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南非羚羊隊,」貝德路斯說。「我的隊。南非羚羊對晚霞隊。」
醒來,見到貝德路斯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拿著一瓶啤酒,他把聲音開大了。
「你可以去動物診所幫忙。非常缺義工。」
「不對。妳是個靈魂。我們人人都是。我們在出生之前就是靈魂了。」
「沒有。是碧芙在做。那是個沒有人要做的工作,因此她做。那讓她非常難過。你低估了她。她比你想像的要有趣得多——即使是你以自己的標準。」
她怪怪的看了他一眼。「妳要拿牠怎麼辦?」他說。
她給他的只能說是甜甜的微笑。「所以,你是決定壞下去了?瘋、壞,危險人物。我可以保證,沒人要你改變。」
她迷糊的看著他,然後拿下耳機。「你看什麼?」他又說一遍:然後,接著:「還好嗎?我是不是該走了?」
「可憐的老凱蒂,牠在傷心。沒人要牠,牠知道。諷刺的是,這個地區到處一定都有牠的後代,也都願意歡迎牠。只是牠們無權。牠們只是家具的一部分,只是警報系統的一部分。牠們把我們當神,我們卻把牠們當東西。」
「hetubook•com•com大衛,我可以保證,診所的動物不會過問你的動機。牠們不會問,也不會在乎。」
「原諒你為什麼?」她明麗的、嘲弄的笑著。
她笑了一下,把書放開。《愛德溫.居洛德之謎》。是他沒料到的。「坐下來,」她說。
「是。」
他自己的標準——那是什麼?那聲音難聽的矮胖婦人他理當不看在眼裡嗎?一陣悲哀襲來:為單獨關在籠子裡的凱蒂悲哀,為自己悲哀,為天下人悲哀。他深深嘆息了一下,並不掩飾。「原諒我,露西,」他說。
「為了把妳帶到世界上來而又未做好的嚮導。我會去幫碧芙的忙。只是我不必非叫她『碧芙』不成。那是個很怪的名字,叫我想到牛。我什麼時候開始?」
他坐在床沿,撫弄起她的腳來。一雙腳,好模樣兒,好骨好肉,像她的媽媽。花樣年華的女人,儘管胖了些,儘管衣著普通,卻散發著www.hetubook.com.com吸引力。
「交朋友嗎?」露西說。「牠不容易交朋友。」
她像她媽媽那樣逗他。她的明敏,其實還勝於她的媽媽。他一向就被明敏的女人所吸引。明敏與美麗。但不管你怎麼願意設想,你都想不出墨蘭妮有何明敏。只是甚美。
晚霞隊發角球。守門區一片混亂。貝德路斯嘆氣,抱頭。塵土落下時,見到羚羊隊的守門員趴在地上,足球抱在胸下。「他好!他好!」貝德路斯說。「他是個好球門。他們一定得用他。」
他一定是睡著了。他察覺到時,是露西已提著水桶在籠子裡,母狗已站起來,在聞她的腳。
他心不在焉的點著頭。有吸引力,他想,可是男人沾不著。他應責怪自己嗎?或者本來就會這個樣子?從女兒出生的第一天,他對她就是最自然的愛,最無保留的愛。她不可能沒有感覺到。這愛太多了嗎?成為她的負擔了嗎?壓得她喘不過氣了嗎?讓她產生不良的解讀了嗎?
「我不覺得我跟她合得來。」
他不知露西怎樣與她的情人們相應,她的情人們又怎樣與她相應。他從不懼怕和*圖*書把念頭追索到底,現在他也沒怕。他生了一個熱情的女人嗎?在感官的世界中,她引發的是什麼?不能引發的又是什麼?他能與她談談這個嗎?露西過的不是防範嚴密的生活。為什麼他們不能互相坦言?在一個沒有劃清界線的時代,他們為什麼要劃清界線?
露西看到他時,他就是這個樣子。
「好吧,我做。但絕不是為了我要變成一個好一點的人。我不準備改善。我要繼續做我原來的自己。這是原則。」他的手仍在她的腳上;現在,握住了她的足踝。「懂嗎?——」
又一陣輕輕的肉|欲衝上來。他知道露西在觀察他。但並沒有裝得要去掩飾。有趣。
牠們從籠子裡出來。母狗又癱下去,閉上眼睛。
「我先打電話給她。」
「我有點懷疑,露西。聽起來像是社會服務。像是為了補贖以前的不當行為。」
「問他吧。我想他會。今年初,他得了一筆農業補助金,足夠從我手上買去一公頃多地。我沒告訴你嗎?界線就沿著水壩。水壩共有。從那裡到籬笆,都是他的。他有一隻母牛,明年春天會生小牛。他有兩個太太,m.hetubook.com.com或說,一個太太、一個女友。如果他順手,還可以再得一筆補貼,蓋房子;那樣,他就可以不住廄房。就好望角東部的標準來看,他算是個有資產的人了。問問他看能不能付錢給你。他付得起。我倒不能確定我能不能再雇得起他了。」
他站起來,晃到後面的一間。露西躺在床上,看書。「看什麼?」他問。
「等我找到了事情做——」他從飄忽的思緒中回神過來說。「——妳建議我做什麼?」
「早期的神父們為了這個長期辯論過,最後的結論是,牠們沒有真正的靈魂,」他說。「牠們的靈魂跟肉體不分,一起死。」
他鑽進牠的籠子,把門關好。牠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牠的老奶垂垂的掛著。
「妳是說碧芙.蕭?」
「妳有沒有給動物做過無痛死亡手術?」
「你可以幫著照顧狗。你可以切狗吃的肉。我一直覺得很難弄。還有貝德路斯。貝德路斯在忙著弄他自己的地。你也可以助一臂之力。」
零比零結束。貝德路斯轉台,拳擊:兩個瘦小個子,矮得只及裁判的胸部,進場,互毆。
「凱蒂嗎?我養牠——如果不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
實況轉播輪流以索托語和科薩語發音,他一個字也聽不懂。他把聲音轉得很小。南非的週六午後,男人娛樂時刻,他打起瞌睡來。
他蹲下,摸牠的耳朵後面。「我們都被遺棄了,是嗎?」他輕聲說。
他在老狗身邊躺下來,躺在水泥地上。天空是淡藍色的。他的肢體鬆下來。
他坐在前屋,看電視上的英式足球賽。零比零。雙方似都無意得勝。
「大衛,在我看來,一切都好。我高興你在這裡,只是要花點時間適應這鄉村步調,只是這樣而已。等你找到了事情做,就不會那麼無聊了。」
「你不需要跟她合得來。你只是去幫她。但是不要想有報酬。你只能是出於好心。」
露西聳聳肩。「我不確定我有沒有靈魂。我就是看見了靈魂,也認不出來。」
「好吧,我來切狗吃的肉,我會去幫貝德路斯挖地。還有什麼別的事嗎?」
他站起來,走進院子。年輕的狗兒們見到他來,顯得興奮,在籠子裡打轉,急切的發出喉音。但那隻老母狗卻僅僅略為挪動了一下。
「助一臂之力,說得好。我喜歡這種有點古董的說法。妳想,他會付我一點勞動費用嗎?」