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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的就只有這些：亦即那些動作、那些嬉戲、那樣魯莽、那般熱情、那種家庭、煤油燈、昏暗的樓梯間、強風中的棕櫚葉、大海裡的出生及浸禮、還有最後那幾個艱苦又勞累的夏日嗎？是的，確實有上述這些，而且就是那個模樣。不過，尚有他生命裡那份令他困惑不解，這幾年一直都在他心底暗中攪動不已的那個部分——像地底的深水那樣，置身於岩石的迷宮裡，從未見過太陽光，然而卻能綻露一道隱約的微光，但誰也不知它來自何處；或許，就是從佈滿石塊的毛細管吸收到地底下映紅地心的光芒；朝向那些隱避岩穴裡黑漆漆的空間流去。而在那當中幾乎沒有任何生命跡象，一些黏糊糊兒的且〔被緊壓的〕植物卻依然能夠在那兒吸取養分存活著。然而，他身上這項瞧不見的活動卻從未停歇過，直到現在都還感覺得到它的存在；這份隱埋在他身上的黑暗火苗就像某把泥炭的火焰那樣，表面上雖已熄滅，但內部的燃燒依舊存在；它足以搬動泥炭外表的裂縫，以及粗野盤纏著的植物，以致於漿狀的地表便和泥炭的沼泥塊那樣有了相同的活動。於是，這種稠厚且感觸不及的波盪起伏便在他的體內萌動，日復一日，產生了許許多多最為劇烈且最是猛暴的慾望；像是他那種孤寂空虛的焦慮，那種形形色|色的懷舊情懷、突然想要坦誠且樸實無華的要求、以及讓自己變得籍籍無名的嚮往。是的，經歷了這幾年下來，這份隱約存在的活動正與環繞在他四周的這片廣大國度相互協致：譬如，打從孩提時代，他便感受到眼前的那片遼闊無垠的大海，以及身後那一望無際的山巒起伏、高原、沙漠——也就是人們稱之為「內地」，它們各自的份量。而在它們之間就存在一份揮之不去的危險，但，誰也不去提及它，因為它看來就再自然不過。然而傑克卻感受得到它的存在，也就是在比爾曼特雷那座有拱頂建築，石灰牆的小農莊；在就寢時，那位姨媽會走到每個房間察看是否已將掛在厚實門板上的大鎖牢牢扣上。正是在這麼一個令他感到自己是被拋棄了的國度裡——而他就像此地的第一位居民、第一個征服者——登上了這個仍盛行著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以及法律只用來無情地懲罰風俗習慣再也無法加以約束的地方。而出現在他四周的這群人們，既能吸引他又令他心不安，親近又疏遠，卻一整天與他們摩肩挨背地在一塊；偶爾，彼此還會滋生一份友誼或者稱兄道弟一番。不過，一等到了夜晚，他們便一轉身地退居到他們那個不知位在何處的家，任誰也進不了的房子。同時也將他們的婦道人家一塊兒關了起來，而且誰也都沒見過她們的模樣；或者，在街上碰見了她們，一塊面紗遮住了半張臉，在這塊白布面紗上方，縱使有一對性感、溫柔的明眸，卻任誰也不知她是何許人！在許多街區上他們皆麕集在一塊，人多勢眾的，且單單數目就夠眾多。雖然個個順從且疲憊，但某些夜晚當一個法國人和一個阿拉伯人在街頭打起架來，他們便足以形成一股見不著痕跡卻聞得出的威脅。這種打架的情形也會出現在兩個法國人或者兩個阿拉伯人之間，但卻不會受到同等的對待；在這個街區的阿和-圖-書拉伯人，一身淡藍色的工作罩衫或者一襲阿拉伯式有風帽的長袍，由四面八方以一種持續不斷的移動慢慢靠攏過來直到這一團沒有暴力、只是透過聚集的活動而逐漸黏合在一塊的群眾，經由他們厚厚的人牆將幾個在場圍觀的法國人逐了出去。結果，那位打了架的法國人也就倒退到一旁，突然之間就得同時面對著他的對手和一堵面孔陰沉又猜不透心意的人潮。如此一來，如果這個人不是生長在這個國度以及知道只有靠勇氣才能在此存活的話，勢必會令他膽顫心驚，喪失一切的勇氣。於是，這個法國人就得去對抗這群威脅逼進過來的人潮。然而他們並沒有脅迫他什麼的，有的話也只是因為他們的出現以及他們自己也阻止不了的那種移動而已。通常的情況是，這群人便支撐起那個阿拉伯人，讓他狂野又粗暴地攻擊對方，以便在警察到達之前將他擊退。警察很快就得知消息立刻趕抵現場；二話不說的便將這兩名戰鬥者粗暴地帶回警局，途中還經過傑克他們家的窗下。看見那兩個男人被人狠狠地逮著，被那樣推擠肩膀前行，母親說道：「唉！可憐的人。」在他們離去之後，對孩子而言，那項威脅、那種暴力、那份恐懼依舊在街頭上飄蕩，那份莫名的焦慮令他都為之啞口結舌。他身上的這份黑暗，是的，這些卑微且糾葛不清的根源，將他與這塊華麗又令人心驚膽顫的土地、以及與這裡焚熱的大白天、和此地快速降臨且令人難過不已的夜晚皆牢牢地繫在一起。而這份黑暗就像是他的第二個生命那樣，比起每天表象底下那個外在的第一個生命可能都還來得真實些。而後者的故事內容則是一系列難以理解的慾望，以及強烈且無法形容的感覺；學校的氣味、街區馬廄的氣味、母親手上洗滌劑的氣味、高地街區茉莉花和金銀花的香味、字典的書頁以及他所貪婪閱讀的書本的氣味。他家裡和五金行廁所的尿酸味、以及上課前他獨自一人踏進教室或下課後那些冰冷的大教室裡的氣味、他要好的同學身上的溫熱、迪第耶與他一塊時身上保暖的毛絨及沾了糞便的氣味、或者大個子馬爾柯尼的母親大肆滴灑在他兒子身上的古龍水香味——它因而激起傑克的慾望，情不自禁地從教室裡長條座椅上湊近到他的身邊、還有就是口紅的香味——那是皮埃爾從他的一位姨媽那兒弄到手的，而他們一夥同學便湊在一塊聞了起來，結果令每個人都心緒不寧、焦慮萬分，就像一群公狗踏進一隻交尾期的母狗才剛來過的屋子那樣；一邊還想像著女人就會是這麼一團溫柔的香檸檬及乳霜香味。在他們這麼一個充斥叫喊、汙水、及飛塵的狂野世界裡，這條口紅便讓他們得以一窺那個雅緻ⓐ且高尚的世界，並帶給他們一種難以形容得出的誘惑。而就算當時他們一夥對著它大肆口出穢言，皆都無法抵擋得住這些。還有，就是自他幼年以來對軀體的那份喜愛，愛它的那份姣美——令他自己在海灘上都不禁滿心幸福地笑著禮讚一番；愛它的那份溫熱——它未曾停止去吸引住他；腦海裡並沒有哪個明確的念頭，只是像出於動物本能的那樣；也並非想佔有它，這點他倒不知如何去做，僅僅只是想進入它的光芒裡頭；就像和同學肩併肩擠在一起，心裡所強烈感受到的那份被捨棄又被信賴的感覺；以及在擁擠的電車裡，一名女子的手若稍為碰久了一下他的手，便令www.hetubook.com.com他感到幾乎會昏厥了過去。慾望！是的，活著以及繼續活下去的慾望。他渴望能活在這片大地所能給予他最溫暖的境界裡，這也就是他期待於母親但卻始終不明白原委的東西。他並未能獲得或者他根本不敢去獲取，但，卻在布里揚那條狗身上找到了。也就是當他靠近牠躺下來曬太陽之際，他聞到了狗身上那股濃烈的毛皮氣味。於是，在這麼最為強烈、最像動物的氣味底下，生命中那股最為奇妙的熱力全都留給了他，令他怎麼也無法或缺。

謹致我的深情。

敬愛的杰爾曼先生：

由他身上這份昏暗不明之處，孳生了一份強烈的渴望，這份活著的狂熱經久縈留在他的心頭，甚至到了今天仍然保持完整無缺，只是變得更加痛楚而已——尤其在家人團聚或者面對兒時的影像之際；內心突然有一份恐怖的感覺，亦即自己的青春已逝，就像他所深愛的這個女人的年華那樣。是的！他用他的心以及身體全心全意地愛著她。是的，對她的這份慾望是再強烈不過的。當他與這個世界激|情交融之時，以及當他正處在歡愉至極之際，他卻得嘶聲吶喊而離她而去。他之所以如此深愛著她，乃是因為她的美貌，以及她身上那份活著的狂熱，寬厚又絕望的；而它遂令她拒絕去接受、拒絕時光竟可以流逝！儘管她也明白此刻時光就已悄悄流過，卻不願意有人向她提起她看似年輕；相反的，她應是依舊年輕，而且永遠年輕的。有一回他笑著跟她說青春已逝、白晝已渺，她竟然嗚咽地哭了起來，淚流滿面地說道：「不！不！我深深愛著愛情！」就這樣，在各方面皆才智過人，或許正因為她實在太才智過人了，她才拒絕去接受這個原原本本的世界。就像在那段時期，她回到她出生的陌生地方，連續參加了好幾個葬禮，有人遂向她提起那些姨媽們：「這將是妳最後一次看到她們嘍！」事實上，她們的容顏、她們的軀體、以及她們風燭殘年的模樣，在在令她恨不得縱聲高喊而一走了之。或者就在家庭聚餐上，餐桌上那塊刺綉的桌布是由一位曾祖母織成的。她不在人世間已經很久了，除了母親之外再也沒有人想起她。而她卻想起了這位年輕的曾祖母、想起她那種對生命的樂趣與渴望。也像她一樣，自己在荳蔻年華時也是美艷出眾，而圍繞在這張餐桌的所有人莫不百般讚美她。餐桌四周的牆上掛滿許多年輕貌美的女子畫像，而當中就有曾經讚歎過她美貌的人；如今，她們卻都已老態龍鍾、倦容滿面。於是，一股熱血翻騰了起來，她恨不得逃離現場，逃向一個無人會變老會死去的國度，在那裡美麗將永恆不變，生活也將一直都是野蠻但卻光彩奪目；然而，這樣的地方卻不存在！回來時她抱住他哭了，而他則絕望地愛著她。

除了翻閱先前的幾頁外，我還沒看這本書。到底誰是卡繆？我覺得那些想盡辦法想看穿你的性格的人根本就辦不到。在洩露你的性格和感情時，你一向有一種出於本能的害臊。由於你個性率真、直接，這樣做反而愈發理想？這些都是你在課堂上留給我的印象。一個有心盡責的教育者，絕不會錯過任何時機，去認識他的學生，而這樣的情形會一再地出現的。孩子們的回答、動作、態度皆能表露無遺。我確信很清楚地認識當時那個乖乖的娃娃頭的你；而往往這個孩子https://m.hetubook.com.com就是日後長大成年的胚型。你喜歡上課的心情從各方面都顯露出來。你的面孔洋溢的樂觀表情。在仔細瞭解你的情況後，我便從未懷疑過你真實的家庭情況。當你的媽媽為申請獎學金前來見我的時候，我只有一個概括的印象。況且，當時就在你即將畢業離開我之際。不過，一直到那個時候我都覺得你的情況和其他的同學並沒有兩樣。你一向都擁有該有的一切。就像你哥哥一樣，你的穿著都很得體。這點我想我是怎麼也無法向你媽媽表達我由衷的敬佩之意。

內人和我謹向你們一家四口獻上熱情的擁抱。

我是在等候這一陣子繞在我四周的喧嘩稍為平息，才由衷地寫信向您訴說心中的話。他們剛授與我一個莫大的榮譽，而我並沒有刻意去爭取及企求。不過，獲知得獎消息的那一刻，腦海裡最先想到的人，除了我的母親外，便就是您了。如果沒有您，沒有您那隻關愛的手伸向我這麼一個窮困的小孩；如果沒有您的教導以及沒有您的楷模，所有的這一切便不可能發生。我並非十分在意這類的榮耀。不過，至少可以在此向您傾訴，你曾經、同時也將永遠是我一生中最舉足輕重的人；並向您保證，您的心血、您的付出，以及您那份慷慨心意均將永遠牢記在一名您的小學子弟心中，而不管他的年紀多大，永遠都會是一個感念您的學生。

我記得你和那些和你一塊領聖體的同伴一起來到教室的情形。你那樣一身華服以及那樣歡天喜地，看來十分快樂且驕傲。我由衷地為你的歡喜感到快樂，同時也認為如果你想去領聖體，那是因為你去做的緣故？那麼……

在結束前，我想跟你談一件不愉快的事，這是我做為一個世俗的教員面對策劃來攻詰我們學校的那些計畫所感受到的。我確信在我教書的這一輩子當中，一直都很尊重孩子們最為珍貴的部分，亦即尋求真理的權利。我喜愛你們當中的每一個人，而且自信都竭其所能地不去表明我自己的觀點，而去影響到你們年幼的心靈。一旦牽扯到上帝的問題（課程上就有），我會說有些人相信祂，有些則不。而每個人在他所擁有的全部權利中，便可以去做他想要做的。同樣的在有關宗教信仰問題上，我也僅僅提到那些現有的各種宗教，由喜歡它的人們各自去信仰它。而為了更準確些，我會補上說明，也有一些人根本就不相信宗教。我確知這種做法一點兒也不會討好那些想將教師視為宗教——確切的說就是「天主教」——的巡迴推銷員的人士歡心。當初在阿爾及爾師範學校（當時位在加朗公園），我父親和他的同學每個星期天皆「被迫」前去教堂望彌撒和領聖體。有一天我父親被這種限制弄得厭煩，便將那塊「被祝聖的」聖餅塞進《聖經》裡頭，並將它閤起！學校校長得知此事，便毫不猶豫地將我父親開除。這就是「自由的學校」的擁護者想要的（和他們想法一致的自由）！以目前國會成員的組合來看，我擔心不好的事情將會接踵而至。「受箝制的報紙」就曾報導，在某一個省裡有百餘所世俗的公立學校，教室的牆上是高掛著耶穌受難十字架在上課的。我認為這樣對孩子們的信仰造成極壞的傷害。這後果會如何？或許就在不久的將來吧！想到這些就不由令我憂心忡忡。和_圖_書

謹致上我最至誠的擁抱。

而他也有同樣的感受，甚至都可能比母親的還更為強烈。出生在這塊沒有先人、沒有記憶的土地；在這裡，將先於他的人的一切給滅絕了也是來得更徹底，在這裡，遲暮之年也休想會找到任何感傷的慰藉，就像在〔　〕文明的國家裡所能接受到的那種。而他就像一把孤寂卻一直抖動著的利劍，但最後卻終將在瞬間永永遠遠地給粉碎了。就這樣，一份純然想要活著的激|情卻得去對抗一個徹徹底底的死亡。如今，他感覺到生命、青春和眾人皆離他而去，卻怎麼也無法留得住一二；只交付給他一個盲目的期待——就是幾年來一直激勵他超越日常事務、且竭其所能滋養他、並讓他去與最為困頓的環境一較長短的那股隱約的力量。這股力量就以曾經賜與他那份相同永無止境的寬宏大度，提供他一些活著的理由，給與他老去以及死亡的理由，而不會加以抗拒。

內人安德蕾提醒我，我們曾一塊看了一段電視文學節目，內容是有關「群魔」的討論。看到你在電視上回答問題著實令人感動不已。然而，我身不由己地便批判了起來，這點你是一點也不會懷疑的；而不管怎麼說我總會碰到你，聽聽你的看法的。不過，這樣多多少也可以彌補你不在阿爾及爾。我們也許久沒見到你了……

你可要知道，就算我沒寫信給你，我也經常會想到你們的。

是的！就是這樣，這孩子的生活曾經就是這樣：他就在街區那個貧窮的島嶼度過，生活在一個殘障且無知的家庭，與赤|裸的基本需要密切相關；靠的就是他的血氣方剛、對生命的渴求、粗魯且貪婪的智力；而自始至終都抱著一份狂熱的歡愉，但卻被好幾個將他置身於陌生世界的突兀遽阻所中斷。不過，很快就能重新振作，一邊試著去認識、去理解、去領會這個他所不熟知的世界。而事實上，在這同時他就已能掌握它；因為他就這樣迫不及待地靠向它，而非趁勢潛進了這個世界。所憑藉的就是一份誠摯的意志，而非卑躬屈膝的方式，因此最後也都能有份十足把握的確信；是的，就是這份自信，因為它能保證讓他如願以償，且在這個世界，僅僅就在這個世界裡，便絕不會有任何一件事能夠為難倒他。同時，他就準備著（早在孩提時代便毫不掩飾地做了準備）四處自我尋求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因為他並未企求任何地位，而只是想要有一份歡愉、一種自由自在、一股力量，以及生命中所具有的那些善良和奧秘的一切；而這些他是從未、也絕不會做出犧牲才去將它們換到手的。甚至，在貧窮的逼迫下，就準備有朝一日能夠在不去向人低頭索求、以及自我屈從的情況下獲得金錢，而這也就是他此刻所處的情況——這個他，傑克，在他四十之年已能夠掌握不少事物，然而卻十分確信自己比起那些出身最為卑賤的人更是微不足道，比起自己的母親來更是渺乎其小。是的，他曾經生活在酷熱覆頂的夏日以及驟雨不斷，短促的冬日裡，在海水、強風、以及街衢的嬉戲中度過；沒有父親，沒有遺留下來的傳統；不過，卻在他需要這位父親之際，花上一整年的時間去尋找他。透過一些人物和〔　〕事物總算探出某個頭緒，而所獲知的這一切，便能讓他去塑造一個類似某種品行的東西（就當前的情況而言是足夠的；然而，之後在碰上這世界的癌瘤時便明顯不足），並且去開創他自己的傳統。m.hetubook.com.com

對於你這樣優美的動作我真不知道如何向你表達我的歡喜，以及如何向你致謝。如果辦得到的話，我一定會緊緊地將你這個大男孩抱住；雖該你現在已是大人模樣，但對我來說你永遠就是「我親愛的小卡繆」。

親愛的小伙子：

阿爾及爾，一九五九年四月三十日

親愛的小夥子，我已經快寫完四大頁了。如此實在太濫用了你的寶貴時間也請求你見諒。我們這兒一切都很順利。我的女婿克里斯蒂昂明天就要出門去服二年三個月的兵役！

一九五七年十一月十九日

便榮任法國首位文化部長。

我已經收到你親手寄來的那本《卡繆》的書；作者布里斯維勒還在上頭特意為我親筆題詞。

再回來談布里斯維勒那本書，書中夾印了許多相片。透過照片我很激動的認識了你那位可憐的爸爸——我一直是將他視同我的弟兄那樣。布里斯維勒先生很客氣的提到了我，我得向他致謝一番。

我一直很興致盎然地注意到你所改編並上演的戲劇——「群魔」劇中的高潮迭起。我因為太愛你了，所以不得不祝福你大獲成功；這也是你當之無愧的。甚至馬爾羅都準備送你一間劇場。我知道這是你情有獨鍾的。然而，你對這許許多多的活動都能夠分身有術？你過度使用了精力，我很替你擔憂。就讓我這個老友提醒你：你有一位賢慧的太太和兩個子女，他們也都需要丈夫和爸爸！關於這點，我想跟你講一句當時我們師範學校的校長經常掛在嘴邊的話。這個人對我們非常、非常嚴苛。他真的很喜歡我們，卻嚴格到妨礙了我們去觀察、去感知。「大自然手邊擺了一本大冊子，它會詳細記載你所犯下過分的每件事！」我承認他這句充滿智慧的警語經常會在我忘記之時提醒了我。那麼就試著在大自然保留給你的那本大冊子上多留些空白吧！

我看到一些為你而寫以及談論你的專書不斷增加。然而我也發現你的高知名度（這絕對屬實）並沒有令你昏頭轉向，這點頗令我感到極大的欣慰。你一直都是卡繆！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