在城市郊區,在一個仔細圍起的園舍前面,流浪者遇上了一小隊帶著小籃子的僕人。隊伍中間四個人抬著一座華美的轎子,色彩繽紛的洋傘下紅色的墊子上坐著一名女子,是一眾的女主人。悉達塔站在這林苑的入口邊上,看著這個隊伍,看著僕人、婢女、籃子,看著這頂轎子,也看到轎子上的女子。在高高挽起的黑髮下,他看到非常白皙、細緻也非常伶俐的一張臉,亮紅的雙唇有如剛結出的無花果,修過的眉毛繪成高高的圓弧,深黑的雙眸聰慧而機靈,光潔修長的頸子突出於綠金雙色上衣,白淨的雙手修長,腕上戴著寬寬的金環。
悉達塔也感覺到那股慾m.hetubook.com.com望,情慾之源蠢蠢欲動;然而他還未曾碰觸過女性,使他猶豫了一下子,而他的手卻已經要抱住她了。在這一刻他聽到,令他顫慄地——他聽到內心的聲音,而這個聲音對他說不。這時年輕婦人微笑臉龐的所有魔力消失無蹤,他只看到一頭熱情女獸的濕潤眼神。他友善地輕撫她的臉頰,轉身離開她,腳步輕快地從那個失望婦人的眼前消失,走進竹林。
他早已知道卡瑪拉在城裡的房子位於何處,第二天他就找上門。
「為了告訴妳這些話,也為了感謝妳這般美貌。如果不至於冒犯妳,卡瑪拉,我想請求妳當我的情人和老師,因為我對於妳所專精的技藝還一無所知。」
「慢著,」卡瑪拉打斷他的話,「你識字?也會寫字?」
悉達塔向她道謝並且笑了,當她得知悉達塔從昨天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於是命人送上麵包和水果款待他。
他們微笑著道別。悉達塔微笑著,為這段友誼以及船夫的友善而感到高興。「他就像葛溫達,」他微笑地想著:「我在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就像葛溫達,每個人都知道感恩,雖然他們本身才是值得感謝的人。每個人都是謙卑的,每個人都相當友善,樂在服順,很少思考。這些人就像孩子一樣。」
「大部分的人都不識字,就連我也不識字。這真是太好了,你能讀書寫字,非常好。還有咒文也可能有些用處。」
悉達塔看到這女子是那樣美麗,他的心笑著。當轎子接近的時候,他深深地彎腰行禮,然後又直起身來看著那白皙柔和的臉龐,盯著那聰明而睜大的雙眼片刻,呼吸到一陣他所不知的香氣。那美麗女子微笑著點了點頭,只一瞬間,然後就消失在林苑裡,身後的僕人也跟著消失。
於是悉達塔進入這個大城,這時他已立定目標。
悉達塔微笑著彎身行禮。「的確可惜,卡瑪拉,妳說得再好不過了!太可惜了。不,我不想錯過妳唇上的任何一滴甜美,也不想讓妳錯失我的!那麼只能這麼做了:悉達塔會再來的,等他擁有一切他尚且欠缺的:華服、美靴、金錢。但是請告訴我,溫柔的卡瑪拉,妳能再給我一個提示嗎?」
「妳看得仔細,妳一切都看到了。在妳眼前的是悉達塔,是婆羅門子弟,離開了家鄉想當個沙門,而且也過了三年的沙門生活。但如今我離開了原來的道路,來到這個城市,而我還未進城之前第一個遇到的人就是妳。我就是為了告訴妳這件事而前來,卡瑪拉呀!妳是第一個悉達塔我不想迴避雙眼而交談的女子。如果我他日遇到美麗的女人,將不再垂下雙眼。」
「我為什麼要害怕一個沙門,來自森林,出自狐狼群,根本不知道女人是什麼的一個蠢沙門?」
「我會,如果我喜歡這首詩。這首詩叫什麼來著?」
她命令婢女給這虔誠的婆羅門一件白色的上袍。不再理會悉達塔,悉達塔由婢女領路離去,帶到園裡一間小屋,送給他一件上袍,帶他走進樹林,並且鄭重告誡他,立刻隱密地從這行館消失。
「有人來拜訪我,」卡瑪拉說:「快點,悉達塔,消失吧,任何人都不能在這裡看到你,切記了!明天再見。」

「我的確昨天就已經看到妳,也對妳致意。」
中午的時候他經過一個村子,黏土屋前,孩子們在巷子裡打滾,用南瓜籽和貝殼玩遊戲,大聲尖叫打鬧著玩,然而面對陌生的沙門都很害羞地跑走。村子尾有條路穿過一條河,而在河邊上蹲著一個婦人m.hetubook.com•com,正在洗衣服。當悉達塔向她致意,她抬起頭來,微笑地仰望著他,悉達塔看到她的眼白發亮。悉達塔對她說了句祝福的話,就像旅行者之間常做的,問她走這條路還有多遠才會到城裡。這時婦人站起身來走向他,年輕臉龐上濕潤的嘴唇閃亮。她和悉達塔開玩笑,問他是否吃過飯了,還問他沙門是否真如傳說的,晚上睡在樹林裡,而且不許親近女性。婦人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左腿纏上他的右腿,作出女子向男子求歡時的動作,也就是書本上描述的「爬樹」。悉達塔覺得自己的血熱了起來,又想起他之前作的夢,於是他稍微向著那女子彎身,用嘴唇吻她的棕色乳尖。他仰頭望著女子的臉上滿是情慾的微笑,狹長的眼睛在慾望之中求懇著。
「這是一條美麗的河。」悉達塔對他的同伴說。
卡瑪拉這時大笑了起來。
「或許是如此,」她輕聲地說:「就像你說的,朋友。也或許是因為悉達塔是個俊美的男人,他的眼神讓女人著迷,因此幸運才降臨在他身上。」
悉達塔滿足地照做。他早已習慣樹林,於是無聲地走出行館,越過樹叢。他滿足地回到城裡,捲起來的衣服夾在腋下。在一家旅客絡繹的客舍裡,他站在門邊,安靜地請求一些食物,靜靜地接過一塊米糕。也許明天,他想著,我就再也不必乞討任何食物了。
悉達塔在路上還記得他在祇園精舍所經歷的一切,記得在那裡聽到的佛法,記得神一般的佛陀,記得和葛溫達道別,記得和世尊的談話。此刻他又想起自己對世尊說的話,每一個字,驚訝地意識到,他當時所說的話是他那時根本還不瞭解的事。他對佛陀說:佛陀的寶藏和祕密不是佛法,而是那無法言傳、無法教導的,佛陀在開悟的那一刻所經歷到的——那就是他現在要出發、現在開始要去經歷的,如今必須親身經歷的。他其實早已知曉,他的自身即梵我,和梵具有相同的永恆本質。然而他從未真正發現這個自我,因為他想以思想的網子來捕捉這個自我。身體當然也不是那個自我,自我不是感受的遊戲,但也不是思想,不是理智,不是可以習得的智慧,不是可以習得的技巧,不是得出結論,然後從既得想法編織出新的想法。不,思想世界也屬於世間,如果殺死那個由感受偶然編成的「我」,也不會達到任何目標,只是更加餵養思想和知識建構出來的偶成自我。思想與感受,這兩樣同等美好,而在二者背後隱藏著最終的意義,都值得傾聽,可以與之嬉戲,既不輕視也不高估,從二者聽聞內心最深處的神祕聲音。他只追求那個聲音命令他追求的,只停留在那個聲音要他停留的地方。為何佛陀過去,在關鍵的那一刻,坐到菩提樹下而開悟?他聽到一個聲音,自己內心的聲音,這聲音命令他坐到那棵樹下休息,而他沒有苦行、祭祀、沐浴淨身或祈禱,不再不吃不喝,停止不眠而無夢;他聽從那個聲音,只相信那個聲音,而不是外來的命令,那般全心全意,這是好的,是必要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事是必要的。
天亮的時候,悉達塔請求茅屋主人,那名船夫,帶他過河。船夫讓他坐著竹筏過河,寬廣的河面閃爍著晨曦的紅光。
這一天他在傍晚前抵達一個大城,他感到高興,因為他渴望人群。他已經在樹林裡生活了相當長的時間,而他之前借宿的船夫茅屋,是他長久以來第一次在頭上有個遮蔽。
「但是你昨天不是滿臉鬍腮,頭髮和圖書又長又滿是塵土嗎?」
「我是這樣踏進這個城市的,」悉達塔想著:「這樣和善的預兆。」這吸引他想即刻走進林苑,然而一沉吟間,直至此刻他方才意識到,門邊那些僕人和婢女是怎麼看他的,眼神是多麼鄙視、警戒而拒人千里。
這一切原本就是如此,只是悉達塔從來都沒看到,他從來未曾參與其中。如今他在這裡,他是其中的一部分。光與影穿過他的眼睛,星與月穿過他的心。
「這個世界的人生活真簡單,」悉達塔想著:「沒有困難。當我還是個沙門的時候,一切都是艱難,而最終畢竟無望。如今一切輕而易舉,跟卡瑪拉學習親吻是容易的。我需要衣裳和金錢,除此無它,這是小而簡單的目標,不會讓人因此失眠。」
「的確,」她承認,「然而你要是沒有我會如何?如果沒有卡瑪拉的幫忙,你又會如何?」
「是啊,」船夫說:「一條非常美麗的河,我喜歡這條河勝過一切。我時常傾聽它的聲音,經常看著它的眼睛,我時常向它學習。從一條河可以學到許多。」
等到傍晚,美麗的卡瑪拉行近她的別院的時候,悉達塔就站在入口邊,彎身行禮,並且接受她的回禮,而他對走在最後的僕人招招手,請他向女主人通報,有個年輕的婆羅門想和她說話。過了一會兒僕人回來了,請等待著的悉達塔跟他走,無語地帶著身後的悉達塔走到一座涼亭,卡瑪拉倚在一張躺椅上。僕人轉身離去,讓他們獨處。
「親愛的卡瑪拉,」悉達塔說著站起身來:「當我走進妳的行館,我就踏出了第一步。我的打算是從這個美麗的女人那兒學到愛。從那一刻起,因為我的決心,我就知道我將實現它。我知道妳會幫助我,從妳在行館門邊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我看得出來,」船夫說:「我也不指望你付我船資,或是給我什麼禮物。你以後會回報我的。」
「提示?何不呢?誰不樂意給一個貧窮、無知,從樹林、孤狼那方來的沙門一點提示呢?」
最樂莫過奉獻美麗卡瑪拉。

「你昨天不是已經站在門外,向我行禮致意了嗎?」卡瑪拉開口問道。
林蔭行館,美麗卡瑪拉步入,園檻之側,精壯沙門佇立。
「其他的都不會?」
那天晚上,他睡在河邊一名船夫的茅屋裡,悉達塔做了一個夢:葛溫達站在他面前,穿著一身苦行僧的黃袍,看起來神情哀傷,哀傷地問:「你為何離開我?」於是他擁抱著葛溫達,用雙臂環著他,當悉達塔把他拉向自己的胸膛,親吻他的時候,那人已經不再是葛溫達,而是一個女人,那女子袍子底下挺出豐|滿的乳|房,悉達塔依偎著乳|房,啜飲著,乳汁甜美而濃郁。那女子的滋味像女人也像男人,像太陽和樹林,像動物和花朵,像各種水果,像各種情慾;她讓人迷醉而失去意識——悉達塔醒來的時候,無色的河流粼光閃閃,穿過門射進茅屋,而從樹林傳來夜鴞清楚低沉的晦暗叫聲。
「我會思考,我能等待,我能禁慾齋戒。」
「我也會誦經,」悉達塔說:「但是我再也不想誦經了。我還懂得咒文,但是我也不想唸咒了。我讀了一些書——」
「當然。我從這條河學到了:一切都會回返!你也是,沙門,你也會再來的。好了,祝你平安!願我能得到你的友誼當作酬謝,希望你在祭神的時候會想到我。」
「噢,他是強壯男子,這個沙門,而且他無所懼。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是能強迫妳,美麗的女孩。他可能搶走妳,他可能傷害妳。」
她用雙眼將悉達塔拉近身來,悉達塔的臉俯向她的,將他的唇貼她如無花果初綻的雙唇。卡瑪拉長長地吻著悉達塔,悉達塔深感驚訝,感覺到她是怎麼教導他的,她多麼有智慧地引導他,婉拒他,誘惑他,如何在第一個吻之後,接著一連串長而有序、細心試探的親吻,而每一個吻都不一樣,讓他益發期待。他立定了深呼吸,在這片刻就像個孩子般驚訝於眼前呈現的豐富知識,以及值得學習之處。
「你的詩真美,精壯的沙門,的確,要是我給你一個吻,我也沒有什麼損失。」
驕傲忽然在他心中燃燒起來,他再也不是沙門,化緣乞食再也不是他該做的事。他將那塊米糕給一隻狗吃,而自己就沒了食物。
卡瑪拉仔細聽他說著,她喜歡悉達塔的聲音,喜歡他的眼神。
「謝謝你,善心人。」悉達塔上岸時如是說:「我無法給你什麼禮物,親愛的朋友,也沒辦法付錢。我是個無根之人,是個婆羅門也是沙門。」
唯見蓮花綻放,故而折腰深深,卡瑪拉微笑應答。
「這種事從未發生在我身上,朋友啊,居然會有個樹林裡來的沙門來找我,想跟我學習!從來沒有滿頭長髮,身上只圍著一條破爛遮羞布的沙門來找我!許多年輕人到我這裡來,也少不了婆羅門子弟,然而他們都是衣冠華麗地前來,穿著最精緻的鞋子,滿頭薰香,荷包鼓脹。沙門,那些年輕人都是這般打扮,有備而來的呀。」
「你的詩真美,」卡瑪拉呼喊著:「如果我是個富有的人,我會付給你金塊。但是想以詩來攢得你需要的那許多錢,這可難辦,因為如果你想成為卡瑪拉的入幕之賓,你需要很多錢。」
「親愛的卡瑪拉,那麼請告訴我:我應該往哪裡去,才能盡快地得到那三樣東西呢?」
「是啊,我的確很會接吻,所以我也就不缺衣服、鞋子、手環還有其他美麗的東西。但是你呢?難道你除了思考、齋戒、作詩之外什麼都不會?」
他朝著目標,讓城市將自己吞沒,漫步於大街小巷,站在廣場上,在河邊石階休息。到了傍晚時分,他已經和一名剃頭學徒混熟了,他看到這學徒在一個拱頂遮蔭下工作,又在一座毗濕奴神廟裡看到他在祈禱,悉達塔對他說了毗濕奴和吉祥天女拉克什米的故事。他睡在河岸船邊過夜,而第二天一大早,在第一位顧客上門之前,他讓剃頭學徒幫他修剪鬍子和頭髮,把頭髮梳整齊並且塗上油。然後悉達塔去河裡淋浴。
「一切都妥當了,」卡瑪拉對他說:「卡瑪司瓦米等你過去,他是這個城市最富有的商人。如果他喜歡你,他會讓你在手下工作。伶俐點,黑沙門。我透過別人向他說起你。對他要友善,他是個很有權力的人,但是也不要過度謙虛!我不希望你變成他的僕人,我希望你和他平起平坐,否則我是不會對你感到滿意的。卡瑪司瓦米開始變老,也過得太舒服了。如果他喜歡你,就會將許多事務交託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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